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三戒大师
唐胖子本就没打算入这行,自然也不会这事放在心上,权当个笑话讲给赵昊听。
“能说到做到,刘员外真乃信人也。”赵昊不由笑道:“他要是不肯咬钩,我这出戏还不知该怎么演下去了呢。”
唐友德这下咂出味来了,看着赵昊问道:“公子和姓刘的有过节?”
“过节大了去了。”赵昊笑答道:“我本该喊这厮一声岳父的……”
“啊?”唐友德闻言大吃一惊道:“还有这么一段?我还没听过呢。”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赵昊起身进去房中,一边换衣服,一边对留在外间的唐友德道:“年初,我家老爷子一出事儿,这厮就巴巴跑来退婚。”
“哦?这么贱?”唐友德马上同仇敌忾道:“果然不是好东西!”
“前日,就是咱们从白鹭洲回来之后,这厮又跑来了。居然敢用我爹科考的事情来要挟退婚,被我拒绝后,还放话说要我们上门求他退婚!”
“这怎么可能呢?士可杀不可辱!何况公子乎?”唐友德拍着马屁,看到赵昊穿戴整齐从西屋出来,不由一愣,问道:“这是要出门?”
“对啊,求刘员外退婚去……”赵昊说着坐下来,王武阳赶忙蹲下身,帮师父穿好了丝云履。
然后赵昊便施施然往门外走去。
“呃……”唐友德好生尴尬,半晌才讪讪笑道:“公子还真是每每出人意表。”
“快跟上吧。”赵昊笑着招呼一声道:“少了你唐老板,我这戏可没法唱。”
“师父,我们呢?”两个徒弟巴望着赵昊。
“在家看门。”赵昊笑道:“为师回来给你们买糖吃。”
赵昊来到巷口时,便见一辆气派的崭新双驾马车,带着淡淡的桐油气味,静静停在那里。
两匹高头大马都是通体黑色,没有一根杂毛,车辕上还包着刻以云纹的黄铜。
车厢整体是用花梨木制成的‘清油车’。所谓‘清油车’是指车厢以木材本色做漆,如此方能显出木料之名贵。
再看后梢横木上的填瓦,车厢套围子的暗钉、帘钩……一应饰件皆以黄铜刻花,就连车围子都是顶绦子、垂穗子的夹纱防雨绸所制,端得是豪华到家了。
“怎么样?”唐友德炫耀着打开车门,车夫蹲下设好锦墩,请赵昊上车。
“真是漂亮啊。”赵昊也是眼前一亮,不由打趣道:“唐老板鸟枪换炮了。”
“公子喜欢就好。”唐友德殷勤说着,也跟在赵昊后头上了车。
车夫关上门,然后稳稳的驱动马车驶离了蔡家巷。
“听你这意思……”马车上,赵昊含笑问道。
“不错,这是送给公子的一点小小心意。”唐友德用袖子擦擦锃亮的车壁,从暗格中取出一个挂满水珠的瓷瓶。
赵昊坐在宽敞通风的豪华车厢中,喝着唐友德特意为他准备的冰镇枇杷露,不禁感慨道:“确实享受啊……”
享受一阵,他方笑问道:“送我这个干吗?”
“公子带老唐发了这么大财,我不得好好谢谢公子,那还叫人吗?”唐友德诚心诚意的笑道:“一辆马车不算什么。”
“多谢多谢,好意心领啦,不过我在南京待不了几天,就不用破费了。”赵昊笑着跟唐友德碰下杯道:“再说,你那破车也该换换了。”
“呃……”唐友德知道,赵昊不是在假客套,也不会跟他假客套,只好苦笑着点头道:“得,没送到公子心上,回头我再物色吧。”
“不用麻烦,你过阵子还得再谢我,到时候一起折现吧。”赵昊却一脸笃定道。
“看来公子已是成竹在胸,”唐友德好奇问道:“都这时候了,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赵昊笑着点点头,将自己的计划讲给他听。
“啊?居然还可以这样玩?”唐友德听得目瞪口呆,好一阵才回过神道:“公子真乃神人也,范蠡再世也不过如此吧。”
“不要整天拍马屁,我会骄傲的。”赵昊笑着白他一眼道:“再说,咱们情绪也不对啊。”
“倒是,这时候应该难过,焦躁,不安,还带着些愤怒不甘。”唐友德马上明白过来,便把脸皱成个包子,酝酿起情绪来。
双驾马车就是快,赵昊和唐友德来到秦淮河畔的苏州会馆外,天还不到晌午呢。
跟一般的私家宅院不同,会馆的主要功能还是给同乡客商,提供一个在异地住宿谈生意的地方。因此院门开的极大,也没有门槛,车轿
可以直接进去。
看到那辆豪华的马车,门子根本不敢阻拦,便直接放行了。
直到马车在宽阔的前院中停下,才有小厮过来殷勤接下两位贵客,然后客气询问道:“客官有何贵干?”
按说,会馆的小厮都是喊‘同乡’的,可唐友德一开口,人家就知道不是同乡了。
唐友德将名刺递上,对小厮道:“昨日约了刘会长,今日特来拜见。”
“请花厅用茶。”小厮便将两人领进了一座临水的厅堂,然后转身进去禀报。
自有下人奉上香茗与八种精美的苏样点心。
赵昊捏一块点心尝尝,不由大赞:“竟然没那么甜!”
也许是白糖太贵的缘故吧,此时的苏州点心没有后来那么齁,对外地人自然就友好多了。
他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欣赏着格窗外优美的湖水山石,又称赞道:“苏商虽然没徽商生意做得大,但人家多会享受啊。”
“除了扬州的盐商,咱们徽商确实还算节俭。”唐友德倒是有资格说这话,就他原先那辆四面透风的破马车,坐了整整十年还舍不得换掉。
“赚钱就得花,埋在地上能长出银子花不成?”赵昊便摩拳擦掌道:“回头我也建个大园子给徽商住,到时候你先帮我操持起来,可好?”
“那感情好。”唐友德不由悠然神往,他渴望开味极鲜分店,不就是想拓展人脉吗?没想到赵昊否决了分店,却有个更大的平台给到他,若非时间不合适,他肯定会蹦起来叫好的。
但一想到正事儿,唐友德只好强压下心中躁动,小声提醒赵昊道:“公子,情绪不对啊……”
“放心,且得等着呢。”赵昊却不以为意的笑道:“等着等着,情绪就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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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饶你奸似鬼,也要喝本公子的洗脚水!
赵昊果然没说错,刘员外足足晾了两人两个多时辰,直到他吃完饭睡一觉起来,才让人将两人叫过来。
这下真不用酝酿情绪了,赵昊两个已是脸色铁青,焦躁之色挥之不去了。
“哦,贤侄居然也来了?”刘员外坐在葡萄架下,看到两人过来并不起身,只在那里说风凉话道:“怎么不早说呢,伯父也好请你尝尝苏州菜。”
“刘员外还真是说到做到。”赵昊恰如其分的表现出此刻复杂的心情。
“呃哈哈……”刘员外这才皮笑肉不笑的起身,招呼两人坐下道:“唐老板、赵贤侄可能有些误会,本人并不是针对你们一家,而是我苏州商会商议决定,几个月内暂不卖丝。丝价涨不到我们预计的价格,谁也不准卖。”
“哦,是这样啊……”唐友德满脸忧色道:“这下可如何是好?我已经把工场、织机和织工都谈得差不多了,还交了上万两定金。要是买不到丝,这些钱不就全打水漂了?”
“不如唐老板去松、常、镇各家会馆再问问?”刘员外假假的建议一番,然后又直接掐灭希望道:“不过如今丝价已经涨到三两三,估计五两之前,是没人会出手的。”
“啊……”唐友德眼泪直接就下来了,颓然道:“等到那时候,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实在不好意思,但商会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刘员外眯着眼看向赵昊,看似歉疚,实则欠揍。
小子,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想跟我横,你还嫩了!
“算你狠,这次我认栽了。”赵昊便黑着脸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同意退婚了。”
“哈哈哈,强扭的瓜不甜,贤侄早就该想通这点的。”刘员外神情愈发得意,却尤不解恨的继续拿捏道:“但话说在前头,就是退了婚,我也不能卖丝给你们,不然我这个会长还怎么服众?”
“那……借丝呢?”唐友德小心翼翼的巴望着刘员外。
“借丝?”刘员外看一眼唐胖子,对此并不意外。
因为自从有专门的机户,招募职业织工进行工场生产后,借丝就是行业的常态了。
一家一户的小农生产,向来都是有多少丝织多少绸的,是以织机往往一闲就是大半年。但开工场就不一样了,职业织工是需要每天开工的,织户必须要源源不断的,为每台织机提供足够的生丝。
生丝价格昂贵,大规模采购难免出现周转困难,先借丝开工,等生产完成后再还债,几乎成了所有机户的经营模式。
但刘员外对唐友德提出借丝,还是有些戒备的。
“之前听闻唐老板卖了几万斤丝。既然有开工场的打算,为何不留些自用,要全都卖掉呢?”
“唉,说起来都是泪啊。”唐友德苦笑解释道:“买丝资金的大头,是大报恩寺的雪浪法师所出。他的目地是为了赚到修寺的钱,看到赚够了,就执意要卖丝。人家是大股东,自然说了算的。”
“加之我也很看好丝织行当,觉着开海之后,这行肯定比开南货店赚得多。便想趁着场房、织机、织工的价格,还没跟着生丝的价格涨到顶,赶紧抽出银子来入手。”
唐友德说着两手一摊道:“当时耍了个小聪明,寻思工场开起来还不得一两个月?到时候丝价肯定不会一直那么高,我先高高卖掉,到时候低低买进来,里外里不就省一大笔?”
“哈哈哈……”这下刘员外彻底不疑有他了,笑着拍了拍唐友德的胳膊道:“这就叫隔行如隔山,唐老板想换行,学徒费就得交足。”
“唉,这次可真是出了血本了。”唐友德说着朝刘员外拱手求道:“你看,我也把赵公子劝来了,他抬抬手不再为难刘员外,刘员外也给咱一条活路吧。”
“嗯……”刘员外装模作样的寻思起来。但其实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好寻思的。
一来,他因为某个原因,需要赶紧退婚,不然就又要得罪人了。
二来,他也没说谎,生丝价格苏州商会看到至少五两,甚至更高。而且丝价将在高位,至少维持到明年春天生丝上市,才有可能稍稍回调。
是以他屯在库里的十万斤丝,与其干放着长毛,还不如借出去赚一票利息呢!
想到这,他才微微松开眉头道:“利息怎么算?”
“先借三个月,按行规。”唐友德便答道。
“九出十三归……”刘员外略一沉吟,摇头道:“到时候的丝价难讲,折成银子可不好算。”
“这简单,我借丝还丝,不涉银钱,不就简单了。”唐友德仿佛把心一横,说出了刘员外最爱听的话。
在看涨的行情下,借丝还丝当然比借丝还银,对他来说更有赚头了。
见唐胖子如此豪爽,就算没有退婚这条件,刘员外都想要借丝给他了。
“那要借多少呢?”刘员外便问道。
“一上来用不了多少丝,不过我准备三个月内,将织机加到五百台,差不多得两万斤丝才能顶得住。”唐友德便道出了数目。
“两万斤丝,放以前倒没什么,但如今可就值钱喽。”刘员外瞥一眼赵昊道:“光凭一纸婚书,怕是借不了这么多给你。”
“我还可以用唐记作保,要是到时还不上,两家店都是刘员外的。”唐友德一咬牙,势在必得。
刘员外略一盘算,他已经调查过了,唐友德两家南货店都位于闹市、且规模不小,盈利颇丰,怎么也能值两万两银子。
“还得再加上味极鲜。”刘员外精明的不愿承担一丢丢风险,看一眼赵昊道:“你能做主吗?”
“算你狠,可以。”赵昊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最艰难的条件谈妥之后,刘员外也没必要再为难两人,三方很快立好了契约。
然后第二天,双方来到白鹭洲码头交割,待刘员外将一万八千斤生丝,转存到唐友德名下时,赵昊也用他女儿的庚帖,换回了自己那张。
等唐胖子去送刘员外回来的时候,赵昊把玩自己的庚帖片刻,随手就撕碎丢到了河中。
“呼,这下我父子终于恢复自由身了……”
赵昊背着手,立在码头上,感到天地都宽阔了很多。
这时,唐胖子回来了,小心翼翼掏出那张存单,问赵昊道:“公子,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不是说过了吗?这两天就全都给我卖掉,一斤丝不准剩!”赵昊看着远处成群的白鹭,露出了猫戏耗子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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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该死的权贵们
返程时。
唐友德终于还是忍不住,惴惴问道:“要是公子猜错了,丝价没有跌下去,哪怕维持现在这个价,咱们都要赔进去两万多两银子啊。”
还有句话他没敢说,除了赵昊之外,如今可是所有人都看涨到五两乃至六两之高啊!
按赵昊说的一斤丝不剩,到时候现还现买的话,丝价不用涨到六两,五两就能让他俩破产。
“老唐,我来问你?”赵昊这次倒没再逗弄唐友德,而是指着远处码头那望不到边的生丝仓库,一字一顿道:
“这里头的丝,整个江南的丝,都涨到五两银子,得值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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