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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默默猴
    着他跟在小姐身后,一路往厅外行去。

    「姑……姑娘,那我们……要做什么?」一名金吾卫茫然开口。

    「抄家呀。」任宜紫轻扭柳腰,回眸嫣然。「看到像证据的物事便打包带走,

    一张纸头也别放过,要是找到谋反的证据,可就发达啦。忙得差不多了就自个儿

    回去,省得我叔叔叨念。你们别跟来啊,小心本姑娘一剑斩了,只能自认倒楣。」

    大宅之外,停着一辆巨大的三乘牛车,通体髹满乌漆,四面门窗外俱都垂挂

    着细编竹帘,虽无华丽赘饰,一眼即知价值不斐,便在求见将军的巨贾名流中,

    亦罕见如此结实而低调的车体。

    以畜力计,一头牛能拉六到八百斤重,耐力尤强,适于行远,缺点就只有一

    个「慢」字。寻常牛车多作二轮,一乘绰绰有余,载上三四人也不怕。这辆乌漆

    大车用上三头健牛,四只径逾三尺、轴辐镶铁的包革大轮,其平稳之甚,怕是它

    最不惜工本的奢华处。

    金钏打开车厢一侧,拉下梯台,待其余三人鱼贯爬入,才将车门关妥,跳上

    辕驾,「吁」的一声控缰甩鞭,熟练地驾起了牛车。

    车厢内,简直就是一处具体而微的富丽闺阁,底层遍铺南方惯用的厚厚蔺草

    垫子——黑岛似乎有此常俗,朱雀大宅里有好几处这样的院落。绮鸳挑选的潜行

    都据点多半是类似的房间,诸女入室以前,总在架高的廊庑间褪去鞋袜,赤足在

    房里踏来踩去。蔺编的淡雅香气,混着少女足趾雪弯的轻潮微汗、肌肤润泽,亦

    是极诱人的一景。

    此间所用,似比乌家更讲究,蔺草香气馥郁,不夹一丝杂嗅,也可能是新近

    铺就,未受肌肤汗渍沾染。蔺草垫上,铺着轻软如云朵的厚厚被褥,材质耿照不

    知其名,整个车厢竟无「地板」之一物,就像一张大得不可思议的床。

    任、银二女都是褪了鞋袜才进的车厢,耿照双手不得自由,任宜紫掀开云褥

    一角,让他有草垫可栖身,蹙眉道:「喂,把那双泥鞋给我脱了,莫弄脏本姑娘

    的香车。」却是对着银雪说。

    少女小脸一红,屈膝跪坐,饱如桃实的雪臀绷紧裤布,枕在两只雪玉般的小

    巧脚掌之上,笨手笨脚地除去耿照的靴袜。他每日梳发更衣,等着被将军或娘娘

    提去审问,不惟里外衫裤,连靴子也是新的;反正偌大的府邸仅余李绥一人,有

    得烧水洗浴已属不易,横竖无人捣衣,索性每天换过新的来穿。

    任宜紫「泥鞋」云云,委实是真冤枉。

    银雪连男子的手都没碰过,羞得耳根红透,好在典卫大人的脚十分干净,与

    想像中的臭男子全然两样,她的胸口怦怦直跳,小脑袋瓜子里烘热如沸,颇难保

    持清明。

    车厢四角堆满绣枕,约是供乘者偎倚之用,居间有张奇怪的椅子,像是坐垫

    之上,凭空生出靠背与扶手,又似一张填充着枕芯的柔软太师椅锯掉四支木脚,

    总之十分怪异。

    任宜紫命银雪解开细炼,让耿照伸直腿,「坐」上那张无脚怪椅,再将双手

    捆于扶手。耿照发现怪椅的扶手靠背皆是硬质,能够充分地支撑身体,这若是拷

    问人的刑具,决计开天辟地以来最最舒适的一张。

    任家小姐似对他乖乖配合「移囚」十分满意,玉靥酡红,黑白分明的杏眸滴

    溜溜一转,跪坐合掌道:「好了,本小姐要来审问你啦,要是不尽不实,当心大

    刑伺候。」说着噗哧一声,约莫自己也觉好笑,唯恐被看扁了,赶紧抿住,努力

    板起俏脸,恶狠狠道:

    「你是不是刀尸?老实招来!」

    「不是。」

    「但人家说你是啊!」

    「那姑娘得问人家。」

    「我怎么知道是哪个说的?」

    「巧了。」耿照点头附和:「我也不知道。要不我们再打听打听?」

    任宜紫柳眉一挑,面色沉落。「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看我不起啊,当我是傻

    瓜似的。来人,给我用刑。」

    银雪本躲在她背后捂嘴忍笑,被唤得猝不及防,不觉有些发怵。

    「小姐……用、用刑?」

    任宜紫狠笑道:「还是我教你?」作势扬手。银雪「呜」的一声抱头闭眼,

    没敢躲开,片刻后未觉疼痛,才知主子不是真要打。

    她怯生生伸手,往耿照面上扇了一记,任宜紫抬起雪玉般的裸足,照定她屁

    股一踹,银雪向前扑倒,恰恰撞在耿照怀里。

    「没用的东西,闪开!我教你怎么打。」拎着银雪后领往旁边一扔,反手掴

    了耿照一记耳光,只觉手背像是打在玄武岩上,眼前一霎全白,旋即被难以想像

    的激痛所攫,两膝夹着左手满榻打滚,眼角挤出泪花。

    「痛……哎哟……疼死我啦!」

    「手背骨头多,是比较疼些。」耿照好意提醒她。

    「你的脸是铁做的么?疼……呼呼……疼死人了!」

    「为官不易,多少得练下脸皮。我是靠脸吃饭的。」

    「……靠脸吃饭才不是这个意思!」少女狂怒起来,甩了甩红通通的左

    手背,拽起银雪的佩剑,劈头夹脸的一顿打。雨点般落下的鞘尖不只打在耿照身

    上,连银雪亦一并牵连。

    双胞胎里的妹妹不敢哭叫出声,死命咬着呜咽,举臂护住头脸。

    (是了,她是怕被金钏听见。)

    想起当晚在栖凤馆与孪生姊妹花斗剑,剑术高明的银雪性格软弱,技逊一筹

    的金钏为保护妹妹,总是勉强自己为她出头……

    「够了罢。别真的打伤了人。」耿照的左手不知何时恢复自由,冷不防握住

    剑鞘,任宜紫抽之不出,错愕还在愤懑之上。「乌……乌金链子……怎么……」

    「没绑紧,再绑牢靠些就好。」

    牛车突然停住。辕座上的金钏掀开竹帘,探身入内,寒声道:「你莫欺负我

    妹妹!」任宜紫本欲随口推托,蓦地想起一事,咂嘴道:「意念相通,感同身受

    ……真是方便哪。怎地我和姊姊,就没这等好使的连心术?」似笑非笑,不知想

    到了什么,连颈根都红了,夹紧裙布里的修长大腿轻轻摩擦,一时忘了该追究金

    钏的不恭顺。

    金钏爬进车厢,褪去鞋袜。一样是不见阳光的肌白处,足弓却比银雪更小巧,

    也不似新剥菱肉般肉呼呼、水嫩嫩,线条更精致俐落,一如少女外露的剽悍不驯。

    她飞快检查了银雪的头脸手臂,边喃问「疼不疼」,以双姝知觉相通、感同

    身受的连心异能,宽慰的成分远大过垂询。银雪连抵抗都消极无力,扭动娇躯的

    颟顸与犹豫全然挡不住姊姊急惊风似的快手,早在表现出抗拒之前,关心便已跑

    完了全程。

    「你去驾车。」金钏指示着,全无商量的余地。某种意义上姊姊和小姐对银

    雪并无不同,都是不容分说的存在。明明她才是三人之中,武功最强的那一个,

    耿照忍不住想。「我来服侍小姐便了。」

    银雪接过姊姊递来的鞋袜,不愠不火地钻出去。在她的驾驭下,连牛车都比

    前度更慢些。

    金钏只瞥耿照一眼,连厌恶都懒得遮掩,就是典型的那种「你们男生都是脏

    东西」的无意义针对,重新捆紧乌金链,炼圈陷进袖布里,是搁着不理都隐约生

    疼的地步。果然银雪是留了手。

    少女的反抗异常直白,对任宜紫也一样,不知该说生性耿直,抑或不知变通。

    任宜紫是娇生惯养,但还没有蠢到视而不见,她将金钏的抗拒与不屑全看在眼里,

    绝非习以为常或破格包容,而是这样的「玩具」玩起来更有意思。

    金钏银雪她是想玩就玩,耿照却罕有今日这般良机,取舍不难。

    「你也见了,本姑娘问案那是半点不含糊。你要是再虚应故事,我就打她给

    你看。」说这话时一点也不脸红,边以鞘尖胡乱刺着金钏玩。金钏随手拨开,与

    逆来顺受的妹妹不同,没给她留什么主仆的情面。

    耿照到这时,都想不透她今日所为何来,任宜紫却饶富兴致,明艳无俦的桃

    腮杏眼间似笑非笑,狡黠得分外媚人。

    耿照总觉得她的美丽除了精致超凡的五官轮廓外,另有一股难言的野性与生

    命力,很难用一句「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交代过去。那些被她吸引挑拨、不

    知所以的金吾少壮,兴许不全是因为美色之故。

    「我听说你那个老婆是假的,你们不是真成了亲。她只是你们七玄里的一个

    妖女。」任宜紫斜乜着眼,抿嘴道:「还有人说,你和我二师姊才是一对儿,你

    就想做镇北将军的乘龙快婿,是不是?」

    宝宝锦儿在江湖上也算一号人物,「血牵机」的寡妇身份、同岳宸风厮混的

    旧史,都不是什么秘而不宣之事。阿妍不涉武林,又对耿照颇有好感,任逐流不

    会和她说这些。任宜紫却不同,缠着叔叔撒泼扮痴,娇嗔几回,便将符赤锦的底

    细摸得一清二楚。

    耿照渐感烦躁,不想再陪千金小姐过家家,随口道:「是哪个说的,姑娘得

    问他。娶妻成家,还能有假么?我娶何人为妻,又与问案有什么干系?」口气冷

    淡,面上已无笑意。

    任宜紫没想他说翻脸就翻脸,先前那种彼此胡言调笑、暗藏机锋的好气氛消

    失无踪,搞不清楚自己错问了什么,不是就是提了妖女么?本已懊恼,余光见金

    钏翻了个白眼,自非是因耿照所答,怒火更炽,反而露出灿笑,悠然道:

    「就没句实话,看来非用刑不可啦。金钏,给我剥了他的衣衫,敢留得一丝

    半缕,仔细你妹妹的皮!」

    (第卌六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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