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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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看见他们在向阳处聚在一起聊天，喝茶，嗑瓜子。也有人晒被子。在巷子的高处两边窗户之间放好竹竿，将被子铺陈开来。

    她喜欢在巷子里走走。一个人听着歌，慢慢地从这条巷子走到那条。不喜欢逛街，甚少会去闹市区。不愿呆在家里。不仅因为房间向阴，还因为只有一个人居住。因为是自己一个人，所以什么都无所谓。做饭，打扫房间，做家务都变得可做可不做。下班后，不愿和同事一起泡吧，聚会，更愿意在街上漫无目的行走。看见喜欢的东西会停住，考虑买不买。

    生活变得从未有过的孤独。仿佛第一次感到寂寞，孤独如此蚀骨。经常想念许湛的怀抱，想念许湛的微笑。想念他，不停地想念他。这种孤独，她无法言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只有自己一个人时，常常感到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忘记，抛弃，自己早已可有可无。没有人会为她的消失哭泣，伤心，难过。这个世界，她的世界，最终只剩下她一人了。

    这是，她常想如果有一个孩子该多好。从自己的身体内慢慢孕育，继承了自己的所有意志和希望。自己愿意照顾他，他愿意陪伴自己。自己出门在外，心中会有挂念，知道自己还有家，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回去。这个孩子，是她的，只是她的。不会离开她，永远都不会离开她。仅因他们拥有血缘，这无法斩断的关联。

    一个星期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第一反应是，她应该请假立刻将这个孩子打掉。她这样的状况没有办法生下这个孩子。住院需要费用，哺乳期和坐月子她不能工作，必须全心全意照顾孩子。孩子用品，奶瓶，奶粉，衣服都需要钱购置。而且，目前的住处也不适合孩子。向阴，潮湿，寒冷。如果无法提供足够好的条件，她不想生下这个孩子。

    可是，这是许湛的孩子。她被这个念头狠狠攥住了。这是他唯一留给自己的东西。是他和自已一起创造的孩子。她犹豫了，不知是否应该将这个孩子打掉。

    她最终决定先不去考虑这件事。孩子应该只有一个月，她还有两个月可以去考虑这个问题。时间很快过去 。她的身体反应逐渐明显。因为怀孕，害喜的症状比预想的厉害，胸部涨得难受。她无法适应这些反应，打胎的念头频频从脑海中升起。有几次，甚至都走到医院门口，最终还是放弃。

    她想，她最终还是不会打掉这个孩子的，仅因这是她的孩子，是许湛给她最后也是最好的礼物。她愿意竭尽全力生下这个孩子。她想，如果实在不行，只有回去找母亲。她毕竟是她的母亲，应该会帮她。

    五个月时，她辞去了工作，独自一人在家养胎。生活并不好过。她虽然仍旧接稿约，可收入始终不及支出。为了孩子，她努力地进食，可就是吃不下。有时，一天只喝一碗粥。这不是正常的。为了写稿，她时常很晚才睡。因为怀孕，身体很容易疲惫。有时写到一半，便睡着了。什么都得自己亲自动手。

    她感到辛苦，是不同于外出旅行的辛苦。她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才是尽头。这才五个月，后面的五个月该怎么办？孩子生下后呢？如果这个时候回去找许湛，他一定会立刻和自己登记结婚，好好照顾她。让她住最好的家院，请最好的保姆，时时陪在自己身边。他比任何人都想要这个孩子，应该会比任何人都喜欢这个孩子。可是，如果回去，那她之前的努力则毫无意义。她知道，就算有了一个孩子，有些事还是不会改变。

    她开始抽烟，喝酒。尤其是在没有灵感的时候。抽完后，担心会影响孩子，将所有的烟统统扔掉。可一旦写不出，又会买烟来。她逐渐感到自己快到极限。这样下去，她会崩溃的。为了孩子，她告诉自己，必须得忍受。无论如何，她都得忍耐。后来她开始拿刀在手腕上划，一条条鲜红的口子在手臂上蔓延开。伤口不深，很快会止血。她的心情变得焦躁。她知道，她必须找人帮忙了。

    回到家乡，孩子已经八个月了。她身体消瘦，除了隆起的肚子。母亲问她，孩子是谁的。她闭口不言，倔强地站在家门口。母亲气愤是在意料之中的。她平静地承受着母亲愈渐难听的谩骂。许久，母亲再一次问：“孩子是谁的？谁的，找谁负责去！”她闭嘴，不言。“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你不说别想我认你！”她依旧不言。母亲变得激动，叫骂着推着她，将她的行李也一起扔出。她说：“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不知羞耻不要脸的女儿。你竟然有本事怀上他，就应该有本事生下他，现在回来找我算什么？三年前你既然有本事离开，就不要回来。我说过我只当做我的女儿和我的丈夫一起死去。你不告诉我这个孩子是谁的，别想进这个门！”

    她捡起行李，在家门口坐着。有街坊邻居经过，捂着嘴窃窃私语，以异样的眼神看了看她后迅速离开。她不在意，倔强地坐在家门口等待母亲开门。这是她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她不可以放弃，她必须坚持下去。

    她如此在家门坐了一夜，终于换来母亲的怜悯。母亲打开门，拿起她的行李一声不吭的走进房内。她努力站起来，随着母亲进屋。母亲将她领到她的房间，将行李放下。她说：“我出去买菜，你想吃点什么？先换身衣服，可以的话等我回来再帮你洗澡。”语气从头至尾都是冷冷的，没有什么温暖。

    “妈，谢谢你。”蓝珊握住他的手，轻声感谢。

    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没有办法看着蓝珊自生自灭。

    蓝珊脱下外衣，躺在床上很开睡去。母亲确定她睡着后，才出门。

    出门后，直接去菜市场买菜。路上碰见邻里，被他们以异样的眼光打量，有多事者竟直接上前问：“听说你家女儿终于回来了，并且给你带来一个小外孙。”她不理睬他们，径自走着。经过昨天自己和蓝珊的一闹，估计所有的街坊邻居都已经知道。她必须要承受他人知晓后异样的眼光。无论她有多么不愿意，她都得接受。

    她在菜市场转了一圈，买了许多菜，买的全是蓝珊爱吃的菜，西红柿，茄子，鱼，排骨，香菇，青菜。她在心中想着该做些什么，打算好好给蓝珊补一补身子。这次回来，她发现女儿虽然怀孕了，可还是瘦了。她必须得接受一个事实：不管蓝珊最后是否会告诉她孩子的父亲，她都不可以让孩子过上和蓝珊一样的生活。

    她始终不明白女儿辞去工作，独自外出究竟是为什么。从小到大，女儿一直是家里最听话的孩子。功课认真，乖巧听话，从来不需要她操心。为什么这一次她会如此离经叛道？甚至她以断绝关系来威胁她也没有用。她不懂，不明白。她认为生活就应该是之前那番。女儿只要努力工作，而后找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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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心意的男人嫁了便可。生活到这一步，不是可以吗？为什么她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可她终究只能由着 蓝珊。她已无力去管蓝珊，亦管不住她，只能看着她以自己的方式过活。可是，孩子则不一样。如果孩子和蓝珊一起，肯定无法受到很好的照顾，一定会有和蓝珊一样的念头。母亲的生活已经乱七八糟，孩子不应该步其后尘。孩子理所应当受到比大人更多的关爱和呵护。现在的蓝珊能够给孩子这些吗？

    她始终怀疑。

    因为怀孕的关系，蓝珊很快睡着。嗅着还留有自己头发味道的枕头，蓝珊只觉得安心美好。这间房间仍然保留着以前的模样。朝东的窗户前是一张书桌，旁边是一个书架。书架上的书早已换过，再也寻不到那时用的课本，练习册。那时，只希望上课和练习册可以快点消失，不愿日日被不知名的压力压得踹不过气。现在，宁愿回到那时，单纯的简单。

    醒来后，去浴室打算洗一个澡。母亲正好回来，看见她走向浴室的动作缓慢小心，上前扶住她。她终究是她的女儿，她不可能做到不闻不问，漠不关心。她说：“蓝珊，孩子的父亲是谁？你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妈，事已至此，别再多问。”她不想告诉母亲。关于许湛的事情，她不想告诉任何人。这只是属于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无论结局如何，他们已经接受。

    “生下孩子之后打算怎么办？”

    “带在身边，和我一起外出旅行。”她原本就是这么想的。生下孩子后，带在身边努力照顾抚养他，让他与自己为伴。带他去看一看这世间所有干净美丽的景色，不让他困在城市中，自小就没有了自我，自小就失去一些天生该拥有的东西。

    母亲不再多说，扶她走进浴室后到厨房开始忙活。

    一个月后，孩子早产。严重的营养不足，被送至病房好好看护起来。

    蓝珊在生产期间出现大出血，差点死掉。当她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惨白的脸色吓了母亲一跳，以为自己的女儿死在了手术台上。

    如果那时没有母亲，自己和孩子也许都活不下来。蓝珊打从心里感激母亲。那时，母亲特别辛苦。除了要照顾蓝珊，还有一个小婴儿等着她。她日日提着保温桶在医院和家里来回跑。

    母亲告诉她，是一个女孩，一个月之后应该可以出院了。问她，有没有给孩子取好名字。她哑然，才想起自己压根就从没想过给孩子取名字。她说：“让我再想一想。这件事情是不可以草率的。”她打从心里喜欢这个孩子，对她的每一件事都认真对待。

    她列出许多名字，都没有中意。对于这个孩子，她只希望她可以幸福，无论以哪种方式都是可以的。她忽然想起《诗经》中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她记得，自己刚读到这句，认为诗中写的女人应在江南。江南的女人，才会有这烟水朦胧的感觉。她在纸上写下这句诗，不由再轻声读了读。“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她笑，写下“伊水”二字。“伊水，伊水，蓝伊水。”她喜欢这个名字，仿佛天生佳人。

    出院，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母亲将伊水带回家。伊水恢复的很快，个头也比刚生下的时候长了不少。她将伊水抱在怀里，细心哺乳，和她逗弄着。这个孩子，有着和许湛一样好看的嘴唇，鼻子。五官现在还没有完全显现，便有了他的痕迹，日后也一定会是个美人。她心中欢喜，不愿让伊水离开自己的怀抱。

    然而，因为怀孕期间没有得到很好调养，蓝珊并没有足够的奶水哺乳伊水。伊水因为没吃饱常常哭。她没有办法，听母亲的话让伊水过早的断奶，吃米糊，奶粉。才胖一点的伊水，又变回之前瘦小的模样。

    她自是心疼，却也唯有接受。这是她应该并且努力去接受的。当她决定生下伊水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准备。只是，事情发生时仍感觉始料未及。她多希望自己可以像其他母亲一样，不用让自己的孩子过早的断奶。她对自己说。蓝珊，日后她一定会活的很好。她已经经历了这些苦难，日后会是一个坚强的人。

    ☆、第六节　　放弃

    伊水一周岁后，蓝珊的身体也恢复了大半。她拿出地图，想着下一个地方应该去哪儿。因为这一次要带伊水去，她不预备去高原或者山区。

    母亲见她拿处地图，不安地问她：“你当真要带上伊水？”

    “是的，我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生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让她一直陪伴我自己。”她没有察觉母亲的不安，用笔标出自己感兴趣的地方。

    “你没有想过好好抚养孩子、没有想过为了孩子去找一份工作，努力让她健康成长？”她抬头，看着母亲。她终于察觉到母亲的不安。母亲说：“蓝珊。你到底为什么生下这个孩子？我看你这般坚持，以为你是真心想要她，愿意为她改变自己。为什么？你的生活已经是一团糟。你没有想过为她改变，却还要她步上你的后尘。”

    “我的生活并没有一团糟，我只是想带伊水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她不应如我，童年的时候就已经被隔绝在自然之外。有些东西，她不应该从小就失去。”

    “未婚生子，没有正式工作，居无定所，这样还不算一团糟吗？她不需要去外面见识你所说的那些东西。她只需要和其他小孩一样长大就可以了。蓝珊，你已是这样，我不奢求你可以改变。但是，伊水不一样。她的未来还未展开，还有希望。”

    蓝珊才明白，母亲并未完全接受现在的她。也许，她已经原谅自己，可她永远也不会接受自己。她认为自己生了一个失败的女儿，仅因自己没有按照她一直构想的方式生活。她以为她今生只能这样，然而伊水在这时降生了。蓝珊明白，母亲想抚养伊水，让伊水过上她所谓幸福美满的生活。母亲需要伊水去完成她的缺憾，完成她早已对她这个女儿失去的希望。

    她说：“妈，你始终不懂。这是我的孩子，我有权带她在我身边。”她坚持。这是她至今最宝贵的礼物，她不会轻易让出。

    “所以你要毁了她？连带毁了自己，一同毁了她。蓝珊，你怎可如此自私？这是你的女儿，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现在就毁了她？不，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母亲冲着蓝珊大叫：“我不会让这个孩子走上和你一样的道路。为什么我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你知道吗，你将我的脸丢尽了！你去听听街坊邻居都是怎么说你的！蓝珊，你一直是个很乖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将我的希望都毁了，毁了！而今，你还要以这样的方式对待你的女儿。你怎么这么残忍！”

    “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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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我自己才可以做主，只有我自己才知道什么对我是好或者不好。我感谢你生我养我，可我始终是我。”

    “收起你这些歪理！我不会让你带走伊水，你想都别想！”母亲抓起她的东西全部扔出门外，然后将她也赶出去。她说：“你，我已经管不了。可是伊水，理应比你更好。”

    她站在门外，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想着该怎样带走伊水。

    母亲始终不让她进屋，一直将她拒之门外。她知道，母亲是铁了心的要将伊水留下。她敲门，不停地敲门。她说：“妈，让我进屋。我们需要谈谈。她毕竟是我的女儿，我有权利决定是否留她在我身边。妈，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她不会放弃伊水，亦从未想过放弃伊水。这是她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是许湛给她最珍贵的礼物。她不会放弃。

    母亲不理她。她寻来一把斧头，一下一下劈着大门。邻居吓得不敢从她家门前经过。她挥动着斧头，用尽全力。屋内传来母亲的叫骂声和伊水的哭声。母亲要报警，蓝珊不理会。终于，母亲开门了。蓝珊丢掉斧头，冲进屋里寻找伊水。她抱起还在哭泣的伊水，红了眼圈。

    她最终如愿带走伊水。她打电话给母亲，可是母亲不肯接。她一直想为那日自己冲动的行为说句对不起，可始终没有如愿。她和母亲到今天这一步，是她没有想到的。她未曾想过伤害母亲，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已经伤害到母亲。母亲始终不懂她，不懂她的世界。而她，即使用尽所有的言语也无法向母亲讲明。

    这，就是隔阂。

    因时间而起，却不是时间所能改变。

    蓝珊放弃了。放弃让母亲懂得明白，放弃了，尝试去和母亲沟通的可能。

    她带伊水去哈尔滨。她想看北方的雪和春天。准备在那里居住较长的一段时间。她已有灵感，准备动笔。

    上了飞机后，伊水不停的哭，任由蓝珊如何哄都不行。空姐走过来，请她照看好孩子，不要影响其他人。她向他们道歉，然后继续哄着伊水。身边有好心人不断提出方法，想了许多办法来来哄伊水。终于，伊水苦累了，躺在蓝珊的怀里睡过去，她这才松口气。

    身边的乘客问她：“怎么一个人带着孩子，孩子的父亲呢？”这是一路上听见最多的问题。

    “忙于工作，总是见不到人。”她微笑，露出习以为常的表情。

    “那你岂不是很辛苦。”

    “习惯就好了。”她始终保持温和的笑容，尽量安静地坐着。伊水一路上总是哭闹，引起他人关注，这让她不适应。她想，日后就会习惯。无论是自己，还是伊水，都会习惯彼此。

    下飞机后，先在一家宾馆住下。租房子需要时间。何况现在有了伊水。有些事情不能像以前一样，能简就简。她抱着伊水找房子。在寒冷的北国，看着伊水哈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消失，或者玩弄着自己的小手。她时不时亲吻伊水冻红的小脸，用头蹭她，和她玩耍。

    这个孩子给她带来多大的快乐，她不可估计。可是她想，这个孩子一定多少安慰她，让她在难过的时候有勇气走下去。她可以告诉自己，不再会是一个人了。

    一个星期后，她刚租到一件房子，向阳，暖气充足，在市区，附近交通不错，环境不错。虽然只是一室一厅，不过她很喜欢。她抱着伊水来到房间，在阳光下玩耍。她对伊水说：“伊水，这儿会是我们一段时间的家。在这里，你会看到雪，看到不同于南方的雪。虽然这里很冷，可是这儿有阳光。等春天的时候，咱们就可以一边晒太阳，一边看雪化的景色。”

    她以为生活会和计划的一样的时候，伊水生病了。持续不退的高烧，吃不下任何东西，不停的哭。她将伊水送到医院，被诊断为水土不服所引起的症状。医生说：“她不能适应这里的气候，最好还是回到家乡。孩子的体质虚弱，本就不适宜外出，而今更是冬天，更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