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掌灯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将进酒
熟悉?庄祁有些迷茫。
天怡踏进洞口的一瞬间,浑身力气被抽走了一半。透过黑暗,他能看到的东西有限,五目所及受阻,五感也像被什么包裹住,脚下凝滞,寸步难行。这是佛力与魔力的一种对峙,天怡明白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在抗拒。
张先敏有过一次经历,但也没有觉得好到哪里去,他有些吃惊,庄祁竟然也能行动自如。
他们往里走,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而洞的深度超出想象,山里犹如中空,偌大的空间空空荡荡,走了有半个小时,比他们从山前绕到山后的时间都要久,还是没能走到尽头。
山洞里悄无声息,庄祁一直没有放松警惕,防备着康釉蓉突然出现。天怡越往里走,脱力越严重,他的喘气开始重了,但他依旧紧紧跟着在庄祁后面,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张先敏为了保留体力,也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他留意到天怡手一直蕴力,藏着一击必死的杀招。
除了洞口处让人直不起腰,后面越走越宽,血腥味越来越重,出现了一口巨大的血池。
血池中间,漂浮着一个同样巨大的黑色坐台,坐台的模样和上头的花纹都看不清楚,只知道台子上有数道锁链,锁链极其粗,几乎都断了,只留下一根,还连接着坐台和远处的山壁。
庄祁看着那坐台,心里自发地浮现坐台的模样,每一丝细节都清清楚楚,仿佛他曾在这里待了许久。——是了,庄祁突然明白这股熟悉感,像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朋友,又像是回到了许久之前的家。他看向坐台,直觉自己应该坐到那里,但那些腰粗一般的锁链,又让他迟疑。
庄祁轻咬舌尖,闭眼再睁开,确定眼前的这一切不是幻象。
“看墙上。”张先敏突然道。
从墙上一点一点淌下血,顺着沟壑流进血池里,仔细看,山壁好像会动,带着呼吸一般的节奏,而那些血,是从山壁里慢慢沁出的。
“那些怪物跟这个洞长在一起了,”张先敏的声音很低,“麒麟血把它们彻底融合,变成有生命的”至于是有生命的什么张先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不是白天不能离开洞穴,而是一直都不能离开——昨夜我们遇见的,是‘漏网之鱼’。”庄祁推测其间的关系:“我曾经听说过一种以命养命的术法,这种禁术能再造血肉”庄祁抬起头,看到天怡苍白的面色,关切道:“大师,您还好吗?”
“我们最好尽快离开”
“怕是走不了了。”张先敏突然道。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黑色的坐台边缘突然多出一只手,雪白的肤色衬着黑与红,触目惊心。
血池底下有什么东西,攀着台子,就要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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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扒着黑色座台的边缘,手背上还粘着池子里血水,滴滴哒哒地往下淌,台子下的血水翻涌,咕噜咕噜冒着泡,好像要煮开了一样,空气中的腥臭味更浓了。
另一只手伸出来,也攀附上座台,两只手一起用力,那人便从血池里站了起来——头发粘结在一起,贴在脸上,雪白的脸上满是血污,犹如刚出生的新生儿。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起先没有焦距,只是无神的、迷茫地瞪着前方,而后眼珠子慢慢转了转,变得有生气了,再之后,她看到了在池子岸边的几个人,准确地说,她是看着庄祁,眼睛一眨又一眨,盈着笑意和水光。
“哦靠我”张先敏张开嘴又闭上,他认出那是康釉蓉了,可比之先前的纸人,康釉蓉竟然在一夜之间长出了血肉!还是说这个才是真正的康釉蓉?昨夜和先前那些纸人不过是障眼法?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张先敏有些懊丧,强大的结界压制了他的能力,现在他连白虎镜都取不出来,一会儿还不任人宰割?
张先敏看向天怡大师和庄祁。天怡大师双目紧闭,嘴里念念有词,仔细一听,原来是般若心经,只是声音时断时续。进入洞穴以来受到影响最大的便是天怡大师,想来是要撑不住了。而庄祁的目光从血池里收回来,不知道在看哪里,神情犹疑。
张先敏觉得凉凉。再一看池子,“她好像出不来”
“**尚未长好。”庄祁答道。康釉蓉只从池子里露出头和肩膀,神情也是一会儿迷蒙一会儿清醒。
“那我们是吵醒她了?”张先敏压低声音,“趁现在快走吧。老秃驴要不行了。”
“你们先走。”庄祁看向天怡,“不能放任‘这个东西’获得**。”
张先敏看出庄祁几乎不受洞穴的结界影响,但是庄祁居然还有灵力准备战斗?看了看康釉蓉,张先敏刚想答应,天怡却道:“我也一起留下,这洞穴里结界重重,血池与那邪物、和那些洞里的怪物长在一起,我们犹如在一头巨兽的腹中,既然进来了,我就没有打算能全身而退。”
“什么鬼!老秃驴我可还不想死”庄祁没来得及开口,张先敏先咋呼了起来。庄祁也不赞同天怡的决定,“执意进来的是我,大师莫要再逞强。”
天怡却不再说话,保留体力,然而眼神很是坚定。
“那我走了。”张先敏没有一丝留恋,“那个刘大梁肯定已经上岸了,看不见你们他绝不会逗留,我走了,不跟你们磨叽。”
“万事小心。”
轻轻哼了一声,张先敏转身就走,步伐匆匆,担心又横生枝节,影响他离开。张先敏怀着麒麟血,他从小到大仅有一条信念:不能死。
张先敏走了,庄祁面向血池,康釉蓉渐渐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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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手从台子上收了回去,身子也渐渐下沉,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庄祁没有打算动手,他在等天怡开口。
直到听不见张先敏的脚步声了,天怡也没有下定决心。
庄祁决定推波助澜。他问:“二十三年前的邪灵,与我有关,是吗?”庄祁几乎是用的肯定语气。
“是。”天怡道。“邪灵,与你同诞。”
“”
“这一点庄老家主知之更多。”天怡双手合什,“那一日天降异象,你与邪灵同生,诞下之际即屠戮医护四人,邪灵嗜血,但庄先生与夫人不忍弑儿,极力将邪灵封印在你体内,同时寻找将邪灵与你分离的方法”
难怪他对于六岁之前的记忆几乎没有印象。庄祁差不多可以猜出之后的故事了,果不其然,天怡继续道:“二十三年前,庄先生尝试将邪灵从你体内引出,然而成功分离后,邪灵出逃,再之后的邪灵大战你便知道了。”
所以除了林家,以身殉阵来封杀邪灵的,不是张家、不是李家,也不是其他的任何人,而是庄家——他父亲母亲。
因为邪灵因他而来。
“当时是如何封印邪灵的?”
“以锁灵阵。”
“那为何邪灵执着于复活我的母亲?”
“”
“都到了这一步了,大师还打算隐瞒吗?”
天怡竖起手刀,掌心里密密麻麻一堆卍字滚动,掌峰向着庄祁:“不妨我们出去再说。”
庄祁回头看了一眼血池,又面向天怡:“人既死,绝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亦是违背天理,更何况这般以命养命的禁术,那些山洞的数量大师也看到了,用以饲养这池子的人少说也有一百,众怨会引发天怒,天道将降下恶灾,届时死伤之重,大师能承担得起吗?”
“”天怡没有说话,只是掌峰依旧向着庄祁。
“您已经是强弩之末,却还要拦住我,讳天下之大不忌,究竟是为了什么?”庄祁反手甩出一道风,他擅长驭风,这般随手一甩,山洞里卷起数道飓风,吹着两人的衣袍纷飞,好像鸟儿展翅,地上的碎石子、碎沙在风里打着转,血池里的血水也被风拖着一点点升腾。
天怡确实已经是强弩之末,早在几分钟前,他咬破了舌尖,以求神智清明。含着一口血沫,他看着庄祁,看到他眼里又有红云暗涌,暗道不妙。
“不如由我来告诉你。”
角落里突然一前一后走出两人,声音很是耳熟,庄祁和天怡皆一惊,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靠近。
张先敏在前,一脸倒霉的憋屈相,林稚秀在后,让张先敏挡着自己。狂风四起的洞穴里,林稚秀的衣角稳稳地贴着,没有一丝凌乱。
“阿秀。”庄祁唤他,语气微沉。
林稚秀没有一点触动,玩味的目光在庄祁和天怡两人之间打转。
庄祁掀起的飓风势头不减,红红的血水飘上半空,血池几乎见底,露出了池底平坦的地面。黑色且潮湿的地面上摆满了莲盏,凝神细看,可以辨识出那是一个个灯座。
莲?
庄祁脑海里闪过了什么,顿时好像有一根根针生生扎进他的脑中,疼得他屈下身,飓风顿时不受控制,疯狂地在山洞里肆虐,山壁被撞击,石块从头顶陨落,莲盏皆拔地而起,在风中彼此碰撞,化成碎片,又被碾压成粉末。
黑色座台后,藏着未完全成形的康釉蓉,座台挡着她仅有一个脑袋和半个身子的模样,康釉蓉依附着池底生长,飓风几乎也要将她与地面撕扯开,骨肉撕裂的疼痛让她不停尖叫出声,像刚出生的幼鸟,“啊啊啊”的声音尖锐刺耳又难听。
天怡无暇去顾及康釉蓉,他勉力稳住身形,双手反向重叠,掌心对着掌心,小臂端平,口中诵朗佛文,靡靡佛音由弱增强,庄祁的瞳孔震动,渐渐回过神来。金色的光团在天怡掌心间生成,他翻掌为爪,两手各持一个光团,没有片刻迟疑,用了全身的力气向着庄祁出掌!
不过须臾,林稚秀竟闪现在天怡身后,掐住天怡的脖颈,要截住这一攻击。
林稚秀用力一推,把人掼到一边,天怡险些被折了脖子,然而光团眼看就要落到庄祁身上了——天怡被掐着脖子,脚都离了地,呼吸不畅,脸涨得通红,他瞪大了眼睛、伸直了胳膊,把佛光推向庄祁。
——天怡还是失败了。佛光偏了方向,落到了地上,顺着光团滚过的地方,地面皲裂、山壁坍塌,飓风与之碰撞,荡开巨大的能量波,小岛地震般晃了起来。
处在冲撞中心的庄祁和林稚秀没能幸免,庄祁一时被反噬,青筋暴起,眼球充血,“咳”一下,喷出一大口血。林稚秀——或许该说是邪灵,邪灵好比脱衣服一样脱去了林稚秀的驱壳,脱去了这个林归于和那个林归于的驱壳,剩下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抽搐一般不停蠕动着。
康釉蓉惨叫一声,音量渐渐弱了下去,邪灵猛地伸长了胳膊——如果那可以伸缩自如、橡胶油一样的东西可以称之为“胳膊”的话,——邪灵一把抓住了张先敏,把他丢向黑色座台,并向康釉蓉下了指示,用它那不男不女的古怪声音道:“吃了他。快。”
张先敏本想悄悄去看看天怡的情况,冷不丁起飞又降落,一眨眼便落在了一个血糊糊的肉人前,当即嚎了一声,一跃而起,康釉蓉却死死扒住了他的小腿,没有一丝迟疑,一口咬了下去。
“扑通”,张先敏跪了下去,连喊声都来不及发出。
庄祁找回片刻的神智,脚下一蹬,取出龙渊剑,落到黑色座台上,向着康釉蓉就要挥剑,邪灵势不让他得逞,也紧随其后,落到座台上,替康釉蓉挡开龙渊剑。一场打斗在狭窄的座台上展开,庄祁越打越吃力,待察觉不对时,为时已晚了。
——邪灵故意迎着龙渊剑而上,被龙渊剑贯穿身体后,拥住了庄祁,双手扒住他的双肩,五指化作锥子刺穿庄祁的肩膀,血流了出来,庄祁吃痛,一时脱力,被邪灵拽着倒了下去。
他们倒向康釉蓉,邪灵的背后长出了第三只手,准确地抓住了康釉蓉刚刚长出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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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在那一刻凝滞了。
庄祁以那样一个别扭的姿势悬在半空中,邪灵桀桀的笑声戛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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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康釉蓉背对着他们,脸上是迷蒙又惊慌的神情,她确实是新生,只是**还未长成,便被扼杀了。
邪灵最初的计划当然是让康釉蓉彻底复活,但现在形势变了,计划也就变了,当康釉蓉的心脏泵出滚烫的血液,随着她的复活,庄祁开始动摇。这一切的时机是那么完美,看着康釉蓉变得僵硬,褪化成纸,一点点碎开,化成了灰,邪灵攥着那颗心脏,收进了体内,而后化成了一丝一缕的黑气,钻进了庄祁的身体里。
千百年前,它就是庄祁。
——魔尊为寻一亡灵大闹冥界,扰乱众生秩序,踏足冥界不过短短半日功夫,在人界酿成的却是长达三百多年的战乱。为降服魔尊,天界继而派出诸多神兵天将,最后由观音大士出面,重新将魔尊镇压。
“魔尊。你可知错?”
“何错之有?”庄祁褪去了一身黑衣裳,换了洁白的华服,与冥界众人截然不同,只是为了让那只小野猫能一眼注意到他。白衣翩翩,气度不凡,任何人都不能想象到这是魔界的至尊,还误以为是哪位贵公子误入冥界。
“你竟不知错!”天帝震怒。他看不惯庄祁的一袭白衣,看不惯他盖过天界的风头,这种看不惯是由来已久的,不论是庄祁堕仙前,还是庄祁成魔后。“要你好好看看吧!三界众生,生灵涂炭!还有这冥界,一那由他注的亡灵皆因你而不得往生!”
庄祁看着天帝,眼神里没有一丝情绪,有的只是淡漠。偏偏这样的淡漠让天帝觉出他有几分“不屑”的意味,心中怒火丛生,正要发作时,庄祁开口了:“宇宙浩大、万事万物皆有生死,七情六欲乃六道中的常理,欲虽生怨、生怖、生忧,然多情生生不息流转、轮回才得以如常,天界容不得仙有仙根,故我堕仙,你又容不得我力沛三界,故我成魔,而今,我不过寻一友人,你又容不得了?”
“庄祁!”天帝沉沉怒喝,“莫要胡言乱语,就事论事,你当想想被你所牵连的生灵。”
“本尊一直在就事论事。”庄祁整了整衣衫,抚平每一丝褶皱,“生灵也好,死灵也罢,因果已经种下,我自会承担。”
“魔尊,”观音深知庄祁和天帝素来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既觉得无错,又要如何承担此果?”
“大士素来公正,有何见地?”庄祁眉眼淡淡,原先黑白分明的瞳目,在成魔后化成血红,观音心里一颤,避开庄祁的目光,垂下眼睫,望着自己瓶里的柳枝,“那只野物已经投入畜生道轮回六遭,第七遭正好投入人道,然方才混乱,又引起人界动荡数年,本座允那野物生生世世投入人道”
庄祁闻言拧眉,细微的动作带出凌厉的杀气,天界和冥界众兵下意识举起武器防备,场面顿时又陷入尴尬的境地,大士仿若没有察觉,无动于衷般地继续说道:“本座将取走你的欲念,镇压于东海之下,而你前往忘川摆渡,千年之内褪去所有魔力,投入人道,可与那野猫有一世交集。你可愿意?”
“”庄祁没有立即回应。
黄泉两边的天兵阴兵却炸开了锅。当初庄祁堕仙,在六界引起的轰动十分巨大,众仙皆说庄祁不配为仙,仙不能有情、不能有欲,而魔界、妖界也看不起这“外来的”,然好事者众,前去挑衅的一波接着一波,庄祁大杀四方,完全没有一丝仙家风度,连着杀了四天三夜,最后还说了一句“畅快”,最后庄祁一统魔教,奠定了魔尊地位。
那之后,没人再提庄祁曾经是仙,他们都说:庄祁本该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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