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百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自在闲人
来时只惦记着他,哪里顾得上看什么布置,却不忍扫他的兴,只点了点头,“看了,我很喜欢,你有心了。”
裴凤章嘴角带笑,“喜欢就好,不过还是窄了些,等日后我再攒些银两,咱们再去换个大……大的院子。”
因为喘不过气,说的话也有些断断续续。
云棠背过脸去,擦了擦泪,他对这门亲事这般认真,可见对自己的真心,昨日他说身子不舒服,她竟就那么叫他自己回了……
再回过头来,“那倒不必了,我就喜欢小院子,小院子好打理。”
裴凤章点了点头,“就听你的,小院子还有个好处,以后咱们有了孩儿院子里玩,省得不知跑去哪咱们找不着。”
云棠更加忍不住流泪,连连点头,是啊,若是过上那样的日子,倒也不错,她踏踏实实做些小买卖,和孩子一起等他下朝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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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为了我,你定要好好的……”
裴凤章抬抬手,替她擦了擦泪,“好端端的哭什么呢?你跟我说,是不是我这身子……”
“不是,你别瞎想,我是感动……想想以后的日子,就觉得幸福呢……”
裴凤章这才有些安心,淡淡一笑,“我也是,一想到将要与你朝夕相伴……就美的飘飘欲仙了呢。”
云棠噗嗤一笑,“亏你还是个状元,这用的都是些什么破词儿!”见他额上还有汗,忙帮他松了松领口,“你先等着,我去洗个凉帕子,给你擦擦汗。”
左右看看,拿他平日用的手巾在水里浸了浸,拧干了才又回来。
先替他擦了擦额头和手掌,又去解他衣衫,却被裴凤章捂住了手,“别,这怎么能叫你……”
他此时病的厉害,手上也没什么力气,云棠只把他手掌拿走,又继续做自己的,“都要成亲了,我都没说什么,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这大热天的,不如就莫系上了吧,领口太紧你也透不过气。”
裴凤章没再动作,只任由她擦着,目光悠悠盯着她侧脸,半晌才呢喃一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不舒服就别说话了罢?我说,你听着就好,左右婚期也没几个月了,我打算现在就把宫正司的差事给辞了,如今你身子不好,家里人又不在长安,正好我来照顾你。”
“那倒不必,府里有丫鬟婆子,叫她们来就行,且叫你辞官……终究是对不住你了……怎好这几日也不叫你安生?”
云棠却是瞪了眼他,“丫鬟婆子?你叫她们也这么照顾你?姓裴的,趁咱俩成亲之前,你最好赶紧把那丫鬟都换成小厮,我意已决,这就辞官,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下轮到裴凤章噗嗤一笑,“好……就听你的……一会你出门,就可以叫她们到管家那把月钱结了,今日就走了。”
第二日一早,云棠就去找了皇帝,痛痛快快把官职给辞了,因着差事已交代的差不多,自然也没什么阻碍。
离别之时,唐小乔和戴雨哭哭啼啼了一路,她们两个本不太熟,这时候因为一起送她,竟好几次抱着对方哭起来。
这两人都爱八卦,都爱哭鼻子,更都爱叽叽喳喳,她怎么早没想到把她们两个凑到一起?
云棠在一旁哭笑不得的看着,只好先与穆霄说话,“哎,朝夕相伴了这么久,我也真是舍不得你……”想劝她几句钢极易折,有些时候当变通得知变通,想想又罢了,她若是能听,她也就不是穆霄了。
再看那边红着眼泡子的两人,“有什么好哭?又不是再见不到了,待我大喜之日,还要叫你们两个去跟着忙活呢……”想了想,只觉这么几年下来,大家也都学会了如何在宫里生存,用不着她交待太多,不知怎的,竟也被这两人勾出泪来。
“你们这两个惹祸精,作何弄的如此伤感,早知如此不如不告诉你们,别哭啦,你们若是想我,就出宫看我去就是。”
唐小乔仍是哭个不停,扑到云棠怀里,“我也不想哭,可我控制不住……我……”哭着哭着,竟打起了饱嗝。
“你呀,哎……我要成亲了,这是好事,别哭了,待你找到了好人家,咱们两家做邻居可行?”
唐小乔终于停了哭,泪眼婆娑看着云棠,“这倒是好主意……”
那边戴雨却不依,“那我呢,我也要与你们做邻居。”
云棠只好把她们两个都搂在怀里,“好好好,我们都住一起,这样可好?”
待终于安慰好了这两人,才不得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待到了丹凤门,才最后看了眼那三人,含泪挥了挥手。
再远远望去,三人身后,含元殿巍峨挺拔,耸立在三层殿基之上,左右两侧的翔鸾、栖凤二阁蜿蜒曲折,其间的飞廊朱檐碧瓦,似是将要羽化升天。
含元殿之后是层层叠叠的桂殿兰宫,她深深知道,这一走,那些个雕栏玉砌、钟鸣鼎食就都与她没关系了。
不论如何,就是在这大明宫里,她识得了采菱、丁泽、华阳公主,更遇见了谷夏,还有东郭、子虚……如今采苓已死,芳魂不知去了哪里,华阳也已病逝,丁泽开始了他的游历,谷夏与他们……更加不可能再见了……
不舍还是轻松,到底什么样的心情,她也说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估算失误,估计还得有三章……
☆、缘浅
云棠住进了裴府,两人还没成亲,这就住在了一处,那些个男女大防的“卫道士”们自然说不出什么好话。
不过云棠还不屑去搭理他们,活得舒坦不舒坦只有自己知道,何苦叫别人评头论足?
人活着才是正理,人若是死了,她的婚事也告吹了,谁能替她分担悲痛?
宫里的老太医仍然日日过来,云棠也是精心的调理着裴凤章的身子,可随着暑气的愈来愈重,裴凤章的病情并没有转好。
相反,反而愈发严重,裴凤章胸闷气短的厉害,时不时夹杂着咳嗽,甚至晕昏了几次,都被太医施针给救了过来,可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
她好害怕有一天睡着睡着他就离开了,她突然想到这几年来,好些人是她还没来得及珍惜,就已匆匆离她而去了,采菱如此,李晏晏如此,谷夏更是如此,她好怕裴凤章也会如此。
想来想去,只好在裴凤章的屋子里安了个小榻,好时时照顾着他,若是他晚上难受,她也能早早知道。
她想要的不过是踏踏实实的生活,待与他成了亲,自己会为他生儿育女,渐渐爱上他,再与他白头偕老……
只愿他平安无事,这次她定会好好珍惜,用一生的时间,去与他相知相守。
可偏偏不如人愿,就在一天早晨,裴凤章忽然咳地剧烈,更是胸闷心悸,一口一口喘着粗气,眼眶子憋的发红,一个劲儿的扯着自己的衣襟,又拿拳头敲锤胸口,好像要把自己的胸膛给捶碎。
云棠连忙阻拦,却终敌不过他力气,差点儿被他推了个跟头,再凑上来,只好紧紧的抱着他,跟着心急如焚,却不知该怎么做。
差人去请的太医终于来了,老太医赶紧拿出银针,朝着裴凤章头上的穴位纷纷落去,才算叫人平静下来。
人是安静下来了,状况却并不好,大概也是累了,一直昏昏沉沉,嘴里说着些胡话,什么云棠,你等着,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什么这屋子是咱们俩的书房,甚至还迷迷糊糊叫着娘,估计着是梦中回到了儿时。
云棠心酸不已,人在生死的边缘,会想起他初来时的日子,想起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女人,他喊得像个孩子,这一点也不可耻。
反而叫她更加心疼,她紧紧拉着他的手,期望能在这个时候给他一点安慰,叫他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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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还有她等着他好好的,还有好多好多的事他还没做,或者说,只是单纯的想给他些安全感罢了。
傍晚,裴凤章睁开眼睛,竟奋力坐起身来。
看了看睡在自己床边的云棠,轻轻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
待云棠察觉到什么,清醒过来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先是一个怔愣,又暗叫一声不好,现在的裴凤章倒像他平日里最正常的模样。
面颊白皙,微带着红润,五官之间带着自来的三分笑意。
莫不是……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巷子对面的那家郭老太太,老太太缠绵病榻多年,有一天却突然好了起来,甚至下床溜达了几圈,回到家就死了。
就像烛火燃尽最后亮的那一下。
她突然泪眼模糊,尽量把事情往好处想,只连连点头,“老先生果然是医术了得,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裴凤章却不接她话,只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她的黑发,眼中满是不舍,“本想娶你为妻,照顾你,保护你……奈何你我缘浅……”
“胡说些什么?你不想娶我了?那也后悔不了了,陛下亲自赐的婚,你还想抗旨不成?”本想装的若无其事,却终究咧嘴哭了开来。
裴凤章面色哀戚,“对不起……我怕是真的不能与你成为夫妻了……陛下他再厉害,终究也敌不过天命,天命使然,天子天子,终究不过是凡夫俗子,他也毫无办法……不过也好,幸而是今时今日……若是你我成亲之后我再……终究要连累了你……”
云棠伏在他腿上低泣,“你别胡说,我不要你胡说,裴凤章,我真的只有你了……他们……他们都走了……我真的只有你了,我求求你,好好活下去……”
裴凤章并不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
他只好轻声安慰,“云棠,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他会疼爱你一辈子,你们会生儿育女,待你满头银发,走不动路了,也会看着你们的孙子、重孙渐渐长大,有他们承欢膝下,到时候你就把我忘了……那样……也好。”
“我不要!你哪也不许去,我就要和你安安生生过一辈子,裴凤章!”不知不觉已是泣不成声。
“云棠,你一向懂事大方,这时候怎么能任性?时候不多了,你听我好好说,待我死了,你就离开……你我还未成亲,算不得夫妻,你早些离开,还会嫁个好人……”
云棠起身把他抱住,“你何苦……何苦呢?我还没来得及爱你……你却为我想到了那么多,你叫我如何过意得去?你好好活下来,给我个机会叫我爱你,好不好……好不好呀……”
连问了几遍,却无人回答,她忽而意识到,抚在自己背上的那只手垂了下去,再去看他的脸,眼已经轻轻合上。
她一时不知所错,沉默了一阵,转而换作嚎啕大哭,这一次,她哭的肆无忌惮。
她觉得在她心里,痛苦与悲伤已经积累了许久许久,终于在这一日这一时,裴凤章的离开使洪水决了堤。
她忽然觉得自己没了意识,最后一丝清明,她看到有人推开屋门,惊呼一声,她看见那人拍了拍她的脸,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跟着他一起死了……
昏迷了许久,她亦在黑暗之中沉浮了许久,她忽而觉得疼痛,针刺一般的疼痛,在她的四肢百骸蔓延,最后落在她的头顶。
她突然觉得不对,姚云棠,你凭什么堕落?你若是死了,你的家人要怎么活下去?你若是死了,你爹你娘,你的弟弟要怎么办?对,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那头上的疼痛似是一缕救命的稻草,她死死抓住,直到看到了一缕光明,她忽然感觉到有一个温柔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有些像母亲,却不是母亲。
她奋力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个妇人的脸。
这妇人满脸的悲怆,眼皮已然哭肿,看她醒来,更加泪流不止,“醒了醒了,先生果然是神医!”又看看云棠,“好孩子,真是个重情义的,可你又何必呢!”一边说着,一边已是泣不成声,唯有背过头去,哭的抽噎。
云棠正不明所以,老太医却凑了过来,拔下她头上的银针,又纷纷拔了手脚上的,只微微一叹,“好歹是把你给救过来了……”
云棠抿嘴一笑表示谢意,碰了碰那妇人的手,“夫人……你是?”出声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音那么沙哑难听。
那妇人终于擦干眼泪掉过头来,“我是凤章的娘亲……他给家里来信时提到过你,说你聪明伶俐,漂亮可爱,我与他爹这次来……本是来帮他布置新房子的……”这么说着,更加悲从心来,只跑到了门外,一声声哀嚎。
云棠这才发现屋里仍有个男人,她扭头看了看,挣扎着坐起身来,想要下地,却终究没有力气,“伯伯,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他……我……”眼皮合上,泪水仍止不住簌簌而下。
“这又如何能怪你……孩子,是我裴家对不起你才对……”
看着裴父那已经有了褶皱的脸上也是有了泪痕,云棠更加心痛如绞。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伯伯……”嘴唇一瘪,又哭了出来。
裴父擦了擦眼角的泪,“孩子,你也莫要多说,到底是我儿耽误了你,虽然圣上给了懿旨,但你们毕竟也没行过礼,算不得夫妻,你还是速速家去,我与你伯母会处理他的后事,若是待凤章下了葬你才走,那就真的说不清了……”
云棠泪如雨下,果然,只有善良的父母才会培养出善良的孩子,若不是日日熏染,哪里就会有裴凤章那样的品性?事到如今,这个男人一边承受着丧子之痛,却还不忘了替她着想,她摇了摇头,“伯伯,我不想走,就叫我送他一程罢……”
“孩子,这是绝对不行的,你若是为他守丧,送他入葬,那是出于什么身份?不管是什么身份,都难免有流言蜚语,你不仅要走,还要越快越好,我这就去叫马车,送姑娘回家!”
竟也不等她答应,自己出了屋门,先安慰了在门口的妻子,才迈着大步叫人备车去了。
云棠几乎是被人给拖上马车的,再从马车上跑了下来,裴府的大门已经紧闭。
她等了足足一个下午,知道裴府的人真的再不会给她开门,才颤颤巍巍上了马车。
车夫也跟着松了口气,他也跟着等了一下午。
想了想,只好安慰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姑娘节哀顺变……”
云棠只嗯了一声,告诉了他具体的去向,竟觉得昏昏沉沉有些发困,合上眼想要逃避,却也从未睡实,一路上蝉鸣阵阵,从未断过。
回家吧,回家也好,她也真的想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小裴默哀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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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乱
不知何时,蝉鸣渐渐止歇,她听见有人唤了她几声,本想挣扎着起来,可眼皮不听使唤,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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