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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阁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三戒大师
等着灵堂设好的功夫,张居正便提笔在纸上写下《乞恩守制疏》:
‘本月十五日,得臣原籍家书,知臣父张文明以九月十三日病故。臣一闻讣音,五内崩裂。哀毁昏迷,不能措词,惟有痛哭泣血而已……’
张相公的眼泪再次一滴滴落在稿纸上,打花了刚落下的笔墨……
~~
那厢间,游七领命而出,先让人去东厂告诉徐爵一声,叫他赶紧通知宫里。他自己也换上孝服,赶去翰林院报信。
张嗣修中榜眼,被授予翰林编修已经半年多了。跟同为三鼎甲的沈懋学和曾朝节一起,照例在翰林院抄写《永乐大典》。
当他被人叫出来,看到游七身着重孝,张嗣修差点吓晕过去。
游七将噩耗告诉他,张嗣修便哭倒在地,被跟出来沈懋学扶起。
又哭了好一阵子,他才在沈懋学的提醒下,来到翰林学士的值房中,向詹事府詹事兼掌院学士王锡爵告假。
大厨这个人心善的很,号称王菩萨,又是张居正把他从南京捞回北京,作为重点干部培养的。所以闻丧马上坐不住了。
“赶紧回去陪你爹,那些文书什么的,后补就行。”王锡爵说着,当着属下的面,就开始脱衣服。
他脱掉了身上的三品官袍,先凑合换上一身素衣裳道:“走,我跟你一起,先代表翰林院吊唁先人,再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让古道热肠的王大厨这一吆喝,结果整个翰林院都知道了。
翰林院又挨着六部衙门,盏茶功夫不到,六部官员也全都知道了……
“我去!”
“我操……”
“娘希匹!”所有人闻讯都呆若木鸡。但大部分官员其实是暗暗高兴的。
好家伙,真是苍天有眼啊,这下大家有救了,大明有救了……只是没人敢说出来罢了。
尚书侍郎们则赶紧换上素服,争先恐后涌去大纱帽胡同吊唁。
~~
大内,文华殿。
皇帝正在上当天的最后一节课,内阁次辅吕调阳亲自监督万历练字,冯保从旁看顾。
这五年来,吕调阳和张相公就这样一人一天,教导万历皇帝的学习,一如当年高拱和张居正轮班那样。
到了十五岁的年纪,朱翊钧是书法长进了不少,但腚上也生了好多刺。
他明显坐不住了,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让小太监给自己揉肩。却不敢说朕不想写了……
他不怕这个老太太似的吕调阳,他担心的是冯保。
死太监最喜欢向母后告密,可怕的母后训斥完了,还会告诉最可怕的张老先生。
所以万历被这铁三角死死箍着,只敢搞搞无伤大雅的小动作,根本不敢挣扎。
忽然,殿门无声敞开,一个小太监悄悄进来,凑在冯公公耳边低声禀报起来。
“啊!”冯保登时如五雷轰顶,一下子站起来。
他兼掌司礼监和东厂多年,内外权势熏天,整个人已经是变了很多。唯独不变的,就是对叔大的那颗初心……
陡闻叔大父丧,他感觉比自己亲爹死了还难过。
因为他爹是个烂赌鬼,为了还赌债才把他卖进宫里的……
“怎么了怎么了?”万历马上丢下笔,兴致勃勃的问道。
“陛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吕调阳无奈道。
“皇上,先别练字了,张老先生的父亲没了……”冯保含悲道。
“啊?”万历闻言大张着嘴巴,好一会儿方道:“这么说,朕终于可以解放了?哦不不,我是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皇上,先禀告太后吧。”冯保知道,最舍不得张居正的肯定是皇上他妈。“这种事儿得太后定夺。”
“好好,走走。”万历二话不说,把腿便往外走。
“皇上慢点儿,小心脚下,别绊着……”冯保也顾不上老吕,快步跟了出去。
转眼间,偌大的文华殿就剩下吕调阳了,他知道没人把自己放在眼里,便自嘲道:“下课,恭送皇上。”
待他返回文渊阁,进了自己的值房,疲惫的坐下。他的心腹中书石宾给他端上浓茶,忍不住低声道:
“恭喜首辅了!”
吕调阳一愣,旋即呵斥道:“不要胡说!元辅万分悲痛之时,你这话被听到,老夫还做人吗?”
“张相公要丁忧了,内阁只剩吕相公,你老不是元辅谁是元辅?”石宾却腆着脸笑道。
“总之不许胡说!”吕调阳瞪他一眼道:“出去告诉他们,谁也不准乱嚼舌根,让老夫听见了,直接赶出内阁去!”
话虽如此,言谈间却已经隐隐有了内阁首辅的气势……





小阁老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太后舍不得岳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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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登极以后,李太后一直住在乾清宫,方便照顾皇帝起居,监督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认为隆庆皇帝之所以荒淫怠政,最后落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悲惨下场,就是因为小时候光玩儿去了,十六岁才出阁读书,所以玩儿心才会那么重!
李太后自己出身低微,唯恐儿子也变成小蜜蜂第二,被别人说她教不好皇帝,是以对小皇帝的管教十分严格。时不时就搞个临检,不知道搜出了皇帝多少私藏的小人书、手办和各种新奇玩具。
每当皇帝出现这种对学习不利的行为,李太后便让他长时间罚跪。
到了上朝之日,李太后五更时便会梳洗整齐,招呼道:“皇上应该起来了。”然后命令左右扶起贪睡的小皇帝坐下,取水为他洗脸,然后领着他乘车而出,到皇极门前上朝。
她还命冯保严加管教皇帝身边的宦官,谁敢带皇帝不学好,直接送到内东厂往死里打。在太后和冯保这种全天候、无死角的过分挟持管束下,万历皇帝自然唯唯诺诺,什么事都不敢自己拿主意。
所以大明朝目前法理上真正说了算的,不是皇帝而是李太后。但李太后很有自知之明,对国家大事充满了敬畏,从不敢自作主张,便全权委托给她最崇拜最仰慕最依赖的亲亲张相公。
毫不意外的,当冯保将张居正丧父,马上要丁忧的噩耗禀报上来,太后娘娘顿时庙里长草慌了神。
“什么,丁忧?那得一去三年多吧?”本来在念佛的李彩凤,掉了手中的念珠,当即就表示不能接受。“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他走了谁给本宫讲佛啊?”
“三年是个虚数,准确说是廿七个月。”冯保忙捡起李彩凤的砗磲念珠,那是张相公一粒粒亲手车出来,串成串,送给太后娘娘的。李太后一直将其视若性命,忙接过来仔细的擦拭。
“二十七个月也太久了!”李太后完全无法想象,这么长时间见不到张相公。
她的手指肚划过光滑的珠子,就像划过张相公如瀑布般的长须,更是难舍难分,一刻也不想他离开。便问万历道:“皇儿你什么意思?”
“这个,当然是按先生的意思办了。”万历看着母后的脸色,怯生生道:“母后不也向来都是听先生的吗?”
他这是耍了点儿小聪明的。以万历的聪明,焉能不知母亲不想让张先生丁忧。但他真的憧憬没有张先生管束,可以不用上课也不用上朝的日子。
“你糊涂!”却招来母后断然训斥道:“这种事情张相公能开得了口说留下吗?得咱娘俩死心塌地挽留他才行!”
“可是母后……”万历小声道:“为先父母守丧三年,是孔圣人规定的。我们怎么能不许先生丁忧呢?那样先生会难过的。”
“但他丁忧了我们更难过!”李太后泪眼婆娑的哽咽了。没有张相公,谁来抚慰自己内心的寂寥?谁来为皇帝遮风挡雨。又有谁能填补这个伟岸男人留下的空缺?又有谁来让皇帝和自己依靠?
想到这儿,她愈发坚定了,绝对要留下张相公的决心。便用帕子擦拭下眼角,平复心情反问道:“先生离开后,每日内外成百上千份题本奏章事无巨细,你能亲自批阅的了吗?还有水灾地震、边衅民变之类的突发状况层出不穷,你能应付的了吗?”
“不能……”万历为之气馁的摇摇头
“那么多的官员任免升降,涉及官员贤良与否,你心里都有数吗?”
“没有。”万历又摇头。
“先生为国家的改革到了关键时刻,你有信心继续改革下去吗?”
“没……”万历眼里彻底没了光。原来光想着张先生一走,自己就不用学习了。却忘记了,张先生还替自己挑着万钧的重担呢。
“不过不是还有吕相公吗?”但他的性子随爷爷,小小年纪就有执拗的迹象,哪怕母后也很难说服他。“实在不行,再让大臣廷推几个大学士入阁,三个臭皮匠不是还能顶个诸葛亮吗?”
“你胡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人多嘴杂,什么都办不成!”李太后终于拍了桌子,怒道:“能给你当好这个家的,只有张先生!这大明朝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他一样经天纬地又忠君爱国,把咱们娘家当成亲人的美男子!”
“儿臣知错了,儿臣明白了,现在先生走不得,非先生不可!”万历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只当母后说的是‘伟男子’。
“你明白就好。”李太后哼一声,神色稍霁道:“皇上,有道是‘吃水不忘挖井人’,若不是张先生殚精竭虑,操持着祖宗的江山,咱娘俩能过上这样舒坦的太平日子?你父皇在位时你还小,可能都不记得了,他连最爱的驴肠子都不舍的常吃,为啥,因为国库没钱,内帑也没钱啊!”
“母后说的是,现在太仓米可支十载,存银超过两千万两,都是先生的功劳。”万历心悦诚服点点头,他渴望逃离张居正的管束,跟他对张居正的崇拜并不冲突。就像调皮的孩子之于严厉的班主任,总是又爱又怕。
“你不能因为现在四方太平,朝堂安稳,就觉得一切理所当然了。张先生这要一去三年多,肯定有人得顶上的,万一再出个高拱那样的乱臣贼子。你还小,能斗得过人家吗?到时候江山社稷有个闪失,你又如何向我大明的列祖列宗交代?”
“母后说的是,儿臣错了,这事儿不能由着先生,得我们做主留下他。”万历毕竟还是个妈宝,终于被李太后说服了。
“你知道就好。那就赶紧下旨慰留先生吧。”李太后催促道。
“儿臣知道了。”万历点点头,走到御案前,接过小太监奉上的朱笔,却难以成句道:“可这不违反祖宗成法了吗?”
“这……”李太后登时傻眼,在她看来,儿子是靠祖宗当上皇帝的,祖宗成法自然是大过天的。
“太后、皇上放心,大学士丁忧起复,不是没有成例的。”这时,冯保笑着插嘴道:
“永乐六年六月杨荣丁忧,十月起复;宣德元年正月,大学士金幼孜丁忧,随即起复;四年八月杨溥丁忧,随即起复。景泰四年五月王文丁忧,九月起复。成化二年三月李贤丁忧,五月起复。这可都是祖宗成法啊。”
冯保显然是有备而来,如数家珍后又接着道:“这五位夺情大学士之中,李贤李文达公也是首辅。且成化二年,宪宗纯皇帝已经二十一岁圣龄了。国有长君,尚且需要首辅夺情起复,况如今皇上还小哩?”
“很有道理!”太后深以为然的重重点头,赞许的看着冯保道:“冯公公果然也是有文化的人,你要不是太监就好了。”
“娘娘谬赞了。”冯保讪讪一笑,心说我不是太监也当不了大内总管啊。
“皇儿还有什么担心的?”李太后又看一眼皇帝。
“没有了。”万历赶紧摇摇头,便在黄绫上飞快落笔。张居正悉心教导他六年了,写个诏旨谕令自然不在话下。
而后冯保又提醒他,按例官员丁忧还要向吏部请辞的,可别这边不准那边准,到处搞出乌龙来不好看。
万历便又向吏部手书一封诏谕道:
‘朕元辅受上皇付托,辅朕冲幼,安定社稷,朕深切依赖,岂可一日离朕?父制当守,君父尤重,准过七七,不随朝,你部里即往谕著,不必具辞。’
至于两宫和皇帝的赙赠,及张父一切哀荣,自然都按照最高标准来办,无须赘述。
~~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送去吏部的上谕只能等明日再说了。但太后却命开了宫门,让冯保亲自出宫去向张相公传旨慰留,并带去自己的关爱。
冯保到大纱帽胡同时,只见整条胡同银装素裹,成了花圈和挽联的世界。那是前来致祭的官员实在太多,相府前院已经摆不下,只能摆到大街上了……
更离谱的是,这会儿已经是半夜,胡同里却依然挤满了青衣角带的‘孝子贤孙’。
大家虽然都盼着张相公赶紧滚蛋,但也都知道他还会再回来的。所以哪个也不敢怠慢。
这九月中旬的北京城已经下了霜,官员们一个个裹着毯子,冻得跟孙子似的,打喷嚏咳嗽之声不绝于耳,却都坚持着给老封君守灵。
看到冯公公捧着圣旨驾到,冻鹌鹑们赶紧起身行礼不迭。
“好好。”冯保欣慰的擦擦眼角道:“大家对元辅的感情真是太深厚了……你们继续吧,咱家要进去传旨了。”
“公公请。”冻鹌鹑们忙恭声相送,心中羡慕坏了。皇上和两宫对张相公的敬重,真是前无古人啊。
好在接下来三年,大家终于不用活在他的阴影下,可以重见天日了。所以冻归冻、困归困,大家的心情还是很灿烂的……
直到他们听到冯公公向张相公宣读的上谕。所有人登时就紧张起来了。
‘朕今知先生之父弃世了,痛悼良久。先生哀痛之心,当不知何如哩?然天降先生,非寻常者比,亲承上皇付托,辅朕冲幼,社稷奠安,天下太平,莫大之忠,自古罕有。先生父灵,必是欢妥,今宜以朕为念,勉抑哀情,以成大孝。朕幸甚,天下幸甚!’




小阁老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其实不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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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前院的灵堂中,一个斗大的‘奠’字分外醒目。
灵堂前设着供桌,上摆三牲祭品,香烛高照。还有一盏纯金的酥油长明灯。
密密麻麻的挽联祭幛悬于灵堂两侧,落款者不是大九卿就是国公爷。只有两个例外,一幅是太后的父亲武清侯李伟全家所赠;另一幅是赵立本、赵守正父子所赠。也被堂而皇之的摆在了堂上。
冯公公宣读了慰留的圣旨,也赠送了挽幛——他亲笔所书的‘国丧耆贤,碩德永念’,然后恭恭敬敬跪在供桌前,给老封君磕头哭丧。
“快扶双林先生入内奉茶。”张居正嘶声吩咐嗣修,爷俩头上系着白绫,声音已经哭劈叉了。
贵客来吊唁之后,不能让人家直接走,还得入内奉茶,才算礼数周全。
张居正也在游七的搀扶下入内说话。
李义河、曾省吾、王篆几个互相看看,前者也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跟了进去。
分主宾落座后,冯保便迫不及待问张居正道:“太岳也听到上谕了,让我怎么回娘娘和皇上?”
“唉……”这才半天时间,张居正便已形容憔悴,从来丝毫不乱的胡须也乱了套。他一阵长吁短叹道:“永亭,你和太后、皇上的心意我都明白,不谷又何尝放心的下这一摊呢?可首辅为百官之师,百官为教化百姓的师长。我若不履行对亡父的责任,非但过不去自己这关,也没法面对百官和天下人啊。”
“不是有先例在前吗?”冯保便又搬出他临时抱佛脚查到的那套。“当年杨荣、金幼孜、杨溥、王文、李贤……”
“不错,大学士是有夺情起复的传统,最近的一个是刘棉花,他两次丁忧都逃了过去。”李义河插嘴道:“但自从杨廷和之后,风向就变了。”
“哦?是么?”冯保不禁汗颜,没想到还有这茬。
“是这样的。”张居正神情郁郁的嘶声道:“正德十年,杨文忠公以父卒乞奔丧,武宗初不许,三请乃许。旋复起之,三疏辞,始许。阁臣之得终父母丧者,自廷和始也……”
正德皇帝虽然荒唐,但很清醒,知道国家离不开杨廷和,所以不许他丁父忧。在杨廷和再三坚持下,才无奈的同意。很快又想提前起复他,但老杨估计是想多活几年,不愿跟正德继续怄气,坚决不肯提前起复。一直在家待满了廿七个月,才在正德的催促下回京。
彼时老杨家掌握了舆论话语权,结果以他儿子为首的一群年轻官员,把他鼓吹成了不恋权、忠孝两全的道德楷模,大学士的典范!
已经致仕的刘棉花,则被当成反面典型大弹特弹,成了恋栈权位、厚颜无耻的典型。
加上从嘉靖开始,政治问题道德化的倾向越来越严重。内阁大学士夺情起复的特权,也就自杨廷和起消失了。
冯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见自己弄巧成拙,他不禁歉意的低声道:“是咱家自作聪明了。”
张居正摆摆手道:“你也是好心。”
李义河也附和道:“就是,没什么,本来皇上不慰留相公也说不过去。正德爷不也慰留了杨廷和三次吗?”
说着他深深看一眼张居正道:“关键是相公怎么想的。”
其实他们几个张党心腹来之前,便已经商量过,如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严峻局面。最后一致认为,应该设法请张相公夺情,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人家刚知道自己爹没了,这些话他们还没好意思说出口。正好冯保起了个头,李义河便也果断跟进了。
其实张居正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在自己宦海生涯的最大危机面前,他怎么能不冷静呢?
他当然想跟杨廷和一样,丁忧满廿七个月再回来。但现在不是正德年间,那时群臣一心,一团和气斗皇帝,没有能威胁到老杨的存在。他大可安心在家歇着,也不用担心回来后山河变色,物是人非。
可自己这是什么时候呢?隆庆朝残酷的内阁大乱斗硝烟尚未散去,徐阁老、高阁老、郭阁老、陈阁老、赵阁老、李阁老、殷阁老还全都健在,而且没有一个是愉快离开内阁的。这些人里不少年富力强,在朝中党羽众多,这三年里哪一个杀回来,自己就很难受了。
就算皇帝依然念旧,到时让自己重当首辅,可有老资格的国老牵制,再想如现在这般说一不二的独裁,却是千难万难了。
张居正出仕三十多来经历了多少明争暗斗,又在多少机缘巧合之下,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他怎么能冒险失去?
大丈夫可无父无母,不可一日无权。何况还是在改革的关键期,全国清丈田亩启动的前夕……
但夺情的后果又太严重。所谓德才兼备,德字为先,官员失去了在道德上的立足点,往往招致政敌的猛攻。去岁刘台案中,他便隐约察觉到了文官集团对自己的敌意,如果自己不丁忧的话,不正好给了他们千载难逢的进攻机会?
于是张相公明明‘其实不想走’,却总是‘开不了口’。
但当着心腹和盟友的面儿,他也不能说假话空话,于是沉默就是最好回答。
花厅中陷入针落可闻的安静,冯保和李义河便从空气中读懂了张相公的想法与担忧。
“我看这事也由不得相公。皇帝冲龄,天下不可一日无相公,相公怎能忍得丢下皇上回去守制呀!”李幼孜便道:
“万历中兴是相公一手缔造的,你若去了,这个局面交付哪一个?徐阁老七十五了,高胡子更是和咱们有仇隙,都不能回来。吕调阳一个敲边鼓的跟班而已。张四维或许有些才气,但下野太久,没有人望。相公的亲家赵侍郎倒是有人望,也最让人放心,但是资历太差。此外朝中哪还有能托付之人?”
其实能托付的人多了,只是他故意不说,当他们不存在罢了。
“是啊,这是个相公非留不可的局面。”冯保也赶紧点头道:“太后娘娘跟皇上说了,你就是上一百道辞呈,也不能批!”
“唉……”张居正苦闷的叹气道:“你们这是把不谷架在火上烤啊……”
冯保和李义河对视一眼,懂了。
“相公为非常人,当行非常事,为天下不计毁誉!”李义河拱手道。
“咱家廷杖着实打,看看谁还敢说三道四!”冯保也恶狠狠道。
听了冯保的话,张相公微微皱眉道:“廷杖只会适得其反,不到万不得已用不得。还是先来文的,看看朝野的反应再说吧……”
“是。”李义河点头应下道:“明日就布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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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昊在开平抽完那盒烟,便命人备马疾驰回京。
好在卢沟桥公司在北直有强大的运输网络,每隔二十公里就有一个车马站可以提供换乘。赵公子一行换马不换人,当天晚上就到了通州。
这大半天在马背上颠呀颠,赵公子的大胯都给擦花了,下马后是被休完婚假的高武和个护卫架进屋里的。
“呦,这是怎么了?”一进屋,便听到赵立本那熟悉的声音揶揄道:“痔疮发作了?”
“爷爷,我没有痔疮。”赵公子不禁苦笑道:“你老人家怎么来了?不比赛了?”
“天都塌下来了,还比个屁。”赵立本让高武把他搁在炕上,又接过药膏来,便把他们撵出去了,要给赵昊敷药。
“待会儿我自己来。”赵公子赶紧阻止老爷子扒自己裤子的举动。“小弟弟害羞。”
“从小弹着玩,羞个屁。”赵立本翻翻白眼,还是把瓷瓶搁在炕桌上。
“当时还太小,现在出息了嘛。”赵公子打个哈哈,便临盆般劈着胯,不雅的靠坐在炕被上。“爷爷是为了我岳父的事情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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