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骨为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程夕
“好妹妹,我方才说的不过是气话,你别当真。只是,别让他们知道。”赛牡丹眼中一片凄凉,神色淡然,似乎早已没有喜怒哀乐,心灰意冷,“全当给姐姐我留点脸面,好吗?”
连翘点头。
赛牡丹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有人送来醒酒汤,她喝了两口后精神许多,便详细问了连翘在冶铁坊的情况。
“好妹妹,以后待在美若仙,别轻易出去。”赛牡丹担心地看着她,说:“白英许是看中了你,想把你配给她弟弟。”
连翘轻轻地撕下脸上那层薄薄的人皮,在手上晃了两下。
“扯下来他们就认不出我了。不过,我这张真脸也不能随便露在外面……”连翘见赛牡丹在笑,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有逗笑的本事的,心神一动,有了主意,“赛姐姐,等这个案子结束了,你跟我和师兄一起离开天宁镇吧。”
第110章
表白的代价是发配
赛牡丹怔住,不置可否。
“画大哥说过,我只听命他一人。如今我和师兄都归顺不良人,我去求画大哥要个人情,应该是可以的。赛姐姐你一女子独自留在这荒凉之地,总不是长久之计,就算要嫁人,也该去富庶之地嫁个好人家。我与师兄浪迹天涯,我也缺个伴,不如赛姐姐来陪我吧。”
连翘说得真诚,赛牡丹也动了心。
可是赛牡丹不能擅作主张,她跟画尘离的时间并不长,把不准他的脉,万一惹怒了他,也不知后果如何。赛牡丹只是疲惫地摇摇头,说了句听天由命之后,便嘱咐连翘好好一定要替她保守秘密,自己准备回房休息。
刚开门,就看见许怀泽在门外。
“师兄!”连翘跑了过去,许怀泽摸摸她的头,见她完好无损,才说:“我就是来看看你,马上要回迎风客栈去。”
“为什么不住在美若仙?”
“涂家以为不良帅是苏县令的好友,如若让他们知道他住在美若仙,会对他的身份起疑的。”赛牡丹解释。
许怀泽点头。“赛娘,师妹就劳烦你了。”
“哪里话,如果不是有这个妹妹在美若仙陪着我,我还寂寞呢。”赛牡丹笑弯了眉,但眼底却没有半丝笑意。
只有许怀泽一人,画尘离和阿不都没有过来,看不到阿不,赛牡丹的心空落落的,她应酬完许怀泽之后,闷闷的回到自己的卧房,对着铜镜用力地擦拭颈间傅粉,心中冷笑,自己费心遮掩为的是谁,如今人都没来,她也真是自作多情。
“师兄,我想见见画大哥。”连翘拉着许怀泽小声说道:“我有事找他。”
许怀泽失望至极。他在冶铁坊的时候,心里时刻记挂着连翘,画尘离他们回客栈,他不放心连翘赶着回来看她,可她一见面竟说要见画尘离,这种痴心错付的感觉真不好受。
“现在就去见怕被人盯梢,不如等再晚些,我让他来找你吧。”许怀泽听见连翘在喘气,知道她累了一天没休息,肺又被尸毒侵蚀受了影响,喂她吃完药后让她休息,自己返回客栈。
画尘离刚到客栈,就叫阿不摆棋盘下棋。
五盘棋结束后,画尘离招手,有人进来。
“赛娘在涂府可有受委屈?”
“属下听令,都埋伏在外围,只看见涂府的奴婢们进进出出的送些酒菜,里面偶尔传来欢声笑语。赛娘没有示警,属下不敢轻举妄动。”
“哦。”画尘离看了阿不一眼,见他欲言又止,问他:“你可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阿不斩钉截铁。
画尘离摸着下巴,似笑非笑。“赛娘跟涂家少爷关系匪浅,不但能进涂家少爷卧房喝酒嬉闹,还能全身而退,看来这涂家少爷对她还是很用心的。”
“是。”应话的是天宁镇的不良人,他们都是赛牡丹的手下,涂鸿运对她有图谋的事,世人皆知,自然也没必要隐瞒。
阿不脸色变得难看,刚把白子收入棋盒,不小心碰翻,哗哗啦啦地洒了一地,很是狼狈。
阿刺正瞧进来,看到这一幕,蹲下身帮忙捡棋子时,悄声问他:“怎的如此粗心?”
“没事!”阿不凶巴巴的,还给阿刺脸色看。
阿刺不解,正要问,画尘离又说话了。“三年前,是谁派赛娘到天宁镇的?本帅记得不良人很少会派妙龄女子到北疆这等荒芜之地,耽误别人家的青春。”
“回主子,是阿不安排的。”阿刺应得很顺溜,“赛娘是阿不招安的,一直在阿不麾下,三年前天宁镇缺个主事,赛娘擅长易容,又是个女子,不容易引起怀疑,所以派她来了。”
这些理由,都是阿不当初所说的,一字不差。如今阿刺说出来,听着刺耳,阿不蹲在地上索性不起来,地上棋子仿佛天上繁星,捡也捡不完。
画尘离手指轻轻一弹,装黑子的棋盒也掉在地上,撒了一地。阿刺看出不对劲,没有再帮阿不捡棋子,立身在画尘离身后,默默地看着阿不在忙碌。
“给我真正理由。”画尘离笑得很善良,声线温暖,不过谁都知道他不是在征求意见,而是命令。
阿刺瞪着阿不,阿不装死看不见,只顾着低头捡棋子。
“三年前,赛娘十七,情窦初开,一时没有把持住,借着酒意……咳咳……”阿刺说到一半,难为情地说不下去,这本跟他无关,但如果不替阿不说清楚,就跟他有关系了,“赛娘向阿不表白……当时赛娘醉得厉害,第二天醒来不记得了,阿不担心影响不良人的管理,这才把赛娘发配到天宁镇。”
“发配……这词用得好。”画尘离淡淡笑,他的言行看不出他对此事是褒是贬,他越是不动声色,阿刺就越紧张,恨铁不成钢地踢了阿不一脚,骂道:“你说话啊!”
阿不这才慢吞吞地直起腰,嗫嚅道:“我公私分明,做事问心无愧!没有什么需要交待的。”
“死榆木疙瘩!”阿刺骂道:“你还嘴硬!”
“赛娘今年二十了吧。”画尘离并不理会他们,曲指敲桌,笃笃两声之后,才说:“涂鸿运对她有心,似乎有娶她之意,如若要调查涂府,赛娘必须回避。”
“不良帅!赛娘绝对忠诚,不会有异心的!她若有心叛变,三年就会下嫁涂鸿运,她至今未嫁,就是对不良人忠心啊。”阿不急着替赛牡丹辩解。
阿刺终于忍不住了,不屑地揭阿不的底。
“她是对谁忠心,你最清楚。”
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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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憋成猪肝色,硬是说不出半句话来反驳。遣派到北疆的主事大多是男子,即使有一两个女子也都是随着夫君而来,像赛牡丹这样十七岁就被发配而来的,整个北疆,只有她一人。
她能扎根三年,尽忠职守,这样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不良人还是为了阿不,大家心知肚明。
画尘离听罢,已有了主意。
“你们不必争执,当务之急先把这里处理她。”画尘离揉着眉心,看似疲倦。
后宫蓉妃跟皇后斗得不可开交,蓉妃仗着自家亲舅舅与画朝阳的关系总要拉画尘离下水,炙鹰跟踪到天宁镇至今没有动静,静得可怕,涂鸿运明明就是杀人凶手却没有线索定罪,这些头痛的事涌到一起,急需用人之时,阿不跟赛牡丹又扯不清楚,雪上加霜。
阿刺和阿不都保持沉默,等着画尘离的发落。
“苏县令在冶铁坊没有任何发现,你们呢。”画尘离问他们。
阿刺和阿不都摇头。冶铁坊太大,人太多,就算把所有不良人调去查,也不可能在半天之内查出纰漏。苏旭安虽说是知县,可以查看账本等材料,可那都只是些记录和名册,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画尘离又笑了一下,笑得阿刺和阿不的心肝发颤。
“冶铁坊有奴隶,你们竟然不知道?”画尘离反问。
阿刺和阿不面面相虎觑,不敢相信。
汉夷国建立初期,奴隶盛行,富贵人家均以奴隶数量来显示家族实力。后奴隶造反差点覆国,汉夷国这才彻底废除奴隶,并立法保护,买卖和使用奴隶都是重罪。
涂家仗着涂有德在宫里的余势,天高皇帝远,不受管束,借机买卖和使用奴隶,独坐北疆称霸一方,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不良帅从何得知?”阿刺和阿不异口同声。
画尘离指指左颈,说:“古书有记载,但凡奴隶者,均要在左颈处烙下数字印迹,宣示主人家的归属。烂脸男尸的颈上有烙印,冶铁坊的工人中也有几个混迹其中,你们在冶铁坊查了这么久,竟然连这个都没有发现?”
阿刺拉着阿不,扑通一下跪下来了。
“属下办事不力,愿意受惩。”
“唉,这也不能怪你们,那些奴隶都藏身在人群之中,有意躲避外人,不仔细看确实发现不了。你们在冶铁坊既要查人还要隐藏行踪,也不容易。”画尘离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只是奴隶之事,事关重大,这也仅仅是他的猜测,没有证据之前不能做实。
如果仅凭烙印追查,涂家自然有各种理由来解释这烙印。要知道,买卖、使用和圈养奴隶,足以处以极刑,如果皇帝那天心情不好,与谋反联系起来,随随便便也是灭九族。
没有十足把握之前,画尘离不会上报朝廷,以免荼毒生灵。
“不良帅,后面我们……”阿刺试探性地问他。
画尘离摇头,他也没有太多的思绪。烂脸男尸身份不明,苏倩倩之死缺乏定罪证据,现在又发现奴隶,还有涂家至今未出面的神秘的老太爷涂有德,以及他所带来的徐默义,这才是一串串谜,像环环相扣的绳索,解开一个就能解开所有,可是,却不知从哪开始解。
“画兄,有空吗?”就在他沉思之时,许怀泽敲门进来。
画尘离点头。
“有事?”
“师妹急着见你。”许怀泽狐疑地看着阿刺他们,顿了顿,说:“你不去她不肯睡,她会熬坏身子的。”
第111章
美人夜寐
画尘离赶到美若仙时,连翘正趴在桌上似睡非睡,眼皮子重如千斤,沉沉的阖着,却总在双眼即将完全闭上时骤然睁开,茫然地看着满屋烛火,迷迷糊糊的又半阖着。
如此反复了一百多回,连翘又累又困,几乎虚脱,可她又不敢睡死,怕错过画尘离。实在熬不住,便用凉水敷在脸上,将睡未睡地撑着,终究抵抗不住瞌睡虫,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小妹。”画尘离刚进屋,就看见她睡得晕晕乎乎,胳膊慢慢从桌面上滑下来,身体也随子往边上倒,眼看她整个人就要摔到地上,画尘离一个箭步将她扶住,连翘幽幽睁开一只眼,见是画尘离又放心的闭上,手很自然的搭在他的臂弯,头也跟着靠过去了。
若是别人看到这过于亲密的举动,一定会以为连翘对这男子有私情,画尘离心知肚明,连翘只是被许怀泽宠惯了,从不觉得这种动作有何不妥,无论是他还是许怀泽,在她眼里都是她信任的人而已,与感情无关。
画尘离把她抱到床上,也不脱她的衣裳,直接把她往被窝里塞,见她还是困得睁不开眼睛,正准备离开,连翘从被子里伸出小手,在空中胡乱摸了两下,抓到了他的袍裾,手指勾着不肯放。
“师兄……”连翘本能的喊许怀泽,她已经是睡得神智不清,却又强打精神不让自己彻底睡去,眼皮好像被胶水粘住怎么也睁不开,心底深处还有个声音在提醒她还有要事要说,她侧身躺着,面对着画尘离,闭着眼睛撒娇:“别走,有事……”
“我是画大哥。”画尘离面无表情,反正连翘也没打算睁开眼睛,他自然不必再笑给他看。说实话,他在连翘这里受挫也不是一两回了,男性自尊被打击得只剩下渣,他眼巴巴地跑来听她说胡话,她却只喊许怀泽,酸酸的滋味真不好受。
“画大哥……”连翘心里明白他是画尘离,可脑子还是转不过弯了,索性也不叫人,双手向上做出一个要抱的姿势,闭着眼睛撅着嘴,喃喃道:“扶我起来……我有重要的事……”
画尘离无奈地摇头。“你太困了,有事明日再说吧。”
“不。”
画尘离见连翘一只手还死拽着他的袍裾不放,只好坐在床沿边,隔着厚厚的被子拍拍她,说:“好吧,你说,我坐在这听。”
连翘却阖着眸子小睡了一会,期间,她一直拽着画尘离不放手。画尘离既没有叫醒她,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如雕像般,坐在床沿看着她熟睡的模样。
连翘的皮肤白净,因为长期被尸毒困扰,肤色隐约泛着青色,一屋子的烛火明艳温柔,暖暖的淡黄色光芒印在她的小脸上,才能衬托出她温婉的江南女子气息。软枕上是她披散的乌发,如瀑布般中顺滑,因为睡前还没有把要交待的事说清楚,她睡得并不踏实,不时的咳嗽蹙眉,却被周公抓住怎么也醒不过来。
连翘的美,没有半点侵略性,不妖娆不惊艳也不矫情,她的美就像林间渐渐浓重的雾水,不知不觉之间有湿透青衫的力量。当你发觉她是个美人胚时,心就已经不自觉地爱上了好。
上次在衙门连翘临时反悔要离开天宁镇,又半路折返回来后,画尘离有意疏远她,跟她保持距离,玩笑话也少了许多,就是担心自己会对她有所牵挂不能放手。得知她出事时,画尘离恨不得一掌拍死阿不,再拍死自己。连翘昏睡三天,他就失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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魄了三天,他和许怀泽合力救她时,画尘离就私下在心底许诺,只要她平安,定要事事依她疼她,不再让她吃苦受难。
她要睡就让她睡,她不肯让他走他就留下,画尘离见她熟睡之后,勾着他袍裾的手指渐渐松开,伸手轻轻握住柔若无骨的小手,满手滑腻,冰冰凉凉。
画尘离双手合拢,用掌心温度暖着她的手。他舍不得放,又怕揉搓会弄醒她,便这样轻轻的合拢,捧在手心,温温暖着。
人前,她有许怀泽照顾,画尘离内敛从不表现出自己的关心。人后,她有她的世界,画尘离很难插足。只有今天,难得的二人世界。画尘离希望她能睡到天亮,他会在她醒来之前悄然离去,不让她知道他陪了她一晚。
“咳咳咳!”连翘突然咳嗽,越咳越厉害,小脸涨得通红,身体也随之抖动,又不肯醒来,拧着眉头翻来覆去,咳得大声。
画尘离怕她呛着,急忙把他抱起来,她的小脑袋软软地搁在他的肩上,画尘离搂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好些了吗?”连翘咳醒了,睡眼惺忪,见画尘离抱着她,怔怔地看着她,乖乖地点头。
画尘离要把她重新放回去,她慢半拍地抓住他的衣襟,柔柔说道:“画大哥,你怎么在我房里?”
“是你差你师兄叫我来的,说你有要事说。”画尘离满怀馨香,柔柔软软的身体信任地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又半阖着眸子缓劲,他也不想禁锢自己的冲动,将她整个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像哄婴儿似的,哄她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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