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味热吻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容光
他的护目镜在摔倒的过程中已经掉了,因连人带雪板在地上滚了好长距离,镜片碎裂,几片细小的残余物扎进了他的面颊,划出了好多道细小的血痕,将融未融的碎雪与血珠混为一体,一片狼藉。
脚上只剩下一只雪板,另一只在十来米开外的高处。
他软软地瘫在那里,一动不动,了无生气。
孙健平猛地回头,看着山底下慌里慌张才刚刚往上爬的助教和队医,末了收回视线,咬牙捧住了那顶纯黑色的头盔。
他执教已有二十余年,带过的运动员不计其数,受过伤的也不少,宋诗意是其中一个。
他知道这是一项危险的极限运动,伤痛在所难免。可每每面对这样的意外,他都呼吸困难,竟完全忘记了身为教练理应沉着镇定。
他从容不起来。
那双手布满老茧,不停颤抖着,像是风里摇曳的枯枝。
终于,他狠下心来,摘下了那只头盔。
视线里多出一张苍白的年轻面庞,短发被汗水打湿,凌乱不堪,万幸的是没有血。
孙健平长长地松了口气,却依然不能放下悬在半空的心。他解开程亦川那一身厚重的滑雪服,开始检查他的身体。
几名运动员手足无措跪在他身边,有心帮忙,却又呆呆地看着他,无从下手。
魏光严叫他的名字:“程亦川,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程亦川!”
“程亦川,快醒醒。”
几个人里,薛同最胆小,眼泪都快出来了,颤声问陈晓春:“怎么办啊,他不会有事吧?”
陈晓春咬着牙去摸地上的人,从脸到手,然后跟自我安慰似的念着:“没事,没什么问题。都是热的,也没见血,肯定不会有事……”
仿佛过去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但明明只是片刻。
队医来了,身后跟着好几个雪场救助中心的工作人员,几人抬着担架急匆匆停住。
李平旭是队医,猛地蹲下来,先探鼻息,再俯身听心跳,然后扒开眼皮凝神看。
“应该是昏过去了。”
孙健平声音急促:“身体没有出血,四肢也检查过了,看不出大问题,除了右脚肿大,不知道是不是骨折……”
说话间,李平旭已经再一次做过粗略检查,掀开程亦川的裤腿,伸手捏了捏他的右脚。
“……应该不是骨折,骨头没有问题。但是回去之后还要照个片确定一下。”
他侧头看孙健平:“怎么伤的?”
“撞旗杆了。”
“撞旗杆了?”他低头去看,“哪个地方撞的?四肢没有明显伤痕——”
“可能是背部。”魏光严忽然接口,“我们来的时候,他是缩成一团的,应该是背部撞上了。”
李平旭也不敢贸然乱动,回头指挥那几名工作人员:“先抬回救助中心,做了进一步检查再说。”
孙健平帮了把手,把程亦川挪上了担架,就在众人都准备往山下赶时,他却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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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叫住了丁俊亚:“把他的雪杖、雪板和雪鞋全部带走。”
丁俊亚一顿,目光微动。
孙健平看着十来米开外的坡上,那半支插在雪地里的残杖,沉声说:“这里我就交给你了。”
丁俊亚点头:“好。”
袁华离事发处要远一些,此刻才从山上跑下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卢金元。
“程亦川怎么样?”袁华作为男队主教练,脸色也是难看至极。
“昏过去了,没看出明显伤。但既然能昏过去,估计是头部撞到了。”丁俊亚开始往坡上走,弯腰去捡孙健平嘱咐的那些东西。
袁华攥着手,一声不吭跟他一起捡。
“你下去吧,去看着他。”丁俊亚看了眼他的脸色,“这儿有我。你既然担心,就跟着去。”
袁华死死拎着一只鞋,半天才挤出一句:“确定没事了,我再过去。”
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儿,可遇上这种事,到底人心是肉做的,怕徒弟真出什么事,连一手消息就不敢听。
丁俊亚拍拍他的肩:“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一旁冷不丁插进来道声音:“他没事就好。”
丁俊亚侧头,看见一直没能插进话来的卢金元,他的表情倒是比袁华要镇定得多,虽说是个年轻运动员,进队还没怎么见过这种意外。
他说:“你下去吧,跟其他人在下面等通知。”
卢金元点头,往山下走了几步,又忽的回头,还是没忍住问了句:“那,教练,我和程亦川还比吗?”
袁华猛地抬头,怒道:“人都出事了,还比什么?”
卢金元抿了抿唇,有些紧张,试探着又问:“省运会就剩下一个月不到了,要是他没好起来……”
“要是他没好起来,”丁俊亚已经从坡上捡起了两截断开的雪杖,凝神看了眼那整齐的切口,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卢金元,“要是他没好起来,有的人就要准备好进公安局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个吻
为了让程亦川安心与卢金元比赛,不影响他的心情,距离答应母亲退役的早晨已过去整整两日,宋诗意一直没告诉他这个决定。
早晨起了个大清早,她一面做早饭,一面传达了来自师姐的鼓励,结果被那家伙的猖狂逗乐。
这两天有所疑虑,有所遗憾,她鲜少露出笑容,多亏程亦川这么一顿插科打诨。
饭后,她让钟淑仪在家休息一天,自己推着小车去胡同口坐着。
天很冷,谋生不易。忙碌时还没工夫细想,一空下来就心事重重,她望着雾蒙蒙的天,总觉得自己的未来也和这天一样,模糊而看不清轮廓。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指望,她是准备放弃梦想了,可到底还有人在坚守。
宋诗意偶尔拿出手机看一眼,下意识等待着来自雪场的消息,那家伙信心百倍的,状态正好,赢卢金元应该是分分钟的事。依他那性子,得胜了大概会第一时间跟她嘚瑟。
一想到他的反应,她就莫名其妙好笑。
可不知怎么回事,直到中午,程亦川也没有只言片语传来。
中午,钟淑仪在家做好饭,用保温盒拎出来,坐在胡同口和她一起吃。
“你二姨那边,我打过招呼了,她说公司里不缺人,但可以给你安排个文员的位置。”
宋诗意没说话,低头吃饭。
“她说文员清闲,打打杂,做点记录之类的,也不会太忙。我觉得挺好,能坐办公室,冬暖夏凉,也省得你腿伤再犯。”
“嗯。”
钟淑仪一直在看她的表情,犹豫片刻,才说:“妈也不指望你能赚大钱,但你爸走了,我一个人在这儿,日子不像日子,家不像家。我不图别的,就希望你好好的,咱娘儿俩好好过……成吗?”
宋诗意咽了那口饭,抬头说:“好。”
“那你二姨的公司——”
“我去。”
钟淑仪一顿,显然是没料到她这么好说话,眼睛都睁大了些:“你去?”
“你问问二姨,下个月去行不行。队里的手续总归要走完,教练们带我一场,总要和他们道个别。”
“好,好好好。”钟淑仪捧着饭盒笑,眼尾的褶子一层又一层。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陆小双准备去酒吧了,化着冷艳的妆,一路风风火火走到胡同口,一脚踹上她的椅子,险些没把宋诗意从椅子上踹下来。
“你干什么啊?”宋诗意吓一大跳,回过头来看清是谁,这才安了心,“你不说话,我还以为有人抢我摊子。”
陆小双手里拎了个什么东西,一把扔进宋诗意怀里,怒道:“你跟你妈妥协了?”
宋诗意下意识捧住,定睛一看,是个暖手宝。
她捧好了,心里一热,点头:“妥协了。”
“我跟你说那么多,你当我放屁呢?”陆小双气坏了,指着她的鼻子,“怎么,当了这么多年追梦少女,打算前功尽弃了?”
“弃了。”
“所以这是想安心在这儿当个摊子老板娘,等着哪天上个头条——国子监大街最美胡同西施?”
宋诗意笑了。
“笑,你还笑!”陆小双恨铁不成钢,“你赶紧给我收拾包袱滚回哈尔滨,你妈这里我去说,她骂我一顿也好,打我一顿也好,横竖弄不死我。宋诗意,你才二十五岁,人生的四分之一罢了,这个时候就开始跟生活妥协,将来的四分之三你打算活在后悔里?”
宋诗意捧着暖手宝,平静地看着她,笑了,“双,你想过没,我是只有二十五岁,可我妈五十多了。”
陆小双一愣。
“我的人生才过去四分之一,可她剩下的也没比四分之一多多少了。”宋诗意笑着,眼里却是一片遗憾,“我爸走了,我就只剩下这么个妈。我不管她,谁管她?”
“那你自己的梦想呢?就这么不要了?”
“再找找,说不定还有别的梦可以追。”她十分乐观。
“我呸。”陆小双踩着高跟扭头就走,没几步又回头,咬牙切齿地说,“我等着看你将来拖儿带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来跟我哭,说你悔不当初,明明有梦可以追,结果输给了柴米油盐酱醋茶。”
……
宋诗意守摊守到了下午六点,天黑了,钟淑仪来找她。
“今天就到这儿吧,天太冷了,咱们娘儿俩去吃涮羊肉。”
两人一起收了摊,拐了几个胡同,就到了熟悉的小店。店里烟雾缭绕,暖气熏人,麻酱的香气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宋诗意吃着吃着,就有些出神。
就在前不久,她还和那位小师弟一起在哈尔滨吃涮羊肉,她一股脑把往事都吐给了他,他是那样坚定地告诉她,不要放弃。
钟淑仪碎碎念着些琐事,有的她听进去了,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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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听进去。
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就飘远了。
程亦川呢,他今天比的怎么样啊?赢了吗?和队友庆祝去了?竟然这么反常,都没第一时间告诉她好消息。
她又忍不住撇了撇嘴角,还说什么等他的好消息。
饭吃到一半,手机震动起来,一连好几条消息涌入。她一顿,还以为是程亦川终于记起她了,没想到拿起手机,却发现消息来自郝佳。
“师姐,程亦川出事了!”
“他滑到一半,刚开始加速,雪杖就断了!”
“他撞上旗门,当场就昏了过去,所有人都吓坏了。”
紧随其后的,是无数个哭泣的表情。
宋诗意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还持着筷子,听见这个消息,筷子吧嗒一声落在桌上。
钟淑仪抬头,就看见她脸色一白。
“怎么了?”
宋诗意没顾得上回答,猛地起身,大步流星往店外走,拨通了郝佳的电话:“怎么回事?”
*
程亦川醒来时,天都黑了。
空气里一股消毒水味,视线里白花花一片,医院永远是这么单调的色彩,雪白的墙,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被子,和雪白的制服。
他掀开眼皮子,动了动眼珠,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嗓音:“教练,他醒了!”
程亦川扭头一看,正对上魏光严兴奋的眼神。
下一秒,病房的门被人砰地一声推开,以孙健平为首,一众教练都挤了进来,就连难得出现的李主任也来了。
主任官职最大,清了清嗓子,带着官方的友好微笑,第一个开口:“程亦川,你怎么样了?感觉还好吗?上面一听说有运动员在雪场受伤这事,第一时间就派我来看望。你——”
“一边儿去吧。”孙健平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直接把他撞到了一边,眉头紧锁挤到了床边,“头还疼吗?哪里不舒服?我让丁教练去叫医生了,你都昏迷一下午了,医生说等你醒了,再做一遍检查。”
程亦川愣愣的,还没回过神来:“我怎么——”
也只是一刹那,无数记忆涌入心头。
雪杖断了。他摔了。背部撞上旗杆。天昏地暗。
雪杖。
他的雪杖!
程亦川支着床,猛地坐起身来:“我雪杖呢?拿来!把我雪杖拿来!”
结果才刚坐起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晕得要命。
魏光严见他脸色不对,赶紧上来扶住他:“别乱动,你脑震荡呢,瞎动什么啊?一会儿头晕恶心不说,万一要是——”
话音未落,程亦川一把扒住他的手,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魏光严:“…………………………”
全场震住。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程亦川几乎是眼都不眨就吐了魏光严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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