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零落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应无恙w
“……”
卿哉笑笑,而后开口:“若是她见了你我,一个至今孱弱,一个功力亏损,也不知要生多大的气。”
闻言越生桑也有些无奈。
“总也没有一日痊愈的道理。”
卿哉则笑:“江水也不是迷路的孩童,哪里需要我们寻去依我看,你不如好生歇着,别等见了她来不及叙旧先讨了一顿责骂。”
虽是笑言,入耳越生桑却难以开颜,他原本轻松的神色渐渐暗沉下去,卿哉留神看去竟有些灰败之气。
不由引得卿哉询问:“可是哪里不适”
微抬起手止住了卿哉上前,越生桑皱眉踉跄几步站定身子。
“难不成是旧疾发作”
卿哉顾不得越生桑的不愿便上前搀扶住,而越生桑却一只手按住双目,另一只手自卿哉臂膀之中缓缓抽出。
不知为何的卿哉只得双手虚虚向前,以备他当真摔了。
然而过了片刻越生桑的脸色渐渐好转,他也能再次开口言语,第一句话却是:
“你为何不愿见江水。”
苛责恍如质问!
被这样盛怒的越生桑一时震慑住,卿哉心道分明是江水不愿见自己,他只是还未想好如何见她,见到之后如何开口。
“卿哉,生桑自知无法责备你什么,唯望你能听进我那一句话!”
“只有你能救她。”
刹那间卿哉想起,那夜宴饮,豪醉之中唯有越生桑一人清醒。
他所言全非醉话。
卿哉喉头梗塞:“生桑你,你知道什么”
车且住,万重山里斜阳暮。
风无凭,争求皆为青萍误。
越生桑不愿再言,以他修养能够说出这些话已经是备觉难堪,“罢了,我去寻她。”
眼见越生桑便要拂袖而去,卿哉茫然在原地,握紧風锁剑,怅然不知处。
喧闹潮流之中,有刀剑羁旅客,山呼看一场场拼搏比试。
自人潮内走出的越生桑毫无意外地找到了平安客栈,那个枯坐桌畔的斗笠蒙面女子,端酒久不饮。
“请——问”越生桑忍了忍,叫住小二:“那位客人面前可还有空座”
小二刚展开笑容,江水便放下酒杯,轻声道:“若是你,自然是有空座的。”
越生桑坐在了江水的对面。
隔着幂蓠乌纱重重,削瘦肩臂,越生桑一时竟然不敢相认。
二人沉默许久,倒是江水先开了口。
她是带着笑意的,竟然显得十分温柔:“都要你好生休息,乱跑来这姜台做甚”
“卿哉与我都十分担心你。”
隔着重重的纱,越生桑实在难以看清江水的神情变化,只是江水似乎带着一些讶异与惊喜般开口:“他担心我做什么我不是好端端的么”
又宽慰似的,江水道:“等我得了武林会的冠首,我领你去我师傅坟前拜拜吧,她——死之前都在担忧你。”
虽然经过了几番死死生生奔波来去,江水已经不只是“青梗姑姑的徒弟”,越生桑也不仅仅是“师傅死前的诺言”,但**梗一直都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羁绊。
困倦而又疲惫的一双眼。
寂寞姜台洗碧血。
越生桑几经克制,最终掖住自己衣袖,取下她手上斟满许久始终不饮的那杯酒。
将它落在桌上。
桌面上有酒有菜,大鱼大肉,但显然一筷未动。
“小二。”
越生桑要了一壶茶,不算名贵,但清雅尚可入口。
他替江水浅浅倒了半杯:“饮酒伤身。”
谁知江水却陡然有些不知好歹道:“我就是医师,我知道伤身与否,何必你来说。”
而越生桑则苦笑一声:“好。”
但江水还是在他的坚持下结果了茶,端在手中沉吟。
“你气息不稳,体虚血浮,为何”
果不其然江水又来责问越生桑了,明明自己为他配制好了药,本该痊愈无碍,却又为何至今孱弱
越生桑不愿告知缘由,江水索性抓来他的手腕细细把脉,不过片刻便自胸膛起了一团怒火。
她顾及着大堂之内不好给越生桑难堪,低声斥问:“你是如何对待自己身体的怎么一副油枯灯尽之像!药呢!”
反观越生桑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只是油枯灯尽而已,生桑命该如此。”
“荒缪!”
江水恨不能拍案而起,她的声音从黑纱之后传来:“我所做的那些事,可不是为了让你寻死的!”
“……”越生桑欲言又止。
江水端看他能够说出什么话来,可以清玦公子闻名的越生桑,又怎么会拥有一双能被他人洞悉所想的眼眸
越生桑一言不发。
江水也不知他原本想说什么,只是心中忽然有些惶恐,但是被自己生生按下。
她起身,轻掸衣上尘:“罢了……你既然执意如此,我力有所逮,总不好违背你的心意。若你坚持,无论是何事,江水也不过是局外之人尔,便不聒噪叨扰了。”
她言罢便云淡风轻似的上了楼。
甚至还在离座前轻笑出声,道:“互不相干,总还有一段情义,生桑便祝我武林会上凯旋夺冠吧。”
背后青昙双刀在被微风拂起的黑纱下流转光芒,还有一段柔弱白皙的脖颈,是墨色交织下唯一一节光。
越生桑看着她直到衣角消失在二楼转角,便将目光凝视在桌面。
滴酒未撒,杯茶未满,可那桌面上分明有混浊暗淡一滴水。
没有谁应当瞧见江水的泪,她的泪有千钧重,可以决堤。
第十六章 深秋依旧玉山颓,冷眼旁观
回到客房之后江水先将幂蓠取了下来,盖因有玄黑鲛纱长至半膝之,出门她连发都不曾挽起。
此刻三千青丝垂泻于肩背刀身,眼眶湿红,唇畔半点血色都无,那剑伤在她脸颊狰狞着。
回头看一眼,确认自己已经将门锁好,江水叫幂蓠搭在桌案,不在意滑落委地的三尺鲛纱。
——我想回家。
江水这样想,家不过是一个托词,她只是想要一个可以庇护自己的存在。
有些人位卑不敢忘忧国,有些人落魄长啸不甘败,有些人已经被烹煮得软弱无能。
她本也可肆意横行,不过是心头难允。
罢了,罢了。
以指背拭去左眼泪水,冷不防右眼也有泪珠滚落不止,江水忙又以掌心擦去。
笨拙宛若孩提。
越生桑何时走得谁也不知,只是江水收拾好自己泪水狼狈之后开门倚靠着二楼栏杆,那间座位已经有了别家鲜衣少年客。
谈笑间抽刀如笔,恩仇便销。
她静默半晌缩了回去。
而后倒水牛饮,卸刀深睡,她自半年前便开始嗜睡了,如今每每颠倒日夜,分不清今日还是明日,仿佛要将从前的疲惫全都消磨尽了。
可越睡越乏。
在越生桑回去的第五日,赤牙之中的赛事已然结束,胜者之中有其迟。
那孩子缩在门外报了一声便走了。
而后折戟在翠微之前。
江水恰好都睡醒,也就听在耳中,扒拉着手指慢数翠微。
翠微零一,卿哉。
翠微十八,江水。
还有,还有谁呢
“江湖啊。”江水摸索着自己脸庞的疤痕,撑着手肘起身。
厮杀还是热血,她只做冷眼旁观人。
深秋依旧玉山颓。
朔风欺身,草拥花摇,大光煌煌,更欺倦鸦羽。衣裙摇曳,云影月痕,犹恨芳魂销。
原来当初的执念,现在却不能让自己有踏出房门一步去观看的兴致。
她行走在江湖人中。
江水行走在江湖中。
累赘到叫人觉得荒诞极了。
如今自己还剩下三倍内力盘亘体内,翠微之战,会消耗干净都无法得胜么畅想着在高台闭目的情形,江水站在了台下。
今日。
翠微十八江水,对战翠微十六,慕千遥。
姜台这个让囚笼之中的困鸟梗至死仍心向往之的地方,让这个自称江水的女子,选择为葬身之地的地方。
乡魂葬并并禽身,拾翠尝尽为此死。
她哪里记得此身来何处
她怎么知道此身寿几何
江水听着自己的名字在姜台比武会被朗声提起,恍惚间才有种,尘埃渐落之感。
自比武台的一头拾阶而,耳畔都是阿谀艳羡之声。
“这一场可谓是女侠对女侠,尤其是那个双刀客,可谓是江湖里超一流的侠客。”
“嚯!怎么是超一流!你们没见过她动手,简直就是武学宗师!”
“真有这么厉害”
“还能糊你就算其他人说的不对,这丹峰里给的翠微,难道还能有错”
花影敷粉,灯火带妆,何处不是欢乐场
江水麻木听着,略侧过脸,让被风拂起的鲛纱擦拭去眼角一滴眼泪。
斗色终显宣纸透,春过方恨买酒迟。
时隔半生,两端姓名,叫做梗的那个,死在深谷。
叫做江水的,双足立定在台。
身披翠微之名下的江湖荣光。
而这厢姗姗来迟的慕千遥显然是没有认出江水的,她的剑束在腰间,小跑数步轻轻一跃便踏比武台。
轻踩在比武台,慕千遥面对着对面全是裹得严实活像黑寡妇的江水微微扬起下巴,“在下丹峰慕千遥,承蒙江湖豪杰捧场,饶舌被叫一声小平澜剑!”
话语之间,少年江湖儿女的骄矜气显露无疑,眉目犹如骄阳下的蔷薇花,敢共风月叫嚣。
时隔几月伤口结痂。
可江水还认得她光滑细嫩的脸庞,还有她闪烁着寒光的剑。
“江水。”
小平澜剑慕千遥抽剑出鞘,笑言:“江水女侠,久仰久仰!”
江水没耐心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而后说:“攻过来吧。”
被这般抢白的慕千遥有一瞬间的扭曲,随即笑着说:“那姐姐可就要小心了!”
起手便是看似刚正的死手冲了过去,而江水似乎停在原地,并不在意,慕千遥正在疑惑之时淬不及防就发现江水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来不及收去攻势,便察觉脸颊一疼,尚不知发生何事腰间便被一脚踹倒趴在地。
两把刀交叉这贴在她脖颈间,与薄薄皮囊下跳动的脉搏共舞。
再进一步,便是死。
杀手一击毙命的手法而已,江水为了私心伤了她脸颊同一处,而后收了力道。
所谓出必见血的刀剑,终究不过是下三滥的玩意儿罢了,江水麻木冷静地与生死游离缠绵,怎会把握不好力道
收刀,下台。
胜出。
台下第一阵的欢呼还没有冷,却在看见那个从另一侧台阶走下的女子自发流出一条不宽不窄,但足以无一人沾染她衣角的空路。
卿哉环抱風锁剑在路的边缘,江水或许看见了,或许没有看见。
脚步没有一丝停顿地继续向前走。
所有人都在高声呼唤“双刀客”与“江水”,盛名如同翠微之中第一人卿哉,所能呼唤的声音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更何况他甚至没有说声“许久不见。”
就这样看着腰肢比寻常女子直挺的她越过自己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第一十二步,卿哉向她奔去。
第一十三步,江水回首望去。
第一十三步半,江水仓惶转过脸,不要命地运起轻功继续逃离。
“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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