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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庭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辛陌离

    半柱香过去,他额上渗出疑虑化成的冷汗。他心里残存的不愿意学习暗器的芥蒂,此刻全换成寻找答案的好奇。师傅不是说他这宝贝衣服里藏有八百多种暗器,为何自己一种也找不到呢?

    他听见师傅站着打起了呼噜,口水流出嘴角晶莹一滴。他灵光忽的冒出了,便握了拳朝师傅脸上佯抡去。霎时一根银针突然自师傅嘴里射出,他躲闪不及,好快的速度!

    胡幺小子被拳风惊醒。发现徒弟受伤,眼里没有错愕。当他见那根银针只刺入徒弟掌心四分之三时,便仰天大笑起来。

    胡幺小子道:“我非常开心,所以我要笑。人遇到危险就会下意识自卫,你佯伤我,就是要试出我最信任最保险的暗器,亏你想得出来。但我最保险的暗器,居然没有射穿你的肉掌,哈哈,小伙子,真是后生可畏啊。”

    他道:“冒犯师傅。”

    胡幺小子笑道:“看了一遍,学会了吗?”

    他道:“我已找出师傅最厉害的暗器,但速度太快……”

    胡幺小子笑道:“不急不急,我们先聊聊。你说,你认为什么是暗器,什么暗器又最厉害?”

    他道:“不为人知而暗发者是暗器,暗发一击致命者是最厉害的暗器。”

    胡幺小子伸出手指,又笑着摇头,道:“暗器也是一种武器,只不过,使用的人在明,你在暗。比如你看不清敌人的剑法,每一招对你来说都是致命的暗器。但你若出其不意,快到别人反应不过来,你使用的任何物品,就都是暗器。”

    他道:“受教。”

    胡幺小子道:“当然我说的,是有形的暗器,既然有形,只要反应够快,就能接住,就像你接住我自保的银针。所以它总归有破绽。这最厉害的暗器,你别惦记,我不会教你,也教不了你,我不希望你去学。”

    他道:“还有师傅不懂的暗器?”

    胡幺小子道:“最厉害的暗器,杀人于无形,是人心。你学不会的,因为我一生都没参透。”

    他道:“什么人会使用?”

    胡幺小子道:“碰到利益时,人人都会。”

    他道:“这样的暗器,当真最难防。”

    他将嵌进肉中的银针使力拔出,牵连出一条细长的红浓血丝。吃下胡幺公子递上的解药,仍不忘问飞镖。

    胡幺小子神色大变,慌张推他,急道:“你转过身去,快快快!”

    他不解,仍遵师命。

    许久听不见师傅的呼吸,他正欲说话,胡幺小子的声音便忽从石室外传来:“小伙子,你已经学了我所有的本事,你父亲交代我的任务我完成了,我要走了!那劣质的飞镖,无门无派,就跟小孩儿闹着玩似的,估计是自己做的吧,天下独此一份。”

    他听师傅说要走,挽留道:“师傅……”

    胡幺小子道:“我再送你几句话。人心自古难猜测,善恶向来无准则,常人莫把疯子惹,多个心眼非下策。好徒弟,来生再见!”

    滴水声又清晰在他的耳边,师傅已迅速离开。他挽留不得,只好朝师傅那幅未完成的双戟图纸鞠躬,当作为师傅送别。师傅年届九十,这次送别或许是死别了。

    尊敬与不舍使他长长地低头,直到脑袋有些充血才抬起。他想起飞镖,原来如此,是为了隐藏身份刻意另作的暗器,或许那人亦使不惯暗器。

    飞镖已经没有价值,那套奇怪的轻功脚法呢?或许能有些用。

    ☆、三

    三

    他这就要见他另一位师傅。他最乐意去见的师傅。

    吴府本宅在城西,他的父亲战功显赫,力镇京都附近的农民起义,皇帝万历另赏赐吴家一座百亩园林。吴家于是开辟宅基,东门往东增拓三里半,西门往西延长半里,方将园林容纳在宅内。请人刻上门匾,上书“宁园”二大字,门前石刻两座,左立椒图,右蹲赑屃。另有两方门柱,刻对联一副,万历亲笔:

    “牛舌君为首,护八方河宁海晏

    春色我作先,纳四季风朗月闲”

    宁园也是他读书练武的地方。他的十一位老师,里面住着十位。

    他自山洞出来,走了一盏茶由温变凉的时间,抬头已到宁园。他发现那副对联上的鎏金大字,“宁”字上有个小脚印,秀气只堪他手一捧。印记很浅很清晰,立在柱子前面就能辨识花纹,这种复杂的艳丽的花纹,是教他轻功的师傅最喜欢的样式。这位师傅的名字,叫满庭霜,这柱子光滑得紧,师傅常用它来练习轻功脚法。

    走近园来,穿一条青绿小径,过半亩残荷池塘,饮雨亭里他停下脚步。满庭霜师傅在焚香晨坐,他不便打扰,于是于旁侍立。

    上好的檀香袅袅,披拂在满庭霜师傅脸前肩上,他闻一口立觉神气爽朗。香燃了半截,等待,不觉得无聊,他的眼神黏在满庭霜师傅雪白得能看见青蓝色血管的手背上,久了却醒悟有些失礼,只好偏向别处,看向池塘水面上的活泼跑动的水蜘蛛,这次他再未移开眼神。

    听满庭霜忽的开口:“轩泥小哥,你又先去见那胡臭小子了?”

    她惯称胡幺小子为胡臭小子,胡幺小子从不洗澡,从不褪下那身满藏暗器的衣服,她爱干净得很,最是讨厌,有她在宁园,胡幺小子一次也没敢踏足进来。

    他道:“我有事情要请教他。不过他已经离开了。”

    眼睛睁开,一双晶莹的瞳孔含着两分惊异,满庭霜道:“你先去池塘边,散散他身上的气味。”

    他正想去看水蜘蛛,看绿萍,那一对长脚蚊打架,也不知谁赢了。

    走至湖边晾了一回。将外衣脱下,挂在竹竿上,又回身步到亭中。香已经成灰,满庭霜伸个懒腰,对他粲笑:“轩泥小哥,过来!”

    他走近半步,满庭霜脸已贴在他胸膛,嗔道:“好几天不来看我,今天一身臭气就来了。我可好想你身上淡淡的梅香。”

    他道:“庭霜。”

    他唤她一声庭霜,这位师傅,不过十九岁,比他的年纪还要小。

    他自然不愿意先动身体,让满庭霜误以为自己的举动给他带来的是不适。然而他的心却在剧烈跳动,这急切甚至胆怯的跳动声使满庭霜的脸突然灿如朝霞。

    一个少女最可爱的时候就是情不自禁脸红的时候,于是他的心似乎都快被可爱的满庭霜融化。

    池塘里一对鸳鸯正




分卷阅读4
    互相啄洗羽毛,睹见亭中的两人,又依偎得更紧了些。

    满庭霜道:“胡臭小子走了?”

    他道:“嗯,今早教过我暗器,就离开了。”

    满庭霜道:“难怪!你都把他看家本领学会了,他还赖着干嘛?他说去哪了吗?”

    他道:“没有。”

    满庭霜蹙眉道:“这个臭老头子……”

    一阵烈风,将竹竿上的衣服掀起向湖中心飘去。又是一股轻风,满庭霜身体已弹出三丈,接下衣服,一朵荷花般停在湖心。

    他亦飞过去,水面的涟漪荡得远些,也剧烈些了。险些没有站稳,满庭霜扶住他。

    他道:“我近来见过一种轻功,似不在庭霜所教之内。”

    满庭霜道:“我看看!”

    不过一夜,他记得完全,模仿着使出那人的轻功。

    满庭霜看进眼里,笑道:“轩泥小哥,可记得玉山史派的脚法?”

    他道:“我觉得不像是玉山史派。”

    满庭霜笑道:“玉山史派的轻功最不易辨识,既四不像,又什么都像,就像那些野路子。你认错了也不怪你。”

    如果是玉山史派,他追不上那个人,也是正常。

    满庭霜又道:“这史老太君好像并没有几个子嗣,史派轻功存世不多,我都难得一见,轩泥小哥,你在哪看到的?”

    他道:“城外山林,但我没有追上。”

    满庭霜眼里透出怒气,道:“就算是轻功独步天下的玉山史派,也不该如此羞辱我家轩泥小哥,我去替你报仇。”已飞向岸边。

    他跟着落地,道:“那人早已不见。”

    满庭霜的脚尖仍在踮起。

    他转移话题,道:“庭霜看我这衣服针法如何?”

    满庭霜将手中他的外衣来回翻看得仔细,抱住他手臂,喜道:“我也要!”

    他道:“样式是新的,针法还是苏绣,过几日,我给庭霜送几套称身的衣物。”

    满庭霜笑道:“好,我等你。”一团日色从亭顶漏下来,笼罩在满庭霜脸上,满庭霜忽道:“今天阳光真好!”

    他亦觉得舒适,道:“我也正有此意。”

    满庭霜笑道:“那我们走!”

    戴上薄面纱,出了宁园门。满庭霜走在前,他跟在后面,二人漫步在京都最繁华的天府街上。

    他了解满庭霜的习惯,每逛此街,必定要到天神庙戏楼中去听一出戏。京都的戏楼本来就不多,像天神庙戏楼如此豪华和宽阔的更如凤毛。不理会一路热闹景象,二人径直走入天神庙戏楼腰棚,戏楼楼主见熟客来了,命人打扫好一青龙台,邀两人上座。戏台上赵云七进七出,满庭霜时而欢呼,时而拍手,薄纱掩盖下的表情虽朦胧不可见,他见满庭霜的眼弯弯如月,便知她已陷入戏里。

    一声让演员退场的尖锐铜锣敲得他皱眉,他悄观察满庭霜的表情,是否仍意犹未尽。不料满庭霜也在偷看他,是否仍在回味。眼神交汇,旋即有了共识。二人退出戏楼,到街上看河灯与画船去了。满庭霜道:“你陪我去看戏了,我陪你去看什么呢?”

    他道:“这一处已看厌了?”

    满庭霜道:“嗯。没什么看头。”

    他于是在头脑中搜寻满庭霜喜欢去的地方,忽听满庭霜道:“不如去看梅花?此时梅花可开得正盛。”

    他知道满庭霜喜欢梅香,而梅树开得最盛的地方,一定就是那处了。

    他带满庭霜去了学士府。

    易鹤亭作古之后,学士府转由易雨杏继承,易雨杏人在皇宫,便将此处改建成避暑的行宫,只一年回来住个几月,平日除了看门的几个家丁,并无别人。

    学士府中的西苑里全是梅树。每一株都是姨婆亲手栽的。他实在不愿触景生情,置身于这样的一大片梅林。漂浮着

    的绕不开的梅香,如同淡淡的却飘散不去的愁。偶然间,心似遣,在梅树边。

    他道:“我忽然想写一首赋!”

    满庭霜道:“赋什么?”

    他道:“这梅。”

    满庭霜笑道:“这梅可要好好赞美赞美,轩泥小哥。”她摘下面纱,嗅着梅花了。

    他没有将赋写成,送满庭霜回到宁园之后,他边回房边想着冬衣的新式样。立冬了,已有些寒意。他回忆起几里外有三具尸体仍躺在寒气积聚的草地里,过了一夜,怕是结满了露珠,他们的灵魂潮湿得不能安息。

    灵魂同样得不到安宁的还有他。凶杀案子不该是一个不涉政事的人去管,他想写封匿名信报给衙门,然而他却放弃了这个打算。毕竟他目睹了,他便不能不去管。

    他从马厩里牵了一匹马,这马儿他取名御风。取来父亲留在家里的马鞍挂在御风背上,他轻拍御风脖颈,冷风中它踱步起来,清得出水的眼窝的朝向是林中的尸体。

    ☆、四

    四

    他过去目之所见,这一条去往死梅树的小道两旁,时而有其它梅树在繁闹地招摇,反驳冬天说自己只是一个冷寂的时节,时而又什么也无。当梅树都消失之时,这一条只允许一架马车通行的小道便成了空阔的大道。远眺的眼神可以直接延伸到那座颓圮的破庙。

    御风在大道上啃比它小腿还高的蒿草,他不挑食,没有身为名驹该有的傲娇,被杂草栓住胃,暂时不想挪开步子。他双腿夹夹马鞍,示意御风跑起来。因他看见这道上泥土里,凹凸着大片的马蹄印。定有一群人先他在前。

    会是谁呢?这马蹄印浅,看来马的脚力不行。马蹄凌乱,毫无章法,虽是个群体,却无严厉的纲纪。会是谁呢?他大概知道答案。

    而御风接到小主人命令,已奋蹄奔驰起来。

    他将御风拴在死梅树下,嘱咐它莫要吃梅叶,梅树已经死了,他不想只剩怀念。御风马蹄高抬,将脚边讨它厌的蜈蚣踢走,打个喷嚏,表示遵命。

    他又自梅树梢起飞,朝半里外的农舍飞去。

    御风一直被脚下的小虫骚扰,这极度地打扰了他欣赏浑白天空的好兴致,有些还爬进他的耳朵,对他说些悄悄话。他不自在地剧烈摇头和疯狂甩尾,刚吃的蒿草几乎要反胃而出。

    他近了些,耳里已有嘈杂的骂声凌厉和哭声凄惨。他只好悄飞到槐树上,观望农舍外的空地。尸体还在,五个穿着捕快制服的壮汉正在逼问一名精干农夫。

    捕快拉拉扯扯,农夫身后包着头巾的农妇规规矩矩,农妇怀里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哭哭啼啼。

    他对审问现场一览无余,想当时自己将后背露给那个凶手,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这群捕快,他一个都不认识,原来最近衙门里又来了一批“维安护民”,“捉凶惩恶”的新人。然而不管是新人还是旧人,看他们这办案时相同的趾高气扬的神态,大概也是同一类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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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他听一个捕快高声道:“你不会是贼喊捉贼吧?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个山匪要来这劫财?”

    是这农夫报的案,或许他看见了凶手的样子,误认作了山匪?

    农夫惶恐,无处安放的手在衣服、裤头乱抓,哭丧着脸道:“捕爷啊,我哪有那个胆子杀人?我和老刘约好一大早去砍柴,撞到老刘死在外面,都把我魂吓没了!”

    捕快道:“这我哪知道你是不是撒谎,装可怜装胆小我可也会!”众捕快哄笑。

    农夫五官急皱成一团,大男人,险要瘫倒,他老实嘴笨,不知怎么向捕快证明人不是他杀的。

    这捕快旁边另一个稍年轻的捕快道:“好好想想啊,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洗脱你们嫌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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