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庭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辛陌离
史涓生向易雨桐鞠躬道:“打扰老夫人了,钱袋之事,卑职们知道该怎么处理。卑职们告辞。”
易雨桐道:“有劳各位。”
他道:“各位费心。”
出了吴府门,疾走半里。三个小弟围上史涓生。
白思道:“老大,就这么走了?”
史涓生道:“你还想如何?”
白思道:“这人真不是他杀的?叶志死之前可还死死攥着钱袋。”
史涓生道:“你杀了人,会那么粗心把贴身之物留在现场吗?就算是他杀的,你又能怎么样?咱们这几条命,抵不过他一个手指头!”
白思道:“那至少也应该多问问他!”
叶欣笑道:“如何问?”
白思道:“路上有六种不同的马蹄印,除了叶志们,还有一匹马到过那个农舍……”
叶欣还在发笑。
史涓生却认真回答白思的疑惑,道:“问了也无益。吴府这么大的权势,莫说对普通农夫,连对你我都可随意生杀予夺,要杀人,不会偷偷摸摸的。那个钱袋在叶志手里,是凶手刻意为之。”
付愁道:“凶手,会不会是那帮子当中的人。”
那帮人,指城中的江湖侠客。
史涓生道:“杀人手法凶狠且相同,可以确定是同一人所为。除了常年习武的人,普通人难以为之。”
叶欣道:“我也觉得是那帮人。”
白思道:“我还是不甘心,我总觉得他跟这两起案子有什么关联,凶手总不会无缘无故地陷害他。”
史涓生道:“这便是破案的关键,然而……”
叶欣道:“然而他说他没有仇人,甚至不染指江湖。”
付愁冷笑道:“只要有利益,陌生人、朋友,都可能变成仇人。”
史涓生道:“付愁说得不差。是利益!或许他威胁到了凶手的利益。”
白思道:“那帮人想得到什么?”
叶欣突然道:“你们听说童谣了吗?”
付愁道:“他也想得到杀刀?”
白思道:“什么童谣?”
史涓生道:“如果是这样,他会有很多仇人。如果他去争夺,他是最有可能得到的!”
白思道:“他有那么厉害吗?长得娘们唧唧的!”
史涓生道:“不知者无畏。江湖上那些排得上座次的人物,好几个都是他的师傅。只不过陷害他的人,恰恰忘了或者不知道他是吴府的二公子……这也恰好佐证了他的话。”
叶欣叹气道:“是啊!要是知道,这陷害无疑螳臂当车。因为,刑并不上大夫。”
史涓生道:“当心祸从口出!”
白思道:“如果他不想要呢?”
史涓生道:“你们刚调来半年,连吴府二公子是吴轩泥都不知道,也就不知这杀刀对吴老夫人还有特别的意义。”
叶欣道:“什么特别的意义?”
史涓生道:“我听闻此刀威力巨大,天下武器,以他为尊。它是弑鬼灭神之刀,杀人更是轻松。此刀主人柳杀刀,原是京城一名道士。吴老夫人的妹妹易雨妾,据说便因柳杀刀因此刀而死。”
叶欣道:“既然这样,他定会全力夺刀了。”
史涓生点头,道:“有用的信息不多,当下要紧,找到那帮人。”
付愁道:“洒泪亭,他们要在那里召开比武夺刀大会。城中这帮人,已有的动身赶往了。”
史涓生道:“事情紧急,捕快好歹也是拿皇粮的,出了人命,总管限我们三日之内破案,诸位,即刻随我去洒泪亭调查!”
☆、六
六
送走六扇门,易雨桐慈祥笑看他。
他道:“孙儿有话,想对祖母说。”
易雨桐摆手道:“轩泥啊,坐我身边来。”
婢女被遣退。他挨着易雨桐坐下,易雨桐皱纹横生的手捧他的脸微笑,道:“你真是……”却突然哽咽,眼窝里噙满白浊的老泪。
他不说话,等待祖母的泪水滴下。泪水是悲伤的承载品,泪流得越多,表示悲伤越浓,并且消失得越快。
易雨桐道:“你要是肯笑,一定像极了情长啊!”
情长,命短。
他实在不愿意却又喜欢听到这个名字,祖母一旦提起这个名字,就会伤心,他不愿看祖母伤心。而他一旦听到这个名字,那因孤独萌生的灵感便拥挤在要创作的诗文里,毕竟他还处在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
易雨桐站起,牵着他,蹒跚着,急切道:“来来来……”
他道:“慢点祖母,不急,孙儿今下午都陪您!”
易雨桐笑道:“好孩子,跟我来,我给你梳头。”
他随祖母步向她的房间,径自坐在镜前。
而铜镜里,一个少年的面孔却令易雨桐神情和心思都渐恍惚,她明知是自己老眼昏花认错了,却不愿意承认。她的妹妹,已经死了三十三年。她的孙子,像极了女扮男装的妹妹。
三十三年若弹指一刹间,她的青丝变白发,她的手不再光滑和灵巧,梳起头来显得吃力,梳一会儿便要放下手臂歇一会儿。他乖乖的,稍弯身体,令祖母的手不至于举得那么高那么累。
他的耳听见一霎微雨洒庭轩,五官便都清明起来。窗外有梅树的香,有海棠的倩影,身后有兴致高昂的祖母,脑海中有满庭霜的脸红,已能让他在这凳上坐上并且安逸一个下午。
雨飘了些进来,在他的手背凝成泫然的小珠。他不经意看镜中,祖母的脸还洋溢微笑。抬眼看头发,竟然,似被祖母盘成了一个云鬟,左边插上了玉石云形金簪,右边也插上几支点翠钗。簪钗上各有一只孔雀敛屏步摇,祖母正为她一一戴上凤冠,抹额。不管这些饰品搭配着合不合适,只要是姨婆的饰品,祖母都想装饰到自己的头上。
他道:“祖母将孙儿打扮成要出嫁的姨婆。”
易雨桐笑道:“好孩子,准确的说,接下来是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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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嫁衣的情长。”
饰品又被一一换下,易雨桐按给易雨妾女扮男装的步骤来给他梳头。她记得这一堆黑发要围成发髻,还记得要插上玉簪来固定,也不会忘记戴上网巾从而彰显情长读书人的身份……
他突然道:“祖母,孙儿想出趟远门!”
易雨桐道:“哦?多远?”
他顿道:“大约一百里。”
易雨桐笑道:“一百里,也不算太远嘛。”
他道:“不过孙儿可能会去好几天,孙儿怕祖母担心。”
易雨桐道:“你孝顺,怕我挂念,我是知道的。但一百里,哪用得着专门跟我请辞,你看看你父亲,打仗一年能回来几次,你日后跟你父亲出去,去关外,去大漠,那才叫远门呢!”
他道:“祖母同意了,孙儿明早就走,尽早回来。”
易雨桐忽道:“注意安全,不要随意跟外人动手。”
他惊道:“祖母知道孙儿去哪?”
易雨桐笑道:“我才不知道呢!今天六扇门上门,一个二个毕恭毕敬的,可这来者毕竟不善啊,这不,都拿着你的钱袋明着还暗着查了,先说什么死人,又说什么江湖,都把我给搞糊涂了。”
他仍道:“我确实送给了叶志。”
易雨桐笑道:“我太了解你了,我的好孩子,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不过我不会强迫你说出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他低眉,忽道:“瞒不过祖母。孙儿想问祖母,如果有人在您面前偷了东西,您会怎么做?”
易雨桐道:“自有捕快去管,我会报官。”
他道:“如果官不作为?”
易雨桐道:“自有天道惩罚。”
他道:“如果孙儿用自己的方式伸张正义?”
易雨桐道:“关于正义,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套标准,若都按自己的方式来,秩序岂不乱套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冥冥中自有赏罚。”
他道:“可是……”话咽了下去。报应并非一定会来,尤其是对那些能轻易掌握他人生死与命运的人。
易雨桐道:“你有你的想法,我改变不了。”
他道:“孙儿并不是有意忤逆祖母。”
易雨桐将桌上匣中一方手绢拈起,让他握在手里,笑道:“你小时候常问我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如果做不到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是不是就不算好人?”
他道:“是的,我常常问!”
易雨桐道:“对所有人一视同仁,那是圣人,但圣人几百年才出一个,我们都是普通人。做一件事之前,你要问问自己的内心,只要不违背本心就好了。”
他道:“孙儿明白了。”
他手上的雨珠被方巾压碎,他两手重叠将方巾夹在中间,易雨桐的声调惊喜了,道:“别动,我的好孩子,我的情长,回来了!”
他安静地坐着,听祖母又在掩面啜泣,窗外的细雨下得更加缠绵。
自己有多像姨婆?这是困扰了他许久的一个问题,因为没有答案,所以无法释然。他回到自己房中,又将姨婆女扮男装的画拿出来凝神望着,这唇,这眼,这眉,生得极致,如画,情至深处,他抚摸上去。当指尖触碰到厚冷的宣纸时,他猛然惊醒了,原来这本来就是一幅真实的画。
他的眉便蜷缩了,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要得到杀刀。此刻,甚至捉住凶手的重要性都要在心中居次。
他将画收好,关上门,走去马厩。
御风的伤口结了疤,似乎不影响行走。他去洒泪亭,仍最想骑着这匹高大健硕的马儿,他去牵御风,御风前蹄扎进土里,头抗拒着往后拽。
他想御风还没好透,动物就是动物,不会掩饰内心真实的想法。在这一点上,人便虚伪多了。
但对满庭霜,他却毫不虚伪地暂时为她延缓了出发的脚步。临行之前,他记得要为满庭霜送去府中绣女现做的新式样的衣服。
他落在湖心的鸳鸯背上,亭里檀香仍在飘渺,不见满庭霜人影。他想莫是去玩了,念头一起,满庭霜已从身后抱住了他。
满庭霜道:“不准走,轩泥小哥,今日陪我玩捉迷藏。”他想,她已经十九岁了,还像个小孩子。
他道:“衣服给庭霜送来,我还要走。我叫烟儿来陪你玩。”烟儿是他最小的妹妹。
满庭霜转头不理他。他又道:“临走前,想求庭霜一件事。”
满庭霜笑道:“求?你拿什么来求啊?”
满庭霜笑盈盈的脸似乎有隐隐的温度,已把他的心脏热得砰砰跳。他清楚满庭霜要的是什么,因此他知道怎么回答,但这些肉麻的话,他还是说不出口。
他道:“三天之后洒泪亭,庭霜能否同御风一起来接我?”
满庭霜嘟嘴,这轩泥小哥,就是不接他的问题,冷冰冰的,还是故意不解玩笑语的风情。
嗔道:“说好了,是要我带着御风,还是要御风带着我?”
她似乎有些不开心,于是他怔了下,道:“我要庭霜来接我。”
话音未落,衣服已在满庭霜怀里。水蜘蛛被踩到水里,又立即浮上来。
衣服上溅起几颗凝圆的水珠,满庭霜笑了。又自语道:“轩泥小哥,去洒泪亭干嘛呢?”
轻踮脚尖,忙追上去。
他并不能走得太远,刚出宁园,便被满庭霜拽住衣袖。
满庭霜急道:“进来,我没有戴面纱。”
于是他和满庭霜走入了一处幽静的竹林。
满庭霜佯生气道:“你去洒泪亭干什么?”
他始有些后悔告诉她,道:“去见个朋友。”这么说不算骗她,杀刀算是他日思夜想的“朋友”。
满庭霜真生了气,道:“女的?”
他道:“不是。”还未说完,满庭霜斩钉截铁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他怎么舍得让她涉险?除了轻功,她没有一点武功底子。
他道:“不如庭霜再帮我一个忙。”
满庭霜不搭理他了。
他道:“这个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满庭霜眼里似乎还闪着受了委屈的泪光,松口道:“什么忙?”
他道:“庭霜还记得史派轻功,能否帮我打听到史老太君的后人。”
满庭霜道:“那你呢?”
他道:“我的朋友有个怪脾气,见不得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他这样说也不算撒谎,不然这杀刀为何会狠心杀死了姨婆?
满庭霜笑道:“那好,我打听出来就去接你。”
他点点头,莫名有些不安,却又飞身离去了。
☆、七
七
洒泪亭,京城往东一百里。
史涓生一行人马不停蹄,走南邵道,穿放鬼林,到了妾死山下,不消一个时辰,已奔出八十余里。寒冬,四人后背仍渗出热汗,风吹透冷飕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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