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激1995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几秒钟之后，杜春华抬手看了看腕表，说道：已经6点10了，他们应该快到了吧，我先走了。

    姐，不是说好了一起吃饭的么？

    我跟他们不熟，也不懂你们公司的业务，呆在这里会破坏气氛，等以后混熟了再一起吃饭吧。杜春华站在厨房门口，指了指放在客厅角落处的购物手提袋，叮嘱道：我来的时候在百货大楼买了两瓶酒，你等会开了给他们喝，能喝多少喝多少，千万别喝醉了。

    杜秋嗯了一声，打开橱柜，从里面拿了一个钢制的饭盒，说道：姐，我炖的牛肉很多，你带一些回去吧，晚上就不用自己做菜了。

    算你有良心！给我多装点汤，汤的味道比肉更好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杜春华转过身来，竖起手指，像个把风的小偷一样嘘了一声，示意杜秋快点装牛肉，然后才走过去打开了门，来的正是三个合伙人，姜丹枫也跟来了，她本来站在最后面，看到杜春华的时候表情微动，抢先问候道：春华姐，你也在呀？

    我听说小弟要亲自做饭请客，怕他厨艺不好，就过来看看。杜春华笑着招呼他们进来，然后拿起挂在墙上的围巾和手提包，说道：根据刚才的观察，小弟的厨艺比我好，你们晚上有口福了，一定要吃饱喝足，千万别客气。

    春华姐，你不跟我们一起吃吗？

    我倒是很想留下来蹭饭，但是宝贝儿子还在家里嗷嗷待哺，就不陪你们一起了。杜春华表情很自然的捏造了一个借口，然后打开提包，从里面拿出几个扁平的红色硬纸信封，说道：马上要过春节了，我今天帮市委领导写春联的时候，顺手帮你们也写了几副，提前祝大家新年新气象，生活美满，事业有成。

    几个合伙人都知道杜秋的书法是跟姐姐学的，而且只学了一年多就被拐卖了，但即使如此，他的字仍颇为可观，能当记事本的招牌，这么推理的话，杜春华的书法水平肯定更高一筹，现在听说连市委领导都慕名求字，立刻坐实了之前的猜测，纷纷以受宠若惊的态度双手接了过去。

    姜同学，上次吃饭的时候小弟说要请你当翻译，我估摸着你今晚应该也在，所以也帮你写了一幅，写的不好，请不要笑话。

    我也有呀？谢谢春华姐。姜丹枫有些惊喜，像其他人一样用双手接了过去，说道：春华姐叫我丹枫吧，我家人和朋友都是这么喊的，喊同学的话，听着总感觉自己是个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那行，以后就叫你丹枫了。

    姐，我装好了，你路上小心点，别把汤洒出来了。杜秋用一个塑料袋装着饭盒，从厨房里走出来，招呼道：你们别都站着，随便坐，茶叶和杯子都在卧室的书桌上，要喝茶自己去泡。海哥，帮忙把那边的凳子搬过来。

    杜春华见场面杂而不乱，一切井井有条，放下心来，围上围巾就准备离开，在出门之前，她背对着众人向杜秋做了个鬼脸，然后笑嘻嘻的说道：丹枫，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别先生同学的乱喊了，文秀他们怎么喊我弟，你就怎么喊，别拘谨哎呀我走了，再不走小弟要拿扫帚赶我了，拜拜。

    春华姐再见。

    苏文秀好奇心重，门刚一关上就立刻开始拆信封，想提前观赏一下杜春华的书法，拆开之后发现是一副五字对联，上联是揉春增文气，下联是剪雪添秀色，横批是兰心蕙质，字体用的是楷书，清秀平和，娴雅婉丽，仿佛晶莹无瑕的珍珠，宛如月下盛放的昙花。

    杜秋，你姐的字真漂亮，我好喜欢。

    春华姐可真用心，不仅字写的好看，还把你的名字嵌在里面了。王慧慧看过之后也起了好奇心，开始拆自己的信封，边拆边说道：我的名字里两个字是重叠的，不知道春华姐写的是什么？

    姜丹枫没有拆自己的信封，而是很小心的装进了提包，问道：杜先生杜秋，你姐姐的字和你的字似乎完全不一样呀？

    我姐专精卫夫人的簪花小楷，我是大杂烩，什么都学，什么都不精。

    王慧慧的信封里写的是四字对联，上联是明心观海，下联是慧眼识人，横批是情有独钟，这副对联没有苏文秀的雅致，但很有寓意，把她和苏文海之间的关系嵌了进去，王慧慧同样很喜欢，用双手举起来向苏文海示威，苏文海抚掌大笑，兴致勃勃的想要把自己的也拆了，这时杜秋端着炖锅从厨房里走出来，说道：海哥你先别拆了，桌子太窄，小心沾了油污。

    苏文海闻言马上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把信封交给了王慧慧，姜丹枫趁他们收拾春联的时机，走动了几步，观察房屋内的摆设，见卧室厨房以及卫生间都非常狭小，家具只有木床衣柜书桌餐桌椅子五样东西，除了书桌上的那台电脑以及旁边的电暖炉之外，冰箱电视洗衣机等常用的现代电器一概皆无，整个房子整洁干净，一尘不染，但没有什么人味，有种清冷孤寂的感觉，这让她莫名想到了下午讨论的那句话——要么选择独处，要么选择庸俗。

    姜丹枫，过来跟文秀坐一起，大家都是年轻人，不讲究座次。王慧慧收拾好春联，招呼了姜丹枫一句之后，在苏文海身边坐了下来，问道：春华姐认识市里的很多领导？

    听我姐说少年宫每年都会组织懂书法的老师写春联，然后送给市里的领导，讨个彩头而已，其实见不到领导的面。杜春华特意写了几副春联送人情，又故意说了那番话，明显是帮杜秋撑场面，他当然不会浪费老妈的好意，以不经意的姿态说道：我姐的字比较符合女性的审美，前几天有个什么处长夫人特意来请她去为女儿写结婚请柬，所以我估计可能认识几个领导家属，领导本人应该认识的不多。

    在很多时候，认识领导家属比认识领导本人更有用

    杜秋，听文秀说你们要招兼职的推销员，我寒假在家闲着没事干，能不能到你们这里来打工？

    可以啊，推销员多多益善，回头让文秀跟你签个合同就是了。杜秋一边应承，一边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子，然后指了指墙角，说道：海哥，你身后面有两瓶酒，帮忙拿过来。

    苏文海拎起购物袋打开一看，发现一瓶是茅台，另外一瓶是进口的干红，他是好酒之人，满面欢喜的说道：今晚菜好，酒也好，咱们几个一定要敞开肚皮，好好的大吃大喝一顿，不醉不归！

    大喝可以，大醉不行，喝不完就带回家躺被窝里喝。杜秋拿了几个纸杯出来，分发的时候问道：姜丹枫，你能喝酒吧？

    能喝。

    杜秋以红酒炖牛肉为主菜，日式料理为辅菜，有肉有虾，有荤有素，虽然不如大酒店里那么精致，却也别有风味，几个人坐在没有靠背的塑料凳子上，围着摇摇晃晃的折叠餐桌，在没有空调的小房子里，一边胡吃海喝，一边天南海北的闲聊，气温有点冷，但气氛很热烈。

    姜丹枫很会把握人际交往的分寸感，开始略显矜持，但很快就放开了，笑颜如花，娇语如珠，只用了一会功夫就消融了初次见面的隔阂感，等吃到一半的时候，她解开了风衣的扣子，端着纸杯敬了杜秋一杯酒，目光盈盈的请求道：杜秋，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个记事本？就是牛皮纸的那种。

    可以，你要写什么内容？

    随意啦，你写什么我就要什么。

    这小妞倒是挺会卖弄风情的

    动静如波涛，起伏似山峦，身材真不错




第二十七章 下雪和上网
    1月22日，星期天，早上7点。

    杜秋起床之后发现下雪了，而且下的不小，雪花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从天而降，看起来颇为壮观，林谨言昨晚跟着杜春华一起睡的，这会已经醒了，紧裹着被子，像个粽子一样坐在主卧的飘窗上赏雪，小脸洋溢着兴奋之色。

    舅舅，我们等会去堆雪人好不好？

    堆雪人要用很多雪，等地上堆了像棉被一样高的积雪之后才能堆，现在还早呢。

    那要等多久呀？

    等你吃完早饭午饭和晚饭之后就可以了，你今天要好好吃饭，不然会没有力气去堆雪人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妈妈，快来帮我穿衣服，我要吃早饭！

    杜秋什么都能干，唯独帮儿时的自己穿衣服干不了，不是林谨言不乖，而是他衣服实在太多，仿佛竹笋一样，一层又是一层，厚厚实实的，穿好之后整个人就跟米其林的轮胎人一样臃肿。

    姐，谨言穿的也太多了点吧？

    今天下雪了，外面很冷的。杜春华看了一眼窗外，然后轻叹了一声，解释道：谨言去年冬天在外面玩雪，冻的大病了一场，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瘦的跟小猴子似的，还老是咳嗽，当时我跟大伟整宿整宿的睡不着，饭也不想吃，班也不想上，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你看王冠军，只比谨言大两个月，以前他们俩身高和体重几乎一模一样，现在差了好多。

    杜秋只知道小时候大病过一场，伤了元气，所以直到初中都还很瘦弱，但是不知道父母是如此的担心和受煎熬，那些劝说让林谨言少穿一点，多在外面运动和锻炼的话再说不出口了，只好跟着轻叹了一声，再次惋惜不能和儿时的自己共享金手指buff。

    舅舅，你今天晚上要早点回来哦，我等你一起堆雪人。

    舅舅晚上回来堆一个比你还高的雪人好不好？

    不好，要堆一个比妈妈爸爸还有舅舅都要高的雪人才可以。

    行！晚上我们堆四个雪人，一个比谨言高，一个比妈妈高，一个比爸爸高，一个比舅舅高，好不好？

    好。

    吃过早饭之后，杜秋打了个电话给陈大为，然后背着包去小区门口等他。这家伙住在省邮电局集资建设的小区里，距离锦桂花园大约只有两公里左右，很快就开着一辆车身印有邮电抢修标志的陆地巡洋舰过来了，他很殷勤的探身推开了副驾驶位的车门，招呼道：秋哥，坐前面来，路上正好向你讨教几个编程问题。

    陆地巡洋舰是三排座的大型suv，杜秋上车之后见中间的座位上并排坐着两个漂亮妹子，一个穿着红色的羽绒服，一个穿着蓝色的羽绒服，戴着一模一样的米黄色绒线帽，年龄相差不大，容貌颇为相似，一看就是姐妹，他微微一愣，问道：这两位美女是？

    穿红衣服的那个是我马子，叫温吞水，穿蓝衣服的那个是我小姨子，叫温石头。

    红衣服的女孩子年龄稍大，大约二十岁出头，她没有理会陈大为的调侃，面带笑容的和杜秋打了声招呼，举止从容，落落大方，看得出家教很好，蓝衣服的女孩子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正处在青春叛逆期，脾气比较暴躁，用抱枕恶狠狠的捶了陈大为一下，威胁道：再敢叫我温石头，我砸扁你的脑袋！

    你个野丫头，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好好好，我怕了你了。陈大为和小姑娘打闹了几下之后，正式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温若水，那个是她妹妹，叫做温如玉。

    若水，如玉

    名字不算特别，但是和姓氏结合起来，却给人一种寓意深远的感觉，挺有意思

    她们俩听说我要去青云山，非要跟着一起来，说是去赏雪，今天冷得要命，风吹在脸上跟刀割一样难受，荒山野岭的赏个鬼的雪啊唉哟，野丫头，我开车呢！

    妹你别乱动，下雪天路滑，让小为专心开车。

    小为？不是大为么

    杜秋被这个昵称逗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他们三人打闹无忌，非常熟悉的样子，就问道：你们三个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吧？

    是啊，以前住一个院子，现在住一个小区。陈大为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大拇指对后面晃了晃，一脸得意的说道：我跟圆圆初三就谈恋爱了，现在已经六七年了，等明年她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温若水对陈大为的吹嘘不以为意，微笑不语，温如玉却很不爽，从后面踢了一脚椅背，口无遮拦的说道：不要脸的色狼！我姐当时还没成年，所以被你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现在她成年了，明年一毕业就甩了你，结个大头鬼的婚。

    杜秋见陈大为脸沉了下来，面色不渝，似乎对小姑娘真起了恼怒之心，就扭头打岔道：圆圆是你姐姐的小名，对吧？那你的小名叫什么？

    我才不要告诉你！

    她小名叫滚滚。陈大为猛按了一下喇叭，哈哈大笑着揶揄道：滚来滚去的滚，滚动滚西的滚。

    温如玉大为羞恼，发狂似的又踢了几脚椅背，然后被温若水劝住了，陈大为不想再和她斗嘴，转而说道：秋哥，上次经过你指点过后，我把游戏推倒重写了一遍，感觉比以前流畅的多，也更好玩了，我带了安装盘，等会咱们在研究所里对战几把，你再帮我提提意见。

    行啊。

    青云山的量子物理研究所着落在一片小山坳里，有七八栋建筑，大都是三四层的小楼，掩映在树林中，从远处看的话会以为是疗养院或者别墅群，陈大为的堂哥名叫陈大猷，三十岁左右，个头不高，但体重不小，连宽松的羽绒服都遮不住凸起的小肚腩，走路一步三踱，说话一板一眼，看起来不像是科研工作者，更像是个销售经理或者公务员。

    我们这里是科研重地，保密措施比较严格，本来是不对外开放的，不过你是大为的朋友，我也不能拒之门外，否则大为和你伤了友情，我和大为伤了亲情，对大家都不好。陈大猷先卖个惠而不费的人情，然后才说起了正经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上网之前，我要知道你打算做什么，如果在新闻组里发文章的话，我要先看一下内容，然后才能发，发电子邮件的话，如果是个人私事，那请随意，但如果邮件里有附件的话，我要检查过后才能发，毕竟你是拿我的身份卡上网的，万一出了事，我要负主要责任。

    陈哥不愧是搞科研的，够谨慎。杜秋也不墨迹，直接从背包里拿出几张软盘和一沓打印好的文稿，说道：我要发到网上去的东西都在这里，陈哥请随便看。

    哟呵，这么多！那得慢慢看了。

    陈大猷还没有结婚，住的是单身宿舍，面积大约80平米，两室一厅，装修的很精致，家具和电器全都是进口货，他打开电视机，用带盖子的瓷杯给每个人泡了一杯茶，然后才坐在窗边有木质扶手的单人沙发上，拿起一份文稿看了起来。

    陈大为性子比较急，已经抢先把文稿翻了一遍，他对开源软件的各种定义和术语不感兴趣，倒是对7zip的源代码如获至宝，靠坐在房屋中间的长款布艺沙发上，用右手食指当笔用，在纸面上一行行的滑动，飞速的了起来。

    两个妹子也凑趣各拿了一份，温若水不知道是真感兴趣还是觉得无事可做，安安静静的坐在陈大为身边，认认真真的看文章，温如玉则看了几页就扔掉了，拿着遥控器不停的换频道，研究所有独立的卫星接收器，电视节目很多，连海外的都可以收到，她一连换了二十几个台，忽然换到了一个英语的财经频道，杜秋见屏幕下方的标题是有关rb股市的，连忙说道：停，让我看一下这个节目。

    那是一个访谈类的理财节目，在一个金发碧眼的妹子主持下，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面对面坐在圆桌前，用非常激烈的语气讨论日经指数的未来发展趋势，一个认为阪神大地震之后，日经指数跌幅已经见底，上周五反弹了200多点，重新触及19000点的高位，接近地震前的水平，所以未来趋势会比较稳定，另一个则认为阪神大地震灾情非常严重，波及面很广，因为信息的滞后性，还没有真正反应到股市中去，所以未来可能会有一波大的跌幅。

    这有什么好看的？温如玉有些不耐烦的侧头瞥了杜秋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两个老男人叽叽歪歪的胡说八道，你看的懂么？

    奇怪，这对姐妹的性格和脾气怎么差这么多

    我看不懂，你换台吧。

    温如玉对他风轻云淡的态度很不爽，用力一按遥控器，把电视机给关掉了，然后抱着布艺沙发上的靠枕生闷气，房间里除了翻阅纸张的轻响之外，再无余音，有那么一瞬间，杜秋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窗外的落雪声，好在温如玉没什么耐性，很快又打开了电视机，换到了一个正在放马景涛版《倚天屠龙记的频道，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