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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零落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应无恙w

    他看着这个碑,忽而道:“这是什么碑,连一个跪的地方都没有。”

    他掀开左手衣袖,内壁汶文“江水”二字依旧随着脉搏而跳动。

    江水随心赴死,从来都是自己当年为之心动的女子,未曾改变。

    只是江水,你执著于不变,奈何世事无常,又有谁能如旧

    他想着自己的妻儿,与曾经仗剑江湖的过往,亦痴痴一笑。

    “在下秦址卿哉,游方到此。”

    ——江下水,有幸相见。

    水声似如旧。

    江鉴输给了卿哉之后并未感到气馁,他记得娘亲说了,卿叔叔武学冠绝天下,当代莫有能敌者。

    自己与他拼尽全力一战,收获颇多。

    而后收拾收拾行囊,他径直去往了行尽天容教,将娘亲所制做的药物送。

    在江鉴看来容教的教主是个十分可亲的长辈,娘亲说自己与她互通书信多年,如今天下安稳,容教可以是个好去处。

    原先江鉴还不明白,容教这般厉害却为何总是避其锋芒不愿在乱世出手相助。

    但当他看到容教教主那道药物之后原本笑吟吟的脸听见娘亲已经过世之后,忽然脸色大变。

    他才想,娘亲说的或许不错。

    “你是江姑姑的弟子”

    大半张脸密布着女萝般缠绕金色胎记的小姑娘忽然开口,让只注重思考忘了注意外界的江鉴一惊。

    他心道这小丫头口中的江姑姑约莫就是娘亲,能够这样喊娘亲,她应当是容教教主的女儿。

    但江鉴下意识说:“不,我是娘亲的孩子。”

    阿萝眯了眯眼睛:“你才不要骗我,江姑姑那般好看,你要是她儿子怎么这样相貌平庸”

    眼见这小姑娘面有瑕疵还大言不惭说别人相貌平庸,江鉴愣了愣,又不好反驳。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是娘亲抱养来的,可这些年情谊,以及年幼时憧憬,让江鉴还是希望自己有这么一个娘亲的。

    见他不说话,阿萝得意起来。

    江鉴这才想起来,娘亲托自己带来的药就是为了治疗容教教主女儿——也就是这个小姑娘的胎记的。

    念及此,江鉴只能无奈道:“少教主不若去别地玩去”

    阿萝好生气恼,好容易等来了传说中江姑姑的孩子,他怎么这样无礼。

    她又凑近几步:“我不!你给我说说江姑姑的故事呗”

    江姑姑的故事

    江鉴一愣:“什么故事”

    “诶呀!”

    阿萝一跺脚:“娘亲说江姑姑又美武艺又高,医术毒术也是一绝,还是玉麈的圣人,闻名天下的银炎将军!你这都不知道你怎么当江姑姑孩子的呀!”

    江鉴无奈道:“你既然都知道,还要听什么。”

    阿萝不依:“那不一样!何况你既然喊江姑姑娘亲,那说不定知道些私密之事,譬如……譬如你爹爹是谁”

    阿萝可好奇死了,娘亲那样推崇的江姑姑到底看了哪个凡人

    正当江鉴拿这个小姑娘无可奈何的时候,忽而听见一声“阿萝,不得胡闹”传来。

    鹿衔走近之时正看见这孩子扯着江鉴闹腾,她道:“他是送来解你胎毒印迹之药的贵客,我与你爹爹商议好了,将其奉为客卿。”

    又对江鉴道:“我教左护法其迟,含丹堂堂主左倾秀,皆与你娘亲有师徒之,往后你们几人可以多走动。”

    江鉴之当是来送个药,讨个面熟。

    却没想到娘亲给他讨来这么个位置。

    鹿衔又道:“你是容教客卿又是本座故人之子,江湖之敢动你之人,容教绝以雷霆之怒相待。”

    还不等江鉴说出什么,阿萝却突然开口。

    “娘,什么药”

    江鉴分明看到这个小魔女眼中的希翼与脆弱,他心下忽而一软。

    这个小姑娘似乎也没那么讨人厌。




番外二 明年梨花
    “姑娘,往哪去”

    车夫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他们这行就是苦力气挣钱,这才初春穿着单夹都已经累出了汗水。

    寸亦剑对他笑笑道:“不劳烦了,我只是借地等人片刻,不坐车。”

    听见她不坐自己的车,车夫也不着急拉其他客人。

    他掏出一个水壶咕嘟咕嘟开始喝水,一天当中为数不多的休息十分惬意,让他不由得开始和身边人攀谈起来。

    车夫说:“姑娘,你看着也像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怎么一个人大咧咧出来”

    寸亦剑反问:“现在开了女子恩科,大街之出来走动的女子比比皆是,如何不能一个人出来了”

    提起女子恩科车夫就不满起来:“俺家那婆娘,大把年纪仨个孩子,还想着要科考当官——你说这不是作孽么”

    “诶,这荒唐日子苦咯!”

    对于车夫的埋怨寸亦剑并不去争辩什么,人皆有目光短浅之处,自旸齐帝开始为防再出现第二个昭邕公主,便大肆打压女子。

    时至今日二百年,能出入朝堂并有那么些作为的,也只有自己一人。

    如今皇帝不知为何犹如大梦初醒,一改从前荒唐天真,大刀阔斧改革起来。

    而身为昔日叛贼羽翼的寸亦剑,倒是意外被轻轻放下,没有处以极刑。

    如此也好,自己这一身残躯若是死在五马分尸之下,下了黄泉怕是会吓着先生。

    寸亦剑终于在车夫喋喋不休的抱怨下等来了该来的人。

    “主说,你既然是他的弟子,保全你的安危本是应当,但你如一意殉葬他也不拦你。”

    秋劫看着这个卸下一身锋芒显得有些疲惫的女子,她眼角眉梢的憔悴,仿佛将从前的明艳风流都渡成了传闻。

    他道:“昔日杀害他的人,主业已解决,你无需有身前身后顾虑。”

    寸亦剑于是真心实意道:“多谢逸王成全。”

    可秋劫看着她,却神色冷淡:“主有令不得伤你,否则你这等背主之人,秋劫必杀之。”

    如今寸亦剑可不怕他,她指了指天道:“当街杀人,无论权贵可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秋劫一时沉默。

    “你为何……”

    “那一日我见了江水,”寸亦剑打断了秋劫的问话,“于是我才明白,我所坚定推崇的原来从根源便错了。”

    那日江水前来,对自己说的一番话,时至今日记忆犹新。

    她说——他有残疾本来可以很简单地得到信任、轻而易举地走到高位,为什么偏偏游戏人间他对这个世界没有喜爱,百姓都是无趣之物,得之生厌则死。

    她还说——他赐死的那些才是他觉得有趣的,愿意成全一段佳画的。

    甚至还有江水面对自己疑问时,冷静得说自己决定在三年后死去。

    这些话寸亦剑如实说了出来,面对秋劫这个曾经共事之人,她笑得并不张扬。

    “背主之事不过无稽之谈,我所追寻的只是百信安定,从来为此不择代价。”

    寸亦剑一直到全须全尾走出逸王府,她才知道自己的一切,储诚庭不可能不知道。

    而那个人他从头到尾不加干涉,像是冷眼旁观的看客。

    令人齿寒。

    寸亦剑转身欲走,却看着烟火热闹的尘世有了些留恋。

    她为了天下安定而奔波,割舍掉最初信仰与热血,却最终在天下安定的时候决定离开。

    她回头道:“如今我才明白,江水姑娘为何那般平稳选择了死亡。”

    她到最后已经没有了敌人,天下间都在称赞这圣人的名声。

    可被刻意扭曲的爱憎将她的心纠缠得粘稠如脓水,一开即逝的昙花有着惊心动魄的光华,却不得不以一些肆意添加的养料供奉自己。

    于是她只能死。

    当天下海晏河清,当江湖豪杰四起,她只能最后从容赴死,保全自己最后一点真与痴。

    寸亦剑摇摇头:“我与江水姑娘不过数面之交,谁知道她为何会同我说这些。”

    寸亦剑渐渐走远。

    “……便是如此,主。”

    秋劫看着这个依旧散漫执子黑白的主,心中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或许这么多年,只有一个江水姑娘才真正明白了主。

    其余所有人都不能明白主为何而痴,为何而疯癫。

    沉稳如秋劫竟然也有了几分急促的呼吸。

    不消看秋劫,储诚庭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母亲本是飞骏部族逃婚的公主,与当年父亲一见钟情隐瞒了身份喜结连理,奈何后来被皇帝当做是勾连敌国。

    于是父死母亡,断了腿一双。

    如今又与飞骏王“相认”,飞骏贪图他手中剩下叫人眼馋的财富权利,便悄悄认下一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兄弟。

    也还是王爷,飞骏部族的王爷。

    看似没有实权,却令所有人都暗暗警惕的能全身而退的幕后之人。

    曾经秋劫不明白,主手中明明还有很多底牌没有使出,却就这样甘心情愿认输。

    与那什么玉麈微生红菱结交,明明可以换来一双健全的腿脚,却只问了一个问题。

    “秋劫,”储诚庭忽然开口,打断了秋劫思绪,“推我去梨花树下。”

    院落之中只有一株梨树,所幸梨花开不需借势,自成乾坤一雪。

    可这株梨树却似乎有些不耐如此环境,开得零零星星,落花满地。

    如今王府的花匠无计可施,又惧怕储诚庭余威不敢直说把它铲了去,只能战战兢兢养着。

    半死不活的样子,稀疏得像是名家画中孤高的白梅。

    此刻储诚庭仔细勘察一番,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如秋劫所不解那样,他的确、放弃了成为一个健全人,而选择问一个问题。

    那就是何为“玹朔三千界”。

    储诚庭缺什么呢缺一双腿么

    不过区区腿疾而已,他何须在意储诚庭穷其一生只是在认真当一个挑剔的看客,或者是灵魂的诗人。

    当一片梨花忽而落在脚边时,储诚庭鬼使神差想起了那个喜爱梨花的女子。

    过了许多年,从棋逢对手到两厢陌路,或许当初应该多用些真心。

    不然今年府中,或许会开满了梨花。

    清风来时,如雪入怀。

    “你呀——”

    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这个师妹可当真是个痴人。

    “幸好你选择了死去。”

    成全了自己一段最好的故事。

    正当储诚庭笑着摇头之时,又有一阵风将那朵梨花吹到了储诚庭所触及不到的远方。

    于是这是他才想起来,似乎江水的确是死了,往后再无人可以剔透玲珑,痛快博弈一场。

    “可惜你还是死了。”

    再也不能似笑非笑,以牙还牙唤自己一声师兄。

    普天之下再也没有值得自己执子再入的局。

    倒也算不难过悲伤,但也的确不是开心讥讽。

    只不过就是想起来时有一种……

    错过一朵花开到花落的感觉。

    白马斗草簸哒声,晚霁千木春。

    沉默许久,储诚庭只能笑着摇摇头:“将它留着吧,至少明年还能开花。”

    如今天下,幽影青花,澹荡湖月,香雪小园,尽皆神女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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