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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阁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三戒大师
皇帝无法接受这种屈辱,于是双方陷入僵持。
嘉靖三年三月,眼见皇帝心如铁石,完全无视群臣抗争。杨廷和之子、小阁老杨慎喊出了那句著名的:
“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带领两百余位朝廷大臣在皇宫左顺门撼门跪哭!
那两百多人可不是阿猫阿狗,六部九卿去了八个,侍郎少卿一个不缺,翰林科道倾巢出动,六部属官七品以下都捞不着露脸……
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忍无可忍的嘉靖皇帝,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然后,就没有人再问,大明朝到底谁说了算了……
~~
“当年杨新都父子,可比现在的赵休宁父子强多了!皇上是他立的,他是手握遗诏的顾命老臣,顶着维护皇统的大义名分,身后有满朝文武的鼎力支持!”张养蒙沉声道:
“而只身进京的嘉靖皇帝,只有少年人的倔强和至高无上的皇位。然而事实证明,只要皇帝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凭群臣如何团结一致,如何拼命抗争都没用的……”
“当年杨阁老父子要是赢了,或者本朝二百年,哪个臣子赢过皇帝一次,我就站他赵阁老父子!”张养蒙狠狠掐灭了雪茄,斩钉截铁道:
“否则,让我选一百次,我还是选站皇上这边!”
“有道理……”老西儿被他说服了大半。
“我还是觉得赵阁老父子,要强于杨阁老父子。”褚鈇却坚持己见道。
“左顺门撼门跪哭,就是我等文官抗争的极限了!”张养蒙一副你脑袋被门夹了的神情,不屑道:“难道文官还能造反不成?”
“话虽如此……”褚鈇依然摇头道:“但杨家父子没有江南集团啊。”
“江南集团当然有用,但用处有限!”张养蒙武断道:“哪怕他们对东南沿海的控制,比我们对山西和西北的控制力还强。哪怕官府都跟他们穿一条裤子,可在厂卫和朝廷大军面前,全都白搭!”
“至少在海上,朝廷不是他们的对手。”褚鈇道。
“是,江南集团有海警舰队,还击败过几个海上小国,但那又如何?”说着他哂笑一声道:“当年五峰船主还在海上称王呢,朝廷一旦决心清剿,不一样灰飞烟灭了。”
“而且跟汪直不同,沿海是江南集团的基本盘,在海上作乱倒霉的是他们自己。”有人附和道。
“别忘了,他们已经往海外移民十几年了!”褚鈇提高声调道:“据说在海外全民皆兵呢!”
“嘶……”老西儿们纷纷倒吸冷气,终于明白褚鈇那句‘时代变了’,是什么意思了。
“确实不能将赵家父子看成一般文臣了。”就连一直沉默的刘东星也缓缓点头道:“他们更像是雄踞东南,背靠海外的一方诸侯。”
“子明兄言重了!”张养蒙急眼道:“那不过是张文忠纵容的结果,皇上可容不下大明有这么牛逼的存在。看吧,用不了几年,皇上就会对这头雪狮子动手了!到那时赵相公大明首辅的身份,反而会束缚他们,让他们没法铤而走险,只能任由朝廷肢解!”
“好了好了!”这时,王国光抽完了一袋烟,叫停了这场辩论道:
“让你们说说跟不跟皇上,怎么越说越离谱了,好像赵家要造反了一样?”
“放心吧,不会的。赵阁老和他那帮徒孙就不可能答应!”他在台阶上磕磕烟袋锅,给老西儿们吃定心丸道:
“不过呢,皇上想要宰割赵家,却也休想。咱们那位小阁老有一百种法子让皇上难受。”
“那最后会怎样?”老西儿们看着王天官道:“总不能朱与赵共天下吧?”
“将来的事儿,谁知道呢。”王国光苦笑一声道:“要是虞坡公还在,说不定能知道。但老夫看不了那么远,只能外甥打灯笼——照旧。”
“也只能如此了。”老西儿们纷纷点头。
那自然是他们的传统技能——在局势未明前两边下注,待胜负注定时再果断跪舔……





小阁老 第三十五章 大明首辅赵守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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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另一处车水马龙的地方,便是赵家胡同了。
昨日,宫中已传出旨意,着少妇、吏部尚书衔,武英殿大学士赵守正,加左柱国、进中极殿大学士。也就是俗称的内阁首辅……
当然,赵守正是要按例上表谢绝的。这会儿才上了一次本,且得再蘑菇好些天呢。
不过谁又会当真呢?所以百官在太师府吊唁完了,转头就过来给新领导请安了。
前任刚挂,而且还是儿女亲家,赵守正当然不会接受道贺,便让门子只留下拜帖,来客一律挡驾。
相府的门子依然还是赵守正在昆山当县令时的门政俞闷。
二十年过去了,俞闷的兄长俞奔,已经是集团行政三级的顶层人物了,他却把自己生生熬成了门房俞大爷。
其实他大哥,甚至赵昊都好几次想给他安排安排,俞闷却坚决不肯改行。说自己干一行爱一行,从一而终,绝不半途而废!
如今终于当上了首辅的门子,对他来说也算是人生圆满,夫复何求了。
再想升级,就得自宫去紫禁城当差了,俞大爷却是万万舍不得自己八房小妾的。
有时候他也会想,要是自家老爷当了皇帝,那到底割不割呢?唉,真是难以抉择啊,只能到时候看组织需要了……
但愿到时候已经老不中用,割不割都没差……
“昆丁先生,昆丁先生……”一个带着讨好的声音,打断了俞大爷的遐想。
“哦。”俞闷这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他这个别号是十多年前,是当初刚进京时附庸风雅给自己取的,以纪念自己门政事业的。但一直不曾叫响,知道的人寥寥。
这会儿突然被人叫起,他自己都蒙了一下。
忙定睛一看,原来是礼部尚书徐学谟,他赶紧作揖笑道:“大宗伯莫折杀小人,还是叫我俞闷吧!”
“唉,兄弟如今非同寻常,可不能直呼其名了。”徐学谟满脸堆笑,堂堂礼部尚书当街跟个门子套近乎,也真是豁得出去。
其实徐学谟当年也刚过仇鸾,刚过景王,甚至刚过张居正的。但每次都被弹劾罢官,被景王整那次还差点丢了性命。徐学谟痛定思痛,放软了身段也终于走宽了路。
当年张居正归葬,他巡抚郧阳,因为巴结到位而得到青睐,入京任刑部侍郎,升刑部尚书,又转礼部尚书。
但自弘治以后,大宗伯非翰林不授,惟席书以言‘大礼’故,由他曹迁。徐学谟从未进过翰林院一天,却拜礼部尚书。对这种破坏官场惯例行径,自然很多人看不惯,只是张居正的决定,谁敢说个不字?
现在张太师已成故人,多年宦海沉浮的直觉告诉徐学谟,自己要成靶子了。便赶紧来赵家胡同抱大腿了。
“大宗伯要见我家相公?”不过俞大爷当了十年次辅门子,对迷魂汤已经免疫了。“真是抱歉,我家相公现在不便见客,吩咐一律留下名帖,改日定当赔罪。”
“昆潮先生误会了,愚兄是有公务要请示相公。”徐学谟不慌不忙张开袖口,露出黄色上谕的一角。
“哦,快请大宗伯入内奉茶,小人这就去禀报相公。”俞闷自然知道分寸,赶紧侧身请徐学谟入内。
~~
赵府正院后宅中。
新任首辅赵守正,正眼含热泪向儿子讲述张太师的临终遗言。他是个厚道人,人一死就只记好不记仇了。
“太师跟我说,接任首辅后做三件事,必可百僚归心,一呼百应,也能让皇上彻底信任我。”
赵昊点点头,他并未每日都在大纱帽胡同守灵,他们翁婿不和天下皆知,做戏还是要做全套的。
“一是蠲免历年积欠的税赋。太师说,自隆庆元年至万历十二年,各省积欠钱粮,不包括户、工二部马价、料价,计银二百万余两……考成连年追比之下,交不上的就是交不上了。可以奏请皇上命户部查核万历十二年以前旧欠钱粮,除金花银外,全部蠲免。”
赵守正的语速明显比从前放缓了一截,这不是因为他老了。虽然他已经五十七岁,却正是为官的黄金时间。权力这剂不老药正让他时刻体验着精神高潮,整个人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其实语速慢是他这些年养成的习惯。大学士不能说错话,所以话出口前要三思,有时候拿捏不好他宁肯先不开口,回来想清楚了……好吧,就是问问画家再说。
久而久之,整个人也变得稳重练达,深具相体了。
“岳父大人生前追比欠税从不放松,却会这样嘱咐父亲。”赵昊轻叹一声。
“他说为政者当对症下药,随机应变。万历初年国库空虚、边防废弛,国家一旦有事,钱粮何出?所以要行‘苛政’,尽快摆脱入不敷出的危局。”赵守正缓缓道:
“所幸这些年新政还有些成效,又天公作美,如今四夷平定,国库充盈,足以应付三场大战,再多追比过犹不及。自当趁此时改弦更张,与民休息。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
赵昊点点头道:“岳父这是自己做坏人,让父亲当好人。”
“是啊。”赵守正眼圈微红,略带哽咽道:“太师知道为父不是那块料。常说居正守正,天意就是让我为他守成的。”
“嗯。”赵昊问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放宽考成法的标准,也让百官松口气。但不能一下子松开,要一年降一成,最终降到他的七成还是八成,我自己决定。”赵守正便接着道:“一下子降太多他们会懈怠,逐年降还可以每年都收获一回感恩戴德。”
“是这个理儿。”赵昊点点头,御下跟养猴确实有共同之处。“不过标准可以降,但仍要严格执行,说收到九成就是九成,少一点也要受罚,不然他们就真敢放羊给父亲看。”
“哎,太师也是这么说的。”赵守正叹气道:“你们翁婿真应该好好聊聊,他最后几年实在太孤单了,谁也没法理解他。我当时就想,如果你在,肯定能和他聊到一块去。”
“父亲想多了。”赵昊摇摇头道:“万历八年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除了多谢岳父不杀之恩,我们也没什么能聊的了。”
“唉,不至于不至于……”赵守正摆摆手道:“你知道他说的第三件事是什么吗?”
“什么?”赵昊轻声问道。
“重开天下书院。”赵守正缓缓道。
“是么?”赵昊鼻头一酸。
翁婿俩当初故作不和,但其实‘假作真时真亦假’,张居正没少打压他和他的人。以至于七年之后,赵昊的也分不清,到底是真不和还是假不和了。
“太师说,当初是因为全国书院都站在他的对立面,不毁书院、禁讲学,改革根本推行不下去了。但既然毁书院、禁讲学,改革还是失败了。那就没必要再得罪天下读书人了。”赵守正喟叹一声道:
“他还说他死后,必定有无数人呼吁重开书院。这可是个天大的人情,万万不能让外人占了便宜。”
“唉……”赵昊也深深的叹息一声。可想而知,岳父大人最后几年,是何等的痛苦而绝望。
这时外头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父子俩擦擦眼角的泪痕,赵昊沉声道:“进来。”
俞闷便轻手轻脚推门进来,恭声禀报说,大宗伯持上谕求见。
这种不能不见,赵守正点点头,让小红更衣,到花厅见客。
~~
待赵守正出去后,赵昊在书房呆坐良久。
直到徐渭一摇三晃走进来,他才回过神来。
画家今年六十七了,自从恢复自由身后,这些年和老伴大江南北都游遍。如今游行尽了,作家安心宅在家里写完他的《西游记》,老徐则整日无所事事,又早没了俗世的念头,整日吃了睡睡了吃,愈发白胖。
徐渭一屁股坐在赵昊身旁,拿起桌上的茶点就吃。
赵昊见他头上所剩寥寥的白毛东倒西歪,不由苦笑道:“今天起这么早?”
当当,座钟报时,上午十一点了。
“妈的,吵死了。”徐渭被红豆糕噎住,赶紧端起赵昊的茶盏灌下去。缓过劲儿来之后,他对赵昊呲牙笑道:
“咋样,感动不?”
“还行。”赵昊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这个多智而近妖的人。
“他这是给你上套呢,你爹官声越好,皇上越信任你爹,你就越难搞事情。”徐渭哂笑一声道:“有劲没处使,难受不?”
“先生何以教我?”赵昊笑问道。
“岂敢岂敢。”徐渭装模作样摆手连连道:“这事儿还用教?你老祖宗可是大行家啊!”
“你不用试探我了,当年我说过的话,永远都作数。”赵昊双手撑着椅背,坦然看着徐渭道:“我要为天下除此大害,变一家之法为天下之法!又怎会自为祸害呢?”
“当真?”徐渭也定定看着他,那双沾满眼屎的老眼,此刻却透出洞彻世事人心的光芒。
他审视赵昊片刻后问道:“倘若日后有人非要给你黄袍加身,怎么办?”
“那我就以复辟罪判他死刑。”赵昊淡淡道。




小阁老 第三十六章 第三次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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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不惦记那把椅子,那就简单多了。”徐渭手指捻下大块眼屎,随手在织锦坐垫上擦了擦。然后一只脚踩在椅面上,大张着五个蒜头似的脚趾头,一脸如释重负道:
“至少用不着替你编什么出生时‘霞光满室’、‘日坠怀中’,‘体生金色’、‘胸有三乳’之类的鬼话了,尬的脚趾头能把椅子抠出个洞来!”
“哈哈哈,你居然一直在为此事发愁?!”赵昊不禁大笑道:“其实我出生的时候是有黄疸的,出了月子才消!”
“哈哈哈哈!”徐渭也捧腹大笑起来道:“你们老赵家祖传黄疸!不过比老李生下来就长瘊子强。”
“别拿我祖宗寻开心了。”赵昊打开几上雪茄盒,拿出支少女大腿搓出来的雪茄,用雪茄刀剪切好,在喷灯上烤一烤,点着了递给徐渭道:
“说说往后咋整吧,军师大人。”
徐渭不客气的接过雪茄来,叼在嘴边牛气哄哄道:
“这有啥好说的?前些年我去九边转了转,还到戚继光那里住了几个月。后来通过他和东北公司跟李成梁搭上线,又到辽东呆了一年。”
“还收他儿子李如松为徒?教他兵法来着?”赵昊笑问道,这该死的世界线收束效应啊。
“那个谁果然一直盯着老子,操!”徐渭嘿嘿一笑,也不在意道:“我可提醒你,李成梁已经大有军阀的架势,有机会得想办法给他挪挪窝,我看让戚继光和他对调就不错。”
“这个……”赵昊刚想习惯性推脱。才忽然意识到,现在大明首辅是自己老爹了,这些事还能推给谁?
“我记住了。”他只好无奈点头。还是岳父在的时候好,啥也不用他操心,管好自己一亩三分地就成。
“但得注意手段,李成梁已经是辽东王了。贸然动他,土蛮、女直一定会凑巧作乱的。”徐渭沉声道:
“这厮不光养寇自重,还在那养蛊为患。他在女直人中,扶持了个叫奴儿哈赤的建奴,来对付其它各部,如今风头正劲。我观此人英雄了得,提醒李成梁莫要玩火自焚,但他却当成了耳旁风。你要注意一下。”
“嗯。”赵昊重重点头道:“已经把他拉进黑名单了。”
“唉,怎么说到野猪皮了?真是老了……”徐渭自嘲的笑笑,转回正题道:
“我观这大明最强的两位大帅麾下之军,的确名不虚传。李家父子擅长奇兵突袭,麾下最精锐的部队,是李家家将骑兵队,由辽东游侠组成,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纵横辽东,无可匹敌,号称辽东铁骑!”
“戚大帅就更不用说了,我军便脱胎于他留在江南的戚家军,堪称是海警之母。他针对骑兵建立的车营,节制精明,器械犀利,稳胜辽东铁骑,堪称九边第一军!”
赵昊会心一笑,这还是画家头一次用‘我军’来称呼海警呢。
“但不管是李家军还是戚家军,都像是上一个时代的军队,我军已经全方位超越了他们。也许他们能在某场战役中赢过我们,却绝对无力改变大局的。”徐渭看着雪茄上那截美丽却脆弱的烟灰,轻叹一声,便磕落在瓷碟中,散落如雪。
“说一千道一万。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现在你兵、钱、粮都占据绝对优势,才会有闲心在这儿纠结,是霸王硬上弓,还是先调情后上床?”徐渭哂笑一声道:
“要我说,费那些事儿干什么?直接按在炕上一顿操作,捆扎好了,还不姿势随你摆?”
“不要把你的个人爱好说出来。”赵昊轻咳一声道:
“我们不是造反,我们是革命!不能跳过前戏硬上的。”
“革命不就是改朝换代吗?”徐渭撇嘴笑道:“改朝换代不就是造反吗?”
“这就是我们第一个要理清的概念!”赵昊摇摇头,沉声道:
“革命除了要暴力革掉某些人的命之外,还要有革新。而且革新的进步得是质得飞跃,不是修修改改,这样才能称为革命。”
“照你这么说,过去历朝历代都是造反了。唐宗宋祖说破天跟梁山好汉也没什么区别,都是想杀进东京城,夺了皇帝鸟位自己来嘛!”
“正义的造反是起义嘛,跟那黑丝还是不一样的。但没有跳出王朝兴替的治乱循环,没有质的革新就不能称为革命。”赵昊便道:
“要我说,只有‘周革殷命’和‘始皇革命’算得上革命。”
“唔。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徐渭信服的点点头道:“周朝变君权神授为天授;封建天下;确定礼乐制度,对比野蛮放荡的夏商,确实是一次质得飞跃。”
“正是周朝奠定了我华夏文明的底色。”赵昊颔首道,徐渭的总结可谓十分到位,这三项革命性的贡献,正是周朝进步的体现。
“秦皇废封建、大一统、称皇帝,重塑华夏,的确也是伟大的革命。”徐渭信服的点点头道:“他虽然被骂了快两千年,但历朝历代还是没跳出他的框框,真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
“谁让他得罪读书人了呢?”赵昊揶揄一句,又轻叹道:“而且他用了太多的暴力,人心不服啊。”
“这么说,你更推崇周武革命了。”徐渭眼前一亮,他之前逃避赵昊的大业,就是不想像姚广孝那样,在平静的华夏大地,掀起腥风血雨。不管谁胜谁负,流的可都是大明子民的血啊……
“对,我们要着重在革新上发力!当旧制度在我们的新体系面前丑态尽显,臭不可闻时,人心向背,不言而喻!”赵昊略显激昂道:“到那时,一切水到渠成,只需要一场牧野之战,天下便可传檄而定,大明自然无需变成血肉磨坊了。”
“只是帝辛要在鹿台自焚……”徐渭幽幽道。
赵昊摇摇头,没接话。
“看来你更希望是斩首。”但徐渭这种人十分讨厌,你的心思根本瞒不过他。
“到时候再说吧。”赵昊淡淡道:“怎么说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呵呵……”徐渭也知道自己刚才失言了。怎么能学杨修聪明过头呢?
不过他就是这么个货,一辈子也改不了。不然也不至于到哪都混不下去。除了赵家对他全然包容外,也就只有当年胡宗宪把他当成宝了……
想到胡宗宪的结局,徐渭不禁一阵心酸,这见鬼的家天下,果然还是去死的好。
他搓搓脸,振奋精神道:“好吧。现在说说,你这第三次革命的天命说吧。”
政治体系的核心是思想体系,因为它负责解释革命的正义性,政权的合法性。是一切革新的指导思想,是新的政治体系的底层逻辑。
而古今中外一切思想体系的根本,皆在于对‘天命’的解释!
比如周和商都讲‘天命’,但理解完全不一样。
商人认为,天是主宰一切的神灵,是万古长存的上帝,是所有商人的祖先。现任商王则是上帝授权统治商人的‘下帝’。
因此上帝只保佑商人和商王。而商人和商王唯一要讨好的对象,就是上天。所以商王对商人之外的人没有义务,可以肆无忌惮的掳掠压榨,作为祭品祭祀上帝。
殷商帝王也就毫无节制的放纵自己的权利和欲望,根本不在乎自己给天下人带来多大伤害。
周人则对天命进行了重新解释,‘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
不,天不是超自然的神!它是自然本身!不止商人是天之子,所有人都是上天孕育的万物灵长!
所以商王这个神之子,只是神族的王。
而周王这个天之子,却不只是周人的王,还是天下人的王,是要给所有人主持正义的!
这套理论一出,自然天下归心。所有商人之外的部族人民,全都跟随周武王去讨伐商王。
于是‘纣师虽众,皆无战之心,欲武王亟入。武王驰之,纣兵皆崩,叛纣’!
大规模的暴力自然成了多余的……
周人的这次思想创新,对华夏造成了长远的影响。它让中国成为了一个不信神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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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轮到赵昊来诠释天命了。
红日透过玻璃窗,照得他全身一片金光。他便在这片金光中缓缓说道:
“荀子曰‘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我认为天命者,自然的规律和法则也。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只要尊重自然规律和法则就够了,没必要非得扯上老天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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