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正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顽太
“……”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尹蔓气笑了:“所以你现在身上有钱?”
这次大宛倒是答的干脆:“没有。”
“然后呢?”尹蔓连珠带炮地反问,“又来找我要?蒋宛如,你真当我是你的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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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m机?”
尹蔓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不自觉大了些,过往行人好奇地朝她们看过来,酒吧街三教九流云集,有人倚在街边护栏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了一声口哨。大宛扯着她往前走,低声道:“江哥不是给你钱么。”
蒋宛如哪壶不开提哪壶,已然将她气人的本领修炼得炉火纯青,尹蔓气急败坏,千言万语硬是卡在喉咙,再次汇成简单粗暴的:
“我艹你妈。”
大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好在她早就做好了被尹蔓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死猪不怕滚水烫地把脖子一梗:“反正我现在是活不下去了,你给不给。”
“不给。”尹蔓连个眼风也没给她。
大宛一把拉住她,两人停在原地,剑拔弩张地对峙着——确切的说,是尹蔓单方面剑拔弩张,她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大宛被迫承受着她寸寸目光,犹如利箭入骨。
时间一分一秒地静静淌过。
大宛见尹蔓依旧面色冷漠,丝毫不为所动,终于败下阵来,心中蓦地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双眼泛红。
她松开尹蔓的手,尹蔓冷笑一声,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
尹蔓很久没发过这么大的火,疾步走了半天,等到那些怒气都随着汗意一同从毛孔中排解出去,才逐渐冷静下来。
回头一望,身后早已空无一人,她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一个公园附近。平日这里很热闹,是个饭后活动的佳处,然而现下广场舞大妈早就散了,不羁的滑板少年们也已回了家,深夜的公园显出一种空荡荡的寂静,草木被路灯染上了光。
她找了个靠外街的长椅坐下,手伸进包里掏烟,摸半天也没摸到打火机,想是落在了包厢,地面上的影子黑黢黢的,尹蔓烦躁地踹了一脚。
午夜降了温,公园里带着植物特有的凌凌冷意,她似乎听见了些窸窣声,一看四周又什么都没有。此时微风拂过,树影招摇,她打了个寒噤,还好不远处就是一个亮灯的警卫亭,心中这才稍定。
尹蔓干叼着一根烟,脑内纷繁杂乱,最后定格在大宛看自己的那个眼神上,想了很久,还是认了命,打电话给她:“你人呢?”
五分钟后,大宛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见尹蔓不发一言,试探着一步步靠近,生硬地扯出个笑容:“还生气呐?”
尹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好像刚才在大街上疾言厉色的不是她一样:“你自己的人生,我管不了,也没什么好气的。”
大宛知道她惯会装模作样,吵架后这话一出,就证明已经平静了。大宛放了心,在她身旁坐下,得寸进尺道:“管得了管得了,我晓得你不会抛下我。”
尹蔓见她撒娇卖乖,和刚才训斥七朵金花的嚣张气焰判若两人,一阵意难平:“你就知道在我面前装可怜。”
“毕竟我也只有你了。”大宛脱口而出。
尹蔓闻言静窒几秒,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她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浸透了四肢百骸,让人如鲠在喉。
她掩饰性地清了清喉咙,用脚轻轻点着路上的地砖:“邵江已经一个月没给过我钱了。”
“什么?!”大宛大惊失色,仿佛没拿到钱的人是自己一样,口不择言道,“你失宠了?”
“滚。”
大宛想想觉得不对劲:“那他今晚这么捧你的场?”
尹蔓摇头:“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宛忧心忡忡:“那怎么办……”
尹蔓浓浓的眼妆在包房里闷了一晚上,又被大宛气得暴走,已经花得不像样,眼圈渗出乌黑,粉底也脱得一块块的,露出苍白的皮肤。灯下昏黄的光线半明半暗打在她脸上,两只眼睛像两个黑窟窿,乍一看简直有点吓人。?
头顶夜空深蓝幽深,浩瀚无边,容纳了这世界所有的不堪。
大宛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向来挺直的背脊,在这个午夜无人的公园里悄然垮塌,她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说道:“大宛,无论我有没有钱,你都不能再这么和钱鑫继续下去了,你到底懂不懂?”
尹蔓的声音朦朦胧胧,仿若下一秒就会散化成沙,随风而逝。
大宛一瞬间竟是不忍再看,她收起刻意做出的嬉闹,影子被路灯拉得扭曲,两人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大宛才喃喃道:“小蔓,我没有办法。”
这句话细若蚊呐,被从喉咙里硬憋出来,一说出口如同按下了某个开关,一下开了闸:
“你真以为我傻么?他赌得那么凶,我给他填了多少窟窿,我他妈给你带了多少麻烦,有时候想想都觉得恨。这个人渣!我真的恨,恨我自己,也恨他……所以我不敢想,一想起来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大宛捂住脸,神情痛苦,自虐似的揪扯头发:“但是每次他一跪下求我,我就受不了。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看不了他那样,没办法……”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就当上辈子欠了他……”
……
此刻公园里万籁俱寂,大宛低低的啜泣声听起来格外心惊。她的指甲快嵌进掌心的肉里,留下深深的印迹。尹蔓怆然掰开大宛的手,默默揉了会儿,等到她放松下来,才从包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粉头钞票,数了数,差不多七百,递到大宛面前。
大宛定定望着她。
尹蔓道:“我这个月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大宛无地自容,尹蔓把钱塞进她兜里,平静地说:“你自己多长个心眼,别回去十秒不到就被人骗得一点不剩。”
大宛别过头,不愿让她看见越流越凶的眼泪,吸着鼻子哽咽:“放心,不会的。”
尹蔓习惯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也不想戳穿。
然而她再一次认真强调:“这次真的不会了。”大宛将后头那句“我总得顾及你的”暗暗咽了下去,只是心中发誓,再也不会让尹蔓为了自己落入这样的境地。
一场争吵将将平息,两人拖着精疲力尽的身躯各自回了家。待他们离开后,离尹蔓座位不远处,突然有人动了动。
——原来那里还有一个长椅,只是那人半卧在椅上,枝繁叶茂的草丛又遮住了他,尹蔓来时只当夜深无人,万万没想到还会坐着这样一个观众。先前那些语重心长的话语与叩心泣血的哭诉,显然一字不漏地落入那人耳中。
夜凉如水,穹苍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遮住了人的口鼻,男人未曾想到自己还能收获这番意外的闹剧,哑然摇了摇头。
第4章
大宛从醉生辞职后托熟人找了个服装店的工作混日子,今天店里生意不好,下午老板去吃喜酒,就留了她一个人守店。
昨夜没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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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到家时差不多快两点了,钱鑫还没睡,坐在客厅里聚精会神地打游戏,听见门响头也没抬。
“我回来了。”她边脱鞋边说。
钱鑫没管她,把手柄按得噼里啪啦一阵响。
“我回来了!”她提高音量。
他闻见她满身的烟酒气,不高兴地问:“你又去酒吧?”
“我去找尹蔓。”
他顿了顿:“她拿钱给你了?”
大宛才被尹蔓刺激了一通,将她的嘱咐记得牢牢的,一字一句道:“她没钱,只拿了一百。”
钱鑫放下手柄:“大宛,你是不是当我傻啊?”
她看着他的笑容,厌倦道:“随你爱信不信。”
钱鑫哼了一声,继续打游戏,没再说话。
尹蔓拿了七百,钱鑫混着也没收入,工资暂时还发不下来,大宛愁眉苦脸地趴在桌上,精打细算地想着要怎么才能把这个月过下去。
“宛姐!”门口传来一声大喝,有人推门进来,兴奋得像个炮仗。
这动静一听就知道是猪妹,大宛无精打采地问:“你来干什么?”
“探班啊!”猪妹蹦蹦跳跳地在她身旁坐下。
大宛翻了个白眼。
“干嘛呀!”她很是不满,“听说你和钱鑫和好了,我特地来恭喜你!”
大宛摊开手:“贺礼呢?”
猪妹眼睛滴溜一转,讨好地笑道:“你还真猜对了,我这儿确实有个大惊喜。”
“哦,在哪儿?”大宛支起身子,倒是来了兴趣,“真难得。”
猪妹得意洋洋地拉住她,也不卖关子,手舞足蹈这般那般地说了一通,最后贼兮兮地问:“怎么样,想不想去看看?”
大宛听着她所谓的绝妙大计,表情渐沉,猪妹见她良久不发一言,有点着急:“去不去嘛?”
大宛心中激烈地天人交战,考虑半晌,在猪妹的纠缠下,到底没抵过那股翻腾的意气,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站起身来:
“走吧。”
*
猪妹带着一大帮姐妹站在普立不远处张望着校门口。普立是省里的重点中学,校风出了名的优良。现在正值放学时间,几人头发染得五颜六色,通身的奇装异服,聚在一起犹如炸放的烟花。猪妹首当其冲,吊儿郎当地叼着烟,过路的男生看了她们一眼,她立马来了劲儿,张牙舞爪地挑衅:“看什么看,没他妈看过美女?”
那男生头也不回地跑了。
“傻逼。”猪妹骂道。
大宛:“你无不无聊?”
“无聊死了。”她抱怨道,“宛姐,咱们等这么久,你说那小婊子会不会早就跑了?”
“那走吧。”
“诶诶诶,别别别。”猪妹拉住她,“说好的我还要给你惊喜呢。”
“那你能不能闭……”
话音未落,猪妹突然盯着前方:“……等等,那女的出来了。”
大宛的心猝然一坠,周围的世界在恍惚中变得不甚清晰,她慢慢转过头,只见两个女生挽着手说说笑笑地朝她们走来——
普立的校服在昭市别具一格,两人穿着英伦小西装,百褶裙,白裤袜,小腿修长,马尾辫高高扎起,发梢随着步伐的晃动轻快地落在肩上,露出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庞,皮肤细得连毛孔都看不到,洋溢着青春特有的圣光。
这时个子稍矮的对另一个说了些什么,那女生一下捂嘴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若隐若现的酒窝更添几分清纯,钱鑫做得很谨慎,她并未见过那女孩,只知道叫做周如如,但不知为何,女人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就是她了。
原来他喜欢这样的。
周如如还不知有人躲在暗处,一双眼如同显微镜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个淋漓尽致。大宛低头瞥瞥自己,高跟鞋是在夜市上买的,几十块一双,往上是黑丝袜,破洞牛仔短裤,一件斜斜垮垮的t恤和灰色毛线开衫,有几处不知在哪儿挂的,已经勾线了。
平时她并不觉得自己这身打扮有什么不好,可是和这个阳光下的女孩一对比,自己反而成了那只阴暗的蝼蚁,莫可名状的自卑如同藤蔓,被嫉妒的肥料迅速催化滋生,缠绕着变成四个大字:
云泥之别。
猪妹是知道周如如的,在她耳边摩拳擦掌地表功:“放心,宛姐,我让她一会儿笑不出来。”
两个女生越走越近,矮的那个敏感地察觉到猪妹几人不怀好意的视线,警惕地瞪了她们一眼,带着几分不屑,拉着周如如离远了些。女孩特有的优越与傲慢一下点燃了猪妹,她大发雷霆地对其他人说道:“愣着干嘛,咱们是来观光的?走啊!”
大宛一动不动。
她沉默地注视着周如如,世事真是捉摸不透,她们对于彼此而言应当属于那种永无交集的陌生人,可是因为钱鑫的一句话,她便对这个陌生女孩产生了汹涌的恨意。大宛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然而在看到周如如笑容的那一刻,那些还未来得及愈合的伤痕再次猛烈地崩开,翻卷起新鲜的血肉,令人心痛如绞。
她和钱鑫都是在泥潭里打滚的人,她想上岸,辞了醉生的工作。钱鑫也想上岸,选择抛弃了她。
大宛永远记得,那日她得了一笔丰厚的报酬,提前下了夜班,和往常一样醉醺醺地回到家里。钱鑫在洗澡,手机忘了拿进浴室,有信息进来,她不经意拿起一看。
电光火石间,酒醒了。
她打开他们的聊天记录,接下来便是无法遏制的生理反应:寒意从脚底窜起,头皮开始发麻,血刹那间失了温度,明明是在三伏天,她却冷得发抖。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攥着,揪得人鲜血淋漓。她用尽全力掐住自己的手腕,想让它别再抽搐。
背叛之苦,锥心之痛。
难以言喻。
可怜她从未发现过!她失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冲进浴室,在钱鑫的惊诧中哭喊吼叫,歇斯底里地质问钱鑫,和他厮打纠缠在一起,面目狰狞,彻底发了疯。钱鑫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推开她,揪住她的头发,脸色狠戾:“够了,蒋宛如!她比你干净!”
她比你干净!
这句话在她耳边轰然作响,炸得她霎那间哑口无言。后来她抱着马桶呕了很久,从此,它像咒语一样深深刻在脑海中,并让她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猪妹见她愣着,叫道:“宛姐,想什么呢!”
大宛一抖,仿佛从一个漫长的噩梦里惊醒。钱鑫这次回到她身边,他们颇有默契地再也不提这些往事,然而不提不代表抹灭,也不代表忘记,它仍不时蠢蠢欲动着,粉饰太平之下全是历久弥新的伤。
她想起钱鑫还在家里等她,忽然身心俱疲,说道:“算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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