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骨为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程夕
“我这屋子早早就烧好了暖炉和炭火,被窝也是暖的,比你的屋子好些。你且先休息,明儿阿不必定会还你靴子,你打扮好,我们再去衙门。”画尘离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连翘听到关门的声音,仍不敢睡下。她竖着耳朵听了一盏茶时间,里里外外都没有别的动静,她这才抱着棉被,和衣躺下,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迎风客栈门外的小摊子正准备收摊,阿刺带着偷了连翘小靴的阿不走了过来,随便找了家摊子坐下,大气地点了两份暖寒花酿驴蒸和一斤烧刀子后,见阿不还在生闷气,便说:“你都把人家的靴子给偷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哥,我就觉得憋屈!”阿不连喝三杯之后,开始话多,“在魔鬼城被她识破打了棍子我不恼,那是咱没本事,又是主子的意思,挨了打也是应该的。一路保护他们反倒成了我们的不是,被她拿着‘小辫子’非要我们帮忙,这事我也不怨,是咱们行事太不像好人了。可今儿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磕到了脚后跟青了一块嘛,至于拿咱们救命的金创药纡尊降贵地给她抹嘛!”
“说半天,你是心疼那金创药。”阿刺笑了,“主子是有分寸的人,只不过挑了那么一丁点,你至少这么小气吗。”
“我就是不服气!”
“不服气就偷别人的靴子?我看你是许久没偷手痒了,借题发挥吧。”阿刺见阿不气呼呼地拿起酒瓶子喝,很快一斤烧刀子就被他喝得干干净净,知道他是千杯不倒,但这样喝寡酒极伤身体,便夹了块驴肉放在他碗里,劝道:“主子在招安她,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跟个小姑娘计较。”
“这小姑娘呛口的很,怕是没那么容易。”阿不嘴硬心软,强横了几句之后气也消了,“不过她师兄被关在牢里,她急着要救他,倒也是挺讲感情的。”
“就是。假如哪天我遭遇不测,你也会这般着急的。”
“她来找主子是对的,主子一定会帮她。”
阿刺眉头跳了两下,笑道:“你怎知道?”
“不是你说的嘛,主子在招安她。正好她有求于主子,这不是好机会嘛。”
阿刺正要笑话他忽然变得聪明了,看见画尘离负手走出来,两人连忙起身,等画尘离坐定,才恭敬坐下。
“今晚你们都别回房睡,小妹睡在那。”画尘离慢悠悠地呷了一口酒,低头闭眼,回味无穷。
阿刺与阿不面面相觑,这间房他们包了几天,平时并不住人,是连翘住下来后,画尘离才从美若仙那搬过来。画尘离睡里面,阿刺和阿不在外面席地打坐,三个人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让连翘住下来了。
画尘离不等发问,慢条斯理地说:“你偷了她的鞋,她光着脚如何走回去?她身子骨弱,若是冷病了,小心她师兄出来打你。”
阿刺看着阿不,别过头去偷笑。
阿不看着脚边那边精致小巧的麂皮小靴,后悔不已。
“不过,这不是我留她下来的真正原因。”画尘离忽然睁眼,目露精光,面有忧色,且神色凝重。
阿刺和阿不都变得精神抖擞,毫无醉意。每回画尘离露出这个表情,都意味着,会有一场无声的战斗开始。
“有人在跟踪小妹。”
“炙鹰。”阿刺和阿不异口同声。
画尘离摇头,“炙鹰跟踪我们和小妹,这是早已了解的情报。”又是一杯酒下肚,画尘离的眼神越发冰冷,“小妹说我昨晚两次夜探她的客房,今晚又在她窗户底下监视她。我昨晚确实去看了她一次,见她睡着便离开了,事后并未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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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今晚我一直与你们在一起,又如何分身去守着小妹?”
阿刺和阿不的不约而同地按在了他们的随身兵器之上,他们紧张地看着画尘离,等他的下文。
“阿刺,阿不,这一路上是由你们负责跟踪之事,你们可有发现除我们和炙鹰之外,其它可疑的人?”
“没有!”这点,阿刺和阿不都非常肯定。
从鸡鸣村到天宁镇,近二十天的路程,就算阿刺和阿不没有亲自跟踪,所派之人也是不良人里最擅长隐身和跟踪的高手。一路上他们既要保证连翘和许怀泽的安全,还要小心提防被炙鹰发现,时刻警惕,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还有第三人在跟踪连翘。
画尘离也相信阿刺和阿不的判断,他扶额沉吟,第三杯酒下肚之后,才说:“你们不觉得,小妹发现天葬女尸和烂脸男尸太过巧合?魔鬼城和灌木丛都是小妹到天宁镇的必经之路,方才小妹跟我说过,天葬女尸是刚死不久,而烂脸男尸大约死了一两日,但地下温度极低,所以尸首保存良好。魔鬼城有秃鹫,遇到死尸就会聚集在一起进食,很容易发现,而灌木丛埋尸,只要埋深些便不会被人发现,可那男尸不但埋得浅,面上还有明显的浮土,很像是有人故意埋在那里等着小妹去发现。”
“主子的意思是说,有人知道连姑娘的行程路线,事先杀人留尸,引连姑娘来天宁镇。”阿刺问得小心翼翼。
画尘离微笑颔首。
阿不犯难了。“可是这一路上,我们并未发现可疑人物,如果有,我们一定会注意到。”
“假如这个人,并非一路跟随,而是从鸡鸣村提前赶到天宁镇呢,然后坐等小妹落入他设下的圈套呢?”
阿不还是摇头。“不可能,虽然说他们师兄妹走得慢,但从鸡鸣村到天宁镇少说也要走上半个月。期间,肯定会留下痕迹,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
画尘离用手指醮着酒,在桌上画了个狭长的椭圆,又在椭圆的上面和下面各点了两个点,说:“假如说这是鸡鸣村,这是天宁镇,小妹他们是沿着戈壁滩边缘走了一条弧线,但如果他们骑骆驼纵穿这片戈壁的话,最多五日就能从鸡鸣村到达天宁镇。”
阿不看着那短短的一根直线,信了。
当时在魔鬼城,画尘离就是单独骑马穿过戈壁,当天就赶回了天宁镇。而许怀泽带着连翘沿着戈壁边缘走了三日,才到距天宁镇七十里远的灌木丛而已。
“那主子的意思?”阿刺问他。
画尘离刮着下巴,若有所思。“对方是敌是友,我们尚且不知,但他在暗我们在明,这便已经是吃了亏失了先机。他有意让小妹发现尸首,或者是有冤要申,又或许是希望能吸引住小妹,令对方有时间动手干别的。如今,我们只能看着小妹,保住她的安全。炙鹰也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千万别让他们捡了便宜。”
“主子与连姑娘走得太近,怕炙鹰会收到消息传回皇宫……”
“我已说服小妹加入不良人,你只将这消息放出去,短期之内,小妹留在我身边便有足够的理由。”画尘离又摸摸鼻尖,冷笑道:“就算皇宫那位想不安宁使阴招,小妹在我身边,我也能照应。”
阿刺和阿不纷纷点头,阿不拎着连翘的小靴子,面有愧色。
“我真是糊涂,竟不知道连姑娘身陷险境,还跟她计较金创药的事,我真糊涂!”阿不后悔不已。
阿刺笑了。“那就赶紧赔罪去。”
“她不是睡了嘛!上面有兄弟看着,我再去多没面子。”
画尘离听到他们两兄弟的对话,满意地点头,指着那靴子说:“许怀泽虽然细心,但到底是南方人,不知道北方有多寒冷。加之小妹大多时间都躲在马车里,所以穿着皆比当地人单薄。这麂子小靴虽然保暖结实,但还是抵不住北疆阴冷。阿不,你若有心道歉,不如帮着重新置办鞋袜,也算是你的心意。”
“别说是鞋袜,衣裳我也包了!”阿不拍着胸膛说。
阿刺听见了,对画尘离说:“那属下也凑个份子吧,送连姑娘东西。明日去衙门,穿得隆重些,才有声势。”
画尘离还未开口,阿刺和阿不就再也坐不住,分头行动置办衣裳和鞋袜。画尘离见桌上摆着的暖寒花酿驴蒸只吃了一两块,觉得浪费,索性又要了一斤烧刀子,就着酒慢慢吃着。
收摊的老板见画尘离没有要走的意思,索性丢了摊子交待小二帮忙看着,自己回家休息去了。一个时辰后,阿刺和阿不回来,手里拿着大大的包袱,两个喘着粗气,看来弄这些东西没少花力气。
画尘离已喝得半醉,见他们回来,懒得看他们寻来的衣物,醉眼蒙胧的回天字一号房休息去了。他们刚走,一道黑影闪现在屋脊之上,望着画尘离主仆三人背景若有所思。
直到天字一号房烛火亮起又再熄灭,黑影才翻下屋脊,悄然离开。
第94章
不务正业的王爷
外面走廊上走来两个黑衣人,连翘见过他们的装扮,是不良人的统一着装。
他们每人手里捧着个盘子,上面盖着黑色的布,神神秘秘,引起了连翘的好奇心。
“这是什么?”连翘问画尘离。今儿她一醒来,就看到房间门口摆着两个大包袱,阿刺和阿不留言说是他们送的礼物,欢迎她加入不良人。连翘见这东西极其昂贵,本想退还给他们,可见全是女人之物,退了他们也用不了,只好穿上身,接受了他们的礼物。
她没想到,画尘离也准备了。
画尘离掀开第一个盘子的黑布,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五色绵缎所制的抹额,上面缀于碎珠宝,隐藏在白色貂毛之中,精致富贵,又不失清雅高贵。
“这是北方女子常戴的,你怕冷,首先就要护着头不能吹风才行。”画尘离一边说,一边将抹额戴在连翘头上。她本就是巴掌脸,颈下狐毛簇簇,将她下巴遮去大半,现在又戴着抹额,艳丽色彩衬得一对水眸熠熠生辉,如浩翰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直勾勾地,无辜地看着你笑。
画尘离将抹额戴好之后,轻轻的转动一下,将抹额中央最美的那块红宝石放置在连翘的眉心之中。然后,他再掀开第二块黑布,里面竟是一顶可爱的毛茸茸的帽子,因为戴上去像一只小白兔在头上卧着,所以这帽子叫卧兔儿。
连翘好奇地望着画尘离,她见阿刺和阿不也目露惊叹之色,问他们:“你们不良人是不是很有钱,新加入就有这么多礼物,那你们不是发财了?”
女儿家给这么昂贵的置办,男人加入,相必会给很多银子。连翘是这么想的。
阿刺和阿不苦笑,相当年,他们加入不良人时,画尘离就说了一句话——归顺者活,拂逆者死!——这男人跟女人真是没法比,连翘是个女儿家,画尘离几乎是威逼利诱地求她归顺,她加入,不但阿刺和阿不要送礼物,就连画尘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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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送了重礼。
这待遇,相差得真是十万八千里远。
画尘离给她戴好了抹额和卧兔儿之后,后退两步,满意地点头。
可是,还有两个盘子的黑布没有掀开。连翘心急,自己掀了。
只见一个盘子里放着信期绣面千金绦露指手套,另一个盘子里放着小巧精致的汤婆子,里面早已烧好炭火,外面裹着厚厚的绣花绵套,抱在手里,一点也不烫。
“谢谢阿刺哥,谢谢阿不哥,谢谢画大哥。”连翘眉开眼笑,想想那晚她饥寒交迫,如果不是因为捡到了醉汉的钱袋子,她恐怕早就饿死在巷子口了。今儿能穿得这样漂亮暖和,多亏他们。
“连姑娘,你可真客气。”难得连翘对他们这么有礼貌,阿不酸溜溜地说:“为了给你置办这些东西,我和阿刺可是把这一年的积蓄都用光了。”
“等把我师兄救出来,让我师兄还你们。”连翘抱着汤婆子,大约是太舒服暖和了,人也变得特别好说话。
阿刺笑了。“你师兄很有钱吗?”
“不知道呢……”连翘歪头想了想,又说:“我师兄会挣钱攒钱,反正我要什么他都买给我,从来没说过会没有银子。许是我爹留了不少财产给他,所以才能这样挥霍吧。”
阿不又开始嘟囔:“做你师兄真惨。”不但要照顾她还要养她,不管她花多少钱,都得无限量供应,这能不惨嘛。
阿刺倒是宽宏大量,不以为然。“连姑娘,既然你加入不良人,按规矩,你该喊我们左右副使。不过,你喊不良帅叫大哥,我们也不能逾越,连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叫我们师兄。”
“那我叫你阿刺师兄,叫他阿不师兄吧。”连翘娇憨一笑,扭头问画尘离:“我叫你画大哥,是不是不合规矩?”
“不良人没那么多规矩。”画尘离上前一步,上下打量她,见她一身贵族小姐的打扮,走出去反而显得他们都是随从了,满意的点点头,带着不良人下楼了。
阿刺和阿不紧跟其后,阿不挠着头低声说道:“看来以后不良人里面要多招些姑娘才行。”
“为何?”阿刺问他。
“以前有个弟兄报信时忘了跪腿,不良帅是怎么说的——不良人是讲规矩的地方,将你们招安不是让你们继续放浪不羁,若不能适应就给我滚,别留在这里碍眼!可现在呢,刚才不良帅说什么?——不良人没那么规矩!”阿不咋舌,“看来是阳盛阴衰,需要些阴气来融合融合。”
“就你事多。”阿刺也很赞同阿不的说法,但这话若让画尘离听见,肯定没好事,所以他拍了阿不脑袋一下,警告他别再乱说,然后大跨步跟上。
下楼时,小二看见连翘竟没有认出她来。尽管她粉黛未施,她还是明艳动人,小二以为是哪家贵族小姐,吓得不敢抬头,只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便退到一边去。
外面有马车候着,画尘离牵着她的手引她上车。连翘刚坐好,画尘离便骑马前行。连翘掀起车帘,见前面男人锦袍白马,仅仅是背影就让人遐想翩翩,忽然想起他曾经说过她有六十六个红颜已,当下觉得他应该不止这些人数。
衙门离客栈并不远,马车走得很慢,一刻钟就到了衙门前。苏旭安带着县丞、主簿和县尉等人在门口迎接,冯捕头那些没有品级,根本不入流,连出门迎接的资格都没有。
“画某见过苏县令。”画尘离对着苏旭安抱拳,算是打了招呼。
按照汉夷国法律,不良人是游走在边缘的一个组织,非官非匪,亦正亦邪,没有官级但又执行了一部分官府职责,对外来说他们是小吏,实际上又是秘密组织,所以画尘离如果以不良帅的身份见苏旭安,按理是要行礼的。
但画尘离身为汉夷国唯一一位异姓王爷,官居一品,少年时又跟着其父骁勇大将军画朝阳四处征战,战功显赫,即使是在京城朝堂,宰相都要对他恭敬有礼,更何况是苏旭安这样的七品芝麻官,没让他双腿跪下来叩拜,纯粹是因为连翘在场,画尘离不想暴露身份。
连翘对官员之间的礼节并不懂,她在玄铁城时见画尘离对马县令也不礼貌,所以现在看到他如此对苏县令,也觉得很正常。
苏旭安昨晚被天降玉兔弄得心神不灵,寝室难安,天刚蒙蒙亮时,正要合眼休息,忽然接到安北都护府密令,告知他画骨王爷画尘离奉令在北疆一带进行视察,并且执行对雷震天等江湖恶霸的抓捕活动,要他给予协助,必要时可行便宜之事。
这刚刚才发现的男尸,又听说女儿遭遇不测,苏旭安三魂不见了七魄,忽然间看到密令,隐约觉得这事不简单,只好强打起精神,在衙门里候着这威风凛凛的画骨王爷。
谁知,方才画尘离队差人来说,他此次出行只以不良帅的身份抓江湖恶霸,要他低调行事,切莫暴露他的身份。苏旭安正犹豫自己是否要装傻不出门迎接,画尘离带着一群人骑着马跑来了,这浩浩荡荡的样子,哪里有低调可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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