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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默默猴
    违命侯见引起了注意,精神大振,假装没听见她露骨的挖苦,完美地接过舞

    台效果,猪腰掩鼻,笑得神秘兮兮。「没说是殷横野。你上回见那张权舆面具,

    是什么时候的事?」

    蚕娘意识到两者之别,暗自一凛,不欲打断他续掀底牌的兴致,顺着话头道:

    「约莫三十年前,权舆召集众人,我按往例提前登岸,仙乡那头就出了事,之后

    的事如你所知。那回因我缺席之故,没见着权舆。再往前一回,是动地那厮

    瞎喳呼,没事骗人,搞得大伙儿鸡飞狗跳那次。再往前……是了,是新任苏门

    首度列席,其他没说什么紧要的;再要往前,就是我接任流云时的事。」

    违命侯「噗哧」一声没忍住,举扇掩口。「喂喂喂,混沌未现是好事,

    人家也不是没事乱发警报。要真是混沌出世了,咱们说什么也要举姑射之力抵御,

    届时能活几个下来还不好说。言归正传,不算缺席那次,你就见过权舆三回,

    对罢?」

    这么一想还真是。百年间只见三回,谁能确定,面具后始终是同一个?

    「你是想告诉我,」蚕娘柳眉一挑,饶富兴致。「殷横野这个权舆,不是咱

    们在仙槎聚会的那个?」要真是这样,殷小子要倒大楣啦。谁不好冒名你冒名权

    舆?女郎差点笑出声来。

    违命侯敛起促狭之色,摇了摇头。

    「你缺席的那回,戴权舆面具的是殷横野。」迎着银发女郎的疑诧,违命侯

    两手一摊,好整以暇。「像我们这样老换身躯的,辨人的法子与你们大不相同,

    你就姑且当我是望气罢。

    「三十年前现身仙槎的权舆是殷横野,但此前你我所见的权舆却不是他。」

    「不算殷横野,你一共见过几个权舆?」蚕娘忽然插口。

    违命侯微露忖色,似正一一细数,忽然眉山一动,随即换成一副「好你个小

    坏坏」的神情,食指摇动,不无感慨。「不知不觉,你已经变成那种充满心机的

    坏女人了。年华易逝,留下的全是脏东西啊!」

    蚕娘猜他的年纪,已猜了快一百年,只有这点违命侯寸土不让,任凭女郎威

    胁利诱软磨硬泡,一点口风都不露;有几回蚕娘设下陷阱坑蒲宗,让违命侯不得

    不出面,都没能换得一丁半点的线索。

    「无论我前头见过几位权舆,」违命侯言归正传。「殷横野都是在三十年前

    你缺席的那回才上位的,此后姑射并未再召集聚会。殷横野明显是因为权舆手上

    的姑射名册,才能跳过蒲宗接受委托的水路码头,直接找上我;然而他却不知道,

    我有独特的望气辨人之术,面具于我,从来就不是保护权舆真身的依凭。此事权

    舆理当知晓。」

    蚕娘闻言一凛。

    「你的意思是——」

    「他得到面具的路子,不是正途。虽然不愿意承认,只怕总绾姑射十五张面

    谱的那位权舆,已绝于殷横野之手。」

    这就能解释,何以殷横野要将「古木鸢」等六张面具,以及骷髅岩的据点交

    给萧谏纸等人。

    撇开殷横野与萧小子的勾心斗角,藉由古木鸢等伪姑射的现世,逼迫隐于暗

    处的真姑射成员动起来,或阻或查,不免露出形迹,殷横野便能见缝插针,最终

    完全掌握组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动辄得咎,担心所遇超出面具名册能节制,不

    小心露出了马脚。

    但除了「流云」,其余的姑射成员直到现在,都没有投身风暴的意思,依然

    隐于最深的暗影之中,仿佛从不存在。殷横野只好动用十数年前埋好的一步暗棋,

    挑动违命侯来杀自己,岂料这一着便露了馅,教违命侯看穿权舆生变一事。

    (隐密组织不是谁都能随意玩转的呀,殷小子。你终究是百密一疏啊!)

    蚕娘心中冷笑。「龙吟」能发现蹊跷,难道其他人没有自己的手段么?殷横

    野手握「权舆」面具,却一直没敢召集姑射,应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不能说是

    不狡猾。

    进一步推断,三十年前的仙槎集会,正是为了引蚕娘入壳,才勉强召开的。

    她还记得秘令有云,本次所议与混沌出世有关,让她带上,才有

    秘匣在仙乡被夺一事。

    但回溯前一次的集会,就是「动地」极言混沌已现,一副世界即将要毁灭的

    那回,最后证明是一场白忙:东海道的那处小渔村除了鱼啥都没有,蚕娘揣着满

    满好奇,一意来瞧传说中的灭世混沌是圆是扁,做好血战一场的准备,谁知连根

    混沌毛也没见,怒吃一碗鲜鱼汤后,索性留在东洲玩耍。反正出来前已有觉悟,

    岛上都安顿得差不多了,不急着回去。

    之后在湖庄遇杜胤两小,当时殷横野能调动儒门的高手结屠龙阵,大玩两手

    策略卖了吕坟羊、彭于子兄妹,依违命侯之言,先前仙槎集会里的权舆却不是他,

    莫非这面具……是从儒门高层处得来?

    「东海三宗,本出一源。道宗乃龙血,莲宗乃龙祀,儒宗则是龙臣,权舆

    的传承系出其中,也不奇怪。」不知怎的,蚕娘似觉得他有些避重就轻,并未正

    面回应,料他如不肯说,追问也是枉然,话锋一转:

    「现下知道是哪个搞鬼,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要不是我给那厮阴了一把,

    教某世外大能派人给打残了,怎么说也要算上一份的。这下可好,只能在一旁给

    你加油啦。」

    世外大能假装没听懂,以长长的鎏金扇柄挠了挠发顶,讷讷道:「这个嘛…

    …我还没盘算好,再看一阵子罢。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蚕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不是我认识你这么久了……」错愕、恼怒等情绪一霎涌上心头,正因来

    得太快太急,反倒留之不住。女郎叹了口气,轻摇螓首。「光凭这点,就能断定

    你和殷小子是同谋。刺杀独孤弋你不认为是干涉武林,我替邬昙仙乡的门人报仇

    就是;你当年能插手我宵明岛的存续,殷小子篡了权舆之位,你却不闻不问?

    就算认识你忒久,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违命侯淡淡一笑。「你怎知插手宵明岛之事,我不是后悔至今?」

    蚕娘火气上涌,勉强按捺,冷笑:「看来你是后悔得紧了,巴巴带人来废我

    功体,算是略补前愆么?」违命侯见她生气了,忙举手作投降貌:

    「过去以为对的,现在未必仍觉得没有错,独孤弋的事是这样,宵明岛的事

    也是。我看过宵明岛数代的昏懦无能,担心从此没落,不能善尽祖宗交代的职责,

    才助你登上大位。但你瞧我的隔世圈,换了旁人看,是不是也觉得**阴森、死

    气沉沉,最好大刀阔斧整上一整?

    「我插手宵明岛事,犯的不是权欲病,而是自矜自大的瘾症。当时以为非做

    不可,如今却觉从出发点就错了,哪怕得到善果,也只是运气罢了。」

    蚕娘本欲还口,一转念又咽回去,始终没有出声。

    「你是历代蚕娘中,绝无仅有的武材,任内压服岛上诸多派系,瓦解了不利

    宗门的反动势力,还在陆上建立邬昙仙乡等据点,令众人毋须困于蕞尔小岛,对

    延续桑木阴的祚胤,有着难以衡量的贡献。着眼于此,我的决定可能未必全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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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蚕娘与他相交至今,罕听他直言夸赞不带戏谑的,咬住笑意,哼道:「无事

    献殷勤,非奸即盗!接着要骂人了罢?」

    违命侯正色道:「你掌权百年,至今没个像样的传人,在胤丹书身上白白浪

    费了忒多心力,最后的结果如何,就别剜旧疤了。仙乡蒙尘,你百死余生,好不

    容易恢复功力,不思宗脉之传,头一件便是出岛寻仇……死于此间,桑木阴与百

    年前的困境有何不同?以此观之,我实是干了件错事。」

    ——我不是光来寻仇而已!我也知道……时间不多了啊!

    蚕娘欲言又止,咬着粉白的樱唇,倔强地别过视线,仿佛又回到专找小事同

    他闹脾气的惨绿年华。

    「我不是来处罚你的。」见她这副模样,违命侯再板不起脸,笑顾她的眸光

    里不无宠溺,一瞬间跨越了两人机锋料峭、且合且斗的百年时光,停留在初遇时

    的单纯与天真。「但愿这一回,你是真得到教训了。」身形微晃,挟一人而回,

    正是被蚕娘打成重伤的极衡道人。

    「极衡,我依约来取你性命了。」

    说这话时,违命侯的口吻既无戏谑,也不带杀伐,平和里蓄着威仪,令聆者

    打从心底感到宁定,似乎循声而往,世间再无可惧之事。

    极衡挣扎欲起,无奈力不从心,勉强睁大了眼睛。

    「侯……侯爷……小人……望侯爷……」

    「你放心,答应你等三人之事,本侯一定办到。」违命侯一按他的手背,一

    股绵和功劲徐徐透入,和声道:「十年练功,辛苦你们啦。你等与蒲宗的交易,

    自今日起生效,本侯一定为你们找出那逐世王酋韦无出,为赤尖山十五飞虎

    了却此仇。有本侯一句话,你放心罢。」

    极衡睁大眼睛,沾满鲜血的扭曲面上露出喜色,忽地神光焕然,连口齿都清

    晰起来。「感……感谢侯爷!十……十年来受侯爷照拂,小人们死路逢生,得以

    苟且至今。后头的事……便拜托侯爷啦,极衡……代诸位弟兄,给……给侯爷磕

    头。」骨碌一声爬起身,倒头便拜。

    违命侯隔空托住,正色道:「你等俱是忠义之士,不必多礼。安心去罢。」

    袍袖微振,极衡倒退小半步,顺势盘坐,三花聚顶、五心朝天,面上隐泛日芒,

    周身浩气荡荡,正是极运「赤心三刺功」之兆。

    赤心三刺乃儒宗绝学,昔日沧海儒宗极盛时,非经皇极殿允可,擅窥典籍者

    以死罪论处。后儒宗式微,便在三槐嫡系,也只有被视为家主候选的菁英如吕坟

    羊之流才得修习。违命侯囿于祖宗家法练不得,自也不能让手下人练,但不练又

    难知真假,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死士来练。

    当年飞虎寨被南陵诸国联军攻破,极衡道人等冒死逃出,重伤至残,危难中

    伸出援手并予以收留的,正是蒲宗。猱猿、戈卓、极衡三人劫后余生,却不肯就

    此罢休,非找到在关键时刻旁观袖手、出卖众兄弟的虎首韦无出算帐不可;但走

    到这一堑,也明白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局,十五飞虎既是韦无出一手训练,己方

    三人武功智谋远比不上此人,遑论敌暗我明,上哪儿揪出阴谋家的真身?

    三虎求助于违命侯,适巧殷横野携与秘本找

    上蒲宗,违命侯遂与三虎订下交易,用他们三人之命,加上十年苦功,换取蒲宗

    代报此仇。

    违命侯回头望向蚕娘,一伸右手。「我说不坑你的。珠子拿来!」

    女郎犹豫不过一霎眼,探手入怀,取出被邪秽所染的骊珠扔去。他若要此珠,

    百年前已是垂手可得,虽才说过「过去以为对的,现在未必觉得没错」,绕这一

    大圈也未免周折。男人老了会变成小孩,却绝不会变傻。

    违命侯将被染成青墨色的黯淡珠子放入极衡掌中,极衡双掌交叠,平置于胸

    口「膻中穴」前,闭目昂首,面上光华大盛。违命侯一掌拍上他头顶天灵盖,低

    声吟道:「犹留正气参天地,永剩丹心照古今!」随着红光移至双掌之间,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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