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三戒大师
盏茶功夫,冯邦宁便气喘吁吁跑回来,禀报说小阁老确实在张相公府上。
冯公公这才让轿子加快速度,不一会儿到了大纱帽胡同。
因为预先得了吩咐,相府大门依然紧闭,锦衣卫封锁了大纱帽胡同,冯公公的大轿便在门前落下。
赵昊早就等在广亮大门下了,见到冯公公忙拱手施礼。
冯保摆摆手,指了指门房道:“进去说。”
“请。”赵昊点点头,引着冯公公进去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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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房中早已摆好了水果点心,待护卫上茶之后,赵昊便屏退左右,只留游七从旁伺候。然后问冯保道:“大人有何吩咐?”
“还能有什么事儿,你岳父到底要做咩啊?”冯公公有些气急败坏的指着游七道:“老夫让徐爵问他,也是一问三不知。”
“小人真是不知道啊。”游七郁闷的摊手道:“老爷这几日住在老太君房中侍疾,一直足不出户。”
顿一下,他又小声道:“而且心情很不好,小阁老和几位公子都不敢问长问短,何况小人呢?”
“废物!”冯保的火气也很大,骂一声,转而看向赵昊道:“你最知道张相公的心思了,说说吧!”
“不瞒大人说,我离京两年,此番与岳父再见,感觉他整个人都陌生了。”赵昊苦笑着也一摊手道:
“怎么说呢,就不像以前那样能交心了……”
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天威难测,当然这词儿可不能乱用。
“唉,老夫也有同感。”冯公公却深以为然的点头道:“自从夺情风波后,感觉叔大兄性情大变。把自己整个人都封闭起来了,就连对我们这些最信任的人,也不愿意敞开心扉了。”
“那就只能揣测一下了。”赵昊轻叹一声道:“大人在司礼监,可知最近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岳父大人?”
“咱家这几天已经让人调查过了。”冯保微微皱眉,从袖中掏出一份奏章道:“皇上亲耕了、谒陵了,两位公子也高中了。天下更是风调雨顺、政通人和、连黄河都修好了,正是盛世景象啊!只有一点杂音而已……”
赵昊接过来一看,是三月里,南京兵部主事赵世卿上奏的《匡时五要疏》,曰一要广取士之额、二要宽驿传之禁、三要省大辟、四要缓催科、五要开言路。
减少学额、裁减驿传、严刑峻法、催课税、省议论,这五项都是张居正改革的内容,现在赵世卿却全要推翻,自然是跟张相公的新政作对了。
最过分的是其中一段,他说为什么现在科道言官柔媚取宠,在军国大事上却卷舌无声,完全就是一群辜负圣恩的摆设呢?这是因为当年的傅应祯、艾穆、刘台皆因建言得罪,至今与戍卒伍,所以言官才噤若寒蝉。请陛下放还那些因建言得罪之臣,使天下人知道陛下并非不能纳谏,则士大夫便会重新说话了。
傅、艾、刘几人,都因为弹劾张相公遭到贬戍的,赦免他们意味着什么,那赵世卿不会不知道。如果他说了这种话却好端端不受任何惩罚,那第二天满朝就会以为张相公要倒台了。
“这个赵世卿真是,好好的干嘛呢这是?”赵昊看完眉头紧锁道。
“谁说不是呢,他以为他能掀起浪花来吗?”冯保阴测测道:“咱家已经奏过皇上,命吏部尚书王国光将他改为楚府右长史了,楚王知道该怎么收拾他。”
明代王府官不易升调,一入王府,实际成为禁锢,这已经算是个严厉的惩罚了。而且楚王的封地在湖广,自然知道该怎么讨好自己的老乡张相公。
顿一下,冯保又道:“那赵世卿是何心隐的弟子。”
“嗯。”赵昊点点头,岔开话题道:“不过仅凭这小角色一道含沙射影的奏章,还不足以让岳父萌生去意吧。”
“所以咱家要问你啊。”
“依我愚见,可能答案就在岳父的《归政乞休疏》里。”赵昊便沉吟道:
“陛下大婚好几年,又行了耕耤礼、谒陵礼,足以担当人君的职责了。那么岳父身为辅臣,不在天下太平、政通人和的时候归政,是要被人怀疑他的居心的。”
“高位不可以久窃,大权不可以久居吗?”冯保缓缓道。
“正是。”赵昊重重点头,压低声音道:“奏疏里说的清楚,岳父已经独掌朝纲九年了。如今内阁、六部、都察院,及各省督、抚,没有一个不是岳父推荐上去的人。科道言官也几乎没有敢不听指挥的。另一方面,皇上年已十八,已经超过可以亲政的年龄两年了。”
“唔。”冯保不由一阵毛骨悚然,这确实是他有意无意忽略的地方。
“可以说岳父当国,便等于陛下失位,岳父若恋栈不去,陛下就会一直失位,岂不成了莽操之流?岳父以忠孝自负,自然要极力避免这一幕的出现了。”赵昊的声音更低了。“想想这些年他遭受的攻击吧?这种忧虑肯定一直在他心里存在着。”
“可是他的改革还没完成,远的清丈田亩、一条鞭法不说,今年不是马上要毁书院、禁讲学了吗……”说到这儿,冯保露出了恍然的神情道:
“明白了,他是从赵世卿的事情,想到了禁毁天下书院之后,那势必滚滚而来的骂名?!”
“对,岳父什么都清楚。”赵昊点点头道:“改革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容易的事情可做了,每一步都要冒着天打雷劈的危险!一个弄不好就是身败名裂,祸及全家!”
说着他喟叹一声道:“而且坚持走下去,还会让陛下失位,非人臣之道啊!可想而知,岳父他老人家心中是何等矛盾的状态?所以当他受到一些刺激,比如三老爷过世和老太君病重,他会忽然决定归政乞休也是可以理解的。”
“唔。”冯保沉吟片刻,方缓缓点头道:“很有道理,我觉得你说的至少八九不离十。”
“妄揣而已。”赵昊笑笑道:“只是想不到别的解释罢了。”
“让你这一说,咱家也觉得,张相公是这个意思,首辅是个危险的位子,几十年来鲜有善终者。若能在巅峰时全身而退,悠悠林下,倒也不失一桩幸事。”冯保点点头,却又长叹一声,苦笑道:
“可是太后和陛下已经铁了心要留他,如之奈何?”
说着他将那份龙笺手敕小心的递给了赵昊。
赵公子双手接过来,只见万历皇帝手书曰:
“谕元辅少师张先生:朕面奉圣母慈谕云,‘与张先生说,各大典礼,虽已完成。然内外一应政务,尔尚未能裁决。张先生亲受顾命,岂忍言去!待辅尔到三十岁,那时再作商量。先生今后,再不必兴此念。”朕恭录以示先生,务仰体圣母与朕惓惓倚毗至意,先生其钦承之。故谕。’
赵昊看完半晌合不拢嘴,好家伙,这是太后懿旨命张相公再摄政十二年啊!
即是说,至少在这十二年里,大明将延续虚君实相的政治,而且形成一种合法的体制,哪怕皇帝也冲不破。
这跟内阁藉由票拟权获得似是而非的相权,完全是两个概念好么?
再当十二年的摄政!这是何等的诱惑啊!换了谁也抵挡不住啊?!哪怕十二年后是刀山火海又如何?!
‘李彩娥真是不拿岳父当外人啊。’赵公子不禁暗暗感叹,这不是逼着万历学秦始皇吗?
“这下张相公可以放心了吧?”冯保却得意的笑道:“十二年,也足够他改革完毕,再从容功成身退了吧?”
“当然够了。”赵昊笑着点头。
但问题是,岳父能活那么久吗?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只能活个零头而已。
不过自己帮他避免了铅中毒,还治好了痔疮,应该能多活几年……吧?
ps.今晚没了。
小阁老 第二百零三章 祥瑞御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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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无论张相公是否决定留下,都不可能立即奉诏的。
尤其是这种任期十二年的摄政懿旨,贸然接受会被天下人唾弃的。
所以张相公接旨之后,依然坚持上疏,请陛下和太后收回旨意。
万历自然不为所动,再次谕旨劝说,就在双方陷入僵局之时,一个突发状况加速了事态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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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春天终于姗姗来迟,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十八岁的皇帝自然也感受到了体内的躁动,而且也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毕竟他已经大婚两年,娶了好多个老婆了。
但问题是以皇后王喜姐为代表的后妃们,都太拘谨无趣了。在经过初尝禁果的新鲜刺激后,皇帝对这些被教育的一板一眼,哪怕在床上也毫不逾矩的女人失去了兴致,觉得她们比自己的纸片人老婆都差远了。
但大婚的好处还是显而易见的,至少让他摆脱了母后的日夜监视。而且太后盼孙心切,为了让皇帝能早日传宗接代,特命张相公免了他晚上的功课。
于是每日晚饭后,万历便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在报复性的看了一阵子动漫之后,某日他在两个贴身太监孙海和客用的引导下,出了西华门,来到与紫禁城一墙之隔的西苑中,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处皇家园林碧波荡漾、宝塔倒映、楼宇错落,繁花似锦。有千只白鹤点缀其间,还有无数青春貌美的宫娥,让自幼在刻板严肃、一成不变的紫禁城中长大的万历皇帝恍如来到仙境之中。
看着那一个个身材婀娜,娇俏妖娆的青春宫娥,他这才知道,原来世上的女人并非都像自己身边,那些宫女后妃那样相貌平平、毫无姿色可言,而是一个个自己永远探不到底的销魂宝库!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每次选秀女,太后都会亲自过目。觉得妖冶貌美的就送西苑等处别宫另居,让她们空耗青春,以免她们复制自己的经验,勾引了皇帝。这就叫上车焊死门……
于是万历皇帝告别了人畜无害的死宅生涯,进入了没羞没臊的人生新阶段。他愈发不喜欢住在紫禁城,只要有机会便身穿锦衣华服,腰悬大保健,在佞幸群阉的簇拥下夜游西内,宴饮达旦,命西苑的美女陪酒伴舞助兴。
兴致上来了,就直接点一两个顺眼的临幸,还有小太监给他助威喝彩,简直是快活似神仙呐!
这天他又穿着紧袖衣衫、腰悬宝刀,在孙海、客用等人前呼后拥下来到了西苑,在瀛台摆开夜宴。
为了哄皇帝高兴,除了召宫娥陪酒外,孙海等人还点起了鳌山灯。
但今天高踞宝座的万历心绪不佳,只一杯接一杯在那儿喝闷酒。
这几天他脑子里总是回想着自己那道御笔手诏,‘谕元辅少师张先生:朕面奉圣母慈谕云……待辅尔到三十岁,那时再作商量!’
万历当时按照母后的吩咐写是写了,但事后却越琢磨越不是滋味。
“三十岁,三十岁……”万历目光阴沉的捏着酒杯,郁闷的嘟囔道:“得等到猴年马月啊?到时候我都成老头子了!”
“总是把朕当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了!”他恨声说一句,仰头喝光杯中酒,然后猛地将酒盅丢向湖中。
可惜力气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只将酒盅丢到了石阶上,啪的一声碎了。
正忙活着点灯的太监们,仿佛立时被施展了定身法。
“谁惹万岁爷生这么大气?”从旁侍奉的孙海忙给皇帝换个酒杯,轻声问道:“看奴婢不扒了他的皮。”
“把你能的……”万历却还不敢把心事讲给身边人。万一传到大伴耳中,就等于传到母后耳中,传到张先生耳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姐儿们怎么还不来?”他忙岔开话题,看看台下已经点起了鳌山灯,却还没看到来陪酒的宫娥。
“奴婢这就让人去问问。”孙海忙朝自己手下太监温泰递个眼色,后者赶忙快步去了。
万历便继续一杯接一杯的滥饮,这酒虽是没什么度数的果酒,但他酒量更差,不知不觉便醉了。涨红脸扯着嗓子高声道:“姑娘呢,怎么还不来啊,难道她们也瞧不起朕吗?!”
“万岁爷息怒,这就来了,这就来了。”孙海一边擦着汗,一边张望。
便见温泰小跑回来,附在他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说什么呢?你们也要瞒着朕吗?”万历瞪眼道。
“奴婢不敢。”孙海赶忙跪地禀报道:“温泰已经问清楚了,是因为宫女们都得了宫里的警告,不许魅惑皇上,不然乱棍打死,故而不敢再奉召。”
“哦?”万历醉眼惺忪道:“宫里谁啊?”
“应该是……老祖宗吧。”孙海迟疑一下,小声道:“别人谁敢管皇上的闲事儿?”
“大伴?他怎么知道的?”万历神情复杂道。
“内起居注上有万岁爷临幸宫人的记录。”孙海脸色发白道:“而且这宫里,什么风吹草动能瞒得过老祖宗?”
“哼,这讨人嫌的老狗!”万历狠狠啐一口道:“原来还盯着朕呢!”
“万岁,要不今儿就算了?”孙海试探问道。
“算了?那怎么行?!”万历却酒壮怂人胆,拍着桌子道:“大伴算个屁,朕才是皇帝!我就要小姐,而且得两个!”
见皇帝发火了,孙海、客用不敢再多言,赶紧让人强拉硬拽,将两个倒霉的宫娥带来。
“你们说,我是谁?”万历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扶着刀柄,醉眼惺忪的问那两个宫娥。
“皇上是……皇上。”两个宫女瑟瑟发抖道。
“那你们是听朕的还是听冯公公的?!”万历拖着长腔问道。
“听……皇上的。”
“这还差不多。”万历神情稍霁道:“那给朕唱个小曲儿听听。”
两个宫女互相往往,其中一个便怯生生清唱起来:
“正月里,梅花娇春雪飘,又见春光上柳条……”
“停停停,唱的什么玩意儿!”万历却拍桌子骂道:“朕是叫你们唱童谣吗?”
“就是,什么是小曲儿啊?”客用从旁狠狠敲着两个宫女的脑袋吗,小声道:“不带点儿那个,能叫小曲儿吗?”
两个宫女直摇头,带着哭腔道:“万岁饶命,奴家不会。”
“她们不会,你现场教教。”万历便对客用道:“教个简单的,唱个《桂枝儿》吧。”
“得令。”客用忙赔笑应声,回头瞪一眼两个宫女道:“听好了,咱家就唱一遍!”
然后他便扭扭捏捏,尖着嗓子唱道:
“俏冤家扯奴在窗儿外。一口儿咬住奴粉香腮。双手就解香罗带。哥哥等一等。只怕有人来。再一会无人也。裤带儿随你解……”
唱得如何不论,那风骚的样子便得了满堂彩,连万历也乐得直拍巴掌,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这才是小曲儿嘛!”
说着便对那两个听傻了的宫女道:“你们给朕好好唱,唱好了重重有赏!唱不好,定斩不饶!”
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只见两个宫女吓得筛糠一般,却就是不敢开口唱一句。
万历的脸渐渐阴沉下来,刷得拔出宝刀道:“知道什么叫君无戏言吗?!”
两个宫女吓得使劲磕头,结结巴巴说,真的不会啊……
“真是大胆包天!”万历气得满脸通红,提着刀踉踉跄跄下台阶道:“连你们这些贱人也敢藐视朕?莫非真以为我杀个人也得请示张先生不成?!”
“万岁息怒啊……”孙海、客用一帮小宦官吓得赶紧冲上去,拦住要举刀杀人的皇帝。“两个贱蹄子哪配得上万岁亲自动手。”
“就是就是,可别扰了陛下的雅兴!”
在宫里弄死个把人就跟死几只蚂蚁没差,但问题是冯公公盯着他们呢。纵然冯公公不敢对皇上怎样,但捏死他们几个,也跟捏死蚂蚁没区别。
“不行,朕就要杀人!”万历却执拗的挥刀道:“难道我连这点儿事儿,也做不了主了吗?”
“陛下当然能做主,但是因为,因为……”客用满头大汗的搜肠刮肚,找不到借口说服皇帝。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便见这时,那只几年前张相公进献的大白龟,忽然从水中爬上岸来。
客用登时福至心灵道:“因为这里有千年神龟,祥瑞御免啊!”
“啊,这……”万历终于愣住了,只见鳌山灯映照把那大白龟映照的晦明晦暗,仿佛那就是世上最可怕的张先生一般。
然后他就怂了,却又不肯认怂,便僵在那里,局面一度十分尴尬……
“陛下,她们违抗圣旨,理应当斩。”还是孙海有急智道:“但看在祥瑞的份上,可以学古人剪去两名宫女的头发以象征斩首。要是陛下还觉得不出气,那就再打她们一顿板子就是……”
“成吧。”万历便就势下了台阶,气哼哼坐在台阶上喝闷酒。
但很快他就又来了兴致,因为他忽然发现,给长发美女剃光头,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嘛。
ps.回来了,今天路上堵成翔,开了一下午车才到家,累草鸡了,就这一更哈。
小阁老 第二百零四章 重练小号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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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宫人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鼾声如雷的万历叫起来。
睡眼惺忪中,万历模模糊糊看到三舅李进那张焦急的脸。
“舅舅,来,一起喝……”万历嘿嘿一笑道。
“喝什么喝?太后那边都要气疯了!”李进急得直跺脚,吩咐宫人道:“快给皇上洗脸更衣,太后命皇上马上觐见!”
“母后找我干什么?”万历登时酒醒了一半道:“谁惹她老人家生这么大气?”
“还能有谁,就是陛下你啊。”李进苦着脸道:“陛下昨晚在西内闹出的事儿,太后已经知道了。”
“啊?谁告的秘?”万历双手揉着生痛的脑袋道:“朕要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那些事儿以后再说吧。”李进一个劲儿催促道:“快走吧,晚了就出大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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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坐在御辇上行了一段,才感觉事情大条了。
“这不是去宁寿宫的路啊?”
“对,去奉先殿。”李进阴着脸道。
“什么?”万历吓得一机灵,彻底醒酒道:“母后搞这么大?”
“可不是嘛。”李进叹气道:“这次太后是真动怒了,陛下好自为之吧。”
“孙海,快去请仁圣太后!”万历立马吆喝一声,却不既见孙海、也不见客用,平素围在自己身边的亲信,一个都不见了。
他这才慌了神,赶紧捂着肚子叫唤道:“快停下,朕肚子疼。”
“陛下别慌,太后已经请仁圣太后过去了。”李进知道他肚里的鬼主意。
“哦,这样啊……”万历这才稍稍定下神,不再吆喝着要拉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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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先殿是供奉列祖列宗的皇帝家庙,除了一年三节的祭祀外,只有皇帝遇到立后、册封太子、耕耤、谒陵之类的人生大事,才会先祗告于后殿。
至于太后就更不会轻易来这里了,所以万历一听他娘跑到奉先殿来,才会慌成狗。
要不是素来护着他的陈太后也在,他是断不敢踏进这龙潭虎穴的。
进去之后,万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自己的母后李彩凤,摘掉了凤冠珠翠,除去了翟衣霞帔,披散着头发,穿一袭素裙跪在大明历代帝后的神龛前掩面而泣。
陈太后跪在她一旁的黄蒲团上,一边陪着抹泪,一边柔声开解着。
李进放缓了脚步进殿,来到两位太后身侧,轻声禀报道:“皇上到了。”
“母后……”跟在他后面进来的万历皇帝,忙怯生生唤一声。
“孽障跪下!”李太后头也不回,断喝一声。
陈太后赶紧回过头来,指了指万历皇帝,让他赶紧乖乖认错。
“母后,儿臣知道错了……”万历赶紧跪在两位太后身后,连声道:“儿臣一时糊涂,而成再也不敢了……”
“你住口,你那不是头一回了!”李太后却硬着心肠不看他,抬头对着列祖列宗的神龛,将万历皇帝的荒淫行径,一五一十的数说了一番道:
“本宫前几日就听说,皇帝近来热衷夜游西内,通宵作乐。便让冯公公整顿西内,不许宫人行狐媚之事,心说这样皇帝就该知道收敛了。谁知他却毫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的糟践宫人,行那桀纣隋炀之事……”
说到伤心处,李彩凤肝肠寸断、泪雨滂沱道:“十八年尽心竭力,九年严加教导,就教养出这么个荒淫无道的昏君来,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教我一头撞死算了!”
陈太后赶紧拉住她,哭道:“妹妹,不至于,皇上这些年一直仁孝有加,是人人称颂的明君。你不能因为他一次犯糊涂,就把他全都否定了啊。”
“从前那是我和冯保看的紧,又有张先生严加教导,才管束住这孽障!”所谓知子莫若母,李太后金口直断道:
“现在他长大了、翅膀硬了,我还宫了,他也不愿冯保整天跟着了。就连张先生也撂挑子,彻底没人约束他了,他就现原形了!”
“不至于,钧儿还是个孩子。”陈太后劝道。
“他十八了,都当了九年皇帝了,怎么能说还是孩子呢?”李太后指着身后的万历怒道:“他干的那些事儿,是孩子能干出来的吗?!”
陈太后登时哑口无言。
万历更是无从辩驳,眼泪扑扑簌簌地落下,只能不住声的哀求,母后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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