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掌灯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将进酒
庄祁把这三盏灯视为“气”的一种,依着古理,气盛人在,灯灭人亡,从这三盏灯上,能更为直观地反应出一个人的状态和命途。赵枣儿肩上飘摇的三盏灯,与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常人的灯火或温黄或暖橙,颜色上都大同小异,但赵枣儿的火苗确是青蓝色的。
第一次见过赵枣儿后,庄祁查阅了很多资料,都一无所获;第二次相遇,是在美丽花园,当晚庄祁循着姚甜的声息,出现在那条暗巷里,赵枣儿后来知道了当晚送她去医院的好心人是庄祁,便对他感激不已,但只有庄祁和姚甜清楚:他在暗处观察等待的不作为,差点害死赵枣儿。
“不一定是谁害死谁呢。“庄祁“呵”地轻笑,”第一次,是我差点害死她,于是我欠了她,第二次在医院,我救了她,但没能了结这段缘分。”
庄祁无奈一笑,他岂能看不出两人命数上的纠葛?在送赵枣儿去医院的那一次,庄祁便知晓了,赵枣儿此刻命中最大的变数便是他,而他的命运,也正在因赵枣儿而改变。
但一报又一报,纠葛何时了?
“想了结总能了结的。”林稚秀看向榻上的赵枣儿,“找个时机消了她关于你的记忆吧。”
庄祁没有说话,像是默许了,但林稚秀看得出他的犹疑。
“祁哥,你别忘了你三十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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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大劫难,如今也快了吧?”庄祁的生日在正月里,大年初一那天。
“是快了。”
“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谢了。”庄祁笑笑,起身和林稚秀一起往外走,“你这回是去了沈家?”
“是,大表姐找我过去。”沈家也是道上八大家之一,与林家有姻亲关系,林稚秀口中的大表姐正是沈家的现任家主沈冰芳。“最近或许真不太平。”
“出什么事了?”
两人并排走着,路过天井、训练场,陆陆续续可以看到出来练习的孙家班的演员,有演练剧目的,有练身姿的,扳腿的扳腿、矫形的矫形,各干各的,没什么人说话,演员们也不抬头看走过的两位陌生人,仿佛全神贯注于手头上的事,安静的氛围默契却也压抑。
“沈家的纸种被盗了。”林稚秀压低声音道。
“纸种?”庄祁实实在在吃了一惊,“被盗了?”
“怎么丢的?”这是庄祁关注的重点。
林稚秀摇摇头,“一点儿线索没有。”
沈家作为造纸大家,制作出的纸似布非绸,韧而不破,水火不侵,而他们能做出这样的纸的关键,便在于纸种。纸种中依托着沈家先辈的意识,一直由沈家家主看管。
“纸种是沈家秘宝,而今纸种丢失”庄祁沉吟,“我看顺和村这事不简单,既都与纸人有关,来人怕是冲着金剪子来的。”
“我也听陆酩说了,”林稚秀下意识去摸烟盒,“昨夜里那些纸人围着赵枣儿要金剪子。但为何冲着赵枣儿去呢?”
庄祁皱眉思索,“先说说纸种怎么丢的?”
“在何绍手里丢的。”何绍是沈冰芳的丈夫,因着沈家的本事传男不传女,所以纸种由沈冰芳的丈夫保存,但何绍的实力微弱,甚至不如妻子沈冰芳,纸种在何绍手中所能发挥的力量被大大缩减,故而沈冰芳夫妇在沈家过得也有几分艰难。“如果是别人还好些,偏偏是他,连怎么丢的都搞不明白。”
何绍作为上门女婿,身份本就尴尬,加之天资有限,多数沈家人极力反对由他继承纸种,却不敢违背上一任沈家家主的遗愿,而今纸种丢失,正好给了旁系一个挑战主家的机会,林稚秀到沈家的时候,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但凡事杂利大的家族,总少不了这些勾心斗角,林稚秀没挑明,庄祁却也心知肚明。
“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没有。”林稚秀回答。
林稚秀回答得太快,让庄祁听出一丝撒谎的意味。庄祁脚步微微一顿,没有纠结林稚秀的隐瞒,而是自然地继续前进,“我记得你好像不用金剪子吧?”
林稚秀有一双巧手,十指修长,关节不突出,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这是一双一眼就能看出精巧的手。比起父亲林秀念,林稚秀制作纸人的本事并不差,但庄祁印象中根本没有看到过林稚秀使用金剪子。
“金剪子在二十年前的那场斗争中损毁了。”林稚秀解释道,语气平淡,似乎对金剪子并不在乎。
“彻底损毁了?”庄祁停下脚步,站在置物房外,看着里头的陆酩、大兴把屋子翻个底朝天,孙三井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收拾,看见庄祁,陆酩冲他们招了招手。
“是。”林稚秀也停下脚步,“当时那部分由族里的长老带走保管,后来便丢失了,等我继任家主的时候,拿到的只是一个空盒子。”
庄祁拧眉,还没开口,突然有人跑过来招呼孙三井:“班主!孙添醒了!”
孙三井扬声回应:“醒啦?!”紧接着跑出门来,陆酩和大兴紧随其后,一行人直奔孙添那去。
孙添屋里站了一圈人,围着他嘘寒问暖,可见孙添的人缘不错。孙添半倚在床头,脸色不太好,正端着杯子喝水,看见孙三井连忙放下杯子,作势要下床,孙三井一个箭步上前,把孙添摁住:“躺着躺着,快别起来。”
“诶。”孙添笑笑,又躺了回去。
孙添大概二十岁左右,浓眉大眼,五官很是立体浓郁,典型的古典美男。打眼一瞅,孙添是孙家班里颜值最高的。
“感觉怎么样了?”
“挺好,就是有些晕。”
“能不晕么,都躺了一天一夜了。”旁人插嘴道。
孙三井闻言露出担忧的神情,又像是才突然想起来一样,赶紧站起身给众人介绍林稚秀和庄祁,“这是大凤山的林先生,还有他的朋友庄先生。”
在大凤山山脚生活的人都听过林家人大名的,孙添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庄祁,等着他们说话。
“孙先生不妨简单说说你的遭遇。”
“诶。”孙添应了声,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思索片刻后道:“最近戏班子里老有事儿,我是第一个在夜里听见有人吊嗓子的。细细扬扬的女声,功底很高,我一听,就愣了,但是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孙添按着时间顺序回忆着,显然是有了准备,思路很是清晰,“后来老班主晕倒了,我也没有听到过了,但就是昨天,我路过置物屋的时候,又听见了那个声音,我进去的时候,屋子里没有人,箱子盖着,声音就从箱子里出来的,我就过去打开箱子——看见珉娥姐就在里头呢。”
孙三井脸色一变,显然先前并不知道这事,面容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双唇微微颤抖,旁边的一个年轻男子一怔,问道:“孙添,你看清楚了?”
“就是她。”
“‘她’?”庄祁和林稚秀对视一眼,“不是它么?你们说的这个‘珉娥姐’,是纸人么?”
“什么纸人?”孙添一脸疑惑:“我说的是珉娥姐呀。”
话音未落,屋里的人都神色各异。陆酩顺着他的话问:“珉娥姐是谁啊?”
孙添神情有些迷茫,像是恍惚了,露出神往的、追忆的表情:“就是……”
“够了!”孙三井大喝一声!
正文 32珉娥(1)
“够了够了”孙三井喃喃,竟要扑过去捂住孙添的嘴,周边的人倒是误会了孙三井的动作,呼喊着“班主、班主”,一边拉住孙三井。床的这一边的人则拉着孙添,小心地提醒他:
“孙添哪?你是不是晕乎着呢?”
“孙添你说什么胡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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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快别说了!让外人看笑话!”
屋子慢慢静了下来,一群人装模作样,把“此地无银三百两”表现得淋漓尽致,悄悄拿眼偷看屋里的这几个外人。
林稚秀没有说话,天生的冷峻面容配上他不苟言笑的神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庄祁习惯性地温和一笑,对着孙三井道:“孙班主若不与我们说实话,我们也是爱莫能助。”
孙三井面上的惨白已经褪去,红润渐渐涌上,近乎哽咽地、孙三井摇头道:“这我该怎么说呀。”
孙三井推开众人扶着他的手,示意他没事。离他最近的人一脸担忧,孙家班的演员突然默契地一致对外,对庄祁表现出抵触的情绪。
“林大兴,你走吧,这没你们林家什么事。”
“几个意思?”大兴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顿时起来了:“是你们班主请我们来的!”
“那现在请回吧!”那人也提高了声音,空气中多了几分火药味,孙三井摆摆手,缓缓在床沿上坐下,眼底聚了一湾泪,“孙添啊,你可看清楚了?”
孙添的神情还是恍惚着,似乎意识一直不清醒,任由旁人怎么使眼色,孙添都没看懂似的,看着孙三井点点头:“是呀,是她。”
孙三井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保养得当,气质上乘,此时竟哭了起来,抹泪的动作很是狼狈,“是她回来了啊!”
庄祁也不急,和林稚秀、陆酩,大兴静静等着孙三井的情绪平复,孙三井只哭了一会儿,长叹一声,挥手让孙家班的众人离开。
“班主?”
“没事,去吧。”孙三井摆摆手,很快屋子里只剩下孙三井、孙添和庄祁、林稚秀等人。
“说来也话长,这珉娥——”孙三井欲言又止,“这珉娥,其实也是一个人。”
在孙三井只有五岁的时候,老班主收留了一个朋友的孤女,名字也巧,与“珉娥”同音不同字,但时间久了,大家都唤她珉娥,渐渐忘了她的真实名字。珉娥比孙三井小两岁,两人一起长大,一起练功,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女儿灯》的戏里,珉娥就是那珉娥,而孙三井则饰演探花郎,从戏里到戏外,两人都结出了一份情缘。
“我们相爱了,且爱得极深,眼里从来只有对方,除了彼时,生活里便是戏剧,那时候就以为一切都能长久,谁知道,”孙三井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癌症会夺走她。”
“她走的时候才二十三岁,我们只来得及办个简单仓促的婚礼,她便走了。”孙三井紧张地望着孙添:“你说明白了,你看到了,可是她么?”
孙添只是笑笑,点头。孙三井反复问,他反复点头,几人终于看出不对,这孙添看似正常,一提起珉娥便精神恍惚,像是心智退化了一般,看着众人的眼神中透着迷茫,笑得也有几分傻气,对几人的提问不是点头就是微笑,不时呢喃着“珉娥姐、珉娥姐”。
“这是,”陆酩一挑眉,“丢了一魂?”
林稚秀点头肯定,“是少了一魂,才会这样。”
孙三井神情复杂,“孙添比珉娥小了七八岁,从小像姐弟一样的,两人感情很好我也想见一见珉娥啊!”孙三井突然抓住林稚秀的手臂:“林大师!可否让我见一见珉娥?”
孙三井目光幽幽,藏着深深的诉求,林稚秀并不为所动:“孙班主还容我们调查一番。”
林稚秀推开孙三井的手,转向孙添,孙添眼神清明,但说起珉娥却只是翻来覆去地复述那几个字,眼看从孙添身上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陆酩提议在孙家班里调查一下。
陆酩小声道:“祁哥,阿秀哥,这纸人的情况还没搞明白,又冒出来一个真叫珉娥的人”
大兴打断他的话,“不是人,八成是鬼了。”
“别吵吵。”陆酩哼一声,“这院子里可什么都没有。”
“当真没有?”大兴不信,扭头去看林稚秀。林稚秀点了点头。
整个孙家班都很干净,没有一丝不详的、诡异的气息,让林稚秀很是怀疑纸人珉娥与真人珉娥的关系。“先把他的这一魂招回来吧。”
若是心智完整的孙添,定能知道更多事情。林稚秀既出此言,便要着手准备为孙添招魂,突然心念一动,问孙三井:“令尊还在医院里吧?情况是否像孙添一样?”
孙三井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有了回复:“确是像孙添一般,极为恍惚,意识消沉。”
林稚秀与庄祁对视一眼,庄祁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林稚秀便让孙三井去准备纸笔、清水和招魂幡和几根红线。一旁的大兴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向陆酩求问:“怎么招魂啊?我还没见过呢。”
“魂魄游离是常见的,尤其是一魂离体,受到惊吓后都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先用定魂符把剩下的心魂定住,再用招魂幡招魂。”陆酩帮着做准备,一边为大兴解释。
“清水是干嘛的?红线呢?”
“清水写符用的,红线是为了以防万一。”
“那,”大兴挠挠头,问了个孙三井也想问的问题:“上哪找招魂幡啊?”
“招魂幡有大有小,不同的派系、不同的地域的招魂幡都不尽相同,一时找不到招魂幡用铃铛代替也可以。”
纸笔、清水和铃铛很好准备,孙三井不一会儿就都找来了,林稚秀拿出空白符纸,拿起毛笔蘸了清水,正要写符,庄祁突然阻止了他。
“等等。”
“祁哥?”
庄祁示意他先别急,“你先写个寻魂符。”
“寻魂符?”林稚秀不解,却还是照做了,大兴又凑到陆酩身边问他:“什么是寻魂符?”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陆酩正仔细研究林稚秀的符法,只让大兴自己看。只见林稚秀从怀里拿出一张空白的、巴掌大的纸,把纸对折后撕去一部分,再展开便是一个小纸人的模样。
林稚秀重新提起毛笔蘸了清水,在纸人身上写下来寻魂符,不过几秒,纸人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像是醉酒般原地转了两圈,辨别了方向后便跑了出去。
小纸人一路跑,像乘着风,跑得飞快,众人紧随其后,来到了一间客房前。纸人趴在门上,正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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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里挤。
“这不是枣儿姐歇息的屋子么?”陆酩有些懵。
林稚秀已经猜到了几分,果然,庄祁走上前收起纸人,推开客房的门,走了进去。
赵枣儿还如半个小时前一样躺在矮榻上,面容安详仿佛沉睡,只是她肩头的生命之灯,越发微弱了。
“怎么会这样?!”陆酩看着赵枣儿,很是吃惊:“三魂六魄竟失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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