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成海

    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蓝伊水变得警觉，立刻坐起来观察周围。卧室摆设简单，装潢简洁。被子和枕头上的气味告诉她这是一个男人的房间，想起睡着前自己呆的是林亦然的车上，扭头看见床头柜上的留言条：离开时关好门即可。明天记得上班。他终究还是不忍，放她一天假。她笑，喜悦从嘴角爬上了眉梢。

    林亦然回到家中，看见桌上已经摆好晚餐。以为蓝伊水还未离开，冲着厨房和卧室叫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猜想她应该并没有走多久。拿起筷子尝了尝，味道不错。他坐下，独自一人将饭菜全部吃光。

    他想，也许蓝伊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任性。

    母亲的信从西藏寄来，内容简短，只有一句：伊水，一切安好。她找出纸笔，想回封信回去，告诉她自己不要再给自己写信，寄钱。她已经不需要母亲的任何照顾。她早已可以自力更生，只希望不要再和她有任何关系。笔在纸上停住了。许久，她才写出“一切安好”四个字。顿时气恼，将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我的要求从来都不过分，只是你从来无视我的要求。我恨不得你从未生下我，这样我们两人都会幸福快乐。我很想说，请你别再和我联系，别再和我有了关系。伊水无力的坐在沙发上。她终究还是无法承认，她期待母亲的来信，期待她可以一直这样关注自己。直到某天，她再也走不动，乖乖地回到自己身边。

    第二天上班，蓝伊水和林亦然有共识的忽略昨天发生的事。仿佛，她并未在他车上睡着，为他做了一顿饭。他也未曾在咖啡厅遇见她，载她回家。

    她很快适应了工作，赶上了工作进度。林亦然召集大家开例会，将一个策划案交给蓝伊水去做。他想看看，这个女人的能力究竟有多大，看看她是否值得自己关注并且栽培。蓝伊水云淡风轻的接过文件，什么话也不说。她自是明白林亦然的意思。

    会议结束后，大家对这件事议论纷纷，伊水独自坐在办公桌前工作。林亦然看向办公区里的她，无奈地摇摇头。真不知道是她忽略了大家，还是大家忽略了她。一个从不参加同事聚会，除了上班很难再见到她人的人，同事对她有过猜测，流言蜚语。林亦然也有耳闻。她不知，依旧我行我素，独来独往。那晚的偶遇，他本人也很吃惊。他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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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蓝伊水和别人并无二致。

    事情当然也传到宋延年的耳朵里。他想，这也许是个机会。

    下班后，确定整个办公室只有自己和正在加班的蓝伊水，宋延年才开始收拾东西。离开时，看见伊水还在打电话，似乎正在和策划案中需要的部门人员沟通工作。也许一直得不到肯定的答案，对方并不合作。宋延年发现蓝伊水开始烦躁起来。这，一向不是她的强项。

    半年的工作时间，林亦然一直让她负责思路规划这一块，仅因她的想法新颖，时常会出些怪招，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他对她自是欣赏，认为林亦然迟早会看出她的天分，好好栽培她。本以为林亦然会采用手把手一步步将一切教给蓝伊水，想不到他竟然直接丢一个case给她。

    他走上前，对刚挂电话的伊水说：“蓝伊水，听说林亦然给了你一个大case，可要好好做。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谢谢宋总，我想我应该没有事需要劳烦您。”一贯有力不留退路的回答。

    宋延年笑笑，离开。开车离开时，他看了一眼亮着灯的办公室，可以想象蓝伊水开始为她恶劣的交际手段发愁的模样。他等待蓝伊水开口求他的那一天。他料定她一定回来求他。

    case进程比想象中的慢许多。蓝伊水似乎成了办公室最忙的人，不停地接电话，打电话，修改方案，和相关人员沟通。似乎，连吃饭的时间也被拿来工作。不过一个星期，人瘦了，也憔悴了。林亦然看在眼里，不为所动。他并不指望蓝伊水可以按时完成这个case他只希望通过这个case让蓝伊水明白交际的重要性。工作，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一个case，是许多人共同合作的结果。

    宋延年却是心疼，可始终不好说什么。蓝伊水宁愿自己苦撑，努力，也不肯向他开一次口。他最后终于败下阵来，拿起电话按一连串数字。

    下班后，宋延年来到蓝伊水面前，说：“走，陪我吃个饭。身体是自己的，自己不心疼怎么行。”伊水正想开口拒绝，被他一把抓起。“收拾好东西，这个饭局对你很重要。”她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跟去。

    饭局设在一家高档餐厅。若非宋延年，蓝伊水怎样都不会来这儿消费。策划案相关部门的经理几乎都到齐。宋延年和他们寒暄两句，开始吃饭。

    她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些什么。别人向她敬酒，被宋延年一一挡下。这是宋延年为她办的一个饭局。她心知肚明，却不好受。她知道，自此她就欠了宋延年一个人情。还的了，倒好。还不了，怕是会烦自己一辈子。何况，她想不通宋延年为何要这般帮她。她不过是一位普通员工，夜夜加班至深夜也不过是形势所迫。若非必要绝不主动接近他人。从不参加公司活动，同事聚会。她有什么本事让他帮她？她不敢多想，亦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最后，只能将之列为自己的幸运。

    之后，case的进程比预想中的顺利许多。当完成时，她感觉身上的压力小了许多。轻叹一口气，将策划案交给林亦然做最后审批。林亦然感到吃惊。他不相信蓝伊水会有如此大的本事，能按时完成这个case。他说：“蓝伊水，有谁帮你？”

    “我不认为我有告诉你的义务。”她并不认为宋延年愿意让其他人知道他这般照顾她，她更不想听见什么风言风语。

    “确实。”那是属于她的人际关系，他本就无权过问。他看了看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他起身理理东西，说：“为了犒劳你连日的努力，我请你吃饭。不过，我还是很想再尝尝你的手艺。”

    她不由地笑，嘴角露出无可奈何。她说：“那你想吃什么？”她很喜欢蓝林亦然微笑的模样。不仅是因为好看，而且这是的他的眼睛总会闪着漂浮不定的光。

    林亦然立刻变的像个孩子一样，笑的天真。他喊出一系列家常菜。那时，伊水才隐约反应过来他也是来自江南。她暗自记下，然后去最近的超市购买食材。因为正值下班高峰期，二人干脆一路走去。待买材料到家里，已经是八点多。林亦然蛮不在乎，一把拿过伊水手中的菜开始洗，择，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伊水见状，自知这顿饭是非做不可。

    林亦然乖乖地在一旁做下手，担心伊水一个不高兴不给他做这顿饭。他太久没有尝过家常小菜。北方和南方大不一样，他在饮食方面过了许久才适应过来。忙的时候，只会吃一些速食食品。冰箱里永远放满了最快捷的食物。他有太久没有尝过他人亲手做的食物。

    林亦然几近将所有的饭菜吃完。伊水没有什么食欲。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吃饭，认为吃饭是件较为私人的事情。她还不能和他人一起分享这样的时刻。可是，当看见林亦然将自己做的饭菜都吃完后，她相当有成就感。

    “伊水，你的手艺这么好，你男朋友一定幸福死了。”吃饱后的林亦然相当满足。

    “也许吧！”她想起郑嘉。他幸福吗？被自己那般利用和伤害后，他是否还会以为自己是幸福的？“你呢，为什么不交女朋友？”

    林亦然苦笑。“你问到不该问的问题了。”

    “你也说了不该说的话。”林亦然还未反应伊水究竟所指什么，她已经起身拿包离开。

    看着她关上门消失的一瞬间，林亦然心中闪过一丝不舍和失落。

    ☆、第四节　　希望

    为了感谢宋延年，蓝伊水准备请他吃顿饭。地点由他定，多贵她都不会皱一皱眉。她始终不懂得宋延年为什么帮她，正如她不明白宋延年总是推脱这顿饭。

    宋延年不想让蓝伊水如此轻易地将这个人情还了。他知道，吃完这顿饭他和蓝伊水之间就两清了，他们又要回到当初两不相识的场面。他不想他们两清，他要他们纠缠不清。他要伊水就这样一直欠他，他才有可能更多地接近她。

    面对宋延年的态度，蓝伊水感到无奈。她未感觉宋延年对她的心思，也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魅力可以吸引他人。她让所有人望而生畏，不敢轻易靠近，将所有人拦在心房之外。她只当自己只有工作，只有努力工作，她那苍白如纸的生活才能有点生机。已是死气沉沉，何必要再添孽障。

    半夜再次醒来，伊水穿上衣服外出散步。虽是初秋，她仍感夜凉如水。来到街心公园，看着安静冷清的街道。她有多久没有半夜出来？她总是大胆，不害怕黑夜带来的潜在危险。她喜欢看这座城市沉睡的模样。她知道，每天都有许多人在这座城市努力活着，可她仍旧不想去珍惜生命中的点滴美好。

    林亦然开车经过她身边。他刚从咖啡厅出来，准备回家睡觉。远远地看见伊水在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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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步。他在她身边停下，说：“我送你回家吧！”

    她笑，摇摇头。

    他下车，来到她面前：“蓝伊水，你不会也将我列入危险的行列中吧？”

    她不言，睁着眼睛看着他。

    看着她貌似天真的模样，他忽然想吻她。他说：“其实，你没有男朋友吧！”他从不认为她有男朋友，哪怕她从未否认。她的生活，独立地过分，容不下一个人的存在。而且，若真有男朋友，怎么会让她半夜还在外闲逛。

    “与你何干？”她仍是笑。无懈可击。

    “因为，我想我喜欢你了。”她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他狡黠一笑。

    郑嘉，林言，母亲，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孩子被拿掉之后的空虚，麻醉过后的疼痛刹那将脑子塞得满满的。她不知所措，眼泪淬不及防，毫无预兆地涌出。大朵，大朵，无法停止。

    林亦然不懂她为何如此。她却后退一步，仓皇而逃。

    她跑着，不敢停下来，感受着胸腔因为剧烈奔跑带来的疼痛和自己强烈的呼吸。她听见自己说。蓝伊水，不可能，这不可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你何曾爱过他，向他表达过好感？你只会伤害他，像伤害郑嘉一样伤害他。你不应再利用任何人来对抗你的寂寞，不应再利用任何人表达你对蓝珊的不满。她早已不爱你，与他人无关。你已经得到教训，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她早已失去爱人的能力，失去相信爱的能力。她不再期望未来会出现一个人带她离开，不再相信生命还会有第二种可能。她已经是这番模样，改变不了。为何，还会有人向她示好，愿意爱她，因她受伤。

    被再一次提醒，真相展于眼前。伊水像受到了重大打击，一蹶不振。她忽然发现工作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重要。她终于肯承认，自己并不是重视工作，而是她只能努力工作，以此欺骗自己是很强大的。强大到，不用依附任何人。是，她确实不用依附任何人，却独独依附了工作。假如失去了工作，自己是否又再一无所有。伊水从来都知道答案。除了工作，她当真一无所有。

    那么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长久以来努力工作又是为了什么？生活，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死的时候有一大堆人在你坟前哭的假惺惺？伊水，纵然有人爱你，你也没有能力回应他。你失去的，是与生俱来的东西。从一开始，你就是有缺陷的人。

    她向林亦然发了封邮件请假，然后就将自己锁在家里，尽一切办法睡眠。放舒缓放松的音乐，拉上窗帘，关掉手机，笔记本电脑。躺在床上，不知道醒来的时候是几点，也不知道过了几天。她像一只受伤的动物，将自己隐藏起来，不然任何人找到。

    她多么希望自己某天再也醒不来，或者就这样消失。没有人会在乎她，关心她。她感觉这个世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所以怎样都无所谓吧！她想起母亲，她在体育馆坚决地转身离开的背影，没有一丝留恋。自己再怎么哭喊，她都不会回来。想起郑嘉。总是说爱她，听她所有的话，尽自己的全力满足她，却仍被自己不留情面的利用，伤害。想起林言，自己第一次说爱他的男人，在吻了自己后却不愿带自己走。想起外婆，她抱着自己哭的厉害，希望自己只过上平凡的生活。她再一次陷在过去中，出不来了。

    而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是怎么造成的？是蓝珊，还是她自己？还是年幼遭受的一切？她不知道该怪罪谁，只知道自己无论怪罪谁，一切都无法得到任何改变。

    曾经，我只是一个希望被爱的孩子。得到和他人一样的爱，得到应有的爱。我用尽全力，不过是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你从来不肯给我，从来不愿意给我。我慌张地抓住所有我能抓住的爱，最后亲手将它们握死在手中。为了自保，不再失望，我不再奢望还会有爱。可是，为什么在我绝望后给我希望？这，让我如何自处。

    她不断回想林亦然那晚对自己说的话，表情，他笑的好看的脸庞，他满脸的惊讶不解。她想，他一定非常生气。他向来高高在上，怎会有人这样对他。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可能。所以，蓝伊水死心吧！你的人生，从哪个一开始就不曾有过光明。

    朦胧间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转了个身，继续睡眠。不会有人来找她的。她对自己说。敲门愈来愈清晰，让她相信这不是她的幻觉。还未来得及想会有谁来找她，身体就已经在大脑的命令下去开门。

    许久未接触到阳光的眼睛在开门的一刹那被刺得睁不开。而后，感觉被人抱住。她听见有人说：“太好了，伊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是林亦然的声音！反应过来后，伊水立刻将林亦然推开。他怎么找来的？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住在这儿？他来干什么？他……眼泪再一次大朵大朵地涌出，伊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太刺眼的缘故。她说：“林亦然，我应该写辞职信，而不是请假条。你不应寻来，寻到我又能怎么样？我和你，并无关系。”

    “蓝伊水，听着，不管你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都不应该这样丢下工作不管！不要以为每一次都可以以一封e-mail打发我！”林亦然厉声喝道，令伊水半晌说不出话。他来寻她，仅因工作？好一会儿，林亦然抚抚她的头，说：“伊水，你努力了六个月才换来这份工作，请不要轻易放弃。我知道我那晚太唐突，让你受到惊吓。对不起，我并不要你立刻接受我，但请你给我时间。”

    “即便是再多时间，也是枉然。林亦然，你不了解我，不懂得我。我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不值得你这般待我。”

    “我并没有将你想象的多好。值不值得这般待你，由我决定。”他伸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他抵着她的头，说：“无论如何，先回来上班好不好？宋总那里我瞒不了多久。请你给我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伊水，请你，求你，拜托你，不要这么轻易放弃好不好。”

    他向宋延年说自己交待她去开一个会议出差几天，然后不断地打她电话，给她电邮。从她的简历中寻出她的住址，四下打听来到这里。他害怕她连日来的失踪是因为她发生了什么事，害怕那晚她遇到了什么事。他所有的担心在见到她时，化为一股怒气。凭什么她有权这样折磨他，害他提心吊胆。她又有什么样的权利，可以说不上班就不上班。她明明比任何人都重视这份工作，比任何人都努力工作。

    “不好。”伊水缓缓吐出两个字。林亦然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这才发现，她脸色苍白，气色十分不好。“林亦然，我们并无关系。我明天将辞职信给你。你走吧，别来找我。我不需要给你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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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那么有空。”

    “伊水。”

    “走吧，别让我说更难听的话。”

    “你有这方面的天分，为什么要浪费？”

    “浪费我也愿意。”

    “蓝伊水！”

    “林亦然，收起你是我上司的嘴脸。不要以为你在女人面前一向自信，不要以为所有女人应该注意你，不要以为所有女人都应该喜欢你。你凭什么帮我，我有拜托你吗？请别自以为是，好不好！”她后退一步，将门重重地关上，颓然坐在地上，没了声音。

    为什么你总是把话说得这么绝？没有任何可能，回转的余地。他坐下，靠着门，不打算离开。伊水，你心里分明住着一个受伤的孩子，我看见了，所以这应该不是我的自以为是。

    他说：“伊水，我不走了。除非你让我进屋并做饭给我吃。我还是想吃你做的饭。”

    门那边，传来轻微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