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成海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waye
伊水从未亲自做过一顿饭。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去外面解决晚餐。伊水吃的很少,这让他担心。他希望可以尝尝伊水的手艺,希望他们的生活可以像一对夫妻。她只需要讨他欢心,其他的什么也不用管。
“如果你需要一个保姆,我可以给你去找。”伊水对宋延年递到面前的牛排始终未看一眼。她说:“延年,我手艺不好,我不想让你后悔吃我煮的东西。”伊水换上另一种语气和嘴脸缓和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她并不想激怒宋延年,这对她没好处。“你是吃惯山珍海味的人,我怕你因为我的手艺嫌我不好。除了年轻,我什么也比不上你的妻子。我只是不想让你有借口离开我,我比任何人都害怕你离开我。”她伸手握住了宋延年的手,继续撒娇。“而且,人家也讨厌油烟。”
宋延年无奈地笑了,伸手去抚摸伊水的脸颊。蓝伊水适时地往他手心里蹭了蹭,露出一个幸福并且讨好的笑容。宋延年的心情,始终被蓝伊水掌控着。他愈是想掌握这份感情,愈是被这份感情掌控。蓝伊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不为之欣喜。一个她不爱的男人为她这般,她根本就不稀罕。只是自己要装出爱他,这时常让她觉得恶心。
一个星期后,她交上了辞呈,半个月后离职。她的上司感到意外,但并未说什么。似乎她的离开让他轻松不少,不用再害怕因为她而得罪宋延年。辞职后,她开始外出旅行。一个人,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甚少告诉宋延年,让他因此担心,生气。她就是要利用他对她的爱来折磨他。她那般伤害林亦然,离开林亦然,不过是为了折磨他。可是,她始终没有快感。
母亲的信断断续续,大部分来自碧土。她在那儿支教,教孩子汉语,历史,地理。每年会挤出两个月的时间去其他地方看看。仍会去拉萨,一年一次,独自一人在布达拉宫前仰望它。
她说。伊水,生命是何其强大的东西。我们置身其中,却永远都不知道它到底还有多少潜能。就像碧土的孩子。也许穷尽一生,他们也无法走出大山,看一看碧土以外的世界,西藏以外的天地。可他们始终拥有全族的信仰,明亮干净的眼神。我们拥有的,是他们从未见过并且这一生也未必会得到的,可他们拥有的是我们早已失去的最初。
她说。伊水,我还是这样想念你,恨不得天天都可以给你寄一封信。可是我总在路上,无法办到。你已勿需担心我,我会好好的。行走,是最简单最难的事情。将所有思想赋予这似乎本能的事情上,仅仅凭借着毅力和信念。我多希望自己可以这样走一生,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走到心甘情愿停下来。我的世界,你也许仍无法懂,勿需着急。
她将信放入一个盒子中,小心存放,不让任何人看到。她将母亲视为她的秘密,不允许任何窥探。她知道,母亲是她世界的弱点,她不会让任何人抓住她的弱点。
☆、第七节 破碎
十月的一天,母亲毫无预兆的回来了。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挽着宋延年的手从家中出来。那一刻,她感觉耻辱,恨不得立刻甩开宋延年,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却看见,母亲一如既往平静地眼神。心灰意冷。母亲走进屋里,放下黑红相间的旅行包,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休息。她轻轻关上门,送宋延年离开。
“那是你母亲?”
“是的。”
“似乎很年轻。”
她提提嘴角,知道宋延年讲的并不是恭维的话。常年在外旅行,母亲的皮肤黝黑,身体健壮,眼睛始终如幼童般明亮又拥有成人的深邃。从幼年的记忆至今,母亲的模样似乎从未改变过。她知道,母亲的灵魂是封印在瓶子里的精灵,只会消失,不是老去。
她回到家,对母亲说:“怎么会来北京?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看我了。”
“怎么会?你始终是我的女儿,我将一直关注你。”母亲坐起来,笑着说:“我知道你早已出来工作,离开学校,我一直想有机会来看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我汇钱?我早已不需要你,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诚如你所见,我自有我的方式让自己活的很好。”
“可你依旧是我的女儿。无论如何,这才是事实。我始终爱你,关注你。”
“请不要再讲这样的话了!你有将我当做是你的女儿吗?你有爱过我妈?如果你爱我,你怎会一直漂泊在外?如果你爱我,为什么看见宋延年的时候的眼神和那时得知我怀上孩子一样平静?如果你爱我,你应该会生气,责怪我,甚至不愿再认我这个女儿。你应当以我为耻。所有的母亲都会这般,为何你不会!”她再一次轻而易举的失控,爆发,不停地质问。她宁愿母亲不要再来见她,宁愿自己不要再记得她。她是那么爱她,为什么她总是对自己冷淡,云淡风轻。难道,一定要等到哪天她死了,她才会明白她不该这样平静,冷漠地待她。
“伊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我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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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说过。我尊重你做的任何一个决定,支持你的所有选择。我是多么希望你可以跟随在我身边,可是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不应再次自私的为你做任何决定。”蓝珊收起笑容,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伊水永远都在和自己纠结这个问题。她们的问题似乎永远只围绕那一个问题,她有些厌烦。
“我亦多么希望可以跟随你身边,和你一起去看布达拉宫,去碧土,去你想去的所有地方,可你从未给过我机会。从十三岁的汶川地震后,你就彻底将我逐出你的世界。不要说那是因为你爱我。倘若真是因为爱我,你不会那般决绝地离开,不会任由我那般绝望地回来。你早已抛弃我。在将我生下之后,你就从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自己是多么绝望,悲伤。她努力想要奔向的人,想要爱的人,宁愿独自去赴一场死亡的宴会,也不愿和她一起面对。
“你是我的女儿,我理当保证你的安全。你不应随我前往汶川,危险重重。你那时不过十三岁,人生还未开始大半,我怎可带你前去。况且,我并无把握可以顾全你的周全。万一你死了,我活下来了,我该如何去面对着事实?我这般重视你,不顾一切将你生下,你应当明白。”
“我只明白那时我将之视为进入你世界的一个机会。我渴望这个机会十三年,不惜以伤害外婆为代价随你出行。我宁愿那时死在汶川地震中,也不愿现在这样。蓝珊,不要说这是爱我。如果这是爱,为何我一直活于那时的阴影中无法走出?如果这是爱,为何我会这样孤独寂寞,认为人生不过如此?如果这是爱,为何我会失去爱的能力!所以,这不是爱,不会是爱。蓝珊,不要以爱为借口。你不要我,这才是事实。”她冲着蓝珊大叫,将多年积聚在心中的怨恨统统发泄。她偏执地将所有的过错归咎至蓝珊。这世间她第一次想爱的人,想认认真真爱的人竟是这般对她。抛弃她,可仍旧厚脸皮地说因为爱。
“不是得到,才是爱。伊水,我从未抛弃你。从未!”
“骗人!你在骗人!我是你不得不面对的义务,是你甩不掉的包袱。你无法摆脱我,你没有办法!不要一直以爱的名义企图我放弃对你的恨。我不会原谅你!不会原谅你这样残忍地对我。你早已不对我怀抱任何期待,不做任何指望。”
“我只要你好好活着,难道这世间还有比活着更好的期待和指望吗?”
“蓝珊,活着并不难。”
“蓝伊水,你这样算活着吗?”
她哑然,看着母亲难以再开口说一个字。这样算活着吗?努力工作,发现失去工作后自己又将一无所有。为了报复,她离开一个她爱的男人,和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在一起。每天都在想怎样折磨宋延年,心里却在怀念林亦然。她真正开心的时间,是什么时候?真正只为自己而活,又是什么时候?
“伊水,简单的事情往往是最难的。我希望你明白。你终将懂得。”她伸手,轻轻抚摸伊水的头。她们之间的误会,始终太深。她们之间,始终缺乏信任。
“这不过是你的借口。你总是有办法让自己合理化,看上去是多么名正言顺,理所应当。蓝珊,你若后悔,就不应将我生下。不要总说爱我,却永远不肯爱我。”她推开蓝珊,转身离开。
你是要让我的人生有多悲戚。告诉我,这一切是我自己选择的后果。我不过是抓住所有我能抓住的东西,我不过是一个极度贫乏的人,希望拥有足够多的东西,足够的幸福。你不肯给我就算了,为什么好要来告知真相。我并不要真相。我早已知道真相,真相是,你从来不肯爱我,我从来都是悲伤。蓝珊,你怎可这般残忍。
林亦然的手机响起。他有些意外,不知道会有谁会在这么玩给他打电话。拿起手机,显示的电话号码在熟悉不过了。他垂下眼帘,不想接听。现在的伊水应该在宋延年的身边,怎么会给他打电话?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不知道,她有什么理由给他打电话。铃声持续着,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特别突兀。他终于还是接听,仅因不忍心。
手机那头传来伊水的哭声。她不停地喊着“亦然,亦然,亦然”却始终不多说一句话。他慌了,不知道伊水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从未见过她这样哭泣。她总是要强,不在他面前展现一丝柔弱。他冲手机大喊:“伊水,你在哪里!告诉我,你在哪里!”
“亦然,亦然,亦然……”她的声音愈渐苍凉,不一会儿,手机挂断。他立刻回拨过去,接电话的却变成一个男声。他说:“先生,你好。你的朋友在我们酒吧里很醉了,所以可能要请你麻烦走一趟。”他记下酒吧的地址,开车前往。
当他到达酒吧时,只有伊水一人。她趴在桌上,不停地流泪。他来到她跟前,轻轻地唤她:“伊水,伊水”。她睁开还在流泪的眼睛,似乎在看他,似乎在看更远的东西。他不由心疼,不知该说什么。从未在他面前示弱的伊水,此时展现出她心底的那个孩子。无助,害怕,惶恐,担心,失望,所有的情绪叠在一起构成一幅悲伤的画面。他终于见到这个孩子的面目。他说:“伊水,跟我回家好不好?”她没有回答或作出说明同意的动作。他替她买单后抱起她走出酒吧。
林亦然小心地将她放在副驾驶座上。她不知道何时闭上眼睛,眼泪仍大朵大朵地掉落。他不停地拭去她的泪水。徒劳无功。他担心她这样睡去会着凉,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后才开车回家。回到家后,才发现伊水已经睡去。他不由松了一口气。他将她抱起,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他再她面前躺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
此时的她,如同一个熟睡的孩子。安静,却带着一点点害怕与不安。仿佛只要打一个激灵,就会惊醒。他心疼,不知她再次发生了什么事,却始终无法开口询问。
伊水,你何以再次闯入我的世界?我明明已经打算开始忘记你的。从不肯表示出一点点弱势的你,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今天这般伤心难过?是宋延年吗?那你为什么喊得是我的名字?明明先说离开的是你,你是后悔了吗?还是遇到一些更让你觉得可怕的事情?或者,是阴影再次作祟,让你无力应对。
他注视着她,渐渐睡去。
伊水感到疲惫,不愿睁开眼睛。她知道,自己一定又哭了一场,一定再次悲伤到无可救药。和母亲每一次谈崩,她都会这般,被逼迫着去面对自己最深的阴影和恐惧。似乎那是不可改变的悲伤和宿命,是她如何挣扎也徒劳无功必须接受的事实。可她总以为自己坚强,以为面对往事终究可以平静。她已经成长至今,经历世事,不想自己仍旧脆弱。母亲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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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一语击破她所有的防护,让她变回十三岁孤独绝望的孩子,带着深重被抛弃和悲伤回到唯一可以生存的地方。也许,她始终不是母亲的对手,不及她强大,所以无法与之抗衡,只有落荒而逃。
一个温暖的怀抱围住自己。熟悉的气味令她感到吃惊。她睁开眼睛,看见林亦然背对着阳光好看的脸。他的眉毛,脸庞,嘴巴,鼻子,看起来是这么阳光,温柔。她伸手,微笑着抚摸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亦然握住她调皮的手,笑着说:“醒了也不要捉弄我。伊水,你仍旧任性。”
她笑,不语。
他睁开眼睛,露出一个好看的笑。然后伏起身,看着伊水。一切,像是一场梦。他爱的女人,他以为不会再见的女人,此时正躺在自己身边冲着他笑。他知道这笑的含义,是因为感到愉悦的一个简单笑容。他俯下身,想亲吻她。
蓝伊水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了。他下意识地去看,只见到宋延年的电话号码。这是一个提醒,将他从自己构造的美好幻想中拉出来。蓝伊水仍是宋延年的情人,他依旧不是她什么人,也不会是她什么人。心灰意冷从眼中透出。伊水不顾电话,猛地抱住林亦然强吻过去。亦然将她推开,她不依再次扑过来。
“蓝伊水,够了!”他将她按在床上,令她动弹不得。手机仍在响,没有人理会它。“你已经选择了宋延年,就请认真一点。请不要利用我的感情。我不知道你昨晚怎么了,我也为我的失态道歉。可是,伊水,请你适可而止。”
泪,从眼角滑落。她终于忆起昨晚自己独自一人去酒吧买醉。她企图利用酒精来逃脱阴影再一次向她伸出的手。她害怕面对母亲,却又期待她可以回来看她。她的人生,对于母亲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她说:“亦然,对不起,可我不想停止。”她不想停止对林亦然的爱,哪怕明明知道自己早已放弃了他。
手机,再一次尖锐地响起。林亦然松开伊水,说:“肯定又是他。你一夜没回家,他一定很担心,去接电话吧!”他起身,想离开房间,不想听到伊水和宋延年说的任何一句话,却见到伊水拿起手机狠狠地摔向地面,叫它再也不会响了。“伊水,为什么?”他不明白她何以这般。
“你们所有人都一样!一样!总是说爱我,总是不肯爱我。你这样,宋延年这样,蓝珊更是。你们都一样,一样是骗子!骗子!”伊水似乎失控,冲着林亦然大叫。她的模样,似以为十三岁的孩子,因为失去心爱的东西,又哭又闹,像一头兽攻击身边所有的人。
“不要拿我和宋延年比较!明明是你先离开我的,是你先放弃我的。我愿意爱你,你却一再拒绝。若你当真不服气,那就离开啊!离开宋延年,离开你所说的骗子,去过你认为的生活。”他不客气地回敬她,将她的气势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她瘫坐在床上,不说话,不流泪,不做任何表情。他的语气这才缓和下来。他说:“伊水,你应该活得更好。”
“应该?”一丝不屑爬上她的嘴角。她的眼中闪出刻薄的光芒。“这世界最应该爱你人都不爱你,还有什么事应该的?所以,亦然,这世间没有什么事应该的。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的后果你可以承担吗?你会被世人唾弃。他们会说你是一个第三者,破坏他人家庭幸福的刽子手。你今后无论做什么都无法顺利。不要以为自己强大,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宋延年给你的。”
“错!我现在的一切是蓝珊给我的。我的生命,阴影,希望,失望,种种一切都是她给我的!林亦然,如果从一开始我就不在乎道德,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你是否仍认为我该离开宋延年。道德是什么?道德不过是把刀,将跨线之外的人一次又一次割伤。有些人,受过重伤屈服了。有些人,无视伤口继续着自己的行为。你想我离开宋延年,不要以道德为借口。亦然,我不相信太多东西。“
“可你仍相信我,对不对?”
也许,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可以让蓝伊水乖乖闭嘴。一个人,是她又爱又恨的母亲蓝珊,一个是她欲爱不能的林亦然。她看着他,希望可以从他这里寻到一个理由继续她的胡闹,尖叫,歇斯底里。林亦然没有给她这样的理由。她瘫坐在地上,努力使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她说:“可是,亦然,你再也不会让我相信什么了,对吗?”
他心中升起一股悲戚,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曾经向她许下那么多美好承诺,愿意和她一起去建设一个值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愿意带她离开她的阴影。他请她和他一起离开,去她心中的江南重新开始。她将他拒于千里,不再给任何机会。他还能向她承诺什么?还能让她相信什么?他说:“伊水,你该走了。”
“我还可以再来找你吗?”
“也许,你不会再来找我。”
她起身,拿起手机的电话卡和包,离开。
回到家,母亲早已离去。她将房间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母亲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心中忽然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即便已经成年已久,她仍旧不知道该怎样和母亲相处,不知道怎样心平气和地去面对她。长久以来,她不过是想证明母亲是爱她的,像其他母亲爱着自己孩子一样爱着自己。这样,她也许就有理由活的更好。可每一次谈话最终都会以谈崩收场。她无法忍受,当自己气愤难当,母亲仍然平静如水。母亲从来没有被她激怒成功,哪怕一次也没有。
你始终不觉得有愧于我,认为一切理所应当。我仍然逃不过十三岁的阴影,困在那里不肯走出来。我恨你,恨你那时将我抛弃。我只希望你回头,领我走出那份绝望和孤独。长久以来,一直希望的都是你。虽然,也曾指望林亦然,但终究太浅薄了,不及你这般根深蒂固。也许不是为了什么,只希望自己仍可以像幼年一样坚信,你从未抛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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