蛆蝇尸海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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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行将就木
白光闪过,正中剑魔嘴中要害,精准无比,仿佛习练过数万次一般,剑魔大叫一声,鲜血涌出,已咬上飞蝇手臂。
飞蝇只觉头晕目眩,心中发颤,弹指间无数思绪涌入脑海,在万蚁噬咬般的痛苦中,他见证了独孤剑魔的一生,他想起了那失落的岁月。
独孤没有情感,乃是一具活尸。他在世上行走千年,终于等到了智慧降临的一天。
飞蝇与他相遇,命运掀起巨浪,独孤于是有了意识。
他本想吃了飞蝇,但飞蝇对他说话,神情雀跃,兴奋欢喜,滔滔不绝。独孤本听不懂,但片刻之后,他开了窍。
飞蝇将灵魂分给了他,那灵魂在他体内壮大成形,仿佛归乡的游子。
飞蝇体内有蚩尤的灵魂。
在更早的时候,蚩尤中了破魔弑神剑,魂飞魄散,躯壳消失,随后那躯壳在冰雪神潭中重生,浑浑噩噩,行走凡间。
那灵魂存活于世,找寻新的躯壳,天大的巧合下,他在一个惨死战场的孩子体内找到了归宿。
那孩子活了过来,灵魂在他脑中找了出安身之地,却又潜藏遮掩,化作他的智慧、他的情感、他的执着、他的疯狂。
他们是一体,却又各自隔离。灵魂很懦弱,也有痴迷之物,畏惧的心魔。
他害怕蚩尤那逃脱的主魄,纯粹的凶残恶毒,绝伦的破坏与毁灭。以往他与那魂魄共处,以自身的软弱恐惧,抑制那主魄的凶焰。如今他们各自分离,他担心那主魄再无顾忌,肆意妄为,毁坏这山海陆渊。
他又痴迷着那破魔弑神的一剑,那美轮美奂的剑,蚩尤的眼与众不同,它可看见不存于世的色彩,因而能辨明那一剑极致的瑰丽。
他死于那一剑之下,他因而为此沉迷,也唯有那一剑,能够诛杀蚩尤的魄。
他想要他那宿主练成破魔弑神剑。
他有智慧,感悟灵知,渐渐明白该如何练成那破魔弑神剑。
须得脱胎换骨,以魔入道,步入山海之门,忘却凡心。
随后遗忘初衷,再造凡心,诛杀仙神,习得天地间十二门奇功的诀窍,哪怕无法深悟,也需领会。
最终,丧失一切,重入山海之门。
他让宿主爱上了一位公主,却压抑他的心,让他陷入苦恋。机缘偶合,那公主遭遇惨事,发了疯,迁怒于那宿主,宿主由此开了窍。
那灵魂再引他找到了蛆蝇,那足以吞神的妖魔,让它也寄生在宿主身上。那很是危险,但灵魂深信天理正道,深信善恶有报,他以此为由,不惜犯下滔天罪孽,杀人无数。
他接触蛆蝇那可怕的心,由此得知了他与飞天的图谋,他们果然在找蚩尤的魄,那需要十二个受其恩惠的古妖,还需一个容纳主魄的孩子。那飞天本乃堕落之神,他知道许多秘密。
但蚩尤之魂知道的更多,他不可贸然阻止飞天举动,只是稍稍拖延。
其魄潜伏于世,若神魔皆不可得,便酿化灾祸,涂炭生灵,因此需得让非天找到。若其过早相遇,受非天妖法教导长久,为祸太过。若不曾相遇,则恣意骄横,难以掌控,其道理与玄夜伏魔功的伏魔真气相似。故而先将其掩藏上一段时日。
宿主得入山海门,在脱离池水的时候,在昏迷之际,他在心中胡言乱语,醒来之后,脑中已有三个灵魂了:飞蝇、蚩尤、蛆蝇。
蚩尤要躲藏起来,不让蛆蝇知道他,他让飞蝇创出了静心裂序功夫,再造就了苍鹰。蚩尤以苍鹰为面具,却让苍鹰遗忘了一切。
苍鹰、鹏远、飞蝇、蚩尤姓名、称呼、身份不过是一张张面具,重要的是本质,是终点。
遗忘并非为了乐趣,而是为了谋求大道。要练成破魔弑神剑,决不可执着沉迷,而应顺势而为。独孤剑魔确实得了这功夫,但他太急了,以至于乱了心智,重新堕化为兽。
他催促飞蝇去找独孤,将一部分神识转给了他,让独孤成为他的化身与同伴。他运心念之术,向独孤绘声绘色的讲述破魔弑神剑,诱他憎恨山海门,挑动他也痴迷于这神剑,以求借他之能,得窥此剑真貌,感悟使剑的心得。
他令独孤心动了,独孤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感到了人生的快乐,他成了追逐太阳的夸父,虽决不能成功,但他将化作山川河流,造福天地苍生。
蚩尤再运“静心裂序”,彻底忘却,他不可执着,不能自知,否则练不成破魔弑神剑,更会被那主魄感到,有了提防。
接下来,是真正艰难的部分。他需习得山海门的功夫,再杀死山海门的高手。他不知要杀多少人,但料来多多益善。他知山海门守护世间正道,受人尊敬,他念及于此,颇为不忍。
他不曾想到:山海门各个儿发了疯,仁善念被疯魔心掩盖,为害世间,不受拘束,仿佛天道在催促蚩尤下手一般。
他很是悲伤,却也极为欣喜,或许山海门注定灭亡,他不过是苍天降下的惩罚使者罢了。
就算留他们活着,又有何用?他们安然独处,不顾凡间疾苦,即便那些妖魔复生了主魄,祸害人世,他们也定会袖手旁观。
不,灵魂是孤独的,他别无帮手,唯有飞蝇一人,去挑战那飞天、那主魄,那群妖降临的世道,解救这危难。
他需得从蛆蝇手中救下飞蝇。
世上怎会有这般奇事?他想了许多法门,委实一筹莫展。就在他苦恼之际,他遇上了赤蝇。
他一眼便看出这少年的特异之处,冥冥之中,他似预见了救赎的法门。
如今,独孤已完成了使命,将那灵魂交还。独孤执着于铸造凡心,如着魔般苦练破魔弑神剑,急于求成,走火入魔,那功夫反噬过来,独孤已自我毁灭,就如同阿青方才一般。
但那交还的灵魂中充满感激,他向蚩尤道谢,谢他这数百年来赐予的凡心之喜,还有那得偿所愿的乐趣。
飞蝇遍体冷颤,终于清醒过来,身前的巨人已枯萎僵死,他听见那无知的蛆蝇狂喜的喊道:“金刚不坏体死了,破魔弑神剑死了!还剩下太乙、三峰、门主,哈哈,哈哈,天意,天意如此!”
他是疯魔,但我也是。
飞蝇抛下独孤的尸首,缓步走回。
藏剑冢门人神色悲愤惊恐,却又有几分感激,独孤虽然丧身,他们却活了下来。
李书秀哭泣道:“苍鹰哥哥,师父他他的尸首,他还能活转么?”
飞蝇摇头道:“活不过来了。”
众人齐声大哭,但声音中却如释重负,劫后余生,他们有些喜悦。
他见到阿青的尸首也已化作齑粉,那引他入道的姑娘,他不曾有机会向她说声谢谢。
李若兰躺在李书秀的怀里,面色惨白,发丝垂过脸颊,憔悴至极。飞蝇想起阿青遗言,握住李若兰小手,内力催动,护住她遍体经脉。
她虽不曾与阿青长久相处,但母女连心,她定然伤心难过。飞蝇感到愧疚,他决意照顾李若兰,直至她去世,如此可稍稍弥补他的罪过。
李若兰身子抖动,睁开眼来,李书秀虽然悲伤,但也不禁一喜,说道:“若兰,你好些了么?”
李若兰“嗯”了一声,直起身子,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似乎刚刚做了个美梦,舒坦得紧,美目流盼,飞蝇见到她眸中有一抹绿色。
她愣愣的傻笑片刻,说道:“原来如此,她果然是我娘亲。”
李书秀不知究竟,暗想:“那阿青没有说谎了?若兰的娘亲竟是如此厉害的人物?若兰怎地忽然想明白了?”
李若兰又望着飞蝇,问道:“你杀了独孤剑魔了?你怎地破解他的破魔弑神剑?”
殷严问道:“何为‘破魔弑神剑’?你先前可是做梦了,现在还没睡醒么?”
飞蝇静静凝视李若兰,忽然欣慰一笑,他答道:“他并未使那一剑,他虽击败了你,但自己也深受其害。”
李若兰嗔道:“什么‘你啊你’的,我不是阿青,我仍是李若兰。只不过只不过娘亲的心思,传了一些到我体内罢了。那你破了他的金刚不坏体了?”
飞蝇点了点头,李若兰由衷叹道:“了不起,了不起,我当年便远办不到。”蓦然一个激灵,说道:“我是说娘亲办不到。”
飞蝇心想:“蚩尤,那是你的善举么?”
蚩尤说道:“她们本来自一体,心魂互传,并不为难。与当年我与独孤相遇颇为相似。她仍是李若兰,可却有了阿青的灵悟神性。世道纵然凶险,只要她不遇上山海门人与那妖魔非天,再无人能伤得了她。”
飞蝇思忖:“如此她也必不拘于迷情痴心了。”心下喜慰,在李若兰额头上一点,探她内力,果然突飞猛进,增长数倍,比之那迫雨已然不弱,却也远未达到山海门的境界。
假以时日,她也会突破那扇门么?
到了那时,还会有人引她入门么?
李若兰捂住额头,调皮微笑,说道:“一报还一报,当年我娘亲帮你,将来我功夫高了,你再来找我,好生处置我的脑袋,可不许打它的坏主意。”
飞蝇说道:“姑娘何必强求?须知金刚不坏体虽威力无穷,但坏处极大,你身处尘间,长生不死,岂不更为快乐?”
李若兰想了想,说道:“那好,我还有个女儿呢,我得去瞧瞧她。”说着一跃而起,辨明方位,朝李书秀等人深深一揖,说道:“诸位,久蒙照顾,感激不尽,将来必有所报,咱们后会有期。”
李书秀大惊,说道:“若兰妹妹,你要走了?你要去哪儿?”
李若兰笑道:“去哪儿都行,回家瞧瞧,到天边走走,这世道大的很,哪里去不得?”朝飞蝇瞧了一眼,说道:“你害死我娘,可得好好补偿,不如与我同行吧。”
飞蝇摇头道:“姑娘保重,盼有重逢之时。”顿了顿,又道:“多谢姑娘当初引路之恩,若不是你,我终与山海门无缘。”
李若兰抿住嘴唇,传音对苍鹰说道:“当年你要我迁离帝台山,曾答允我一事,许诺定会办到,如今我便要你兑现了。”
飞蝇应道:“姑娘只管开口。”
李若兰道:“我要你照顾阿秀姐姐,不许让她此生受半点委屈。”
飞蝇不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李若兰甚是满意,抱住李书秀,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低声道:“他是你的了。”随即倩影晃动,瞬息远去。
李书秀听清李若兰所言,心中娇羞,却又无比伤感,凝眸她消失方向,泪水淌落。
飞蝇拍了拍李书秀肩膀,说道:“走吧。”李书秀“啊”地一声,回过神来,心想:“他他并不赶我离去?他也无意抛弃我?”喜出望外,连忙追上飞蝇,其余人也启程动身,走向那仍在远方的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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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夜墨色
夜黑如墨,星光冷冥,巴比伦宫殿之中,烛火闪着微光,照亮纱帐,亦照亮床头的美貌妇人。安曼一阵心慌,陡然惊醒,轻抬皓腕,理了理乱发,勉力镇定。
月季伯翻过身来,倦然问道:“安曼儿,你做噩梦了么?”
安曼答道:“你睡吧,并无大碍。”月季伯点了点头,沉沉睡去。
安曼摸了摸眼前年轻的丈夫,走出屋子,见皇宫侍女尽数睡去。她叹了口气,问道:“孩儿,是你么?”
头顶传来童声,那声音笑道:“娘,你怎知是我?”
安曼抬头一望,心中一惊,见格勒古塔悬在半空,双目闪着金光,瞧来更显得阴森骇人。她挤出笑容,柔声道:“你这顽皮孩儿,这接连几天跑来娘这儿捣乱。你是圣子神明,可别太胡闹了,如此成何体统?你怎地怎地还能飞了?”
格勒古塔说道:“娘,我来瞧瞧我那弟弟怎么样了。”
安曼苦笑道:“你怎知我怀的是男孩儿?你难道能未卜先知么?”但旋即想道:“他确有这般能耐。”
格勒古塔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游移似鱼,灵动舒畅,但黑暗之中,更是鬼气森森。他笑道:“娘,我这些年来,一直在做梦。梦中有一位叔叔不停对我说话,教我些古怪的法子,告诉我不少有趣的念头,娘,你可想听听么?”
安曼暗自心惊,问道:“梦中之事,岂能作数?你年纪幼小,可别被噩梦吓的慌了神,胡思乱想的。”
格勒古塔道:“娘,可不是胡思乱想呢。”他缓缓在安曼身前飘过,说道:“娘最喜欢、疼爱我了,对么?我是娘的心肝宝贝儿,我也最喜爱娘亲了。”
安曼心头温暖,说道:“傻孩子,这还用说么?”
格勒古塔沉默片刻,说道:“娘,你随我来。”
安曼随他走过长廊,来到他的寝宫,一路上护卫全数躺倒,并无呼吸,安曼以为他们全受格勒古塔法术所制,却又隐隐不安。
她猜想他们已然死了,但她立时压下这可怕的念头。
格勒古塔与安曼来到屋内,只见高大的书柜并列而立,书籍散乱,到处都是,另有水晶灯、水晶球、野兽皮、野兽骨架,种种稀奇诡异之物。安曼心道:“这些年不曾费心管教他,他竟迷上了这些萨满教的把戏。”心中有些愧疚。
格勒古塔让安曼在床头坐下,愣了半晌,说道:“娘,你相信么?我记得我在你肚子里时候的每一件事。”
安曼说道:“别说胡话啦,定是你做梦乱想生出的念头。”
格勒古塔说道:“娘,我知道我爹爹是谁,他是你的亲哥哥,是么?”
安曼大惊失色,登时哑口无言,思忖:“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格勒古塔说道:“娘,我知道你当真喜欢他,故而也对我珍重爱护。那时候,你常常抚摸肚子,柔声对我说话诉苦,我听着娘说的话,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开心,只想好好照顾娘,保护你不受半点损害。”
安曼长叹一声,说道:“当年我事事顺利,无论任何险阻都能化解,想必想必是我的宝贝儿子帮我了?”
格勒古塔点头道:“是啊,我暗中施展法术,令你趋吉避凶。那是因为娘待我很好。”他停了停,又道:“娘,你如今怀了弟弟,我心里很是难过,我羡慕他能够待在你肚子里,舒舒服服,安安稳稳。我时时见你摸着肚子,就像当初对我那般低声说话,脸上笑得甜蜜,当真幸福极了。娘,你实话实说,弟弟生下来之后,你会不会偏向他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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