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山河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蒙真七夜
“会不会又去山谷了”秋子瑜微微皱了皱眉。
“我去那里看看。”王楫说着话,就出了门。
山谷里空荡荡的,除了丛信师兄孤单单的坟墓,一个人影都没有。
王楫郁闷地回到荣王府,秋子瑜已经在房间里等着他了。
“祁渺不会去周琦府了吧”秋子瑜有些担心。
“你是说,她去找周琦替丛信师兄报仇”王楫吓了一跳,回想起昨晚上祁渺异乎寻常的平静,他觉得很有可能,“我这就去找找看。”
“不行,你不能去。那次刺杀后,周琦府的防范更严密了,稍有异动就会被发现,要混进去很难,还是我让人去那里找找看。”秋子瑜阻止了王楫。
王楫担心祁渺,哪里能静下心来等候,傍晚的时候,他就独自溜出了荣王府,前往周琦府探查情况。
还真给秋子瑜说对了,周琦府如今的防卫真是严密,府外整条街都被清干净了。围墙四周,外三层里三层的护卫不说,稍有陌生人接近,不问缘由,直接就把人抓了去。
到了后半夜,王楫才寻了机会,翻墙进了周府。谁知才进了第一进院子,就被发现了,里面到处布满暗哨不说,还设有机关陷阱,若不是他身手了得,逃离得快,险些就中了招。
秋子瑜派出的人也没有发现祁渺的踪影。这才两天,就把祁渺给丢了,王楫越想越愤懑。他一向不如李丛信和祁渺机灵,他们二人若是有意隐瞒行踪的话,他还真是毫无办法。
就这么守株待兔似的在城里找了一个月,也没发现祁渺的踪影,连秋子瑜都怀疑她是不是不在黎阳城了。
“不会的,她一定是隐藏起来了。”王楫断然否定。
以祁渺的性格,她一定是下定决心要替丛信师兄报仇,才会显得那么平静。那时候,她心里应该早已计划好了一切,独自一人,不惧生死,瞒着他和道门里的人去报仇。
“我们的人打探了周琦府,也没见有祁渺在府里出现。周琦一直在养伤,藏得很隐秘,连他的那些小妾、子女都不是很清楚,府里又加强了防卫,按理说祁渺不大可能混进去。至于府外,每天都有人盯着,稍一露头也会发现。”秋子瑜沉吟道。
“师妹擅长易容,会不会那些人根本认不出她来”王楫幽幽地说了一句。
秋子瑜闻言,点了点头:“我叫他们多注意些,只要是看着身形年纪差不多,最近一个月进入周府的丫头、仆妇、小厮,都好好去查一下。”
第145章 命定之人
三日后,终于有消息传来,说是周夫人身边有个丫头,是一个月前买进府的,因为替周夫人治好了头疾,很是得宠,成天跟随在周夫人身边伺候。
探知周夫人十五要到郊外的相国寺上香,天才放亮,秋子瑜和王楫装扮成了香客,去了相国寺。
相国寺里已经被周府的侍卫清了场,来上香的人都被挡在了寺外,王楫和秋子瑜只能挤在路边,远远地察看。
快到午时,周夫人的豪华马车才姗姗来迟。马车在相国寺前停了下来,一个身穿粉色衫子的小丫头跳下了马车。她不等站稳,转身就去掀起了车帘子。她搀扶着一个衣饰华丽身材臃肿的中年贵妇,下了马车。
中年贵妇头高昂着,圆白脸上隐隐透着戾气,耷拉着眼皮的眼睛半眯着,她扫了眼周围的香客,眼中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视。
“这个女人就是周夫人。”秋子瑜冷声说道。
王楫的眼光落在周夫人身边的小丫头身上,当他看清楚那个小丫头的模样时,大吃了一惊。小丫头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平凡却十分讨喜,举手投足间异常机灵。若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对祁渺的相貌身形十分熟悉,还真是认不出这个丫头就是祁渺装扮的。
“我去把她救出来。”王楫说着就要冲上去,秋子瑜一把拉住了他。
“周围都是侍卫,还有很多暗哨,你这么冲出去,不但救不了她,还会连累她。”秋子瑜用眼扫了一下那群黑压压的侍卫和周围的香客,她也认出了祁渺。
王楫紧盯着祁渺的背影,心里的忧虑更甚了,有些发愁死说道“那怎么办回到周琦府,要救她出来,就更难了。”
秋子瑜轻声一笑,压低声音说道“祁渺这丫头真是好本事,一个月的时间,就混到周夫人身边去了。只是要杀周琦,哪有那么容易,只怕会害了她丢了性命。”
“她只想着为丛信师兄报仇,就没打算活着回来。”王楫沉沉叹了口气,他现在才明白,那晚离开山谷时,祁渺说的那句话的意思,那根本就是在告诉丛信师兄,她去为他报仇,既然生不能在一起,那就死后同穴。
“祁渺性子倔,我们先回荣王府,清玄师兄传信来,说是这几日就要回转,看他怎么说。”秋子瑜说完,转身离开了人群。
王楫回头看了一眼祁渺,沉默稍许,才转身跟上了秋子瑜。
清玄真人两日后回到了荣王府,在得知祁渺的情况后,当夜就带着孙志强和王楫潜进了周琦府,把祁渺强行带了出来,连夜赶回了仙霞山。
祁渺被带回竹林院后,每天只呆在自己的屋子里,足不出户。她躺在床上,一会儿哭一会笑,累了就迷糊一会,王楫送进房间的吃食连续几日,都不曾动过一下。
她无法释怀,就在她打定主意不再回转北洹,想与丛信师兄诗酒江湖、相伴一生的时候,他却孑然一身瞒着她前去复仇,甚至没有给她留下一句话。原来在丛信师兄的心里,只有仇恨,他可以为她去死,却不会为她而生。
那一日,在李丛信坟前,如果不是王楫拼命拉住她,如果不是那个一定要为丛信师兄报仇的执念,她当时就想死在那里,那就一了百了,万事皆空了!
在亲手为李丛信立下那块墓碑,手书镌刻下那阕《洞仙歌》后,她瞒过了王楫和秋子瑜,半夜离开了荣王府,前去找周琦报仇。
她掩藏了自己的形容,卖身为婢,入了周府。又费尽心思讨好周府的管事,得了机会,治好了周夫人头痛的顽疾。短短一个月,她从一个烧火的丫头,晋升为周夫人贴身侍候的大丫鬟。
如果不是清玄真人出手把她击晕,强行带离了周府,阻止了她的报仇,此刻她早就亲手血刃了周琦,含笑直奔黄泉路,去追寻丛信师兄了。
丛信师兄死了,她却还活着。那颗因失去丛信师兄而变得空落落的心,无处安放,那份不能为他报仇雪恨的愧疚和自责,一直啃噬着她,让她疼痛难安。她一夜一夜睁着眼睛无法安眠,身体也是每况愈下。
王楫见祁渺成天失魂落魄,憔悴得不成样子,都快急疯了,在所有的劝说都无效之后,他真的生气了。他把一面铜镜拿到祁渺面前,让她看清楚自己的现在样子。
看着镜子里出现的那个人,祁渺大吃了一惊,巴掌大的蜡黄小脸上,眼窝深陷,目光呆滞,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极了荒野里游荡着幽魂。
她恢复了正常饮食,每天还是过得浑浑噩噩,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吃了睡,睡了吃,躺在床上对着屋顶发呆。
直到那一日,清玄真人把她叫到平风堂,指着一副绢画的星象图给她看。
“十六年前,贫道与三休师兄夜观天象。见那荧惑与岁星、填星、太白会,成勾巳,光不相及,便知天下杀戮再起。所幸天旋星又现于偏北方,昭示有女星降世,或可止杀戮,救万千生灵于水火之中。这才请师兄北上,去寻此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祁渺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才记起是那次在鹿郡城里,那位神秘的起过。
“师兄不惧辛苦,辗转漂泊北方八个寒暑,才寻到了你这个命定之人。他收你为徒,想方设法保全你,殚精竭力,让你开悟,教授你经世治国的本事,就是你丛信师兄和王楫师兄,也是时时呵护你。不成想,你变成了今日这个样子。”
清玄真人说到这里,长长叹息了一声,看向她的目光里有无奈,更多的却是怒其不争的失望。
“我是命定之人”祁渺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当年端木阔还说她是魔神转世,乌孙大国师也也说她是夷教的善使,她心中始终存疑,并未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从小到大,她只想做个被爹娘宠爱的小丫头,只想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地活着。可是,她这个小小的愿望,都被现实无情地击碎了,赵家爹娘、赵村那些人、乌孙大国师……她身边那么多的人,都因为她死了,她自己也是几番生死历险。
现在连唯一知她懂她,想要呵护她一生的丛信师兄也死了,在这个世上,她已经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她根本就是生无可恋,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谈何去拯救别人,拯救万千生灵。
“我不要做什么命定之人!”祁渺大吼一声,转身跑出了平山堂。
她的身后,清玄真人沉沉叹了口气,王楫愣了半响,才后知后觉地追了出去。
此后,祁渺更加地沉默了,往往好几天也不说一句话,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后山游荡。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只是觉得活着很没意思,她将自己彻底放逐了。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了三个月,三休真人回到了竹林院。他注视着祁渺,只叹息着说了一句话“祁渺,你该去见见烈王了。”
第146章 杨记老店
北洹境内,烈王领地樊城。
杨记老店是城里一家老字号的羊汤店,店主老杨头五十出头,祖上三辈都干这个营生,这店传到他手里已经三十年了。
老杨头性子清冷倔强,虽然熬得一锅好汤,却不喜与客人周旋。来店里的大多是熟客,都是冲着他那锅好汤来的,并不介意他的怠慢,这店的生意也就不好不坏地维持着,勉强够全家人生活。
兵荒马乱的,只要全家人不饿着不冻着,老杨头倒也不在乎。他每天晚上熬羊汤,白天和儿子就守在店里,很是知足。
今天十六,老杨头起得比往日要早一个时辰。他没有叫醒儿子,独自一个人忙碌起来。
羊是昨晚现杀的,汤熬到现在刚刚好。他挑了最好的羊肉和羊杂切成片,单独用一个大碗装了,香菜、葱末等辅料也细细切碎,用小碗装了,和大碗搁在一起。
做完这些事,老杨头又仔细查看了一遍,见没有什么疏忽的地方,才满意地来到店门前,把门打开。天刚蒙蒙亮,店里不会有客人来,他站在店门前,抬头望向大街对面,他在等一个人。
“掌柜的,早啊!”打招呼的是两个少年人。二十不到的年纪,一高一矮,一样的装束,头戴黑色裘皮帽,一身青色绸布长袍,模样儿也有六分相像,一看就是兄弟俩。
“哦,是两位小哥啊。”老杨头见不是自己要等的人,脸色微微一暗,没有出言招呼二人进店。
这两个人老杨头很熟悉,这一个月来,他俩天天来他店里喝羊汤。高个的是哥哥王楫,矮个的是弟弟王渺,他们自己说是从南靖来,到樊城寻找十年前失散的姑姑。
他自是不知道,这两人正是离开仙霞山到樊城来的王楫和祁渺。祁渺穿了男装,脸上还易了容,掩去了真容,也显得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祁渺和王楫来店里喝了一个月的羊汤,一来二去的,不但和老杨头一家人熟识了,对店里的情况也一清二楚。
“昨天得了消息,说是城外的邱家村有姑姑的消息。我们俩起了个大早,想去看看。原来还担心今天喝不到羊汤了,不承想掌柜的今儿也早,太好了,没落下这一口。”祁渺笑嘻嘻地说道。
老杨头听了这话,脸色稍稍好转些。
祁渺觉察到了老杨头的不快,冲王楫使了个眼色,二人径直走进了店里,在一张靠墙的桌前坐下。这个位置正好对着店门口,可以看到对面的大街。
“掌柜的,还和往日一样,来两碗羊汤。”祁渺大声说道。
老杨头心里虽然不喜,还是回到灶台前,拿了两只大碗,铺了碗底,浇了羊汤,又撒了一把香菜、葱末,给二人送去。
“掌柜的,还要四个馒头。”祁渺冲老杨头一笑。
老杨头心不在焉地拿了馒头送去,又走到门边往外看了看,天气太冷,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掌柜的,在等人啊”羊汤太烫,祁渺一边朝碗里吹气,一边问道。
“啊没,没在等人。”老杨头被祁渺这么一问,有些慌了神,急忙出言否认,走回了灶头。
祁渺见他否认,也不十分在意,只就着羊汤小口吃着馒头,眼睛却不断瞄向老杨头。
又过得一炷香的工夫,老杨头忽然离开灶头,小跑着走向店门口。
祁渺抬头看向门外,只见街对面,一个中年男人背着手走了过来。这人半百年纪,头戴狐裘镶边的帽子,身穿一袭半旧的狐裘滚边的紫绸长袍,保养得很好的脸上,双眉微皱,眼睛半眯着,行走间步履沉重,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来了!”老杨头迎到门外,招呼了一声,语气带着三分惊喜,却也不显得过分的热情。
那人点点头,目视老杨头,嘴角微微上扬,径直走进店里,往后堂去了。
“他就是冯肃”王楫小声问道。
“是他。每个月的十六,只要他在城里,就会来这店里喝羊汤。二十年了,从没有间断过。”
“他喜欢喝羊汤”
“不知道,或许只是一个嗜好而已。每个奇怪的嗜好后面,都有一个不足对外人道的原因。”祁渺望向中年男人背影的眼睛里泛起亮色。
一个月前,三休真人把她和王楫带到了樊城,指着烈王宫对她说道:“那里住着的那个人,害死了你的赵家爹娘,还有赵村那些人,你不是一直要找他报仇么”
说到这里,他嗤笑一声:“怎么你现在不想报仇了是害怕了还是你早就忘记了心中的仇恨”
祁渺羞愧地低下了头。这些日子来,因为丛信师兄的死,她又一次失控了。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不愿醒来,每天过得浑浑噩噩不说,还一心求死,把为赵家爹娘报仇的事全抛在了脑后。
她记起了六岁时在赵家爹娘坟前立下的那个誓言,杀死烈王为他们报仇,守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这个仇恨压在心中那么多年,沉甸甸的,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她怎么能忘记得了。丛信师兄的仇还没报,还有乌孙大国师的遗愿,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欠下的,她还真是糊涂。
“师父,我错了!我要杀了烈王,为他们报仇!”她咬紧了嘴唇,昂起了头,双眼盯向烈王宫,眼中燃起了怒火。
三休真人注视她片刻,问道:“你准备怎么报仇单枪匹马闯进烈王宫去刺杀烈王”
祁渺摇了摇头:“我不会再重蹈覆辙,逞匹夫之勇,我要把命留着,还有很多事要去做。烈王这么残暴无道,击败他最好的法子是从内部下手,我有足够的耐心去做。”
三休真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终于长大了,知道该怎么做了。让王楫帮你,一个月后,为师再来看你。”
这一个月来,祁渺明察暗访,对烈王朝廷内外的情形已经了如指掌,也确定了下手的方向。她想通过冯肃,接近烈王世子祁曜,取得他的信任,为其出谋划策,煽动他扳倒烈王,报仇雪恨。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