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难寄
鬼影面色阴沉的看了伶释一会,随后转过身去,继续看着河岸。
“不知老前辈在看些什么?”
沉默了良久,出现了一个沙哑至极的声音:“等我夫人。”
一句话,便道尽了无边的落寞。
一个名字,瞬间出现在了伶释心里。
“老前辈等了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
“夫人说了她了吗多久会回来吗?”
“没说,但是她会回来的。她的鳞骨还在我这里,她不能走。”
听见“鳞骨”,两个字,伶释心里瞬间一怔。鳞骨是蛟龙身上最重要的一块骨头,说白了就是一块鱼鳞,长在手臂的内侧。鳞骨的存在,让他们拥有了更易修行的体质,也给了他们更长的寿命和更高的智慧。
想毁了一个蛟龙更是简单,只要拔了他身上的鳞骨,即便蛟龙不死,也永远与蛟龙与生俱来的特权无缘了。对于某些心高气傲的蛟龙来说,简直生不如死。鳞骨被拔下之后,只要鳞骨受毁,蛟龙也会受到重创,鳞骨破碎,蛟龙必死。
当然,如果有法力极强的人做引,离开蛟龙的鳞骨还有机会重新长回到蛟龙的身上。只是那法力极强的人,也必须是已经飞升了多年的神。
伶释试探的开口道:“那鳞骨还好吗?”
鬼影颤颤巍巍的将右手举起,放在了胸口,隔着衣服,抚摸着什么。伶释走上前去,才看清了他的脖子上吊着一根红绳。
“鳞骨好着呢,这么多年,我一直贴身放着,从来没有弄坏过。”
伶释取了一丝怨气,收拢于掌心,慢慢的盘算起来。
百余年。
必定是那位老爷子了。
他后来痴傻了,没事就去山里,死后化成了鬼也是要等着,怕是忘记了曾经的一切吧。
伶释将伞递给空度,空度抬手去接,却抓了个空。伶释苦笑了一下,然后一掌拍碎了伞骨。随后,他又用法力拼接了一下,空度接过死去的伞魂,伶释打着死去的伞身。
好奇吗?伶释有着极为重的好奇心,他知道,想从这老人这里找到当年完整的故事不难,但是对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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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等了百余年的人来说,太过残忍了。
死后怨气凝结,但是不伤人,就这样一直等着,等着自己的夫人回来。
伶释和空度道了别,没有超度亡魂,也没有消灭他,就那样转头走了。
空度没有回答,他举着一把伞,继续坐在河边的岩石上,等着他的夫人回来。
☆、空度
他叫空度,十几岁的时候,因为老家雨水大,庄稼养不活,离开了村子,拜了一个木匠当师父,跟着他学了十几年的东西。我们在一条大河的河边住,有一天,空度看见一个女人,她的衣服被扯掉了一半,尤其是右手那边,整只袖子都被撕了下去。之所以说是撕,是因为那一部分的衣服没有完全被撕下来,还挂在她的身后。
她衣衫不整,从河里跳出来之后,看见空度和师父住的那个房子就往里面跑。空度当时站在门口,整个人都傻了。她还没来得及进去,就又有一个男人从河里跳了出来,男人手里拿着一把镰刀,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她身边,抓住她右侧的胳膊,一扭,将女人的胳膊高高举起,镰刀贴着腋窝而上。
空度那时看见一个红色的鳞片,长在那个女人胳膊内侧,它发着磷光,红色和金色混在一起。镰刀贴着鳞片刮过,一瞬之间,鳞片被割了下去,血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流。男人一把捞过鳞片,转身就跑了。
空度就那样看着因失血过多倒在他身边的女人,把她抱回了屋子。没过多久,空度就发现,有大批的人,在河岸两侧三城的范围内处处打听人。他借着木匠的身份,一点点打听出了他们要找的那个人身份。
是一个女人,蛟龙族的人,被一些走邪路的修仙人割去了鳞骨,现在只能像凡人一样,生活在这里,因为离开之时身上什么都没有,所以现在完全与家族失联。蛟龙族也没有办法,只能一点一点的找。
后来历经了几年,也是各种的因缘巧合,空度在敌人的尸体之上找到了女人的鳞骨,也因为两人多年的相处,早已生情。于是空度亲手将鳞骨交回女人手里,作为聘礼,不久之后,两人大婚。女人忍着一身的疼痛,在鳞片长钻了一个小洞,穿上绳子,送给了自己的夫君。
空度继续学着木匠,他的夫人也拼着一股不服输的劲,以凡人之身,愚钝的天资,硬是学会了一些法术。而她又学了五年,也不及她有着鳞骨时半年所修来的多。也是那几年,她也完全知道了,以人类之身,想要修成正果究竟有多难。
他们共同修行的几年,蛟龙来找过女人几次。空度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后来,蛟龙放弃了自己的夫人,并且后来的几十年都不曾打扰过他们的生活。
后来,空度的师父死去,两人离开,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乡,心里也有了一点点解决的办法。他欣喜的和自己的夫人说了出来,两人便下定决心,要救一救自己的家乡的雨。可是没过多久,夫人大病一场,空度无力医治。两人没有办法,只能求助于蛟龙。
那日,女人穿着一身的粗布麻衣,身子发着高烧,浑身虚弱无力,她咬着牙,跳进了江水里。
三个月后,空度看着自己的夫人,一身华服,身体没有半点病气的站在自己面前。
那一瞬之间,空度似乎有了一个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他的妻子是蛟龙一族的人,哪怕是得了不治之症,只要她跳进河里,一切都会痊愈。
从那以后,无论夫人得了什么病,他都不再过多的过问,得了什么大病,只要她回到河里,一切便可如初,有时还会带回一些药来。每次归来,必定身着华服。他们卖了衣服,还可以补贴些家用。
由此,空度便一心的扎在了村子的建设之上,日日夜夜少眠少休,只为了能早一些完成他的大业。伞顶需要封连时,不顾妻子越来越衰弱的身体,让她用着只有一个天资偏差的人类的能力,去完成那远超过她上限的工作。
他一个人的夙愿,废了两个人的一生。
后来,他几近功成,夫人一身的病骨,瘦的浑身上下也没有多少肉,也再难扛住那坠入河水之后,抵达蛟宫之前。有病,却再也无法医治,有怨,却永远也得不到偿还。
可是多年前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鳞骨交给了他,并串上绳子,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怨。
也爱着。
无可奈何。
那日空度功成。
她卧在病榻之上,强撑着自己,耗尽了自己全部的法力,耗尽了自己全部的生气,终于,将那他们自己创造的穹顶,制造成了一个雨水再也浸不透的天空。
她死前望着窗外,她看不见天空。她叹息道:“这次能撑够百余年吧。”
曾经的百余年对她而已是一生的三成,如今,百余年成为了她永远也不可能见证的时间跨度。
这天空,也的确撑够了百余年。
等空度回到家之后,他看见夫人冰冷的尸体,心里还存着一点侥幸。若是他把这尸体沉浸河里,会不会,再过几个月,她就又一身华服的站在他面前。是不是华服无所谓了,能回来就好了。
后来的后来,她的尸体沉进了河里,因为没有意识操控,进不去蛟龙的领地。她的尸体成为了鱼虾的养料,皑皑的白骨顺着河水漂浮去了远方。只剩下空度一直在河边等着,等着妻子回来。
等啊等啊,等到了村子里的人都说他疯了,等到他的徒弟们都放弃了找他,等到了再也没有人认出他,等到了他死去。
他等了许久许久,将亏欠了多年的爱都偿还了,只是到了后来,连偿还都没有人能够接受了。
他的尸骨早已被野兽食尽,他也不知道自己早已死去。只是站在河边,站累了就坐一会,歇够了脚就继续站起来张望。身上早已被雨水打湿,而他也早已习惯了那又湿又凉的样子。
就那样,一直等下去。
带着她的鳞骨。
☆、一战
一个来月后,伶释终于回到了幽谷,抱着他的小狐狸。遗灯依旧是那副模样,南洄舍弃了一切送给她的东西,她吸收了半成都不到,灵智始终是一个小孩子,法力根本就没有,最多也就能自己捕猎。
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遗灯终于能辨清敌我,不会再胡乱的找一个人就往他怀里钻。
幽谷之内,栖曜派一众人勉强用几身维护着结界,幽族时不时的就有人站在结界的边缘,阴沉着脸看着外面。每一个人都被他们盯得毛骨悚然。
几个月前,幽族集合了全族之力,在四面八方破了结界,幸亏一位老人赶到的快,迅速的架起临时的结界,挡住了即将跑出来的幽族。随后,栖曜派各方人赶到,全部用己身,架起临时的结界,暂时的守住了一方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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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
其中有一个男人,因为平时偷懒,学艺不精,到了关键时刻发现周围只有自己一人,根本没有人可以与他合作。他狠了狠心,将自己的命献了进去,才挡住幽族。
你可以偷懒,可以学艺不精,但是你的气节要在,万不可为了保命而放弃一方安宁。
赴死,却心甘情愿。
愚蠢,却甘之如饴。
三个月后。
幽族的首领一身的铁链,被缩在栖曜派的地牢里,他浑身贴着符咒,没有衣服,但是符咒完全可以蔽体。
栖曜派元气大伤,门中弟子损失了大半。他们与幽族一战,战至后期,兵力不足,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其他门派的人这才想起来百余年前的约定,派了几个人过来帮忙。就那几天,幽族的人断断续续的跑出去杀人吃肉,大派的人来呜呜泱泱的来了一大堆,总是,幽谷很热闹。
百年难得意见的热闹之后,是幽族参战之人除了首领全部死亡,以及死伤大半的参战修士。
后来,各大派又派了一些人,彻底的搜剿幽谷,杀尽了那些躲藏起来的幽族。
除了幽族的首领,最后,一人不剩。
伶释拖着折了的一条腿,抱着怀里烧秃了一大块皮的遗灯,走进他的房间,先是给遗灯换药,然后才开始给自己身上的伤口涂抹。
幽族人查出了遗灯的身份,可是他们就是不相信,遗灯就是一个分毫不会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狐狸。若是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她能够比普通的狐狸活的更久吧。
伶释算了算她的寿命,本就不长,南洄给她的又没吸收多少,再加上这次又受了重伤,恐怕身子底就不会再好起来,最多也活不过十年了。
栖曜派解散了,幽族既只剩下首领一人,那么也就没有结界存在的意义了,栖曜派也没有什么意义了。长老们想了好久,也想过想把这门派延续下去,可是他们想了想自己那些投身至结界的师祖们,最后还是下了解散的决定。
仙界的人来了,在一场大战过后,在胜败落定了之后,在不会再有死伤之后。他们带走了幽族的首领,囚禁于天上,让他日复一日的受着无止无休的刑罚。
伶释无处可归了,但是有处可去。
他抱着遗灯,找着不害人还能续命的法子,他找了三年,遗灯陪他玩了三年,三年后,他无奈放弃,最后决定,带着遗灯,继续做着散修,随意去哪里,随意遇见什么人,反正他的怀里都只有这一只小狐狸,除了这只狐狸,什么都不重要。
又是六年过去了,伶释抱着衰老的小狐狸,摸着她不再那么光滑的皮毛,感受着她缓慢的呼吸,看着她沉沉的睡去。
一睡不醒。
“相伴了快十年,不管是哪种感情,都算是爱了吧。
“果然啊,天上的规矩,人与妖不能跨界相恋不是没有道理的。就这样看着心爱的人因为寿命已至,缓缓死去,却无能为力,自己却还年轻,还有可以随意挥霍的时光。
“换了其他人,不过是身份调了过来,痛苦不还是一样的吗?
“爱本身就是痛苦的吧,本身就是不该存在的吧。”
伶释埋葬了老死的遗灯,独自一人上了路。从前不知归处,却还有去处,如今没了归去,连去处也没有了。
七十年后,伶释穿着一身的官服,手腕上带着一个玉镯,上面刻着一个“情”字。
最近的几十年,已经少有人跨越种族相恋了,他们就算是爱上了,也只敢遥遥的望上那么一眼,然后各自分散。也有胆子大的,最后寿命短的被抓进天牢,一直关到那人死去。生生的拆散一对又一对痴男怨女。
他想,求而不得的痛,也总要好过看着恋人老死在自己的面前,也要好过像南洄那样,看着自己的孩子生成一个什么都做不成的废物要好。这世上又不是哪个废物都能遇见一个愿意守护他的人。
还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
伶释还是经常去探望南洄,即便他现在颇为厌恶她这种做法,但是毕竟是老友了,相识在先,再后来,也是有些讨厌不起来,更何况,南洄还曾把遗灯交给他过。
他照例给南洄送去一些吃食,送去一些她爱看的书,讲一讲最近民间都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可是他依旧,孜孜不倦的找着跨界相恋的人,然后将其中一方,抓进这无边的爱而不得之中。
☆、终篇
伶释还是经常去探望南洄,即便他现在颇为厌恶她这种做法,但是毕竟是老友了,相识在先,再后来,也是有些讨厌不起来,更何况,南洄还曾把遗灯交给他过。
他照例给南洄送去一些吃食,送去一些她爱看的书,讲一讲最近民间都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可是他依旧,孜孜不倦的找着跨界相恋的人,然后将其中一方,抓到这无边的爱而不得之中。
遗灯亡故之后,他便一次又一次的回忆着过去,回忆着那场只有短短十几年的相伴,原本一场简简单单的守护和相托,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中变了味道,直到他后知后觉的爱上了,爱上了一个永世不能化形的狐,爱上了一个只有孩童五六岁心智,年龄比他还要大上几轮的灵,爱上了一个寿命比他还要短的妖。
他坐在司情科的殿里,想着易地而处,那相爱而又分别的滋味,定是万分难受的吧。所以,天帝让众生不得跨界相恋不无道理,甚至完全正确。
分别太痛苦了。
这是他找到的第十七个人,青蛇成妖,恋上凡人。伶释找到两人,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两人正相拥在一起,互诉衷肠。
伶释想都没想,直接以天神之姿,将青蛇收进了袖中,随后独留下一个女子,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夫君化成一条大蛇,钻进了伶释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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