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的快意人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伍加衣
韩大老爷一早出门办公,听闻是去了周边区县,报信的下人尚未回来,且他身为男子也不便照顾两个姑娘。于是,韩清澜和韩清茹就暂时留在韩老夫人的仙木堂,两个人各占了一间仙木堂跨院里的厢房。
门口,兰嬷嬷轻声回禀:“公主,张家姐已经醒过来了,咱们家姐却不知为何迟迟未醒,要不奴婢再去把大夫请回来?”
面前的老人鬓间已有白发,脸颊饱满圆润,面相十分和善,通过五官依稀可辨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就贵气十足。这便是韩老夫人,当今圣上的嫡亲姑姑,福安大长公主。
看诊的老大夫是韩家多年惯用的,韩老夫人摆摆手,“我先进去看看。”
刚推开门,后头跑上来一个童,焦急地喊着“姐姐,姐姐”,冒冒失失地越过韩老夫人,抬腿往门槛里跨。
这是韩清澜唯一的胞弟韩文宣,韩大夫人正是在生他时难产去世的,是以韩老夫人格外疼他,又因为照顾他就花去了大半经历,几乎腾不出余力来管孙女。
韩文宣不过三岁多,脚下一绊差点摔倒,跟着他的下人连忙去扶,韩文宣立时脸生怒,就着下人扶他的手,伸腿踹那下人,用幼童特有的尖嗓门嚷嚷:“都怪你,打死你!打死你!”
韩清澜心中既疼惜,又叹气,前世这个弟弟的死和他自己的性格也有关。
前世韩清澜坠崖,魂魄离体之后曾亲眼看到,韩文宣被一个年轻男子溺死在秋云山上。那人先是杀了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本来没发现韩文宣,韩文宣却不知天高地厚主动挑衅,便又杀了韩文宣灭口。
那男子身穿天青色直缀,袍角绣着一个变体的“秦”字,应当是参加踏青宴的皇家子弟,可惜当时没有看清脸。
“碰到哪里了?”韩老夫人身体不好,却还是勉力将孙子抱起来,亲自检查了无碍,才安慰道:“大夫了你姐姐没事,阿宣乖乖的,不要吵姐姐,好不好?”
韩文宣方才满脸骄横,闻言却乖乖点头,举起两只手捂住了自己嘴巴,兰嬷嬷会意地将他带到一旁。
韩清澜听到韩老夫人的声音,心中酸楚感愈盛,闭着眼睛泪如泉涌。
韩老夫人坐到床沿上,伸手替韩清澜掖被子,这才看清孙女一张脸上满是泪水,双目紧闭,还在不断涌出更多的眼泪。是做恶梦了吗?可是孙女眉目舒展,神情并无一丝痛苦。却听孙女道:
“娘……女儿都听你的……”
韩清澜是装睡,但眼泪是真的,毕竟眼前是经历过生死以后才得以见到的至亲。她强忍着睁眼的冲动,伸出手仿佛无意识般试图抓住什么,嘴里用韩老夫人听得到的声音轻轻呢喃,一声声充满眷念地喊着“娘——”。
韩老夫人不善操心,前些年韩府全靠陈氏打理得井井有条,且陈氏性情温婉,婆媳一直相处的极为融洽,陈氏去世之后韩老夫人悲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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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此时念及孙子孙女如此年幼就失去了母亲,心中更加酸楚难当。现下想必是孙女梦见了陈氏,韩老夫人不忍打破孙女和儿媳的“相见”,示意兰嬷嬷把孙子抱出去,自个儿守在床前。
约莫半盏茶后,韩清澜渐渐停了流泪,在韩老夫人再次替她擦泪时悠悠醒转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带着笑又带着泪的一张脸,看向韩清澜的眼神满满都是怜爱,韩清澜一把抱住祖母委屈地地哭了起来。
前世若是韩老夫人没有去世,她也不至于那么惨。
韩老夫人眼见十几岁的孙女哭得不成样子,她并不教,只是轻轻拍着孙女的背:“想哭就哭吧。”
等韩清澜哭得心中郁气一扫而光,打起了哭嗝,韩老夫人这才慈爱地替她把脸上的湿发拨开理顺,温声道:“方才可是梦见你母亲了?”
韩清澜正想引出这事儿,当即接道:“嗯,梦见我娘了,穿着一件海棠红的褙子,头上戴了葡萄缠枝的玉簪。”韩老夫记得那是陈氏最惯常的穿戴,听孙女一,儿媳就活似在眼前。
“我娘想我了,就来看看我,让我好好孝顺祖母和父亲,好好照顾阿宣。”韩清澜头歪靠在祖母的肩膀上,一头一脸的泪水和汗水蹭到了韩老夫人衣袍上,韩老夫人心里却想起了孙女三四岁的时候,圆圆的一个团子,也总是像只温软的羊羔一样钻到她怀里,心中熨帖极了。
“还,还……”孙女着着却迟疑起来,韩老夫人摩挲孙女的头顶,“还了什么?”
“我了,祖母莫要生气。”
本朝的公主个顶个的娇纵,在如此出身的韩老夫人眼里,孩子的要求、孩子的话,再出格也不算出格,她没将孙女的惶恐放在心上,慈爱地道:罢,我的乖孙女今天受了惊吓,祖母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韩清澜一字一顿,道:“我娘,不能把张妹妹认到她名下。”
☆、第5章 父亲
韩老夫人露出了然的目光。
犹记得几年前孙女刚知道陈氏有了身孕时,在府中吵闹摔打过好一阵子,最后还是陈氏写保证书,保证日后一样疼宠她才歇了。这一次父亲要认女儿,竟然只是禁个足就服了软,韩老夫人原本还不解,眼下就明白了——
这两天都是装的,今日受了惊吓,就露了原形。
韩老夫人怜爱地将韩清澜的手握在手心,不去拆穿,“那你娘还什么了?”
“我娘让我谢谢祖母,祖母将阿宣照料的很好。”韩清澜坐直身体,双眼直视韩老夫人,目光真诚而坦然:“我娘三日之前爹爹去过她墓前,所以她才知道这件事。但是张姑娘的八字和我娘的八字有些犯冲,若认张姑娘在名下,会对张姑娘不利,娘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宁。”
韩老夫人原本只当这是孙女的一点心机,但是孙女这两句话里的信息量之大令她震惊,她本来就笃信生死轮回,这会儿不由得沉思起来。
韩家祖上是蜀地人,祖坟在城外一座山脚下,陈氏自然葬在其中。三日之前韩清澜尚且被禁足在清荷院中,如何能知韩大老爷去过陈氏的坟前?至于有否问过韩大老爷或者其身边下人,稍一验证便可得知。
韩老夫人清楚自己的孙女,性子有些刚硬,轻易不愿意服软,但绝不蠢甚至算得上聪慧,她绝不会一戳即破的谎话。
那么陈氏果然是托梦了这话?
其实韩清澜知道这事儿,还是因为上辈子韩家商量认亲仪式的章程时,韩大老爷提起过。这辈子目前为止,韩清澜按理不可能知道祭坟的事,只要韩老夫人稍微求证一番,就不得不相信是陈氏托梦所言。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要埋一伏笔:“娘还了,我表哥陈若非会在四月二十六上午到咱们家,和一个同窗好友一起来,让咱们家早点收拾个住处。”
韩老夫人这下有些震惊了。
五月二十三是韩老夫人六十大寿,陈氏的娘家远在京中,来信会派家中长子过前来贺寿,但信中并未提及具体日期。京城离蜀地路途遥远以数千里计,就算告知出发日期,然后沿途在驿站不断投信相告,也不可能将日期精准到这种程度。
何况只是参加寿宴,连韩家二房都不会来这么早。
此刻,韩老夫人心中已信了大半,毕竟韩清澜的两桩事很快就能得到验证。她摩挲着手腕上的一串紫檀佛珠,幽幽叹一口气,点头道:“你母亲是个最和善不过的人,既然她托梦专门言此事,那必是影响甚大,亡者为大,咱们就依她所言。”
验证之前就定下也无妨,反正她原本就不同意儿子的做法。
韩清澜虽然早有计划,但是韩老夫人答应得这么爽快还是令她有些惊喜,想来是老太太心中着实疼爱她的缘故,心头熨帖,便又抱着祖母撒起娇来。
“咕咕——”
响亮的声音打破了祖孙俩的温馨时光,韩清澜当下有些不好意思,韩老夫人赶紧吩咐下人们去厨房取吃食来。孙女生病宜吃清淡,祖母年老吃得素简,索性一张几端进来,祖孙一起用饭。
另一间厢房里,韩清茹勉力靠在床头,面色苍白,时不时就要咳嗽两声,她原本就生得娇弱柔美,现下更是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韩怀远听到下人来报家中两个姑娘落水后,放下公务急急忙忙就赶了回来,一进府就被二门处候着的下人引到了这里,他看着韩清茹虚弱的样子,心疼得鼻子发酸,“儿啊,好好地怎么落水里了?”
韩清茹的丫头绿云回道:“原是大姐被猫吓得落了水,我们姐看到了,想也没想就跳下去救人。”绿云到这里适时地断了声,一个劲儿地抹泪,“可是姐忘了她自个儿也不会水,若是运气背一点,不定就……”
“咳咳”韩清茹捂着嘴咳了一声,努力微笑道:“都怪女儿无能,没能把姐姐救上来,还差点淹死自个儿,爹爹,爹爹不要生女儿的气。”
大女儿骄横不通情理,女儿却善解人意,韩怀远十分感动:“你是个好孩子,之前你姐姐那样对你,你不但不怪她,还处处维护她,替她求情,今天更是为了她不顾自己的安危。”
趁韩大老爷低头叹气,韩清茹以眼神向绿云示意,道:“绿云,你去厨房看看可有我能吃的饭食。”
已是皓月当空,离用晚膳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时辰,韩大老爷大皱眉头,斥责绿云:“你们姐是个病人,竟然到这个时辰还未用膳,你是怎么当差的?”
绿云当即跪下,嗫嚅着道:“晚间奴婢去厨房问过一遭,厨房的人或是忙着给大姐支炉子熬药,或是忙着给大姐煮些适口的软食,都忙不过来……”
绿云这话欺心,因为韩清茹醒的更早,韩老夫人下午先过来陪着坐了一阵,饭点时厨房也有人来问过,是韩清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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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不饿,要晚点用膳。若是韩怀远派人去厨房看一眼,便知韩清茹的晚膳在厨房里好好地温着,随时可传。
可惜韩怀远只知花月诗酒,对俗务一窍不通,听了绿云的话只觉是下人们有意怠慢,有些生气:“厨房的下人们竟然如此拿大,我一会儿必得吩咐兰嬷嬷治一治他们。”
“爹爹,息怒!”韩清茹连忙出声,眼里蓄着泪,复垂头轻轻道:“虽然都是爹爹的女儿,但是下人们并不知情,他们都紧着姐姐是他们的分内之事。大家都当我是落魄孤女,能这样对我已经很不错了,女儿初来乍到,爹爹若是为此发落了他们,女儿以后只怕更加难做。”
完扬起头,眼里满是对父亲的孺慕,却努力笑道:“爹爹快去看看姐姐吧。”
韩怀远多年以来一直对这个女儿心怀歉疚,眼看女儿满脸失落,却还要强撑着笑颜劝慰自己,心中想要弥补的心更甚,再加上他本来就要去看大女儿,当即便道:“你放心,爹一定让你名正言顺地当韩家的女儿,爹这就去。”
女儿差点为救大女儿丢了命,想必母亲和大女儿不会再反对了。
碧月端了药汤进来,服侍韩清澜喝下去,又拿清香回甘的茶水漱过口。
韩清澜吐茶水时和碧月对视一眼,转而问韩老夫人:“祖母,张妹妹怎么也落到水里去了?”
“是看你落水了,情急之下想跳下去救你。”韩老夫人想起那姑娘的父亲也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而死,不由感慨:“这家子都是高义之人啊。”
韩清澜讶然:“是吗,碧月?”
“奴婢当时被那只猫儿挠了受了惊吓,惊慌之中踩住了张姐的裙角,和张姐摔到了一处,等反应过来起身的时候王妈妈已经游到姐身边了。”碧月十分不解,疑惑地道:“奴婢当时还松了一口气,谁知张姐这时候却推开奴婢跳了下去,奴婢吓了好大一跳。”
兰嬷嬷到得晚,并不知详情,韩老夫人是下午从韩清茹那里得到的事情始末,这会儿听到的有些出入,心中不免吃惊。她虽不擅算计,但生于宫廷使她不免多想些:一则今日是那姑娘主动提出游湖,游湖时遇到猫发癫扑船已十分令人意外。因为孙女怕猫,韩家的园子早几年就绝了猫的踪迹;再则,明明看到孙女有人救了,却还要跳船,更是十分可疑。
联系到前不久孙女拒绝那姑娘做韩家女儿……韩老夫人眼神微变,真的是巧合吗?
韩清澜观察着祖母的脸色,看她神情变化便知自己的目的已然达成,心中顿时一松。
她今日故意落水,是提前计划好了的。首先,她要借这件事来验证事态发展是否和前世一样;再则,她不想经历前世上辈子那些苦难,破解韩清茹的“舍己救人”是第一步;最后,即便不能证明韩清茹是故意的,也能在韩老夫人心中种下一根刺,对她生出一丝防范之心。
而且,如果韩清茹打定主意用这招,今天不用,下次也会用,防不胜防;还不如顺水推舟让她失败一回,这招数用一次即老,断了她的路。
“祖母,求您不要告诉父亲母亲给我托梦的事。”韩清澜拉住韩老夫人袖子,有些可怜地道:“我怕父亲再生我的气。”
韩老夫人点头,儿子一向认为怪力乱神是滑稽之语,若不信,则会认为是孙女要逆他意;若果真信了是陈氏不愿将张姑娘认在门下,父女之间亦难免生分。那就由她来担着好了——报答张家最重要的是尽心抚养张姑娘,她本来就不赞成让张姑娘改换宗族。
“老爷来了。”
外头传来下人们一连串的请安声,韩老夫人知是儿子来了,这一日她已经费神太多,太阳穴早已隐隐跳疼,出门和儿子了两句话就赶紧回房休息。
韩清澜靠在床柱上,想起那样的一幕:京中的临安侯后院之中,韩怀远悠然坐于树下品茶,一个中年美妇在旁执杯对饮,韩清茹则笑意盈盈为他们煮茶汤。
韩清茹的口型依稀可辨,她朝妇人喊了一声“娘”。
☆、第6章 客来
韩怀远身着一件墨蓝色直缀,头上戴儒生方巾,相貌堂堂,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脸上却并无历经世事的沧桑,乍一看竟还有几分少年气。
韩清澜前世对韩怀远有怨有恨,也有孺慕,几乎压不住心里的那股子酸楚,一下子红了眼眶,再加上下午大哭过,她此时看起来憔悴极了。
这情景落在韩怀远眼里又生出另外一种意思,这个女儿自刚强,一向很少流泪和撒娇,这会儿却一看到他就要哭出来,看来今日着实吓得不轻。刚强的孩子哭起来格外惹人心疼,韩怀远快行几步走到大女儿跟前,柔声哄道:“澜澜不哭,爹回来了。”
见韩怀远这样,韩清澜一时倒有些沉默,若按她在前世的遭遇来看,当爹的哪里有半分爱护?可韩怀远此时眼里的疼爱又确实不假。
前世从韩清茹进府之后,韩清澜和韩怀远父女之间总能有事引起争吵,最后甚至完全决裂并且将她逐至秋云山,但她坠崖去世之后,韩怀远一夜白了大半的头发……
经历过死亡,并且魂魄飘荡不知多少年之后,韩清澜的心比以前透彻了许多。
韩清澜心中生出个猜测,于是顺着心中的那股酸楚感挤出眼泪,道:“爹,我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您了……”看着韩怀远表情变化,又哽咽着道:“不过那样就可以见到娘了。”
念及亡妻,韩怀远大受触动,想起陈氏的温柔贤淑,想起两个人从前的相敬如宾,不禁悲从心来,也跟着红了眼眶。
韩清澜心中越发笃定,韩怀远这性子,好听了是怜贫惜弱,难听了就是面上要强,但又耳根子软。原来她脾性刚硬动辄顶撞父亲,韩清茹却擅长以进为退,所以才能处处离间她和韩怀远父女两人。
韩怀远取下毛巾替女儿擦泪,“澜澜,快别这话,爹知道你想你娘,但是还有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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