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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默默猴

    留下号记,也是我的意思。」

    秋霜色淡然道:「本宫之兴亡,系於宫主一身。宫主若於外地有什么伤损,

    我等连风云峡也回不去了,这一节还请宫主务必放在心上。」韩雪色挠挠狮鬃般

    的暗铜色发顶。「知道啦,老大。下回我一定等你来再行动。」

    「……一个个口蜜腹剑,阳奉阴违的,演什么大戏?」

    聂雨色啧啧两声,冷笑:「肯定是老四吵着来,宫主又是个耳根软的,这下

    可好,恋奸情热,还不是一拍即合?说什么也是我的意思,以为很有担当?

    老大你再顺着他演啊,什么务必放在心上,噁不噁心啊你们俩!你就再由得

    他,专门针对我就好,再有下回他还是会这么干,总有一天把命送掉!要不以后

    我出门前先佈个阵,把你们俩关房里,省得自己跑来送死?」

    秋霜色淡淡的也没应声,由得他骂;韩雪色讷讷傻笑,颇有当着外人之面被

    捉奸在床的尴尬。沐四公子还想打圆场,和声劝道:

    「这不是少了一个都不行么?早说要四个人开阵,我和宫主——」

    「开阵?开你妈的阵!」聂雨色一脚踹去,不知是人矮腿短,抑或沐云色身

    法太快,被从容避了开去,显然平素在山上也都是这么腿来脚往的。「在谷里,

    对子狗照定我脑门就是一指,要不是老子反应快,哪有命开什么屁阵!带俩拖油

    瓶顶个卵用!」

    「……掌嘴。」

    聂雨色提掌自抽了一嘴巴,表情阴沈。

    「宫主,吵架端这派头出来,就太不地道了。有本事你怼死我啊。」

    「典卫大人在,让你爆粗口!没家教。」韩雪色怡然道:

    「其余你说得都对,本座没什么意见。继续啊,甭理我。」

    「好啊,待我先办完一件事,回头怼死你们这帮兔儿爷。」冲沐云色一伸手:

    「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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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云色见宫主和老大都没拦着,无声地叹了口气,双手捧过,不忘叮咛。

    「别砸啦,能修的。这可不是一般的琴。你当成兵器得了。」

    聂雨色怪眼一翻,冷笑不绝。「看来朋友真不能乱交。自从结识某某人,你

    这开口必夹废话的境界居然又突破了,句句都是废话!再这么水下去,迟早要成

    废话界的三才五峰啊。」从无奈苦笑的师弟手里接过琴,将琴尾的龙龈往地面一

    插,如前度般竖起「玄律」,脚踏龈托,信手在岳山处扳得几扳,「錝!」一声

    清响,第四条絃已被解下一端。

    聂雨色翻转铁琴,将絃绕过龙龈,固定在琴首底部的护轸上,真把玄律琴变

    成了一张弓。

    沐云色看得挢舌不下,但更离奇的事还在后头。

    聂雨色一掀底部琴轸,变戏法似的从琴身一侧取出一柄长约二尺、极薄极狭

    的无格铁剑,剑尖穿出圆孔,往絃上一架,踏足弯「弓」,单臂拽满,哼笑道:

    「这玩意我早摸得精熟,本就不是琴,而是杀人兵器!我一直没搞懂的,是它怎

    能弹得出声音来!

    「好了,你们通通死下山去,别在这儿妨碍老子,有多远死多远,滚罢!」

    他说翻脸就翻脸,不止沐、韩面面相觑,耿照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绿影微晃,未见秋霜色怎么动作,人已拦在玄律之前。「你这是做甚?」

    「给师父报仇!」聂雨色切齿狠笑:

    「老大,闪开!」

    「四奇阵非是迷阵,你这一箭射去,若然有用,也只是射破阵壁而已,何况

    阵中之人,也非站着不动让你射。你不会做这种傻事。」修长的翠衫青年随意一

    站,玄律弓之前便彷彿只有他而已,不知是他的身形如须弥山般贯通天地,抑或

    箭尖被缩成芥子毫末大小,所向再也无关紧要。

    如此惊人的气机锁定,除开殷横野、蚕娘前辈的峰级高人,耿照只在居南陵

    游侠之首的「鼎天剑主」李寒阳处领教过。聂雨色首当其冲,颔颚间撑出锐利紧

    绷的线条,面色惨白如纸,额间渗出密汗,可以想见压力之大。

    「所以你要的,恰恰是射破阵壁——该说是毁去阵基。我猜的是也不是?」

    韩雪色心念电转,想起老二炸死惊震谷那帮蠢才时,用的也是火油木炼制的

    阵基础石,恍然大悟,沉声道:「老二,你打算炸死老贼,是不是?才让我们立

    刻下山……那你自己呢?想违背誓言,独个死在这里?你就是这般看待同生共死

    的手足之誓的,是么?」

    眉宇间的愧色一现而隐,聂雨色「啧」的一声,面露不耐。

    「你们快快滚蛋,老子便能拉开足够的距离,谁想死在这种破烂地方?这四

    根础石是我在山上所炼,试验用的玩意,岂无自毁保密的设置?这阵最多支持一

    刻,一刻后地气将引燃桩底术式,一口气烧个精光,连灰都不剩,老贼躺着都能

    脱身。

    再不快走,一个都别想走了!「

    沐云色忍无可忍,怒道:「你老爱冷着脸数落别人,最不拿自己的命当命的,

    就是你!师父死了,老三也死了……凭什么只有你能不要这条命,旁人都得由着

    你来牺牲?」越说越怒,不由得红了眼眶。

    聂雨色冷笑:「我没空同娘们啰皂!成天哭哭啼啼的,没点长进!再不滚我

    把你踹进阵里,噁心死对子狗!这阵一刻后就废了,趁阵势还在,以外力击破阵

    壁,连础石带地气一同引爆,正好送对子狗上路。靠你们这帮废物,没点屁用!

    师父老三死不瞑目,还不是全靠我?」神气嚣狂,眸光一冷,邪笑道:

    「老大,我们十几年的恩怨,别以为我真不敢放。我忍你很久了。」

    蓦听一阵豪笑,韩雪色撢撢襟袍,巨灵铁塔般的身形一屁股坐下,神色自若,

    遥对耿照一拱手。「耿兄弟见笑。因为这脑子不清楚的混帐之故,我风云峡一系,

    今日要给这片山头陪葬啦。耿兄弟未与我等立过誓言,切勿自误,宜速速下山。

    我奇宫不尚俗殓,毋须棺木碑铭,可惜分别无酒,未能与耿兄弟一饮。」笑语虽

    豪,眸中殊无笑意。

    沐云色心领神会,也气虎虎地盘膝一坐,对聂雨色叫道:「老二,要死便一

    起死,谁人怕来?不是只有你,才念着师父和老三的仇!我……我恨不得生啖老

    贼血肉,教他万剐千刀,不得好死!你要炸山是不?算我一份!」想起师父师兄

    惨死,不由得眥目泪血,嚎啕大哭。

    这帮人任性起来,真是一个比一个任性啊!耿照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该说

    什么。聂雨色可不是这种场面能唬住的角色,抬足满弓,似要连师兄一起射个对

    穿,一边咒骂不绝,却非是爆粗口之类,骂沐四优柔寡断,骂韩雪色体弱无用,

    骂师兄爱充好人……什么伤人骂什么,正因为不是无的放矢,入耳才更痛彻心肺。

    这种骂法是要结死仇的。耿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果然沐云色听不下去,从制止、劝解到对骂起来,也不过就三两句间。韩雪

    色不发一语,面色越来越红,耿照本以为他是竭力忍怒,突然「噁」的一声,仰

    天喷出血箭,倒地不起,才知情况不妙。

    「……宫主!」沐云色扑前搀住,先探气息,再读脉象,七手八脚施以急救。

    聂雨色一惊分神,秋霜色已按落剑尖,垂目而视,和声道:「够了罢。再怎

    么骂,他们都不会恨你。他们想的和你一样。换作是你,便能舍下他们,独个儿

    逃生么?」

    聂雨色单肩垂落,心不甘情不愿地松絃收腿,拂袖道:「我道你要聪明些。」

    秋霜色淡然笑道:「聪明的一向不是我。」伸手接住玄律。

    未及看清他是怎么弄的,铿铿几声,铁琴又恢复原状。

    秋霜色取出一只长长的淡绿布囊罩起束口,斜负在后。

    「……闪开,让专业的来!」聂雨色一个箭步窜至,抬脚撵开沐云色,只看

    一眼,伸手死攒韩雪色人中。韩雪色吃痛苏醒,咳血不止,差点又呛晕过去。沐

    云色阻之不及,气得七窍生烟:「老二你干什么!」

    聂雨色懒得搭理,揪着韩雪色衣襟,小鸡抓老鹰似的提起巨躯,贴面咄咄。

    「你一共吃了几枚奇鲮丹?你他妈把奇鲮丹当炒豆还花生米嗑?你脑子跟卵

    蛋错位了是吧,还是都留在女人裤裆里?」

    「你……要敢提阿……的名字……」韩雪色咬碎满口血沫,咧开一抹狠笑,

    衬得下排左右两枚霜白的犬牙分外精神。「我……我发誓会揍……揍得你……」

    「满地找牙么?」聂雨色一脸衅笑。「别只是说说啊,我很期待。我有没有

    告诉过你,每回你干她的时候,我都在房外偷看?还让老四画成春宫图,集结成

    册,在越浦刻刊行——」

    「没有这种事!」

    沐云色自从被发现有绘画方面的才能,二师兄就老爱开春宫图的玩笑,迄今

    已有十五年的历史。没有少年不看春宫图的,但这块在聂雨色的反覆操作下,硬

    生生成了沐云色心上的巨大阴影,一听就翻脸,害得他几位师兄乐此不疲,屡屡

    翻新花样。

    「……出到第四十五卷了,坊间盗很多,千万要认明正,才有保障。」

    「那……要去哪里买呢?」身为武林贤达,韩雪色果然很有权概念,拼着

    只剩半条命,也要为大夥儿提问重点。

    「哪里都没有在卖!宫主不要本能地配合他胡说八道!」沐云色气炸了。

    聂雨色玩够了,一瞥旁边瞠目结舌的耿照,没好气道:「耿小子!你他妈看

    戏啊?滚过来当驮兽!」

    秋霜色身负铁琴,聂雨色、沐云色臂腕受伤,能背韩雪色下山的,唯耿照一

    人而已。四奇阵只能再维持一刻,逃亡的时间已是分秒必争,韩雪色几百斤的重

    量还不是最要命的,无论谁来背他,终不免拖着两条长腿,在迂回的山路间磕磕

    碰碰,才是烦中之烦。

    耿照的身量较他矮得多,索性让沐云色以绳索牢牢缚在身上,以防中途坠落。

    「有劳典卫大人。」秋霜色对他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谢,待过得这劫,再

    与大人一叙。」

    「毋须如此见外。当日若非琴魔前辈,也没有今天的我。」耿照抱拳。「山

    路难行,先走一步。请!」发足掠下山道,几个起落间便已不见踪影,将随后打

    紮的沐云色远远抛了开来。

    秋霜色极目远眺,剑眉微轩,却没逃过将行的聂雨色之眼。瘦小苍白的青年

    嘿的一声,嗤笑道:「对,他就是这么行,让我们看来活像一帮蠢蛋。《夺舍大

    法》能长见识,没听说能长功力,他肯定不止偷了咱师父,还偷了别个。」

    「有缘者得之,不能说是偷。」

    秋霜色一捋长鬓——他和韩雪色的这个习惯动作,明显是自琴魔处学来——

    淡道:「不说这个。你先走罢,我来断后。」

    聂雨色冷笑。「要不是我太瞭解你,还以为你断后是打算偷偷引爆四奇阵,

    炸对子狗个屍骨无存。但你不是这种人。」

    老大无疑是个既不贪,也不怕的人,死之於他,完全就不是个驱力。师尊和

    老三的死讯传上龙庭山之时,相较於自己与宫主的悲痛惊骇,他的反应倒是一如

    既往的镇定,半点不教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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