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国舅的太师路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澹博雅
方全带着怀中的小主子东躲西藏已有大半年。
凭着先时的布局,轮番换上造假的官凭路引,尽往人烟稀少的镇甸行走,到了此时,已是山穷水尽。
自己不通妇务,若不是乡野农妇们心善,见自己孤身一人,“家乡遭遇大旱,带着‘儿子’讨日子不容易”,多加帮衬,小主子只怕已经去了。
望着怀中瘦弱的婴儿,方全知道,再没有精心照料,小主子将夭折而死。
堂堂亲王第三代长孙,至少能袭封镇国将军。
不说泼天富贵,至少衣食无忧。
到了此时,方全才暗暗替自家王爷懊悔。
一失,失全盘。
虽说王爷并二公子都被废为庶人,没了自由之身,但到底保住了性命,可惜连累了无数人众,连小主子……日后别说被葬入历代晋王墓地,连姓“朱”都成了奢望。
舔舔干裂的嘴唇,察觉出唇上痛楚,方全叹息。
王爷,奴婢已是无计可施。
历代晋王先祖在上,还望保佑晋王一脉能留下的最后一点骨血。
重重叩首,方全抱起怀中婴儿,主动走进最近的一处县城。
“烦劳足下通报,罪人方全,庶人朱钟铉故贴身长随,携庶人朱钟铉庶孙,庶人朱知烊嫡子朱奇源自首。”
刑部官堂。
已是六旬的刑部尚书白昂,虽老态尽显,形容枯槁,眼中却自有一股不服老的倔劲。
递下最后一份官文,一侧的左侍郎顺手递上湿布,语气轻快,“历时近一年,晋王谋反一事终于省结,倒让人心头能松快些。”
白昂冷哼,“他一家谋反,山西黎庶跟着遭殃,现在关在诏狱里,倒真松快了。”
左侍郎立即装壁画。
这位上任不到两年的刑部尚书大人,原就是国朝一等一的牛人。
以礼部给事中起任,奉命去中都督造皇陵,见当地闹灾,竟上书廉造皇陵,赈济灾民,堪称向祖宗借胆。
其后入江浙剿匪,以兵部侍郎之身,转任户部侍郎,治理黄河,政绩斐然。若不是当时治张秋河水患的奏折未被朝堂诸公慧眼察明,致张秋河连年决口,也不至虎头蛇尾。
治河期间,灾民碗中不添陈米,百姓口称“白青天”,修筑的长堤,亦被百姓们赞为“白堤”。
如今官任刑部尚书,别的不提,但凡有勋贵子弟欺凌百姓之事得报,必严惩不贷。
加之其自新朝初立,就任礼部尚书达六年之久。
论礼,几乎谁都论不过这位曾经的礼部尚书。
便是勋贵子弟上书辩解,讨不着好不说。
说不定连着以往犯下的丑事,一块儿被掀个底儿朝天。
迄今为止,除了前些年被皇后娘娘死死护住的寿宁侯、建昌伯,可从未听说哪位勋贵、重臣子弟在这位大人手上讨上便宜。
“半年前,耿冢宰牵线的那份吏部官文,那个翰林院的……”
“尚书指的是?”
“一份特批的吏部官文,上边印上了内阁、以及几部尚书官印、私印。”
左侍郎把脑袋翻来覆去颠了几个来回,终于在角落找到了一个名字。
“大人是说翰林院编修徐穆吧。”
“徐穆?不错,不错。此人可有消息?”
左侍郎沉吟片刻,道:“倒是不清楚。不妨遣书吏去翰林院打探一下。”
说完话锋忽转,“不过在下倒听内子说起,太常寺李东阳长子,翰林院谢迁长子前两日都不约而同地往广东去了。”
白昂挑眉。
接着说。
“下官也只是猜测。李东阳与谢迁交好,李东阳长子与徐穆交好,这几者之间只怕有些联系。”
白昂随意将湿布丢在案上,像是在自言自语,“岭南多瘴气,沿路盗匪横行,李东阳、谢迁倒舍得。”
“大人的意思是……”
白昂嗤笑一声,“没什么意思。李东阳是首辅看好的接班人,谢迁乃丘阁老的得意门生,此二人前途无量,他家的事情,日后不要阴探。或许,用不了多久,大家就是同袍了。”
左侍郎不赞同,“不过都是四品官罢了。便是越级提拔,还能一步登天不成?”
白昂轻轻摇头。
虽说一个是太常寺少卿,一个是詹事府少詹事,他们身上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官位可一直还在。
经筵讲习,会试主考,受命教导庶吉士……只一个“简在帝心”,什么规矩是破不了的?
圣上践祚之初,时常任人唯亲,或者说任有功于皇后之人为亲更准些,虽然行事仁德,少苛责朝臣,多能采纳谏言,但却绝不是菩萨心肠,圣心坚定之下,谁也毫无办法。近年来,更显出峥嵘之色,若朝臣还一味指望天子退步,只怕圣心不渝,招致祸患。
王宗贯(王恕)因何以吏部尚书之身落魄还乡,真是因为同内阁丘浚不合么。
不。
他的名声太大。
“两京十二部,独有一王恕。”
不如说是天下人的敬仰害惨了他。
其盛名之下,两京十二部官员都被贬成落尘。
他太直,直得天下敬仰,也直得功高震主。
宪宗亲批他以太子少保致仕,天下皆惊。
士林敬仰,廷臣不断向上举荐他,有人因为称赞他丢官,于是他更加贤明远扬。
他请辞,皇帝担心天下人说自己不公;任他为高官,他又不懂揣摩圣心,更接连与阁臣、宠臣结怨。
说白了这是朱家的天下。
天下不缺有才的人,但皇帝缺能懂自己心思的人。
刘吉溜须拍马,尸位素餐,但只因他懂宪宗心思,又交好宦官,安然稳坐内阁首辅之位十八年。
圣上继位,他又转过面孔,时常建言献策。有能力又“听话”的阁臣,谁不想要。
更何况圣上不满二十继位,对其来说,有时“亲”大于“贤”。
耿裕曾任职礼部尚书六年,那吏部官文究竟合不合规矩,他会不明白么。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圣意如此罢了。
既不碍国政,不伤黎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为何不可?
能做上正二品的,除了像王宗贯那样的少数,都是绝顶的聪明人。
知道什么时候该糊涂,什么时候该聪明。
抚过案边的青花山笔架,白昂悠悠而叹,自己到底老了啊。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远在千里之外的刑部尚书的心思,徐穆自然无从知晓。
自己提议待打捞出的器物能折银二十万两时就全部用于为当地百姓修建房屋、兴修水利、广建学堂。
“民生多艰,我等取先人之利,必要惠及此方水土,以免天怒。”
“民心凝聚,吏部衡量百官,升赏奖罚自然要清明公允。”
看着眼神仍有些闪烁的薛楷,徐穆转而说起了“题外话”。
“李东阳大人与詹事府少詹事谢迁大人交好,与首辅大人乃是忘年之交。谢迁大人乃是丘阁老的得意门生,丘阁老今岁连上十三道奏章以年老体弱请辞。”
冯远抬起茶盖的手微顿。
“穆得江湖异士所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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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阵,可固此地水土。本该尽力相助,但无奈身肩重务,不日便要离开。打捞上的器物的品鉴,已去信京中请好友太常寺卿兼翰林院侍讲学士李东阳长子前来相助。”
薛楷的眼神忽变,阳江县令却已是两眼放光。
“若有何不妥,穆亦可让兆先兄勿行。”
阳江县令神情急切,“别……”
瞥见两位上官不出言,狠狠心,道:“编修客套,我阳江县确无能人,品鉴时若错把鱼目当珍珠,岂不惹人耻笑?编修放心,到时在下亲自督促县衙上下监督建造工事,谁敢犯法,绝不轻饶。”
徐穆微笑,转眼去看冯远与薛楷。
漂亮的政绩、升官、交好内阁的机会,你们要不要?
屈勇斜眼瞧着众人,阳江县令就差当面表忠心。
薛楷看不出情绪。
冯远倒把持的住?
不对。
冯远喝茶什么时候还跟文官学,喝之前还文绉绉地吹末了?
故弄玄虚。
屈勇暗自淘汰了一番从小长大的兄弟。
要不说文官心有九窍呢。
好不容易有大把的银子能进账,若说谁心里没点想法,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岭南荒蛮,文武之间的消息却极灵通。
说白了,就这么大的地儿,谁不知道谁啊。
在场的几人,包括自己,不敢说清正廉洁,最起码不会吃相太难看,断百姓活路。
薛楷算是心黑的,但大好的官运和一时的“滋润”比起来,孰轻孰重,只要不傻,就该心里有数。
吏部下了这么一份官文,朝廷十有**又有新动作,这个时候伸手,来日一辈子老死在这地方,都别怪人!
徐穆端坐木椅,笑意清浅,到底远离朝局,又身处僻地,好糊弄些。
若是在京中,哪怕只是末流小官,只怕都不会如此轻易上钩。
在阳江县停留三月,已是自己的极限。
幸而来时,两位寄居家宅的锦衣卫先生此番也跟了来。
衙门商谈之后,肇庆府文武安排了十余人贴身跟着自己,至少能吓走不少居心叵测之人。
便是遇上亡命之徒,一堵人墙,除非使诈暗算,想摆平也要不少时候。
更别说广东自古是士大夫眼中的蛮荒之地,消息闭塞,自己又是专程来送“银子”的,除了周围海岛上藏匿的海盗,也不会碍着谁的财路。
磨碎了嘴皮,终于使动两位锦衣卫快马加鞭,带着书信去找李兆先。
至于能将“谢阁老”的长子也请来(骗来),纯粹是意外之喜。
不过也算在意料之中。
史书上李东阳与谢迁的关系就很好,没理由两家子弟不来往。
算算日子,明年的二月,阁臣丘浚就会卒于任上。
大限之前,会和刘健一起举荐自己的得意门生谢迁入阁参政。而首辅徐溥看重李东阳,也会力荐李东阳入阁。
自己要为大明寻一条生路,要做的事,像李兆先这样的阁臣之子,多多益善,才能多些把握。
看着眼前的潮起潮落,徐穆驻足良久。
微尖的指甲按在掌心,微微刺痛,翻腾的思绪才平静下来。
“回县衙。”
“是。”
宁夏。
巡逻的士兵看见一脸阴沉走出来的镇守太监、总兵与巡抚,已是见怪不怪。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三位可以说是有过命交情的上官们,三天两头吵个没完。值守的兄弟隔几天就能抬出一张碎成两半的桌子。
摇摇头,这不是自个儿能琢磨的。
此番算是打了个胜仗,好歹发下半数军饷。
得给自家娃儿做两件厚实的衣裳,免得入冬脚丫冻成紫馍馍。
回到房间。
跟随多年的监丞添上热茶。
踌躇片刻,还是壮着胆子问道
“大人为何这些天总与那些个武官争吵?”
韦敬略抬抬眼皮,“都跟了咱家这么多年了,猜猜。”
监丞低着头沉思,道:“甭管文官武将,没几个看咱们顺眼。别说吵几句,这些个眼皮子浅的,动手也是常事。但大人此番调来不久,本与这些个武将相处不错,没道理为区区小民家的地被权贵侵占跟那几位翻脸。一旦此事上报朝廷,大人只怕又得被调走,好不容易挣得的军功也得为他人做嫁衣。小人斗胆揣测,您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韦敬眯眼,“不错。这些年,没白跟着咱家。”
抬抬手。
监丞赶上身来,听得韦敬一番耳语,郑重点头,“大人放心,此事小的一定办妥。”
韦敬健步走到窗前,看着屋外残阳如血。
“天凉了,也该回京了。”
大帐。
眼见镇守太监再一次拂袖而去,巡抚崔亮眼中闪过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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