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阁秘闻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姵璃
曲’,指的是齐鲁海滨,齐鲁就是今天的淄青。”她顿了顿,看向裴行立,“我记得裴将军你对我说过,李锜为了拉拢德州刺史,逼你娶了刺史的女儿。而德州紧挨着平卢淄青,也是一日路程即到。”
裴行立被她戳中痛事,倒也无甚反应,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西岭月遂反问他:“可裴将军你不觉得奇怪吗?以前李锜和淄青的关系极好,他为何还要拉拢淄青旁边的德州呢?”
裴行立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经她一说,不由沉吟起来:“或许是高夫人的缘故,李锜心虚,想通过德州刺史监视淄青?”
“那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李锜拉拢德州刺史,是武氏遗孤的意思?”西岭月提醒他,“你可别忘了,杨文怀就是李锜出面拉拢的。”
李纯似乎反应过来:“月儿的推测不无道理。那武氏遗孤身份特殊,不敢露面;滕王阁主应该也不是仕途中人。他们若想拉拢各地节度使或是高官,路子并不多,倒不如李锜出面来得方便。”
众人听闻此言,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因此,李锜拉拢德州刺史就显得很微妙了。”西岭月看向舆图,意有所指,“德州就在横海镇境内,与淄青接壤。”
李纯看了看裴垍和白居易,见两人都是眉头紧蹙,遂道:“月儿你继续。”
西岭月领命,继续拆解《滕王阁序》:“圣上您看,‘南昌故郡、洪都
新府’是洪州,‘地接衡庐’有个江州;‘龙光射牛斗之墟’典故出自丰城。这些地方都离得很近。”
她徒手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圈,将上述几个地点全部圈进去,还未开口点破,李纯已沉声说道:“它们都属于江西观察使管辖。”
“剩下的‘地接衡庐’‘声断衡阳之浦’说的都是衡州;‘屈贾谊于长沙’,长沙郡在潭州;‘珠帘暮卷西山雨’是永州。这三个地方同属于湖南观察使。”白居易适时接话,亦是神色凝重。
这一下子,就连裴行立都明白过来,指向舆图:“圣上,江西和湖南两镇相邻,都在江南西道,自古就是楚地!”
李纯听到此处,脸色更加沉凝冷冽。他看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感到一阵心惊:“朕从没发现,《滕王阁序》中的地点,全都集中在楚地和吴越一带。”
白居易也是冷汗直流:“镇海可通淮南和浙东,淄青可控齐鲁之地,湖南和江西可掌控楚地。难道这些节度使、观察使都是武氏遗孤的爪牙?”
“这还只是最乐观的猜测。”西岭月指着舆图上从湖南到镇海的一条路线,“湖南和江西接壤,江西又和淮南、浙东接壤,淮南与浙东之间即是镇海。这一片地域基本连在了一起。”西岭月说着,手指一路往北,“而过了淮南就到了……”
“平卢淄青。”天子的声音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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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
西岭月所指的这一条路线
,几乎将大唐疆域的中南部及东部沿海全都占据。
她也是勉强沉住气,才能继续说道:“圣上您别忘了,李锜还拉拢了德州刺史,即横海一镇。”
她的手指到横海后,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因为众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淄青与横海与“河朔三镇”紧紧接壤。淄青毗邻魏博镇,横海与成德、卢龙相邻。而过了卢龙,就到关外了。
西岭月忽然想起现任魏博节度使的妹妹田忘言,她曾在太后面前说起她闺名的由来,分明提过她的父亲和现任淄青节度使李师道关系极好,好到连两家女儿的名字都要同取一个“忘”字,共用一句出处!由此可见,淄青与魏博交情之深……
西岭月忍不住去看面前的大唐舆图:卢龙、成德、魏博、横海、淄青、淮南、镇海、浙东、江西、湖南……这一条线上的藩镇紧紧相连,完全控制了大唐的整个东部和中南地区!
她毕竟不通政事,只是看到这些藩镇疆域之广,便已觉得触目惊心。而天子和裴、白二人则想得更深,也更清楚此事有多么可怕——
江西、湖南自古人才辈出;淮南、镇海、浙东是鱼米之乡、大唐粮仓,而且内通漕运,外通海运;淄青、横海盛产盐业、铁矿;魏博、成德兵强马壮;卢龙还能与关外的北狄互通有无……
大唐民生的根本,几乎都在这条线上。倘若这就是武氏遗孤的阴谋……后果
将不堪设想!
所有人都感到胆战心惊,心惊到不敢相信西岭月的推测,或者说不愿相信。
然而这还不够,白居易的一番话让事情显得更加糟糕:“圣上可别忘了,‘望长安于日下’指的是长安;‘梓泽丘墟’指的是洛阳。假设武氏遗孤在长安的内奸只有杨文怀一个,那么洛阳的内奸又是谁?可要尽快抓住此人。”
李纯听得脸色一变。
长安、洛阳,大唐的两座都城,一个是皇权中心,一个是水路与陆路的核心……倘若这两处真的存在比杨文怀身份更高、权力更大的奸细……
想到此处,天子竟然在寒冬腊月里衣衫湿透!
这一篇《滕王阁序》真的可以颠覆大唐,它简直就是“康兴殿下”的复辟之路!
就在此时,一直没有作声的裴垍突然出言,问道:“按照县主所言,剑南西川可与这《滕王阁序》没有丝毫关系,武氏遗孤又为何要拉拢刘辟?”
这一点西岭月也一直没有想通,不禁蛾眉微蹙,指着《滕王阁序》最后的那首四韵诗,解释道:“唯一的可能,线索就在这首诗里。南浦郡在荆南,是不是离西川很近了?”
“的确很近。”裴垍释疑,“荆南与西川之间只隔着一个东川。”
“会不会是武氏遗孤想要拉拢荆南、东川节度使,没有成功,转而拉拢了西川?”西岭月提出另一种可能。
似乎也能说得通,众人也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
了。
屋内顿时陷入一阵沉默,反倒是李纯冷静地开口:“朕突然想起一件事——武后的出生地是利州,以前分属剑南西川管辖。”
“这就说得通了。”裴垍显然更信服这个理由,“太平公主已经死了九十四年,武氏遗孤代代传承,定然在西川繁衍已久。即便利州后来划出去,他们的势力也留在西川了。”
裴垍说到此处,转而对李纯郑重拜道:“圣上,河朔三镇气候已成,暂时动不得。西川、镇海又已事败,周边暂时平静。老臣以为,应当从湖南、江西两地观察使查起,再派人悄悄去一趟利州。”
“还有洛阳和长安的地方官,乃至整个京畿道、都畿道。”白居易加以补充。
“你们说得有理。”李纯认真思索起来,又去看西岭月,“月儿,你认为呢?”
西岭月不通政事,自然不知该从哪儿入手调查。她唯有指着《滕王阁序》末尾的那首四韵诗,说道:“圣上,无论武氏遗孤有没有见过这首诗,单凭武后将它藏起来,便证明这两个地方不简单。”
“朕明白你的意思。”李纯死死盯着诗中的那两句“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冷冷地说道,“就从荆南和湖南查起吧。”
当众人散去时,天色已经黑透。西岭月忽然想起郭仲霆、阿翠姐妹还在司珍司的库房里,连忙派小黄门过去捞人。
郭仲霆见到她一脸怒意,本想发一顿
脾气,奈何李纯还在旁边,只得将一肚子委屈咽了回去。
西岭月这才晓得,自己带着郑婉娘匆匆离开之后,郭仲霆独自在司珍司库房里继续翻看字画,一面绞尽脑汁地寻找线索,一面眼巴巴地盼着她回来。他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她却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李纯见郭仲霆实在委屈得紧,便主动提出替二人说和,还特意安排了丰盛的晚膳。兄妹两人有幸伴驾吃了顿美食,得到允准,明日即可返回长公主府。
毕竟已到年关,各藩镇、州府的贺使已经陆续入朝,李纯要忙着接见他们,年前是无暇顾及武氏遗孤的事了。
晚膳过后,李纯特意留下西岭月单独说话,舅甥二人都裹着厚厚的狐裘,在太液池畔吹着冷风信步而行。
“前日你母亲进宫了……朕这两日想了想,别的名门贵女都在享清福,唯独你被朕拘着查案子,的确是委屈你了。”李纯不无愧疚地说道。
“您快别这么说,月儿很喜欢查案子啊。”西岭月诚恳回话。
李纯叹了口气:“朕明白,可你毕竟是长公主和郭家的女儿,为了你的名誉,朕不该让你搅和进来。”
“圣上言重了,月儿……”
“四下无人,你还是唤朕‘舅舅’吧。”李纯开口打断她。
“是,舅舅。”西岭月心头涌起淡淡的暖意,思索片刻,又道,“不如您封月儿一个女官如何?月儿就能名正言顺留在宫里查案
子啦。”
“女官?你以为这么容易?”李纯轻笑,也不知是在笑她还是笑自己,“你若进宫当了女官,那些个庸脂俗粉就够你受的。倒不如以做客的名义进宫,她们反而会对你客客气气。”
西岭月撇了撇嘴,显然不以为意。
“你别不信,宫里头的龌龊事可不少,朕只是不想管罢了。”李纯眯起双眼,望着冬日里苍茫的夜空,“朕喜欢单纯的女子,像怜怜和秋娘一样。”
言下之意是郭贵妃不单纯了。
西岭月忍不住替自家姑姑辩解:“圣上这话可有失偏颇,作为您的正妻,管理偌大的后宫,没点心计手腕怎么行?还不被人给吃了?”
李纯再次轻笑:“你说得也对。”
“这次纪美人的事,您可得给姑姑一个交代。”她继续打抱不平。
李纯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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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接话,只黯然地道:“你姑姑一切都好,只可惜她姓郭。”
西岭月心中一惊:“我也姓郭啊。”
“你不一样,你不像郭家人。”李纯扭头看她,“月儿,朕很庆幸你没有在郭家长大。”
西岭月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又似乎没听懂,只觉得眼眶一热。
“若是朕这辈子都不立后,你会理解朕吗?”李纯突然站定,认真问她。
此时此刻,西岭月明知道自己应该站在郭家人的立场上进言,劝帝王立郭贵妃为后。可不知为何她开不了这个口,她心中能理解这位皇帝舅舅的难言之隐。他只是不想被强
大的外戚所掌控,不想把枕边人推得越来越远,不想让皇后的宝座束缚他感情的归属,于是他选择空置后位。
虽然知道他当年迎娶郭贵妃只是一种政治选择,可她还是想要问上一句:“舅舅,这么多年了,您对贵妃姑姑真的没有感情吗?”
听闻此言,年轻的天子沉默须臾,才低声回道:“朕敬重她一辈子。”
是敬重,但不是爱。
可生在帝王家,有这份敬重已经很不容易了。
西岭月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也劝说不了什么。身边这位年轻英武的天子自登基开始就雄心勃勃,想要涤荡安史之乱后的大唐颓势,他是一位有主见的君王,政事上、家事上,都不会轻易听人劝。她索性也不去多那个嘴。
“等过了年,朕便将你从这案子里择出来。”李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圣上!”西岭月极不情愿,欲再争取一下。
李纯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再查下去你会很危险,为国效忠洒热血,还是交给男人去做吧。”此言说罢,他呵出长长一口白气,在两人面前氤氲出短暂的朦胧,似一片迷雾,就好像大唐未来的前程,令人看不清楚。
年轻的帝王突然面露惶惑,想要拨开那一片雾气,伸手却触碰到星星点点的凉意。
“下雪了。”他缓缓仰头,只见天空中有白色的雪花纷纷落下,由小变大,在苍茫夜空之中旋转飞舞。
“真的
下雪了!”西岭月也伸出双手,感受着今冬的第一场雪。
“今天是什么日子?”天子记不清了。
西岭月也没记住,倒是远远跟着的内侍耳朵极灵,连忙上前几步躬身回道:“陛下,今日是腊月二十四。”
“这场雪来得及时,明年关中的粮食不愁了。”李纯感受着指尖的凉意,于艰难的时局之中展开一丝笑意。
“是啊,可真是个好消息。”西岭月仰头望着越下越大的雪,睫毛上、鼻尖上是一片凉意。
“您知道吗?成都府很少下雪。”她拨开睫毛上的雪粒,“月儿在成都生活了十八年,只见过三四次雪,而且很小很小。”
“哦?那你居然不兴奋?”李纯笑了,“女孩子见到雪都是很兴奋的。”
西岭月笑而不语。
她不是不兴奋,不是不开心,只是这半年里,她已经学会了藏起心事、控制情绪,学会将一些喜欢的人或事埋藏得很深很深。就像儿时偷偷藏在枕下的蜜糖,在夜深人静时悄悄独享,才是这世上最好的滋味。
第四十七章 辞旧迎新线索渐明
除夕前夜,长安城下了今冬第二场雪。放眼望去,城内一片苍茫,唯有远近不断响起的爆竹声,为银装素裹的长安城增添几分热闹的喜气。
除夕当日一大早,西岭月穿着新裁的衣裳,与长公主一家前往郭氏宗祠进行一年一度的祭祖。原本郭家的女儿是无权参与祭祖的,唯有男丁和媳妇才有资格,但因西岭月与家族离散多年,又是圣上钦封的县主,今年族老们特许她参加,正式与族内长辈们认亲。
到了宗祠附近,道路渐渐拥堵,放眼望去是一辆辆宝马香车,华盖云集。族人们纷纷站在宗祠门前互相问候,男女老少皆是精神焕发、笑容满面。西岭月这才真正发现郭氏一族的庞大。
郭氏起源于“姬”姓,以封国为姓,始祖是周文王之弟“虢叔”,因“虢”与“郭”同音,后世遂改称“郭”姓。虢叔是黄帝二十七世裔孙,故而宗祠内最中央摆放的便是黄帝的金身塑像。
郭氏祖上也曾显赫一时,但因历朝历代战乱不止而渐渐败落,到了大唐一朝已经式微。天宝年间,郭氏后人郭子仪以武举科考出身,因名列前茅而补缺左卫长史一职,后屡屡建功擢升至九原太守,由此发迹。
直至安史之乱爆发,朝廷无人可用,天子“夺情”起用郭子仪任朔方节度使,命他率军勤王,讨伐安禄山。郭子仪不负皇恩,先后
收复河北、河东、都城长安、西京洛阳,功勋卓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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