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宋

    吴夏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捧在手里。他已经和年轻人一样，都剪了短头发。戴的帽子倒不是军帽，而是没有脚的幞头，为了凉快，纱织用带子架空，还有一个小帽檐，非常有意思。只是帽子脱下来，头发已经花白。

    “您就是取了乾州，我们也是要去乾州请的，我想老妇人一定支持我们的决定。您就心疼心疼我们这些老臣吧。除了敬院长，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盼着有人接班，能回家享福啊。”

    吴夏是笑着说的，半真半假，顺带着还嘲笑了敬梁一把。

    高继冲噗嗤一声笑了，让人把行李收回去，并顺便和符金定说一声。

    高继冲其实还是比较担心孩子的安全，虽然符金定的理由很充分，但是事情就怕万一。吴夏和敬梁过来，他也就顺坡下驴了。

    “怎么？就除了敬院长呢？”高继冲也开敬梁的玩笑。

    “他，整天都在温柔乡里，在外面跑，那是陪着夫人孩子度假，美得很。看他的头发，黑黝黝的，有一根白头发没有？”

    吴夏指着敬梁的头发笑。

    敬梁低头喝茶，权当没听见。

    敬梁的武艺路子，其实和叶天差不多，而身上的伤大大小小不少。但是胡媚不仅是跳脱性子，还是医术高手。

    敬梁当这个监察院院长，也都是胡媚背后出的主意，按照胡媚的话来说就是：“这就是叉着腰看别人干活的官，最好当。”

    胡媚还能胡搅蛮缠，所有人都怕她，高继冲也不例外。敬梁要是不按时下班，不回家，她能把监察院都给抄了。相对其它几个对夫人的尊重，敬梁对胡媚那完全可以用敬畏来说了。

    所以几个老人中，敬梁的状态确实是最好的一个。

    “别的不说了，这次疫情对老人确实有很大的威胁。如果老周宗不回金陵，我看他这次也跑不掉。”敬梁笑嘻嘻地把话题岔开。

    高继冲坐下来的时候就顿了一下，结果女卫递过来的茶水才问：“南唐到了这么危急的时候？这位老大人可是快九十岁了。”

    廉秋原本准备提前去乾州，现在突然传话说不去了，他就走进来。一看是两个院长到了，就准备退回去。前一段时间他得罪王爷王妃不轻，由来自家的事情，还是王爷做的收尾，所以躲着高继冲。

    高继冲挥手让准备躲出去的廉秋过来坐下。他也就晃着空荡荡的袖子过来做到了距离高继冲比较远的椅子上。

    “除了林仁肇和李景达率领的两只军队，南唐的其它地方是军无战心，将无战意。王翰带着战车团见金陵不好打，就横扫周边的州县，所到之处，是闻风儿降。唐王李煜带着王妃上城楼守城，到处都是要议和的书生劝谏。大唐，完了。”

    敬梁作为南唐老臣，也是非常无奈。其实更加无奈的还有柴克宏这些将领，他们实在不忍心看到故国惨状，都跑到了大同府，是眼不见心不烦。

    高继冲想想当初的南平国和蜀国，叹了口气：“也算可以了，总不至于是三十万人齐谢甲。”

    廉秋就笑着问：“王爷也知道费氏？”

    高继冲只是随口一说，没明白廉秋是什么意思。

    吴夏就笑道：“这个费氏是蜀主的妃子，本来是一个歌姬，诗文不错。蜀主很喜欢。冀王攻陷蜀国，费氏被俘，原本要献给冀王的，但是冀王被刺，回了开封，加上冀王妃，所以没献成。就给了慕容延钊。”

    慕容延钊主政蜀国好几年，得到费氏似乎也顺理成章。

    “慕容延钊也没有要费氏，就送给自己的大儿子慕容德业当媳妇。慕容德业是个武将，不喜欢读书，但是对费氏很好。费氏每每以慕容德业不通文史嘲笑他，本来这事闺阁私语，没想到被下人传到了慕容延钊的耳朵里。”

    高继冲知道慕容德丰的文笔还算不错，为人也很正。但是慕容延钊不同，他可是大周武将中有名的人物，最讨厌没事吟诗作对。所以就来了兴趣。

    吴夏语气轻松：“慕容延钊是个护崽子的人，但是因为是儿子媳妇私下里的话，他又不好说什么。于是有一次，慕容延钊因为有事在家里召集参谋议事，被那些参谋文绉绉的话弄烦了，把人赶出去后生闷气。正好儿子儿媳过来请安，老头子的气就不顺了。”

    “慕容延钊把那些文官一顿臭骂，就是吟诗作对对国家是无用之物，南唐和后蜀不是号称诗书传家吗？救得了国家吗？末了，指着费氏让她评蜀国为什么。费氏沉默了片刻，就赋诗一首。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三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高继冲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蜀国哪有三十万人的军队。”

    廉秋笑道：“投降的不只是军队。”

    高继冲就挥了挥手：“得了，们也别绕弯子了。特别是，小心眼多得很。说这事只是为了讲故事？”

    廉秋连忙摇手：“我哪有讲故事，故事是吴院长讲的。”

    高继冲就看着吴夏。

    吴夏收住了笑容，咳嗽了一下，正色道：“王爷，这外事，对内政是非常有帮助的。您在外面讲一句话，顶我们在内政上跑断腿。如果没有外事，可不就是跟费氏一样，被养在深宫，国亡了也不知道？您啊，还是待在旅顺，春节过了再说别的事情。”

    (iishu)是，，，，！




第四百六十二章 谏事
    【】(iishu)，

    旅顺是在半岛的半岛之上，除了海路，连接大陆的只有一条路。

    这对防疫确实有效。但是真的那么安全？也不一定。因为医学院认为现在本来还不是流感发生的季节，只是秋冬之际流行季的预演而已。所以如果问题不大，放一些进来，就不过是起到疫苗的作用。

    留高继冲在旅顺，确实是因为外事活动在这段时间变得格外重要，如果高继冲跑到深山去了，大家都很困扰。

    靠近渤海边境的有四大势力：肃州的柴宗谊、徐州的符彦卿、开封的曹彬，西京的慕容延钊。

    符彦卿是高继冲的岳丈，有老爷子高保融在中间协调，问题不大。

    肃州的柴宗谊，关系实际上已经破裂，现在大家只是公对公，不讲什么私情。就算是最近渤海释然了很多善意，柴宗谊也是不屑一顾。

    曹彬势力最弱，只是守着开封府，上下不靠，也靠不上。

    而最具有威胁性的还是慕容延钊，他现在的地盘，就是放大版的蜀国，得到了凤翔河中和西京，获得了争夺中原一切条件的蜀国。

    廉秋故意提起，就是军事院和暗卫都认为慕容延钊有了这样的实力。而吴夏更加是顺势强调了这一判断。因为慕容延钊还给柴宗谊面子，所以说得比较隐晦。

    把蜀主的妃子做了自己的儿媳妇，这可不是随便做的。

    而现在高继冲还把慕容德丰留在了渤海，完全是养虎为患。

    慕容德丰，已经被带到定远去了，高继冲都怀疑是不是在定远故意装病，自己不会来，慕容德丰就在他手里当做一个小吏用。这毫无疑问是最安全的法子。

    高继冲养虎为患的事情做得多了，最明显就是辽主刘贤。刘贤是谁，是整个辽国最有能力的臣子辅佐的未来国君，结果高继冲是尽心培养，还帮助树立了一个强大的野心。

    刘贤的西进，从现在来看，对渤海是好事，但是未来呢？

    以渤海如此缓慢的发展速度，将来西辽一定是大敌啊。

    除了刘贤，还有江南的李运，或者说整个江南的世家门阀，几乎都因为渤海而得利。原本已经被打散了世家，遗失谱牒的世家，现在居然重新续了起来，并形成了能够威胁到渤海安全的势力。江南，未来无论谁来当这个皇帝，都会是世家的代言人而已。

    渤海的高层已经有些害怕了，他们认为如果高继冲继续这样做，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所以他们要让高继冲暂时处理外事活动，看清楚形势，不能感情用事。

    廉秋说了自己的判断，然后厚着脸道：“王爷，我想让韩柔退下来。您现在用的都是军事院的人，王府是个空壳子。让韩柔当个小管事就行。”

    廉秋讪笑道：“不让韩柔做事也不行，我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高继冲好笑地看着说起媳妇就完全变了一个人的廉秋：“韩柔怎么说？”

    廉秋低头：“她没怎么说。我的意思是，王爷您直接把她调过来，她还敢不来？”

    高继冲噗嗤一声笑了：“那你就是没敢跟她说，而且她可能并不会同意。”

    “我是没跟她说。但是韩柔这个人性子太直，很容易被人利用。女人帮女人帮，说的好听，就是把她当做枪使。”廉秋心里也苦，自己管的事情过于机密，知道一些情况也不敢透露出去。老婆又太强势，他是没办法，才想到求高继冲。

    “喔？话里有话啊。你直接说为什么。”高继冲笑道。

    “这政务院，分为两派，一派是学生派，就是王院长带的这批年轻官员。另外一派是韩柔刘钧他们这一批最早的元老官员。吴院长和敬院长自己亮节，但是有时候也抹不开面子。您又不管那些事，时间长了，元老派的下场会很惨的。”

    廉秋笑得很苦。

    高继冲是不管，但是管人才培养啊，新上来的这批官员太生猛，冲突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高继冲想了想，才问：“大家都按规矩办事，暗卫是发现了什么苗头？”

    廉秋就正经了起来：“王爷，拉帮结派就是苗头。这官员上来，都是小年轻，大家都没经验。做得对的有，做得错的也有。如果大家只认对错当然好。但是很多情况不是这样，有帮派无对错啊，王爷。”

    高继冲就沉默了。

    好久才抬起头：“我知道了。不过王府我不想设，这也是人为立山头。我是军事院的院长，这个职务就够用了。我以前只带几个参谋，就是因为人少，到处都能走动。如果人一多，我就走不动了。”

    廉秋道：“我知道，就算是我们，有些事情，也不一定全部跟您说。所以您想要多走动，能够看到一些情况。但是就比如这次，我在前面走，您在后面考察，我看到的，和您看到的，还是有一些区别。情况并非是您看到的那么好。虽然差别不大，但是有差别。报告您看过了的。”

    高继冲点头。

    “所以限于您是王爷，身份不同，下面不管愿不愿意，总要为了迎接您做一些事情，无非是突不突破原则的问题。女卫也好，暗卫也好，难道不会为了您的安全去做一些安保预防措施？”

    廉秋很诚恳地道：“您让监察院和政务院做的那些条例和原则就能够惯用，不过就是监察院和军事院这边做好监察和情报工作的事情。您也说了，只要按规矩办事就行，那就强化这规矩就行了啊。”

    高继冲的眼睛就闪了一下：“吴院长和敬院长也是这个意思吧？”

    “他们是怕将来事情弄到您要亲手处理人的时候，老人们脸上不好看。这一次，刘钧校长就有一些怨言。认为他们忠心护主，但是您不领情，把自己人全拆散了。王爷，这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两位院长都在说尽快吧新人培养起来，自己向后退一步。”

    廉秋也算是直接把事情给说开了，也不顾及那么多了。

    高继冲叹了一口气：“所以你就让韩柔先退一步？”

    廉秋苦着脸：“我和韩柔，跟吴院长与钱厅长还不同。吴院长管的是咨议院，是立法。钱厅长是分管教育，不涉及什么利益。我和她手里过的，都是利益相关。到时候，家事国事都不好办啊。”

    暗卫性质不同，廉秋就是想退，也退不掉，他知道太多机密，脱密期到死才能完。韩柔却是可以退的。

    高继冲揉了揉额头：“新人，培养哪有那么容易啊。王院长，敬院长成天在下面救火，这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渤海的底子还不厚啊。韩柔正是能做事的时候，你让她退了，她肯定会埋怨你的。你容我想一想。”

    廉秋也知道做出决定很困难，而且这违背高继冲的性格和行为方式。所以抱了签好字的文件就退了出来。

    高继冲揉着额头，因为他预感到自己能够到处走动的日子可能一去不复返了。以后他的出行，可能都会提前很长时间准备才行。

    而依靠自己的观察来进行事物判断也变得不现实，而只能依靠手下人的力量。

    权谋，一直是高继冲很不喜欢的事情。但是现在怎么办呢?

    (iishu)是，，，，！



第四百六十三章 内务局
    【】(iishu)，

    渤海王府，因为渤海王高继冲决定留下来而忙碌起来。

    军事院参谋司的战情局直接搬到了王府，在靠近高继冲住所旁边的厢房安家。参谋司的主官走了两任，现在尉迟良。而他还兼着战情局的局长。

    外事司虽然划给了咨议院，不过吴夏把外事司联络处搬到了战情局的对面，吴夏自己得办公室也搬到了这里。硬占了一个大套房。

    好在，他们还是给高继冲留了一块相当大的套房。除了女卫以外，没有再安排人进来。

    女卫现在是符金定亲自管理，小华宁被逼着当了小通讯员，华宁的房间也紧挨着主卧室。

    人一多，自然就需要服务人员和联络人员，各种物资的准备也就多了。光枪械就分成了几家管理，这肯定不行的。

    所以说，从大家执意要把高继冲留在旅顺开始，王府的部门设置就被规划好了。吴夏怕高继冲打折扣，还亲自搬了过来。

    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反正我老头子就是搬过来了，你管不管吧。”

    后院的锻炼还在正常进行。一套拳打下来，高继冲有些分心。

    泡在热水里的时候，符金定挤了进来。

    “怎么啦，心神不宁。”

    符金定才刚刚怀孕，体型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而且她的身体很好，基本上没有以前王婉容怀孕时的生理剧烈变化。也只有在这种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她才变得随意起来。

    “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多疑，很不信任人？”

    高继冲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有点，你除了信任你，信任婉容姐姐，连我你都不是很信任。”符金定闷闷地道。

    高继冲就无语了。因为他发现符金定说得是对的。

    好久才道：“婉容去世这么长时间了，你何必呢。”

    符金定用手指头在他的胸前画着圈：“反正我也争不赢。所以这不是事。我现在说的就是你确实很难相信人，就算是装着信任，也很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