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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紫微流年

    数息之后,六七个人冲入斗室,疾风带得铜灯上的火把光影摇晃,其中一个玄衣人恰好处于苏璇眼界内,正是天星门主卫风。几个时辰前他盛气凌人,此时却面染灰渍,衣衫焦黑,神情挫败而恼怒,“厉王真是个疯子,连棺椁中都藏有机关,如此阴险诡毒。”

    旁边有人怨气难平,愤愤道,“上一朵金莲花已经将石台等侯的兄弟都葬送了,卫门主也不避忌些,见了石椁就要强开,结果触动机括,擦着了火油,将其他兄弟全——”

    “周豹!不可对卫门主无礼。”低沉的男声喝止了他的话语,听起来正是长使。

    卫风本就气怒满怀,又被朝暮阁一介小卒当面数落,顿时狠戾起来。

    长使一挥手,令侍从退至自己身后,“周豹随我多年,一时口不择言,还请卫门主宽量。”

    卫风目露凶光,盯了周豹半晌才道,“区区喽蚁也敢大放厥词,长使是怎么教的。”

    长使大概也有些恼,不理会他的刺讽,“眼下只余这几个,此时又是用人之际,出了皇陵我再行责惩。也请卫门主以大事为重,毕竟这次受令而行,一旦出了岔子,贵人怪罪下来,你我都担不起。”

    卫风在传闻中凶悍辣手,按说极可能翻脸,当场就取了周豹的性命,不料他听后神色阴沉,居然真的捺下了没有发作。

    半晌无人开言,长使踱至石案边,审视了一阵道,“我们所来之地已毁,方才入的一门受了火焚,还有三门,余下的火把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寻到出路。”

    卫风到底折了颜面,心怀郁怒,生硬道,“这些通道狭小深长,逐一探视耗时甚久,不如索性分道而行。”

    这次两帮合力探察皇陵,一路频遇挫折,双方都极不愉快,方才闹得几乎破脸,长使也懒于再劝,“既然如此,卫门主先择一门,一个时辰后不管有无所得,均退回此地计议。”

    卫风也不答话,一拂袖率着余下的护卫踏入了一方门洞。

    苏璇顿知要糟,三门择一,卫风无巧不巧,正选了他所藏的一间,而今伤势未愈,还带着一个少女,无论如何也敌不过这些人联手。唯有趁火把的光尚未照及,向地道深处潜去。

    阮静妍陷入了绝望,眼看敌人举着火把进了通道,心跳激速,抑不住的发抖。

    忽然身畔的苏璇极快的解下衣带,三两下将她缚在身上,极微道,“别出声,搂紧了。”

    她懵懂的搂住他,突然一阵眩晕,他竟然贴上了洞壁,宛如一只大壁虎附壁而行。

    通道一片漆黑,衣带勒绑得极紧,近到呼吸和心跳仿佛连在了一起,他身上的气息混着薄汗,奇异的让人安心,阮静妍神思昏昏,肌肤一阵阵发热,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通道漫长而曲折,行快了容易撞上陷阱,慢了又会暴露敌前,还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几乎是不可能。然而苏璇贴壁潜行,动作异常轻敏,就算目不视物也不受影响,更不会触发地面的机关陷阱,比身后的卫风一行速度快上许多。唯独的麻烦是心法一运,引动了压在三焦的炎毒,火灼般的炙痛沿着经络蜿升,令他苦不堪言,偏偏这一条通道极长,攀行耗时良久,当最终进入一个极大的方室,他已全身汗透。

    方室之大,完全超出了想象。

    高远的顶壁嵌了无数明珠,宛如微光而遥远的星河,隐约照出了方室内的形廓,似乎有数处黑沉沉的堆土,尽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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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方高台,台上有一团模糊高大的影子,宛如佛像的轮廓。时间紧迫,苏璇来不及细察,纵身就要腾掠过去。

    不料足尖刚一落地,右侧嗖的袭来一道冷风,一枚巨大的铜斧从壁上荡出,苏璇侧身一避,擦着衣角划过,不及回神,又一枚沉重的链锥破空击来,稍慢就要穿胸破腹。

    石室的地面机关密集如梭,几乎每一落足都激起各种攻击,苏璇腾挪移转,身法用尽,好容易踏上高台,动静终于停了。高台确有一尊数人高的坐佛,佛身与后壁尚余三尺之宽,恰好可供藏身。苏璇将阮静妍放下来,立刻开始打坐行功,压制炎毒。

    就在他勉强将炎毒压回三焦脉络之际,方室外传来了光晕与人声,越来越近,终于一刹那间,整间方室突然亮起来,煌煌如天境明光。

    久处黑暗,突如其来的强光异常刺目,苏璇即使合眼也有所感,忽然一只纤手捂住他的眉目,遮去了大半明光,不适的感觉顿时轻了。阮静妍用另一手挡在自己眼前,借着佛像密密的莲枝遮挡,强忍惧怕,从缝隙向外望去。

    方室入口多了三四个人,其中一人手持火把,激动如狂的亢叫,“门主!这里全是金子!”

    即使一心冲着宝藏而来,当见到方室中的情景,卫风依然被震慑住了。

    方室高达十丈,南北雄阔,满壁贴金,地面铺着八瓣莲花纹砖,尽头的高台有一尊宝相庄严的金佛,掌心拈着一枚纯金莲花。方室内积着数堆黄金宝石,大小箱笼无数,不知藏了多少年,火把的光投在小山般的金砖宝玉上,反射得满室辉煌锃亮,宝光琳琅,宛如梦境中的宝窟。

    卫风看得目眩神移,抑制不住的狂笑起来,“好!好!好!如今是我先一步寻到宝藏,看长使还有什么脸在贵人面前夸口。”

    其余的亲随也给黄金迷得如痴如醉,卫风到底有过教训,这次不忘提醒手下,“佛像掌中的金莲是毁室的机关,绝对不可触碰,先翻点一下物件,看可有什么难得的异宝。”

    有两人早已迫不及待,忘情的走入,脚下触发了机关,数枚铜斧闪电般劈落,两人仓皇躲闪,一人躲避未及,被利斧擦中了肩臂,跌出的一步又引发十余枚劲弩,那人拼身一滚,一路机关尽被引动,刀锤纷落如雨,哪还有生机,刹那给一枚铁矛穿胸而过,活活钉死在地上。

    跌落的火把滚至黄金堆边,映着死者遍身鲜血,双眼暴突,分外可怖。

    卫风也未料到方室机关如此密集,只来得及救下了最近的一名亲信,突然的死亡犹如冷水兜头,僵住了余下的人,室内针落可闻。

    卫风面色铁青,静滞半晌猝然瞪住了佛像,厉声而叱:“什么人?出来!”

    陵墓深处竟然另有他人?余下的两名亲信骇极而不敢信。

    苏璇虽未亲见,听动静也能猜出室中的情形,惨叫方歇他已睁开眼,握住了腰际的剑柄。他自己能敛息,身边的女孩却是常人,不可能瞒过卫风这等高手,若不是迷于金银又逢异变,早在敌人踏入玄室之际就该发觉了。

    阮静妍被厉喝吓得一抖,秀颜惨白,忽然贴住苏璇,声音极轻道,“十二瓣莲纹砖似乎不会触发机关。”

    苏璇眸光一动,从佛像的装饰隙间打量,经提醒之下发现高台上嵌的是十二瓣莲砖,台下却是密密的八瓣莲砖,间或夹着不同,苏璇再一扫全室,豁然了悟,玄室的机关竟是按洛书而布排。

    相传上古时黄帝游洛水之上得洛书。洛书简洁而深晦,八卦与周易均依此而成,苏璇一眼透晰,瞬时有了计较。

    卫风煞气迸发的喝了几声,见一无反应,抓壁扣下一块石头,抖腕飞击,掠过金佛颈侧击在石壁上,撞出霹雳般震响。

    阮静妍险些惊跳起来,被一只温暖的手臂护住,苏璇挡在她上方,遮去了纷落的石屑。

    仓皇间她抬起头,见苏璇眉目如剑,温声低嘱,“躲好了,别探头。”

    言毕他抓起一块地砖,跃出佛像的遮挡,指下劲力一沉,地砖裂为碎片,激射向门口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们的祝福,好开森好温暖,挨个么么哒

    如果说一寸相思的感情是爱(情)欲(障)纠(较)缠(劲),

    一枕山河的感情会更类似金(忙)风(中)玉(抽)露(空);

    希望大家理解,手动笔芯

    --

    第34章

    斩恶麟

    厉王陵密闭了数百年,一路行来机关不见丝毫触动之迹,藏有活人简直匪夷所思,偏偏佛像后确实有呼吸之声,卫风绝不可能错辨。

    他表面声色俱厉,实则对着陵墓内一个人鬼不明的东西也有些发悚,甚至一瞬间懊恼起不该分道而行。直至见一人轻功跃出,碎石劈面掷来,明显是人非鬼,反而松了一口气。

    卫风一掌将石块拂去,余下的两名亲随功力稍逊,其中一人被碎石击中了臂腕,手中火把顿坠,方落地又被一石袭中,震得火头迸裂,火光顿灭。

    没想到对方的目标是火把,卫风猝不及防,被他一击得手,不禁大怒。室光已然大黯,仅余黄金堆边的火把还在燃烧,照见一个轻捷的身影避过机关攒射,落在金堆上一踢,一枚金杯打熄了最后一点光。

    方室从明亮转为黑暗,无数暗器漫天射来,卫风抄在手中一捏,居然是一枚马蹄金,常人梦寐以求的金银此刻犹如瓦砾,成了源源不绝的攻袭物。这样的攻袭形同挑衅,卫风勃然大怒,朝记忆的方向纵去,刚至半途已经被人截住,正好一拳击出。

    卫风之所以号赤麒麟,既是因他额生赤瘢,犹如隆角,也是因他修习的功夫刚猛异常,外防极高,寻常刀剑加身而无损。恒安的金刚手孙波是武林中响誉一方的豪杰,被他一拳击得心脉寸断;伏岳剑王泰成名多年,一战下来被他击得骨折筋残,而卫风硬受数剑毫发无损,可见这门功夫的霸道。

    然而卫风蓄力十足的一击落了空,敌人纵离金堆,掠向方室门边,竟不曾触动任何机关。卫风听声辨位追蹑上去,引发机括连袭,身形难免迟滞,晚了一刹,场中已有变故。

    两名亲随本在门边待命,被来者一袭一诱,不免追入了方室,黑暗中不辨东西,也不知触发多少机关,漫天刀箭斧钺破空。慌乱之下再有人抽冷暗袭,哪还防得住。一人背部被铁棘叉中,失声惨号;另一人情急乱挥兵刃,险些刺中来救的卫风,卫风气得暴骂一声,一掌拍飞了手下的兵器,刚要将人提起,两把硕大的铜钺前后夹劈而来,不得不退身暂避。

    亲随失了兵刃,觉察有暗风疾袭双腿,反射性的跳开,又引动了毒箭飞来,走避间蓦然剑光一闪,胸腑一阵凉痛。等卫风扶住人时已晚了,只听手下喉间有血沫涌出的咯咯声响,伴着腥气四散,已是无救。

    倾刻之间两名亲随殒命,卫风怒到极至反而冷静下来,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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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着室顶的散出的微光,隐约窥见一个影子在数丈外静峙,一道剑光随之惊掠而现,破空袭来。

    卫风毫无畏避的硬接,他拳风剧盛,刚劲勃然而发,全身骨节啪啪异响,纵然有机关接连袭来,被他一拳击得矛钺中折,地砖齐碎,气势端的是霸罕无伦。

    急风劲走,剑来拳往,两人数度过招,卫风始终攻不进剑光三尺之内,敌人一招一势封得滴水不漏,剑尖似有一种沾力,缕缕将拳锋卸引别处。

    卫风一燥,蓦的暴喝一身,骨节骤响如鞭,拳风比先前更疾三分,挣脱了粘引一掌握住剑尖,他狞然一笑,正待运力折剑,不料剑身光华倏变,激绽出雾朦朦的白芒。

    卫风大震,立时弃剑,然而掌心已被气劲侵入,刺痛入骨。他万万想不到,对手竟已修得剑气凝形。剑气化形无坚不摧,是所有外门功夫的克星,为何封闭的王陵中会出现如此高手?

    卫风劈落一根袭来的飞矛,半是痛怒半是骇然的吼道,“你到底是谁!”

    回应他的是无声的攻袭,蒙蒙剑光蕴挟风雷,霍然疾厉起来,卫风头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他双臂青筋凸起,眼中满布血丝,将功法运到极至,狂烈的劲气暴涨,对着飞来的剑芒不闪不避,径直对轰。

    冰冷的剑芒绞裂了劲气,卫风从胸至胯血光飞溅,整个人几乎被劈裂,空气中散出了浓重的血腥气,同一瞬间,对手也如断线的风筝般飞跌出去,撞上了宝山,激起一阵金银器呤啷哗落的碎响。

    室内响起了古怪的声音,是破碎的喘息混着鲜血淌落的坠响,卫风陷入了死前的衰竭,带着强烈的疑惑与不甘,痉挛的嘴唇慢慢变得松驰。

    黑暗中突然迎来了光,方室再度煌亮起来,长使执着火把驻立在石室外,惊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目光扫过一地的碎裂的机关,瘫在血泊中的赤麒麟以及其他几具尸体,最后盯着了扶剑半坐的青年,瞳孔下意识的收缩。

    “苏璇?!”

    苏璇之所以使用尚未纯熟的剑气,拼着两伤冒险速决,正是听见了通道传来的机关响动。

    陵墓内别无他人,只可能是长使见卫风久久未返,追寻而来。一个赤麒麟还能应对,再加一个长使绝无生理。哪怕苏璇一战内伤不轻,肋骨再度折了,炎毒让半身经络发麻,也好过同时迎战两个强敌。

    长使将余下的通道搜遍,已经发现了出路,然卫风迟迟未至,极可能是寻到了藏宝的玄室,于是留下随从看守出路,自己寻摸过来,谁知情形大异于所料,卫风居然身死,苏璇却平空而现。

    四目相对,气氛僵凝,都在暗中计量。

    苏璇清楚伤掩不过去,也不勉强起身,倚着金银堆静观其变。

    长使冷眼逡巡,在金佛掌中的莲花停了一停,良久才开口,“听闻苏少侠败贵霜国师,挫蛮夷气焰,蒙天子诏奖,可喜可贺,不知怎会到了皇陵之中,又将何人藏于佛像背后?”

    左右瞒不过,苏璇索性坦言,“在下为救一位遭凶徒挟制的无辜者,不巧误入此地。”

    长使当然不信,语气不疾不徐道,“哦?呼吸声轻浅细弱,应当是位女子,她是如何受挟?苏少侠怎会恰好在左近?”

    苏璇以衣襟拭去掌上的血汗,静静调匀呼吸,“她此来游山,偶然撞见凶徒掘地,同行者尽数被杀,长使率众大动干戈,如何会留意些许小事。”

    长使不置可否,盯住他一字一句,缓慢询道,“苏少侠难道也是游山而来?”

    这一句最是关键,苏璇以剑拄地站直了身形,“长使为何来,我即为何来。”

    刹那间室中一寂,长使长吁了一口气,“苏少侠何以三番四次,非要与本阁过不去。”

    “朝暮阁前为心经欲屠九华,后为灭口滥杀无辜,我怎能见死不救?”苏璇想了一想,直言道,“何况王陵藏两朝黄金,足以动摇社稷之本,长使苦心孤诣,得之欲何为?”

    长使默然,深刻的眼尾如两道铁线。

    苏璇见对方不答,也不再追问,只道,“我与长使确无恩怨,然而朝暮阁因私欲而害天下,苏某既已得知,就不能不阻。”

    他的姿态坦荡如霁月,话语脆利如金石,长使静默了一瞬,淡金色的脸庞毫无表情,“苏少侠与贵霜国师战后闭关,伤疾未愈,又匆匆赶来紫金山,正阳宫令你一战再战,东驭西使,全无半分顾惜。倘若在此失利,年纪轻轻就成黄泉一鬼,人生妙趣毫无享受,热血寂无人知,谁又会替你不值?”

    苏璇闻言也不驳,暗自运功抑制火毒。

    长使见他不答,目光闪动,“苏少侠若是肯入朝暮阁,我愿以长使之位相让,将来局势动荡,风起云涌,苏少侠操控江湖,成就一番王图霸业,风光荣耀岂不远胜于正阳宫所予,何必受人利用,徒掷热血,殒命于荒山绝地。”

    苏璇功行过处,经络的麻痹稍减,随口敷衍道,“承蒙长使看得起,只怕朝暮阁所图过巨,反为不吉。”

    长使一边打量一边道,“我与卫门主不过是马前卒,身后另有贵人。此人身份尊贵,谋虑深远,手眼通天,必能成不世之业,等苏少侠投入本阁定会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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