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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紫微流年

    周豹一边咳血,一边极力拖合石门,誓要拉得对方一同陪葬。

    震动越来越剧烈,窄道传出了一声少女脆弱的惊叫。

    模糊的黑影已近在眼前,突然停顿,以惊人的迅捷向声音起处掠去。

    细小的沙砾无孔不入,落满了周豹全身,轰隆隆的震响越来越频,他再也无法思考敌人为什么放弃咫尺间的出路回转,纷落的碎石和流沙覆没了一切。

    一团挟着粉尘的影子仿佛一颗流星冲入斗室,险些撞到室中的石案,幸好一只手及时一按,跌至地上滚了数圈,其中一人不巧碰上案角,磕出了一声痛叫。

    阮静妍狼狈的趴在地上,疼得眼泪汪汪,她顾不得自己,赶忙察看苏璇,方才流沙塌掩,他带着她一番急奔,伤口一定又裂了。

    夜明珠从苏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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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中散落,荧荧滚了一地,照见他一动不动的身躯。阮静妍翻过来试探的触碰,果然摸了一手血,她吸了一口气,赶紧将衣裙撕了一截,重新替他裹伤。

    她的心慌得乱蹦,整个人都在发抖,恨极了自己一再拖累他,帮不上半点忙,额角被撞的地方阵阵跳痛,忽然一只手按过来,替她揉了一揉,散去疼痛。

    “苏璇!”她失声叫出来,声音沙哑,泪同时涌了出来。

    苏璇失去意识仅是极短的一瞬,更难忍的是醒来后的沮丧与绝望。

    出口只差一线,却因他控劲不足偏了准头,失去了唯一的机会。如今陵墓真成了绝地,连带她也要被活活封死在其中。

    见苏璇不出声,阮静妍撕下一截袖子,要裹住他肩上的伤口,忽然被他按住了手,“对不起,是我没控住场面,让敌人毁了生路。”

    阮静妍看着他的样子再忍不住,呜的一声大哭起来,泪下如雨,“要不是被我牵累,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致歉。或许上天本就让我死在这,却害你流了那么多血,枉搭一条性命,我好恨自已这般没用,不如一早死了——”

    晶莹的泪滑过沾灰的清颜,扑簌簌的坠落,她的话中无比自责,听得他心头酸楚,“你无辜被恶人劫掠,有什么错,只怪我武艺未精。”

    阮静妍泣不成声,哽咽了半晌道,“你一个人对付那么多凶徒,还要护着我这个累赘,何等为难,上天怎么如此不公,总教好人生受折磨。”

    她越想越是伤心,内疚得恨不得死去,苏璇反而逐渐平静下来,“你可听说过易经的否卦?”

    阮静妍被问得一愕。

    胸肋的剧痛让苏璇动弹不得,他平躺着解释,“师祖极少占卦,但通常很灵验,曾为我课过一次,得了此卦。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这卦十分不吉,师祖说入世对我未必相宜,最好是隐于山间修剑,此生不入红尘。”

    阮静妍听得怔住了,盈泪的双眸望着他。

    苏璇想起曾经谆谆教导的睿智长者,心气平复下来,自怨也淡了,“我想行遍天下,与不同的高手对战,所以我对师祖说,人之一生本似蜉蝣,我只求有所执,护所信,终局如何无关紧要。你也不必愧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

    阮静妍听了却比方才还要难过,鼻尖隐隐发酸,“我不懂占卦,就算你命有此劫,可你陷入困境是为了救我,这是不是说,我是你的劫数?”

    苏璇一愕,见她双眸哀戚,颊上泪痕与尘污相混,益发楚楚可怜,不觉笑起来,不知怎的就谑了一句,“这样美的劫数?大约是桃花劫吧。”

    阮静妍的凄楚霎时化为了羞涩,纵有尘渍垢面,依然可见粉颊晕红,心底丝丝轻甜。

    苏璇一语出口发觉不妥,轻咳了一声,“师祖也说命数一途太过玄妙,相生相易,并非一成不变,不可盲信。说来还多亏你看出十二瓣莲砖的蹊跷,我才能借助地形制敌,不然大概已经死在藏宝的石室了。”

    其实如今的结果并无不同,王陵无水无食,再厉害的人也撑不了几天,还多了一番饥渴交迫的折磨,苏璇不忍心说破,仅在心底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某年某月,镜玄真人掐指一算,得知苏小璇天纵奇才,禀质绝佳,唯独命不好

    师祖:别下山了,就在天都峰练一辈子剑吧。

    苏璇:啊咧?

    阮阮卒

    全书完

    --

    第37章

    情所衷

    紫金山龙脉地动,两峰倾塌,朝野俱惊。加上几个世家子弟的无端失踪,金陵流言四起,猜疑纷纷。待在山脚的溪滩发现了郑公子的尸首,附近还有奄奄一息的许小姐,从她口中得知了事发时的情形,越发轰动。

    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衣人,大胆到连世家子也视同无物,砍瓜切菜一般斩杀,在金陵百姓听来简直不可思议。有说是阴邪的教派,有说是贩越私货的团帮,连天子也宣召重臣质询,下令严查此事。然而连日的搜检毫无线索,京兆尹一筹莫展,难以呈报,险要愁白了头。

    薄景焕长久不得进展,对下属厉声而斥,“既然山峰倾倒时有人见过众多黑衣人,怎会至今没有线索,江湖上也探不出?”

    跪在下首的何安镇定的回报,“禀侯爷,紫金山入夏封山,怎么可能有数百人聚集,那名巡山小吏我与京兆尹一起问过,自承是受地动惊吓,加上天暮眼昏,错看了树影。”

    薄景焕一击扶手,声音更厉,“难道追杀许小姐的也是树影?紫金山向来太平,何以无故地动。”

    何安不慌不乱,稳稳的回道,“山倾与地动均非人力所能为,紫金山腹有溶洞无数,守山吏言或许是年久垮塌,致使地陷。而追杀许小姐的人,属下查了一番,怀疑是龙王山附近的白门寨群匪,那些污合之众时常做绑人勒赎的勾当。”

    一番对答虽然有理,薄景焕仍不肯信,“若为勒赎,为何是杀人而非掳人。”

    何安的话语挑不出半点纰漏,“请侯爷稍待,我已着人赴白门寨暗查,稍后必有回报。”

    薄景焕心燥如焚,奈何并无其他线索,唯有挥了挥手,命人退下去行事。

    何安辞出去,在侯府门外上了一驾不起眼的马车。

    车夫鞭子一甩,驶过半个城,拐入一条小道,迎面驶来一辆黑帘垂覆的乌辕马车,两窗交错之时,忽的一个黑衣人翻入,跪地而叩。“参见少使。”

    何安宛如天生的恭顺不见了,腼腆的白净脸庞多了两分冷,三分毒,五分狠,仿佛换了一个人,如一根细秀锐冷的冰针,不动声色的致人死地。

    “长使可有消息?”

    黑衣人的头伏得更低,“暂无音讯。”

    何安轻剔自己的指尖,话语很平静,“总不成两派头领和上百人就这么没了?”

    黑衣人额上见了汗,“禀主上,弟兄们撤出之后又暗中踩过,陷落的地方被两座山峰填埋,地形全异,实在无法掘探。”

    山塌之后又有两次地动,想来人在王陵内还活着,除了静待暂时也别无他法,何安静静思索了一会,“最近惊动太大,吩咐下去都藏紧些,谁也不许妄动,几个世家子处理得如何?”

    “深埋的尸体被弟兄们趁夜取出,地面也平回了原样,绝对查不出破绽。”黑衣人迟疑片刻,补充了一句,“据说卫况私下留了一个女人没杀,带入了王陵里。”

    “一点小事都节外生枝,天星门真是一群废物!”何安低声道,每个字都让人不敢忽视,“将尸体弄到白门寨去,不准再出任何岔子,要是让人探出端倪,谁都不用想活。”

    黑衣人冷汗涔涔,伏首而诺。

    何安无谓的抬了一下眉,宛如自语,“威宁侯的首次嘱令偏偏是这一桩,可惜了,唯有今后再设法获取信重了。”

    随着时间悄悄流逝,死亡如一张网,无形无声的覆下来。

    苏璇强撑着将所有通道



分卷阅读50
    探了一遍,要么彻底塌埋,要么火焚的热烬未散,俱是毫无希望。他还待设想其他办法,已经在内外伤的折磨下病倒,持续不断的发起了高烧,等数度昏迷后醒来,他依然身处斗室,一旁的阮静妍已经极度憔悴。

    女孩螓首低垂,将他置在膝上照应,发现他张开眼,有气无力道,“——你——醒啦——”

    苏璇伤病交加,同样虚弱到极至,但他历尽险难,忍耐力更强。见她已经脱水,每一个字都多耗一份气力,便想要制止。

    然而阮静妍孤独的守了许久,身心俱衰,神思散乱而不受控,兀自道,“——我一直很想——再见你——祖母让我忘了——可我——记得,——我喜欢你——”

    苏璇撑起来扶住她,看着女孩衰弱的脸,破裂起翘的嘴唇。她是那样爱哭,伤心时如泪染梨花,分外让人疼怜,这时却成了一块干枯的焦苔,行将萎落。

    阮静妍已是头晕眼花,断断续续的低喃,“——我好喜欢——可我好没用——要是能——用我的命——换你出去——多好——”

    苏璇的心仿佛被一根针刺了一下,忘了礼节,替她拂开散乱的细发。“奴奴。”

    女孩的睫毛动了一下,露出一点微笑,“——你叫我啦,一定是在做梦——”

    阮静妍昏昏的将头倚在他未受伤的肩膀,带着一点羞涩的不满,“我时常梦到——你带我——在云间飞,可你——总是不肯记——我的名儿——”

    苏璇见她快要不支,抬手晃了晃,力图让她清醒,“奴奴!”

    阮静妍似有一半在梦里,又有一半在飘浮,话语弱如浮尘,“——能和你见着——真好——”

    苏璇再忍不住,低头在她渗血的唇上一触,“醒一醒。”

    女孩终于睁开了睫,美丽的眼睛惊讶的看着他,好像在怀疑前一刻的错觉。

    苏璇又一次低下头,轻轻吻了一吻,两只唇同样干裂,带着血的气息。

    阮静妍低哽了一声,却流不出泪,用尽最后的力气环住他,“——苏璇!苏璇——”

    “醒醒,千万别睡着。”苏璇在身上摸索,想找些东西提住她的精神。离开玄室前他曾抓了一把金银饰物充作暗器,此时独剩一枚白玉镯,放入她掌心道,“忍一忍,我再去寻路,定会带你出去。”

    阮静妍捏着镯子,依恋又绝望,嗓子喑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我好喜欢——下辈子——我——”

    女孩嘴角渗血,容颜灰败失色,仿佛一朵未开放就已要折落的花。

    苏璇将她从十三岁的厄运中带出,这一次再救不了,眼睁睁看她衰竭下去,令他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窒痛,紧紧拥住了她温软的身体。

    不知何处冰冷的风吹来,呜呜如地府中的哀息,苏璇霍然抬头,眼中光芒猝亮。

    夜明珠泛着幽幽的光,映出空中无数细小的黑灰,自火焚后的门洞内飘散而出。

    “奴奴!有风!撑住了,我们能出去!”

    --

    第38章

    燕子矶

    斜阳半坠,江涛拍岸,偶然有归舟行过,划开万缕金波。粗峻的江崖也渲上了一层金光,崖上杂树丛生,茂密浓郁,在晴夏的晚阳中浓翠分明。

    崖间忽然有一团黑魆魆的影子从树深处直坠下来,扑嗵一声落入江中,晕开大股黑红的水浪,待水波渐平,居然现出了两个人。幸好附近无人得见,否则必是大为惊异。

    谁会想到被油火激焚的死域,竟然烧裂岩层,现出了一条裂隙,苏璇几掌下去,裂隙已可容人通过,待他从杂树的缝隙见到洞外夕阳正好,明霞如绘,险些要纵声高啸。

    苏璇也到了极至,见着下方江水潋滟,直接就扎下去,清凉的江水漫过身体,舒缓了令人发疯的干渴,连伤处的痛楚亦为之一轻。

    环顾江崖两岸,苏璇不由一惊,这一带他约略有些印象,仿佛是燕子矶附近。厉王陵的构造竟然如此深远,从紫金山入,至此方出,回望去出来的壁洞已被树丛掩没,看不出半分痕迹,这一带崖山陡峭,难以攀爬,只怕再过百十年也不会有人发觉。

    江水涤去两人身上的尘渍,阮静妍早已昏迷,连坠江时也未醒,她容颜苍白,长睫紧闭,长长的青丝在水在飘散,宛如水中沉睡的神女。苏璇爱怜的托住她,避免呛入江水,顺江飘了一段,天逐渐暗了,他寻了一处平缓的江滩上岸,请渔人雇了马车,趁夜直奔三元观而去。

    暮色沉沉,三元观大门深闭,厢房内灯火通明。

    叶庭这一阵格外煎熬,朝暮阁的人全面撤逃之时,他曾擒下一人逼问,猜出苏璇或许入了陵墓。然而接连数日音讯全无,入口的甬道深埋,寻都无从寻起,他日夜难安,急得眼底泛青,忽听道人报苏璇归来,无异于喜从天降。

    等看了师弟一身伤势,叶庭抽了一口凉气,立时让道童去请相熟的大夫。

    苏璇本来庆幸自己终于可以放松昏迷,不想上药时又给活活痛醒了。

    脱水还是小事,他身上多处伤口深重,只上过一次药,被灰渍水浸多方搓染,早已溃烂不堪,大夫一处处以针刀清脓去创,上药裹扎,疼得苏璇额迸青筋,冷汗如雨,恨不得直接死过去。好容易敷扎完毕,叶庭将大夫送出,转头见苏璇在榻上气若游丝。

    “师兄要是再骂,我可真要死了。”

    哪怕苏璇不示弱,叶庭也不忍心责骂,毕竟师弟伤得虽惨,神气俱衰,到底是活着回来了,不过他面上不显情绪,自顾将内服的丹药浸水化开,端至榻边。

    苏璇接过药碗饮下,偷眼暗瞧,见他无意责怪才道,“师兄,她怎样了?”

    叶庭早发觉师弟对陵中所救的少女异常关心,此时听他询问,故意道,“她又没什么伤,先扔在客厢里,死不了。”

    苏璇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女儿家体质柔弱,受不得搓磨,怎么能扔着不管。”

    叶庭暗察师弟的神色,不紧不慢道,“道观中没有女修,如何照料,大不了病个几日,算不上什么。”

    叶庭处事向来面面俱到,少有如此疏怠,苏璇来不及深想就要撑起来,“方才的大夫怎么不一并瞧了,劳烦师兄将他叫回来,再着人雇两个婆子照应。”

    明知师弟一条命已经去了大半,叶庭岂会容他妄动,一缕指风打上要穴,苏璇登时动弹不得。

    “师兄!”

    叶庭收好药盘药盏,在榻边的方椅坐下,闲闲道,“之前说得含糊,此时想来有些蹊跷,不妨仔细说说,你与她究竟是何关联,我再酎情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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