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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将悲伤流放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步飞烟

    龙天佑沉默,无言以对。在外面闯荡多年,江湖路波光诡谲,险象环生。早就练就了喜怒无形于色的本事,他的脸就是侯门深似海,七情六欲也跳出了三界五行之外。可是,一遇到飘云的事,他多年的修行就约等于零。

    “我看出来了,你是真的喜欢她。她能跟你走,想必也是真的喜欢你。既然这样,我放手,成全你们。”隋洋将喝了一半的啤酒罐狠狠扔到楼下,砸在新买的松狮身上,把人家雪白的皮毛,染成了土黄色,小家伙一声惨叫,跑回狗窝避风去了。还是里面好,外面不好,风清水冷的,还有不爱护动物的人高空掷物。

    龙天佑有点感动,隋洋从小就是个呼风唤雨的孩子,从来都是别人把好东西,掰开了揉碎了碾成粉末放在他手边上,习惯了居高临下,坐享其成,还没见他主动让出过什么。

    “隋洋,你真这么想?”

    隋洋笑得有些奇怪,嘴角上扬,眼角下垂。很尴尬的笑法,有种悲哀的感觉。

    “哥,我的女朋友没了,我不想连哥哥也没了。我最怀念的,是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无论做什么,都觉得时间过得好快。除了我爸,你跟飘云是我最亲的人。她要走,我拦不住。如果连你也走,那我未免太可怜了。你知道,老爷子的身体越来越差,这么大的产业,我一个人扛不住,那些老家伙表面上服气,背后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我们是一家人,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龙天佑只顾喝酒,不说话,当你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哥,过去的就算了。无论谁对谁错,我们一笔勾消。你们在一起,我绝对不会从中作梗。如果你们结婚,我马上叫她嫂子,没有任何怨言。”说到这儿,隋洋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睛也红了,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发达的泪腺聚集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样也不行吗?除了你们,其实我一无所有。所以,不要走,哥,求你了……”隋洋哭了,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龙天佑长长叹了口气,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能说什么。如果老爷子向他兴师问罪,隋洋跟他剑拔弩张,他都可以招架。

    可是现在,他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把带飘云远走高飞的话,跟冰冷的啤酒一起,生生咽回肚子里。

    每个人都有难以抉择的时候,自古忠义两难全,没想到,爱情和亲情也会进退维谷。龙天佑那天,拍着隋洋的肩膀,安慰着痛哭流涕的弟弟,做出了一个影响他一生的决定。

    龙天佑前脚刚走,隋洋就送走了陶晚。回来的时候,老爷子正在书房里下棋,自攻自守,倒也快活惬意。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老爷子看着棋盘,眼没抬,手没停。

    隋洋重重坐在红木椅上,烦躁的拉了拉领带:“她说累,就先送她回去了。”

    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你最近胃口不好,是菜不合口味吗?”

    “爸,我想吃糖醋排骨,小保姆总是做不好。”

    “儿子,稍安勿躁。这心急,吃不到热豆腐。”

    老爷子满头渊博的白发,额头的皱纹饱经沧桑,一双慧眼明察秋毫。两只翻云覆雨手十拿九稳,步步为营。还有,他是一个好爸爸。

    “本该如日中天的人,偏偏不识抬举,可惜了一盘好棋。”老爷子把黑子一颗颗拿下,扔进旁边的纸篓里。

    隋洋揉揉额头,头有点疼,今天真累。

    龙天佑满腹心事的回到家里,他和飘云的家。

    飘云躺在藤椅上睡着了,左手压着书,右手抱着一包零食,标准的童式睡法。连毯子都没盖。

    龙天佑摇了摇头,走过去,把书和零食卸下来,把人抱在怀里。

    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女人嘤咛一声,在人家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就再也不出来了。龙天佑没办法,只有和着衣服躺在床上。怀里的身子软玉温香,只是姿势有点辛苦。

    龙天佑摸着飘云的头发,像摸一只打盹的猫。飘云嘟囔了几句什么,好像是梦话。龙天佑贴在她嘴边上仔细一听,她说的是:“天佑,我们结婚,我来做饭,你要帮我淘米。”

    龙天佑哑然失笑,这丫头,倒是一点都不吃亏。搂紧了她,亲亲脸蛋,对着昏睡不醒的女人承诺道:“飘云,我一定带你走。我们去你想去的地方,你给我生孩子,我什么都不用你干,一辈子宠着你。再等一等,等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我一定带你走。”

    男人很快就睡着了,梦见自己不在这里,在南方的小镇,温山软水,杏花春雨。氤氲的街市,弥漫着凄迷的烟雨。肥厚多汁的花瓣铺在青色的石板路上,石板路的两旁种着首尾相接的海棠树,一簇簇粉白色花团覆盖了整个城市。他的老婆和孩子站在海棠堆锦的庭院里,微笑着向他招手,等他回家

    男人笑了,笑在梦里。最幸福的笑容,却是在梦里。

    幸福来临的时候,我们总以为一切都来得及,晚一点,早一点,没关系。却不知道,幸福是调皮的鸟儿,长了翅膀会飞,它不会站在原地等你。于是,我们学会了追悔莫及。

    六十三章 请你小心他

    阳春三月,南方早已春暖花开,北方依旧冰天雪地。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衣,穿行在铺着冰雪的柏油路上,工作学习,婚丧嫁娶。

    阳光下的太平盛世。

    龙天佑最近很忙,他答应隋洋,等他完全上手后,他再离开。最近正在积极的寻找最佳的旅游路线,打算上岸后,先带着飘云游览一下祖国的锦绣山河,然后找个安静的江南小镇定居。至于集团的事,交给宗泽好了。那小子有勇有谋,大学毕业后,就进了黑社会,颇有前途,欠缺的只是资历。不过没关系,他力挺。

    再说,黑社会,靠耍凶斗狠还能玩几年?现在一切都企业化,集团化了。宗泽有知识,有头脑,以后带着大家慢慢漂白。严打的时候不用怕警察追,逛街的时候不用担心被仇家砍,皆大欢喜。

    隋洋也很忙,忙着上位,忙着跟上海的公司谈合作计划,忙着谈恋爱。跟陶晚打得火热,招摇过市,如胶似漆。听说好事将近。

    飘云的同事替她惋惜,这么好的“四有”新人,有房,有车,有形,有款。怎么就叫别人翘走了呢。要反省啊,记得总结经验教训,再接再厉。

    飘云笑笑,短信龙天佑:龙少,晚上记得回家喝汤。

    龙天佑回:那你要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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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

    新学期,万象更新。高三逐渐步入冲刺阶段,飘云自然要精神饱满,全力以赴。晚自习结束后,总是比龙天佑回去的还晚。

    苦了龙少,满腹幽怨的独守空闺,对着照片睹物思人,形影相吊。

    学生们依旧生龙活虎,小树似的欣欣向荣。唯有寒城,一直没有来上课。柳阿姨病得厉害,回天乏术,专家已经束手无策,医院正在考虑是不是该下病危通知单。

    飘云经常去看她,一个人,寒城什么都没说,脸上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飘云感觉自己快被内疚淹没了。最近做梦总是梦到一张模糊的脸,跟寒城的样子很像,脑壳摔在地上,红白相间,血肉横飞。

    仿佛某种暗示。

    她没敢告诉龙天佑,怕他担心,他最近够烦了。也不敢吃药,怕影响身体,万一有了孩子,对胎儿不好。

    只有这么硬挺着。

    还好,消失了四个多月的文慧,终于要从祖国可爱的心脏回来了。如同黑暗中的曙光,她终于看到亮了。

    三月下旬,北方天气慢慢转暖。08年是奥运年,奥运圣火即将在雅典古城点燃,华夏振奋,世界瞩目。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中国人民的美好祝愿。

    可就是有人不愿意看着你好。因为你好了,他们就该不好了。尽管你不好,并不代表他们会很好。

    上课的时候谈到时事,飘云问,同学们,如果有人抢夺我们的火炬,觊觎我们的国土,践踏我们的尊严,我们该怎么办?

    学生说,老师,我们把他揍趴下。

    飘云说,好孩子,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是这次,老师支持你。

    时间荏苒,高三的复习接近尾声,卷子像雪花一样以绝美的姿态翩翩而落,白花花的真耀眼,快把学生给淹没了。

    大大小小的模拟考试纷至沓来,模拟就是演习,每一道题都暗含了机遇和分数。学生们不敢马虎大意。每一次的模拟试卷都说是从内线搞来的,来头如何如何显赫。大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在这一点上,老师和学生同仇敌忾。学生鱼跃龙门,就可以上个好大学,拿份好文凭,找份好工作,寻一段锦绣良缘。学校则要靠升学率来提高声誉和知名度,以便优化生源。

    所以,大家是利益均沾,荣辱与共,双赢才是王道。

    飘云拿着一模的卷子从教室出来,边走边看,差点撞到迎面跑过来的学生。一侧身,人没事,卷子撒了一地。她楞了一下,俯下身去捡。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

    “飘云,我妈妈想见见你,医生说,她快不行了。”

    飘云接过电话,想立刻飞过去。可是她不能,职责所在。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卷子,串完课,请好假,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和护士已经撤了出去,每个人都在摇头,一脸凝重。寒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头发已经长得很长,遮住了脸。

    听到飘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睛是死的,声音也是死的。

    “你来晚了,她在一直在等你,可惜,她没有等到。”

    柳阿姨躺在白色的床单上,像睡着了一样。只是人有些萎缩,曾经清秀的脸庞像一朵风干的山花,低敛着花瓣,薄弱而透明。

    寒城把白布慢慢蒙在她的脸上,飘云才感觉到,这是一具尸体,不是一个能动会笑可以呼吸走动的人。

    她感觉自己无法呼吸,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太平静。寒城一滴眼泪都没掉,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平静的让人窒息。

    几个手脚麻利的护工走过来,把柳阿姨的尸体抬起来,放在带滑轮的硬板床上,转送到太平间。先放在那里冰冻,等到出殡的时候,再送到殡仪馆。

    飘云一直卡在喉咙里的哽咽,直到这一刻才发出声。一个人的音容笑貌,在这一刻,竟然变得如此清晰。

    我们通过生而知晓了死,因为死而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飘云朦胧的泪眼,透过玻璃望着遥远的碧水蓝天。听说人死后,会变成天边的彩霞。所以难过的时候,千万不要对着天空流泪,因为天上的亲人会看着你。看到你难过,他们会比你更伤心。

    飘云很想知道,寒城的妈妈最后想跟她说什么。可惜,永远都不会知道了,这是一个秘密,陪着她长眠地下,宽厚的大地会深情的接纳这一切,安详博大,神圣庄严。

    一定是放不下寒城吧,飘云想,柳阿姨那么爱他。都说儿子是母亲前世的情人,今生的相遇是为了偿还前世的情债。所以从前世的情人,变成了今生的母子。从前世的承诺中,延续了今生的无悔。割舍不下这无望的情缘,好像意犹未尽,只为了能再看看他的脸,好好照顾他一生一世。

    飘云用悲悯的眼神看着寒城清俊的侧脸,他越是平静,她越是难过。仿佛回到那个凄凉的雪夜,她折断了肋骨,摔碎了脚腕,躺在天佑的怀中默默落泪,然而这一切的苦难,都比不过丧母之痛来得悲切。

    她有多痛,他就有多痛。

    我们活在人世间,左边是璀璨的年华,右边是记忆的废墟,中间是奔腾逝去的青葱岁月和一去不返的滔滔流年。

    可总有一种悲伤,我们无法流放。唯有站在时空的彼岸,看月残灯尽,离合悲欢。

    活在纷纭世事中的众人,要有一颗怎样坚强的心,才能克服这种种的不如意,得以完成此生?

    飘云抱住寒城的肩膀,他的肩膀轻轻的抖动,接着越演越烈。除了流泪,现在还能做什么?尽管泪水也是没用的废物。

    飘云以为抱着他,陪着他,给予他力量和温暖,便是对一个慈爱的母亲最好的慰藉。

    可惜,她错了。如果她能见柳阿姨最后一面,她会对她说,飘云,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如果可以,请你救救寒城。如果救不了,请你小心他

    六十四章  这个小畜牲。老子剁了他!

    飘云给龙天佑打了个电话,说明这里的情况。

    龙天佑沉默一下,说:“要不要我过去陪你?”

    飘云看了看走廊尽头沉默如雕的寒城,轻声说:“不用了,我晚点自己回去。你乖一点,自己睡觉。”这就是老师,习惯用管孩子的语气来表达她对你的关心。你可千万别不领情,你要是敢她扭,她会苦口婆心,长篇大论的跟你讲道理,直说的你千回百转,肝肠寸断,不让你心服口服,决不罢休。

    老师都很喜欢讲道理,其实讲得也都是有用的道理,可惜,听的人很少。否则,监狱里的犯人起码减少一半。

    “哦。”龙同学果然很乖,回了一个字。

    “厨房里有我早上熬的银耳莲子汤,熬了三个多小时,你睡觉前可千万不要忘了喝。”

    “嗯。”还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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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字。

    “不要一个人喝酒,不要跟宗泽他们出去喝酒,不要带女人回来。如果带回来,记得在我回来前处理掉。”飘云笑得很阴险。

    “……”龙同学彻底无语了。

    “早点睡觉,不要抽烟,如果真要抽,别忘了拿烟灰缸,它就放在……”

    “飘云……”电话那边的龙天佑终于打断了她,语气温柔,就是有点无赖,“早点回来,你不回来,我不睡觉,汤我也不喝,我会喝很多酒,抽很多烟。那个新换的床单,如果你不回来,我的香烟……”

    “你敢!”飘云急冲冲的说,“那可是我新买的,你敢烧坏试试,我跟你拼了。”

    龙天佑低低的笑:“那就快点回来,我等着你。”

    飘云看看寒城,叹了口气,点点头:“好,我尽量。”

    回到母子两个租住的小屋,平房没有暖气,靠煤炉供暖。北方的四月,天气依旧清冷。尤其是夜里。

    飘云要寒城去屋子里休息,她来生火做饭。

    寒城没有说什么,点点头,就进屋去了。

    飘云熟练的点燃煤炉,红色的火苗在炉膛里活泼的跳动,屋子里渐渐暖起来,驱走了寒冷,心情就好了很多。她翻了翻壁橱,除了一些不知道哪年哪月留下的落满了灰尘的挂面,什么都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飘云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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