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三戒大师
并提了个建议说,可以让他像前朝的杨溥、李贤那样,先暂还守制,然后定下归期提前回来嘛。
这法子其实没安好心,因为如今四方太平,国库充盈,有张相公打下的底子,官员们躺平几年都没事儿。
但只要张居正回去一年半载,朝廷无大事,肯定就会有人怪声怪气说,看吧,天下离了谁都能转……到时候他们又要鼓噪着,张相公学杨廷和,皇帝怎么召都不提前起复了。
总之,不要低估文官的无耻,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们就对了……
无论如何,又一个学生来攻讦自己,张相公的心都要碎了。
这还不算完。第三天,张居正的同乡刑部员外郎艾穆和刑部主事沈思孝,又联名上书攻击夺情!要求立即令张居正回籍守制,好让上天息怒,不要再降下灾祸了。
这次依然是尖酸刻薄的路数,他们说‘陛下留居正,动辄说为社稷故。然而社稷所重,莫如纲常,而元辅大臣者,纲常之表也。纲常不顾,如何社稷之能安?’
‘就算张居正觍颜留下,回头国家有大庆贺,大祭祀时,他回避则害君臣之义,出席则伤父子之亲,臣等不知陛下到时候如何安排居正,居正又何以自处也?’
最恶毒的还在后头,艾穆引用了徐庶进曹营的典故,说徐庶以母故辞于昭烈曰,‘臣方寸乱矣。’居正独非人子而方寸不乱耶?位极人臣,反不修匹夫常节,何以对天下后世?
意思是徐庶听到母亲被曹操抓了,便辞别了刘备,说‘臣的方寸已乱,不能再侍奉使君。’难道唯独张居正不是人生的,所以方寸不乱吗?位极人臣逼脸都不要,怎么好意思再跟天下人哔哔?又如何面对日后的史书?
艾穆的这道奏疏终于把张相公整破防了。他颓然靠坐在椅背上,含着泪悲愤的说:“那些人骂我小人禽兽也就罢了,现在连我的学生、同乡都要攻击我,甚至骂我不是人……”
“不谷自问有微薄之功于国家,至少也比当年祸国殃民的严嵩强吧?可就是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严嵩,也没听说有哪位同乡哪位门生恶毒的攻击过他……”这一刻,张相公对这帮文官是彻底死了心,他擦擦泪幽幽说道:
“不谷还记得胡汝贞当时,只要肯上本弹劾严阁老,就可以得以保全身家性命。然而他到死都不肯说自己老师半个不字,难道不谷还不如严嵩吗?”
“相公不要钻牛角尖啊,那些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恶毒的话都能说出来。”李义河等人忙轻声劝道:“认真你就输了。”
“是啊,相公。咱们要清丈田亩,触动的就是那些人的利益。他们的反对声越大,手段越下作,不正说明相公的路子走对了,他们真的怕了吗?”曾省吾这话,劝到了张相公的心坎上。
众人只见张居正目光重新坚定起来,杀气腾腾道:“把这些弹章统统呈上去,再加一份不谷的辞呈,让皇上看着办吧!”
小阁老 第一百二十五章 高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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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章递上去,万历皇帝果然也被激怒了。朕都已经留先生多少遍了,怎么还有人唱反调?都不把朕放在眼里吗?!
他马上命冯保派出缇骑,将邓以赞、熊敦朴、艾穆、沈思孝四人捉拿归案。
冯保也是恨极了这些敢羞辱他亲亲欧尼酱的混蛋,终于撕下了平日里与文官相善的斯文面具,特意命他的走狗徐爵,选在中午头人多时,率领锦衣卫冲入东公生门拿人。
五百锦衣卫脚下的钉靴,以同一节奏密集的踏在青石板路面上,又经东公生门门洞产生巨大的混响。就像巨大的冰雹砸在地上,令人头皮发麻。
守卫各部衙门的也是锦衣卫,见指挥使大人亲率大部队气势汹汹而来,马上问也不问,立即撤掉了栅门。
大队缇骑便扬长而入。有挡道的官员,不论品级官职,都被锦衣卫粗暴的推开。甚至连户部尚书的轿子躲避不及,都险些给怼翻了。
六部衙门重地的庄严肃穆,顷刻间被践踏粉碎。
徐爵穿着大红的飞鱼服,双手拄着绣春刀,傲然立在部院街上,冷冷睥睨着那些听到动静,涌出来看热闹的各部官员。
他有意先不动手,等各部的人都出来。人来的越多越好,这样杀鸡儆猴才有用。
直到部院街两侧站满了穿着各色官袍的官员,他才清了清嗓子,沉声吩咐道:“先去翰林院,然后再去刑部!”
“喏!”五百锦衣卫一同应声,震得整条街都在晃。
“让开让开!”锦衣卫便要分开众人,准备穿过工部和鸿胪寺之间的胡同,杀向翰林院。
“不必劳驾了。”却听有人朗声说道。
“不错,翰林院乃国家养士的玉堂,岂容尔等败坏斯文?”又有一人接话道。
话音未落,便见两名官员排众而出,正是前日上书劝老师丁忧的邓以赞和熊敦朴。
“你们是?”徐爵恶狠狠盯着两人,黑着脸问道。
“翰林编修邓以赞!”
“翰林检讨熊敦朴!”两人自报家门。
“抓人!”徐爵低喝一声。
十来个锦衣卫便一拥而上,将两位细皮嫩肉的翰林压在地上粗暴的摩擦,给他们戴上脚镣和手铐还不够。再用长长锁链套住两人的脖子,咔嚓一声,上一个大铜锁;然后将锁链穿过手铐和脚镣,又咔嚓咔嚓,分别上了两个大铜锁。
这玩意儿叫虎狼套,官府是用来拘束身手了得的江洋大盗,或者力大无穷的重刑人犯的。徐爵却用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身上,纯粹就是为了羞辱。
只见两名官员全身挂满锁链,被锦衣卫牵着向前,且只能弓着身子、小步挪动,就像老妪的碎步。真是羞辱他妈给羞辱开门,羞辱到家了。
徐爵打量着两人身上,对造成的效果很满意,又抬头想看看两人的表情时却呆住了。
完全不是他料想中的惊恐绝望、无地自容。恰恰相反,两人满脸的骄傲与自矜,仿佛身上不是锁链而是勋章,要去的不是诏狱而是领奖台一般。
那些看热闹的官员,也没像徐爵想的那样,成了被震慑住的猴儿。反而一个个脸上写满了羡慕、嫉妒、恨,恨不能以身代之似的。
官员们当然羡慕了,每年上书言事者不计其数。但光上书是出不了名的,非得因言获罪才能直声满天下。对广大一无能力、二无门路的官员来说,这就是他们青云直上的终南捷径!
要是再来顿廷杖那就可以青史留名,彻底圆满了!
然而现在不是嘉靖年间了,这十多年来因言获罪的没几个。厂卫都多少年没抓喷子了?就去年抓了刘台,最后还没捞着廷杖。那刘台虽然不圆满,却也名闻天下,未来可期了!足以让百官羡慕抓狂了。
“哈哈哈,不能让二位独享光荣啊!”这边慢吞吞的还没走到东公生门,便听又有人高声说道。
“就是就是,刑部司法重地,同样不容玷污。”另有一人附和道:“我们也来投案了!”
“光荣啊!”官员们分开一条去路,拱手相送那两人出现在锦衣卫面前。
“你们是?”徐爵脑瓜子有点儿懵了。
“刑部河南清吏司员外郎艾穆!”
“刑部陕西清吏司主事沈思孝!”
“我操,这差事越来越好干了。”徐爵摸摸脑壳,呵斥左右道:“愣着干什么?拿下啊!”
他其实是冯公公的家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上锦衣卫指挥使没几天,显然还不了解大明官员的操行……
越中四谏、戊午三子,还有海大人当年,就是这样锁链满身抓走的啊!
吾辈心向往之!
~~
赵家胡同。
赵立本最近一直在京城,密切关注着朝野的风吹草动,也搞了不少小动作,替赵昊牢牢把控江南帮的动态。
今日赵昊也在家,跟爷爷正商量着下一步怎么走,便听到了上书劝丁忧的四人被投入诏狱的消息。
“没想到真让你说着了!”对皇帝或者说张相公这一反应,赵立本感到很不可思议。他手指夹着雪茄,略显夸张的舞动着双手道:
“已经有两京六部五寺,六科都察院上千本请留的奏疏在前了!不就是区区几声杂音吗?你岳父为什么如此激愤呢?不愿听可以不发邸抄,留中就是了嘛!为什么要把人抓起来呢?这下如何收场啊?!”
“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廷杖了。”赵昊苦笑一声道:“不这样,如何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自然知道岳父会被激怒,继而做出很不理智的举动。这是大彗星降临前他就看透了的——性格决定命运,更决定行为!
当年的‘刘棉花’也遇到过同样的情况,他就全当没听见。得了里子就成了,还要啥面子?既然当了婊子,也就不奢望立牌坊了。他们想弹就弹呗,弹弹更坚挺嘛。
然而张相公这种极端的理想主义者,性格自然是偏狭的,不容自己的理想被玷污。他又手握着最高的权力,丝毫没有掣肘,能约束他的只有那薛定谔的道德感罢了。
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也……
然而这也正是赵昊希望看到的。
那日没有用大彗星吓住岳父大人后,他就决定硬来了。
把大象关进冰箱要三步,让张相公放弃夺情也要三步——第一步雪上加霜、第二步釜底抽薪,第三部调和折中!
但到现在,赵昊连第一步都没搞掂。
这近一个月来,张相公看似面对舆情汹汹,实际上并未感受到真正的感受到压力。
道理很简单,越是上位者就越会灯下黑。他的身边围着太多的人,这些人都会将不利于自己的信息过滤掉。
而张相公丁忧,显然会损害他身边所有人的利益,所以传到他那里的各种信息,都是有利于夺情的。
加上就算把张相公送回家,可皇帝还在,李太后和大太监冯保还在,因为这些人都铁了心夺情,百官出于压力也好,为了媚上也罢,总之绝大部分都上本慰留了张相公。
因此站在张居正的角度看,明明就是全国上下齐心协力,一起挽留本官嘛。纵使有些杂音也都不成曲调,所以局面还是很乐观的。
虽然大彗星的出现是个沉重的打击,但通过这件事赵昊也看穿了张相公并不是真正的迷信。而是对此秉持着实用主义——于我有利就信,不利就不信。
所以彗星的出现,只是压得张相公这条精钢弯了一下,旋即却又恢复原状。还远远未曾达到起屈服极限!
张相公这根擎天柱只要能稳住,那么宫里和他身边的夺情派也就不会乱了。
所以赵公子必须要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虽然张相公是岳父又是偶像,但亲爹又如何?该动手的时候,赵昊丝毫不会手软。
初六夜里禁中大火虽然不是他放的,但太后的佛堂却是他让负责救火的禧娃,故意疏忽掉的……
还有满街的大字报,也是特科的人带头贴的。
最离谱的是,赵昊甚至已经让爷爷写好了弹章,并安排好了人,准备一旦因为吴中行、赵用贤不在京里,无法触发弹劾首辅事件,就自己来添补这块空白。
幸好在搞事情这方面,文官集团从不让人失望。邓以赞、熊敦朴适时补位,艾穆、沈思孝如期而至。以门生、同乡的身份督促张居正赶紧滚蛋。
造成一种连你身边的自己人都看不下去的假象,来对张相公本来就因星变而有些疑神疑鬼的心,进行精准的沉重打击!
牺牲的棋子不多,效果却是惊人的。
张相公果然入彀,将四人打入诏狱,准备来个血溅午门!
这可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他们借用星变,精心挑选四人上疏,目的就是为了制造一个让大家可以安全表态的议题!
百官对发声劝张相公丁忧这件事顾虑重重,虽然大家很羡慕海瑞、杨继盛,但真正有勇气承受廷杖、罢官、流放、充军套餐的又有几个?绝大多数人都是叶公好龙罢了。
但若换成为了营救即将被廷杖的四人发声,就安全太多了。
我求你放过他们总不犯法吧?这样既能恶心到张相公,又不用担心被他打击报复,何乐而不为呢?
只有在这个可以安全表达议题下,百官真正的态度才会浮出水面。张相公才能体会到什么是众怒不可犯!
小阁老 第一百二十六章 菊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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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万历皇帝火上浇油的是,邓以赞四人刚下狱,一个在刑部观政的新科进士邹元标,许是受到了艾穆和沈思孝两位前辈的鼓舞,居然也跟着上疏了。
而且骂的比之前四位更难听,他不光骂张居正盛名难副、志大才疏,甚至连万历皇帝一起喷起来:
他说陛下之前有云,‘自己学问未成,先生要是走了就前功尽弃了。’这幸亏是张相公只是丁忧啊,要是现在死掉了,皇上你是不是就成了失学儿童?也不再治理国家了呢?你离了张居正难道活不了吗?也太没志气了吧?’
万历皇帝活了十五年,还从没被臣子这样羞辱过呢,气得他摔了手办,高声大喊着:“廷杖廷杖!统统廷杖!把这些家伙拉到菜市口脱了裤子往死里打!打不死他们不要回来交差!”
冯保也恨透了这帮羞辱叔大兄的狗东西,尤其是邹元标,居然敢骂叔大禽兽,这种活不打死算完,还留着过年吗?
自然也没拦着,于是定下来十月廿二日,在菜市口公开执行廷杖,以儆效尤!
冯保还是有些头脑的,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化,他下令司礼监将所有反夺情的奏章全都留中,待秋后再慢慢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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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风暴还是不可阻挡的形成了……
廷杖的旨意一颁布,京师上下登时沸腾了。原先出于各种原因保持沉默的大多数,现在纷纷跳了起来。有人搞签名请愿,有人搞集体上书,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开始通力营救五人组,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廷杖。
而且有意思的是,明明留人的是太后,抓人的是冯保,下旨打人的是皇帝,百官眼里却只有张相公。仿佛他才是幕后黑手,只要他松口,这场血光之灾就能消弭无形一般。
六部五寺各院上本营救,全都石沉大海,于是大家决定上他家去当面劝说。
刚刚消停了几天的大纱帽胡同,又门庭若市起来。
一般的官员当然进不去,只能在外头拉横幅请愿。
但大九卿纷沓而至,游七总不能也拦着了。大司寇刘应节来为三个不成器的手下请罪,请张相公高抬贵手,不要让君子受廷杖之辱。
工部尚书郭朝宾,兵部尚书王崇古,左都御史陈瓒也来求情了。就连礼部尚书马自强这种仕途上升关键期的官员,都冒着无法入阁的风险,来向张居正求情。
张相公也不在书房中了,而是匍匐在孝帏里面,一副连日居丧、悲痛昏沉的模样。别人说十句,他能回答一句就不错了……
马自强等大员,极力为五人辩解,说这群后生年少气盛,冒昧无知,但是他们只是为国家计,并不是有意攻击首辅。又说现在皇上盛怒之下,惟有相公上疏营救,才可将这场斯文大祸消弭。
“居丧之中,管不了外面的事,请诸位部堂原谅罢……”待他们絮叨的口干舌燥,张居正方匍匐着,用最弱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
见他滚刀肉似的油盐不进,马自强等人只能黯然告退了。
看到各位部堂铩羽而出,官员们都有些灰心了,看来这顿廷杖是在所难免了。
然而也有不信邪的,比如王锡爵。虽然碍着赵昊的关系,加上张相公的提拔之恩,这次夺情事件他一直没有表态。
但这次受杖的有两个翰林,他身为掌院学士,实在没法继续装聋作哑了。便带着一众翰林到相府求情,还非拉上已经不在翰林院的申时行。
申时行摊上这么个二百五同年同乡兼好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但他也是翰林前辈,几年前还当过翰林掌院,实在不好推脱,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来了。
不过申状元是放个屁都怕动静太大的主,哪能真就愣闯相府?快到大纱帽胡同时,他跟王锡爵说,咱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现眼的,胡同里人太多,还是从后门入吧。
王锡爵一想也是,要是部堂们都没搞掂的事儿,被他们搞定了,诸位部堂的脸面往哪儿搁呀?
于是一群人摸到了张相公的后门,敲开门递上名刺求见张相公,便在后门房里吃茶坐等。
结果茶水都喝白了,才等来传话的家丁,告诉他们老爷忽然得了重病,没法见客。诸位大人还是请回吧。
“那好吧,我们不打扰相公休息了。”申时行便痛快起身,带着赵志皋、张位、于慎行、于慎思、田一俊等人打道回府了。
谁知老王这货脑回路清奇,居然趁人不备,闪身溜了进去。
相府家丁在后头撵都撵不上,又不好直接放狗咬王学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跑进了内院。
内院中,张相公躺在软椅上,享受着两个胡姬温香软玉的按摩,这才感觉活了过来。他正待让她们深入的按一按,结果王锡爵就硬闯进来了。
张居正无可奈何,只好黑着脸让胡姬退下,也不起身,冷冷看着王锡爵道:“元驭,擅闯相府,该当何罪?”
王锡爵却不接话,他擦擦额头的汗,拱手请张相公放过那五人。
张居正翻翻白眼,哼一声道:“那是皇上要打的,你来找不谷有什么用?”
“皇上都听相公的。”王锡爵闷声道。
“皇上正在气头上,不谷说了也没用。”张居正转过头去。
“皇上即使生气,那也是因为相公!”王锡爵执拗道。
“你要这么说,不谷也无话可说了。”张居正扶着椅背站起来,准备回书房,离这个二百五远一点。
“相公求你了!这一顿廷杖下去,后患无穷啊!”谁知王锡爵居然就敢伸出手,拉住了张相公的袖子。
“你放手!!”张居正冷冷看着他的手。
“你不答应我就不放!”王锡爵还跟他杠上了。便拉着张居正的手,摆事实讲道理的给他分析,为什么此例不能开。从三皇五帝一直侃到秦皇汉武……
闻讯赶来的赵昊、游七、嗣修、懋修都看傻了。
他们只见张相公的脸都被王大厨的口水喷湿了,张居正却一直沉默的立在那里,好像石化了一般。
就在王锡爵准备继续讲魏晋孝子故事时,张居正终于爆发了。他转身抽出了旁边的一把刀,面目狰狞的举在手中!
看着那明晃晃的宝刀,王锡爵登时吓得腿肚子直哆嗦,结结巴巴道:“相公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正当他盘算着是跪地求饶,还是抱头鼠窜生还的几率高些时,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倨傲自重、从不折节的张相公,居然噗通一声,给王锡爵跪下了。
“呃……”王锡爵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见张居正拔刀一横,架在了脖子上。
张相公双目血红、泪珠滚滚,举刀朝着他嘶吼道:
“大众要我去,偏是皇上不许我走,我有什么办法?这有一柄刀子,请你把我杀了吧!”
“岳父!当心!”
“老爷!留神啊!”
“爹!小心啊!”旁观者的心全都提到嗓子眼。
“尔杀我!你杀了我吧!”张相公披头散发,声嘶力竭怒吼着,把刀塞到王锡爵手里,要让往自己脖子上拉。
王锡爵魂儿都吓掉了,他万万没想到拥有钢铁神经的张相公,居然被逼到了崩溃。
而且还他么是自己逼的……吓得他手足无措,既不敢用力挣扎,也不敢不用力,唯恐张相公手一抖,把他自个嗓子眼给豁开。
那自己可就成为史上杀害首辅第一人了。
谁知下一刻,张相公自个先撑不住了,忽然脸色煞白,满头大汗,表情狰狞的松开了王锡爵的手。
王锡爵赶紧把刀往地上一丢,双手扶住张相公。便见张居正白色孝服的后面,居然现出一团血迹。
“啊,相公,你被刀扎到了吗?”王锡爵无比震惊,难道自己达成了杀害首辅的成就?
赵昊赶紧上前,用脚尖把一滴血都没沾的刀远远踢开。游七恶狠狠推开王锡爵,懋修嗣修扶住了已然晕过去的张相公。
只见他气若游丝,面如金纸,竟是真的气病了。
众人赶紧七手八脚将张相公抬进卧房,又叫西山医院的院长庞宪来诊治。
好在只是急火攻心导致痔疮发作,菊花飙血而已。加上多日粒米未进,张相公才晕了过去。庞宪开了药让游七去煎,又下了针,再给张相公输个葡萄糖也就稳住了。
~~
赵昊和庞宪走出卧室时,外头天已经黑了。
庞宪嘱咐赵昊,痔疮这毛病说大不大,但一定要引起重视,一旦严重了甚至会危及生命的。所以要避免动怒劳累外,还不要过食醇酒厚味、生冷刺激,或久坐久立,房事过度……
赵昊点头听着医嘱,心说岳父大人不得痔疮都没天理啊……
他吩咐庞宪道:“先保守治疗,我会马上请你师父他们一起进京会诊,务必拿出个最稳妥的方案,尽快治好岳父的病!”
庞宪听得一愣,不就是个痔疮吗,至于还要惊动三位院长么?
“岳父大人身系天下,菊部有恙则天下不安,一定要引起重视,当成头等任务来完成,明白了吗?”赵昊沉声下令道。
“明白了。”庞宪忙点点头,心说公子真是孝子啊,这是把岳父当成亲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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