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四季,见过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深井冰的冰
下面有把钥匙。
季随捡起这把钥匙在掌心摩挲了会儿,站起来,走到家门口,插进钥匙孔里,顺利打开门。
他在门口站了半分钟,没有推开门,盯着钥匙上来回晃荡的红绳愣了会儿神,然后才转身拿起墙角的扫把开始扫地,给煤球腾了片干净的空地,一趟趟把拖车上的煤球全都背到五楼。
年轻,体力好,平时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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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有锻炼,这点儿活根本算不上什么,走着来回跑了十多趟,很快把煤球都摆放好。
倪莱和季元良一起过来,大白跟在最后。
季元良推开门最先进屋,换了拖鞋进去,把成堆的各种大包小包拎回客厅,招呼他们:“鞋柜里有拖鞋。”
季元良年过半百,身上已显老态,衣着也不算规整,这幢楼又是如此破旧,倪莱本来以为,他这样的单身汉独居在这里十来年,屋里情况一定好不到哪里去,被要求换拖鞋可能是因为今天外面下着雪,鞋底沾着雪,进屋会留下水渍什么的,但是门敞开的时候,她被震撼住了。
说是震撼一点也不过。
地板光可鉴人,屋内陈设虽然看起来老旧,但是简单整洁。沙发上没有脏臭衣物,甚至茶几上的茶具都是按泡茶工序摆放的。
乍一看,觉得这里的主人挺会过日子。但是再细看——
茶几边角放着一个烟灰缸,缸里的烟灰即将堆满。饭桌上放着一碗冷饭,半个硬馒头,一碟咸菜。
以及——
客厅正中桌子上摆放了香炉和相框,相框前放着几样水果和半瓶白酒。香炉里的香快燃尽,尚在冒着缕缕青烟。相框里的女人年轻又漂亮,一张脸笑盈盈,眉目里有季随的影子。
倪莱看见了这些,季随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喉咙发干,从相框上移开眼睛,弯腰打开鞋柜。
手扶在鞋柜门上久久没有放开,然后,他蹲了下来。
鞋柜里放着一排排的拖鞋,最里面一层放着两双女士拖鞋,季随认识,那是母亲常穿的拖鞋。
剩余全是男士拖鞋——凉拖,棉拖,按大小次序摆放。
季随一眼扫过去,数了数,共二十四双。一半凉拖,一半棉拖。其中最小的两双半旧,凉拖上的塑料起了皮,棉拖上有个烟窟窿。
他最后在家时穿的拖鞋。
后来的拖鞋样式老旧,但全是崭新没有穿过的,上面的标签都被剪开,等待着主人回家来穿。
他离开家十一年,季元良买了二十二双拖鞋。
最近几年的拖鞋大小一样,就是款式不一样。
季元良知道,脚长到一定程度不会再长,所以停止了往大里再买。
是怕他不管哪天突然回家,都能有合适的拖鞋穿吧。
倪莱站着,看到鞋柜里拖鞋,稍稍惊讶了下,说:“给我拿那双吧,我看着大小差不多合适。”
她眼睛看的是有烟窟窿的那双棉拖。
季随把手伸过去。
倪莱又说:“旁边挨着的那双,蓝色,新的。”
季随的手顿了下,依言把拖鞋拿出来。
他一直蹲在地上,低头解开倪莱脚上的鞋带,握住她的左脚脖子,先把她左脚上的鞋脱下来,在手心里捂着揉搓了会儿,放进棉拖里,再重复刚才的动作,把右脚塞进棉拖里。
她的脚小,这双18岁的棉拖对她而言有些些大。倪莱没有在意,双脚蹦着跳了跳,说:“好暖。”
季随浅浅吸了下鼻子,拿了双今年最新的棉拖出来,脱鞋换上去,站起来的时候背了下身,抬手抹了把眼睛。
他关上鞋柜的时候,倪莱瞥了眼里面那双烟窟窿的棉拖,心口酸酸。她大约猜得出来,那是季随最后在这个家穿过的鞋。
季随关上门,径直走到香炉前,拿起案几上的香,掰开三根。
倪莱跟过去,拿起旁边的一盒火柴,推开,拿出来一根火柴,划着,一簇红蓝的火焰在指尖烧起来。季随把香凑过来,点燃,举着对相框里的母亲鞠了三次躬。倪莱站在他旁边,跟着他的动作也鞠了三次躬。
“妈,我回来了。”季随把香插在香炉里,又说,“我带着你儿媳妇一起回来看你。”
季元良看着他们烧香鞠躬,嘴唇张了张,没有说话,默默倒了两杯热水,再去厨房把米煮上。从厨房出来,他往门口走:“小随,我下楼去买菜。你和倪莱在家先歇着,我马上就回来。”
季随看他一眼:“哦。”
倪莱:“叔叔,我和你一起去吧。”
季元良笑着摆手:“不用不用。你喝口热水暖暖身子,让小随带你熟悉熟悉家里。”
倪莱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季随拦住:“你和我在家待着吧,让大白跟过去。”
“好好好。大白,我们走。”季元良对着大白招了招手,大白颠颠跑过去,跟着他出门。
十秒后,门被推开。
“倪莱,你喜欢吃什么菜?辣能吃吗?有没有什么忌口?”季元良站在门口,笑着问。
“能吃,我的口味和季随一样,他能吃的我都能吃。”倪莱手里捧着杯热水,“叔叔,我也是柳市人。柳市菜都可以吃。”
季元良眼里的惊诧一闪而过,很快掩饰过去,笑道:“知道了。”
他再扫了眼季随,关上门下楼。
走出楼道,雪好像下得更大了,北风刮过眉骨,他脑壳突然一阵凉。
倪莱,柳市,那个……小姑娘?
怪不得总觉得她面熟。
他仰脸看楼上,叹气。
*
小三室的布局,季随很快带倪莱参观完毕,最后领她进了自己的卧室。陈设摆放没有动过,但是衣柜桌子床铺都很整洁,不沾一丝灰尘。
季随躺床上的时候顺便伸手把倪莱也拽倒在床上:“累吗?”
“不累。”倪莱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床铺和被子没有霉味,根本看不出来是很多年没有用过。叔叔应该是常拿出去晒。”
季随胳膊圈住她,没有说话。
床有点儿小,躺他一个人勉强可以,再加一个倪莱,就有点儿局促。倪莱却觉得这样极好,挤着睡,离他更近。
最近这段时间,总想黏在他身上,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黏。
倪莱一只小手掀开他的衣摆钻进去,顺着他的腹肌摸来摸去:“我想当狗皮膏药,贴在你这里。”
季随在她头顶哼笑了声,握着她的手往下走,使她握住自己的要害:“贴这里吧。”
倪莱:“流氓。”
心里想的却是:希望他以后都穿这种松紧带的运动裤,自己的手随时都可以这样进入。但是——他穿皮带解皮带的样子更为性感。
真是左右为难。
他们没有做全套。
季元良拎着两大兜菜回来,他们起来整理下衣服,洗了手,去厨房帮忙,季元良死活不肯他们插手,硬是把从厨房轰出去,说回家后的第一顿饭无论如何都要他亲手做。
季随没再坚持,其实他也想尝尝家里的味道,于是拉着倪莱坐在客厅,打开电视找了个柳市地方新闻台,边看新闻边说着话吃水果。
季元良时不时望过来,眉眼里都是笑意。
吃饭的时候,气氛很好。
倪莱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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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第一次进家门,但是却似乎没感到不自在,季元良也从未给过她疏离客套隔阂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见的又是未来公公,而且这个公公和自己儿子十多年没见,本身话不是很多,人也不是容易热情的类型,但是倪莱却没有半分窘迫。
有时候冷场,客厅里只有吃饭声和电视声,但是她也不觉得尴尬。
想来这就是一家人的感觉。
饭后又聊了些天气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题,天黑下来之后,季元良催促他们去睡觉:“来把最后一块橙子吃了,洗洗睡吧,赶了一天的路,早累了吧。”
“不累。”倪莱站起来,“我去把碗筷收拾了。”
“不用不用,放着我来。”季元良站起来得有些急,膝盖磕着茶几角,带着茶几上的茶杯倾倒,滚烫的热水眼看就要浇到他身上。
“爸,小心。”季随脱口而出,迅捷站起来,速度出手接住茶杯,也接住了滚烫的开水。茶几上有毛巾,季随捞过来收拾干净,再抽了抽纸把手擦干净。
整个过程,季元良一直站着没动。
时隔十多年,自妻子去世后,儿子第一次开口叫他爸。
心中万般滋味,眼眶一阵发酸。
一切收拾妥当,季随才反应过来他刚好像叫了声爸。
他把纸团扔进垃圾桶里,说:“水凉,我去烧锅热水再洗碗。”
倪莱跟着他一起去了厨房,热水很快汩汩开起来,倪莱倒在水盆里加了些凉水,把碗泡进去:“我来吧。”
季随摸了摸她的头,走出厨房。
季元良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季随走过去坐下,点了根烟,递过去,季元良接住,季随再划了根火柴把自己嘴里的烟点着。
两人沉默了半分钟。季元良眼睛看向厨房,先开口:“倪莱她——”
“她不知道。”季随截住话头,吐出一口烟,“暂时还不想让她知道……看她自己吧,她能想起你再说,想不起来就这样吧。”
季元良把烟咽进去,辛辣渗进肺腑里:“小随。”
“我不是在报复,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是一切都凑巧了。”季随把一截烟灰弹进烟灰缸里,“你放心,我和她结婚就只是因为想和她结婚,我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没有别的原因。”
自认出倪莱后,季元良一直在担心,他的担心不是毫无根据的。
母亲去世后,季随接受不了,曾迁怒于季元良从火场里救出来的一个小女孩。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天天尾随小女孩上下学,跟踪她,想要她出意外,甚至是死……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跟了。
再然后他像是收了心性,发愤图强把功课捡了回来,高考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外地一所军校,和季元良断了联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隔着袅袅烟雾,季元良看着季随,内心暗涌浮动,他笑着把眼泪压回眼底:“结婚?你们要结婚了?在家办婚礼吧?”
“嗯。”季随跟着笑,“春节前办吧。”
意思就是至少春节前都会待在家里。
季元良努力压制着激动情绪:“我明天去找师傅算个好日子,再去通知亲戚朋友。既然要办就好好办一场。”
季随看了眼厨房里的倪莱,挠了下头皮,说:“我和倪莱商量下,我觉得她可能不太想大办。”
“不管大不大,热闹是一定要有的。”季元良眉心的“川”字里都是喜气,“好好办的意思是重质量,不在大小。”
季随点头,似乎在憧憬婚礼现场。
倪莱洗好收拾妥当,从厨房里出来。
季随站起来,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说:“爸,你以后少抽点儿烟,对身体好。”
“哎,好好好。”季元良立马把剩下的烟掐灭,抄起烟灰缸把一缸的烟灰倒进垃圾桶里,自顾说着,“你回来我就不抽了,现在就开始戒。”
*
在家第一晚,一下酣睡到第二天中午。
季随睁开眼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一时不知道今夕是何夕。待环境一点点进入大脑,他才想起来他昨天回家了,现在正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他一个人占据整张床,用手摸了摸,没摸到人:“倪莱?”
没人回应。外面隐隐有声音传来,不是太清晰,躺在床上仔细听了会儿,好像是季元良和倪莱在一起择菜聊天。
嘿,可真不认生。
季随下床,捞了件汗衫套上去,下面穿着睡裤没换,踩着拖鞋眯瞪着眼出来。
“饿了吗?”倪莱看到他,抬脸看过来,“正要开始做饭。”
“还行。”季随摸了肚子,往卫生间里走,“几点了?”
“中午十二点四十。”倪莱把最后一把菠菜放在菜篮里,“叔叔,我去问问他想吃什么。”
“好。”季元良端着菜篮进厨房。
季随放过水冲了马桶,走到盥洗池前洗手,从镜子里看见倪莱,笑:“想你男人了?”
倪莱走近,跟他凑一块洗手:“问你想吃什么菜。”
卫生间地方不大,留给盥洗室的空间有限,两个大人并排站着就很挤。
季随错开身,站在她后面,胳膊一展,把她整个人拢在了怀里。
两人就着这个暧昧的姿势洗好手,季随挤了牙膏开始刷牙:“想吃什么啊,我想想……嗯……想吃你。”
倪莱耳根发烫,想要从他胳膊下钻出来。季随左手按在盥洗池上,右手拿着牙刷上下左右刷着牙,右腿伸直踩在墙上。
根本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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