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女尊]蒹葭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司晨客
“大祭司!”半大小子们单纯得很,看到南离走近,纷纷欢呼着围了上去,目光中亦是崇拜。显然,无论是姜姓四寨的首领阿桑大人,还是祭宫的大祭司南离大人,对于这些少年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分别,都是既可敬又可亲、值得信赖和顺从的长辈。或许因为南离风度翩翩,气质不凡,形象比阿桑每日里爬摸滚打的接地气显得缥缈和神秘,少年们甚至更崇拜南离一些。
阿桑对少年们的瞬间倒戈视而不见,她专心致志地蹲在水渠前,皱着眉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南离好容易微笑着敷衍了那些簇拥在他身边的少年,轻轻走到她身边:“我知道你心里有气,骂我几句,打我几下都使得。只是不要不理我。阿桑,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和好吧。”
阿桑连理都没理他,手中捏着一段干枯的树枝在水渠里探来探去。南离看得清清楚楚,那水渠早已干涸,露出焦黄色的泥土。他心中转过了许多念头,依旧不知道阿桑究竟想干什么。或许,她只是纯粹不想跟他说话而已?
这一日南离无功而返,恰逢赢牧诗前来探看。她作为祭宫之中仅次于南离的位高权重之人,对于堂堂大祭司受到这种虐待气愤不已。
“可曾后悔?”赢牧诗冷声说道,她眼睛里仿佛又浮现出两年前的那一幕。那个总是身穿白衣的俊逸少年,那个她曾经全心全意呵护着的南离,在同她竞争大祭司之位的时候,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他说,合则两利,分则两伤,除非她归顺于他,否则,他们两个人只有一人能继续活下去。事后,她曾经问为什么他会如此拼命,他说他想跟阿桑在一起。
“可曾后悔?”赢牧诗大声问。她想起她托妹妹赢初晴去姚寨求亲时候的场景,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她和南离是天作之合,直到南离毫不迟疑地拒绝的时候。南离嫁给阿桑的时候何等轰轰烈烈,她还当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想不到,才过了多久时间,先是季秀,接着是莫问,简直就没让人消停过。
南离只管静静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旁人见到他这般神情,或许会认为大祭司胸中有沟壑,颇能沉得住气,但是赢牧诗几乎是看着南离长大,知道他这个时候其实只是很无措地发呆而已。毕竟,他将近二十年的人生长路中,一直顺风顺水,受尽追捧,从来没有遇到过被人嫌弃的情况。
“南离,”赢牧诗的眼睛里浮现出柔软的情愫,“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阿桑有眼无珠,你何必苦了自己。”她的手不由自主拂过他的肩头,想给南离一个拥抱,或者,若南离有更深层的要求,赢牧诗也是会欣然同意,毫不推辞。她是过来人,她看得清楚,南离这几日虚火上升,分明是孤枕难眠。
“放开我!”南离的反应之大出乎赢牧诗的意料之外,他一抖肩,将她充满了友善的手震了下来,宛如震掉一只恶心的毛毛虫。
“离我远些!”南离大声叫道,“纵使她不要我,也轮不到别人!”
赢牧诗的脸色变了几变。她强行忍耐着不发火,不知道暗中耗费了多少精力,才使自己至少看起来平静如初。“她这般待你,你仍念着她,想跟她重归于好?”赢牧诗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突然间她又笑了起来,“南离,你自己出面是不行的,只会跟她越闹越僵。你应该躲起来,让别人找她麻烦,等到她焦头烂额的时候,你再在适时的时候跳出来,卖她人情。这样你们自然而然就和好了。”
南离将信将疑地望着赢牧诗。说到感情的事情,南离的确没有赢牧诗有经验。赢牧诗情史丰富,单是侧夫都有好几个。
“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吧。”赢牧诗说。南离没有回绝。
于是整个稷下川的人们就看到了一场祭宫祭司同村寨首领之间的角力。赢牧诗以虐待大祭司、渎神之罪对阿桑提出弹劾,却终于被当做笑话一般弹压了下去:
“大祭司受伤了?我们怎么不知道?”
“赢大人,人家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你又何必枉做恶人呢?”
不需要阿桑开口,自有伶牙俐齿的村民替她分辩,那一刻,赢牧诗甚至感到祭宫统治的一丝裂痕。
赢牧诗很是困惑。从前这种情况,在姜妧对姜姬的时候,也曾经存在过,可是没这般明目张胆。而如今,南离再怎么行止差池,到底还是强于姜妧当日的,阿桑的手段再怎么精进,也不及当年姜姬的驾轻就熟,炉火纯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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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牧诗的这种困惑终于在她回到家中以后,被夫君孟成解开。“因为大祭司是阿桑的夫君啊。”孟成低着头走近她,开始为她笨手笨脚地换衣裳,“呀,衣裳这里破了一个洞。”他惊呼道,开始翻出骨针,用动物的毛发结成的线为她缝补。
赢牧诗看着孟成,若有所悟。孟成是姒寨的第一勇士,勇猛无敌,从前亦是粗枝大叶的性格,却因为嫁给了她,一双手放下了沉重的石锤,提起了轻如牛毫的缝衣针,在她面前低眉顺目,驯服温柔。她一个侧夫又一个侧夫地娶进门,孟成连半句话都不敢说。因为他是她的夫君。
“南离,你还是和阿桑分开吧。”赢牧诗思前想后,最后对南离建议说,“你是祭宫的大祭司,她是姜姓四寨的首领,从立场上来说,你们的分歧只会越来越多。你是她夫君,天生就处于劣势。你身为大祭司,有责任也有义务保证祭宫不因为这种低劣的原因受人压制。还不如你由着她另娶,若是心中割舍不下,便召她来祭宫过夜,就如同从前的大祭司姜妧召来首领们的夫君一般。”
“这就是你忙乎了这么久,得出的结论?”南离高高坐在祭宫大殿之中,淡淡说道。他的眼神中不掩饰对赢牧诗的失望。
“你动了莫问。莫问是我们祭宫的祭司,你妒忌你妻主亲近他,你动了他。”赢牧诗对于南离的态度恼火无比,“这件事情,无论是在祭宫,还是在稷下川民众眼睛里,都是站不住脚的,是公报私仇,是心量狭隘。民众对你多有微词,他们甚至暗中盼着你被妻主好好收拾一顿才好。他们盼着你妻主另娶,狠狠地打你的脸。你目前的形势不是很好,除非,你恢复独身。”
南离一脸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让赢牧诗退下去了。祭宫的质疑、民众的不信任,他都有信心摆得平,最多不过多费一点时间罢了。他更在意的是阿桑的态度。
他一个人冥思苦想了几天,终于不得不放下成见和提防之心,按照晚辈拜见长辈的礼节,跪在姜姬面前求援。
“母亲大人,”南离轻声唤姜姬“母亲”,“求您帮帮我。求您劝劝阿桑吧。”
姜姬一点都不诧异,她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她弯腰扶起南离,眼睛里满是欣慰的光。
“南离,我的孩子,你终于肯来了。”她很是欣慰地说道,“其实能帮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第59章 裂痕(二)
“其实阿桑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不会轻易被言辞所动。她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姜姬说,“所以我一直想劝的人,不是阿桑,而是你。”
“可是我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了……”南离一脸郁郁。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你做得太少,而在于你做得太多。南离,一直以来,你都对自己不够自信。”
南离惊讶地抬头。
“你不相信阿桑深爱你,你不相信她只爱你一个人。所以你对付季秀,你对付莫问,你在她面前显示着那些并不应该属于你的恶毒。你这些恶毒的东西都是跟姜妧学的。你觉得你被逼到了绝路,没有办法的时候,才下意识地用出这些手段。你想让阿桑知难而退。可是你别忘记了,这个世界上,阿桑最讨厌的人就是姜妧。我仍旧愿意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可是阿桑从你身上看到了太多姜妧的影子。但是她仍然深爱你,所以很痛苦,很纠结。”
姜姬的语速很是缓慢,南离好几次想插嘴,始终找不到机会。
等到姜姬长长一番话说完,停下来喝水的时候,南离终于忍不住说道:“您说她只爱我一个,可是她闹着要娶季秀,要娶莫问,她何曾把我放在眼里……”
“是脸面重要还是阿桑的真心重要?南离,人总不能太贪心了。要么你就做一个死守着位子,坚决不肯容许别的男人进门的妒夫,因为你是大祭司,你有本事,所以你这样的话,阿桑一时也拿你没办法,可是这样的话,你只会离阿桑越来越远;要么你就做一个大度自信的男人,你要包容谅解阿桑的过往,清楚季秀对于她的意义,你把季秀当做兄长一样侍奉,你不计较季秀的那些小心肠,你大度了,阿桑对你更愧疚,自然就不会为了补偿季秀而决定娶他了,你要领悟支持阿桑的理想,明白她对莫问的看重是为了稷下川的将来,你身为大祭司,可以由祭宫出面,解决莫问对身后事的担忧,让他淋漓尽致地发挥自己的天赋,这样的莫问,还有什么资格或借口要求阿桑娶他?”姜姬说。
南离沉默了许久。一直以来,他都不觉得他做错了任何的事情,但在姜姬的话里,他简直就没有对过。“您觉得,阿桑她果真只爱我一个?”他很不好意思地问道。世事真是奇妙,就在几年前,他身为初出茅庐的大祭司,在谈判席上被姜姬带领着手下逼得喘不过气来,那时的他,恨不得姜姬赶紧隐居,不问外事,而如今,他却一脸殷切地跪坐在姜姬面前,聆听她老人家的教诲。
“傻孩子。”姜姬满脸慈爱地说道,“阿桑口口声声说她爱季秀,趁着你不在的时候,他们两个夜夜在一起睡觉,可曾做出什么事情没有?阿桑一直没有碰季秀,什么想等到确定能娶的时候再睡,什么怕你善妒容不得人,这些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她压根不如她口中说的那般爱他,她压根没把他当做男人来看待。”
南离惊讶极了。稷下川里最以器大活好著称的季秀,阿桑居然没把他当做男人看?南离一时心情很是复杂。
“倘若我是你,当初就该大大方方把季秀迎进门来当侧夫,让他跟阿桑朝夕相对,不给阿桑任何借口。到了那时候,阿桑若还对季秀下不去手,幽怨吵闹的人就是季秀,你只需要在一旁看热闹就行。”姜姬叹息着说道。
南离心思微动。可是他很快神思清明起来。“我不能冒这种风险。”他断然拒绝。
“不愿意冒险的话,就会是现在这种情况。”姜姬慢吞吞地说道,“阿桑对季秀越是愧疚,她就越恨你。”
南离低头默不作声。
“我听说你让赢牧诗对付阿桑?”姜姬很不赞成地说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赢牧诗从前对你似乎有点……嗯?难免会让人浮想联翩。当然,我知道你必定是忠贞的。若是你起了别的念头,今日也不会坐在此处。”
南离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他是知道赢牧诗的无功而返的。如果是姜姬在阿桑身后助阵的话,出现这样的结果并不令人吃惊。
“别那么看着我。我既然退了,就退得干脆利落。断然没有在幕后操纵的道理。”姜姬仿佛看透了南离的心思,“我原本是打算给阿桑这孩子些联系的,可是她总是同我有隔阂,不愿意把太多事情告诉我。她宁可去求助莫问,或者其他人。”
南离的警惕心一下子又被提了起来。以莫问这时候的状况,他自然不可能继续指点阿桑,难道说阿桑还有别的男人?
“南离,你又开始疑神疑鬼了。”姜姬皱起了眉头,“你为什么不能对你妻主多一点信心?为什么她就一定没本事凭自己的能力同赢牧诗对抗?那你当初为什么不顾所有人反对,一定要同她一起走?”
南离再次沉默了。他感到迷茫和无措。其实他也不知道一开始的时候他为什么会喜欢阿桑,或者是因为她集合了姜姬和燕明君容貌优点之后的惊人美丽和灵动,或许是因为她对于沟通天地有着令他无法企及的能力,或者是因为她的赤子之心,她待他的真挚……
但是他就是喜欢了,从喜欢到爱,如同一种甜蜜中却掺杂了百味的毒,这毒渐渐沉浸入骨。他深爱着的妻主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呢?他呵护着她,捆绑着她,妄图用大祭司的地位压制着她,她却开始反抗,渐渐奋力逃出他的掌控……
“其实从你成为大祭司开始,我就反对你们在一起。”姜姬泰然自若地说道,丝毫不理会南离的脸色,“因为我看得很清楚,我的女儿绝对不是一个凡俗之辈,她越强大,你们之间的矛盾就越尖锐。这和别的男人无关,和阿桑究竟爱不爱你无关,这纯粹是祭宫和村寨之间的矛盾。这也是阿桑离你越来越远的本质原因。”
“那……我该怎么做?”南离听见自己的声音喃喃说道。
“要么你和她分开,像我和姜妧那样明争暗斗半辈子,做一对敌人,要么你放弃你所谓大祭司的尊严,暗中向她投诚,用你手中的势力襄助她。”姜姬眼睛里的精光一闪而没。
南离失声惊呼。“我身为祭宫的大祭司,您要我对祭宫不忠吗?”他满面错愕。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辞去大祭司的位置。”姜姬淡淡说道,对于南离的情绪波动浑然不在意,“看重你大祭司身份的人,其实一直是我。对阿桑来说,其实若你没有这个大祭司的身份,她会更加没有顾忌地爱你。可是她什么也没说过。据我所知,连你的弟弟源方都不赞成你继续当这个大祭司,可是阿桑没有这么说。她是一个固执的孩子,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梦想,每个人的梦想都应该受到支持。但在你的梦想和她的梦想冲突的时候,她亦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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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离失魂落魄般地离开了,他整整想了几个黑夜白天,终于跟姜姬说,他愿意试试。“我是有条件的。凡事以不损害祭宫的根基为底线。”南离艰难说道。
姜姬微微颔首。
论算计人心,姜姬算是个中翘楚;论玲珑剔透,南离在稷下川所有人中也是佼佼者。然而他们同时失望了。姜姬的建议非但没能挽回阿桑的心,反而让阿桑离南离越来越远。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男人,你究竟对我有什么企图?”阿桑一脸鄙视的神情,当众对南离亦是毫不顾忌地贬损。
姜姬动用家主的权力,把阿桑从莫问先前居住的竹屋之中召回家来住,可是阿桑甚至不许南离碰她。她枕边放着她当上村寨首领那天夜里由燕明君转交季秀又悄悄放在新房中的那把锋利无匹的短刀,夜里一旦有人靠近,她就持刀而起。
“阿桑,南离是你夫君啊。你怎么能这么对他。”姜姬训斥阿桑道。
“很快就会不是了。”阿桑毫不犹豫地回答。
姜姬赫然发现,阿桑的性情比她先前预想的还要固执得多。她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和南离划清界限,任什么人劝都不行。
南离内心斗争了很久,厚着脸皮去蒲柔家求季秀。季秀爽快地答应了,但是阿桑当着季秀的面也是不假辞色:“你连自己的家事都管不了,又来管我的闲事做什么?听说,蒲柔又怀孕了,这次怀的居然不是你的孩子?那个叫田丰的,哭着喊着要嫁进来当侧夫,你还同意了?你究竟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让别的男人钻了空子!既然受人欺负,为什么不回家来告诉我,我去给你出气?”
那时候南离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可是终究季秀什么都没说出来。“我睡腻蒲柔了,想换一个人睡睡,再守着她不叫她亲近别人也没意思。”
“你敢!”阿桑愤怒地大叫,“你再这般下去,早晚会得了脏病,看那时候谁来救你!”
两个人一见面就开始吵架,把旁边的南离当做空气一般,所谓的劝说最终不了了之。季秀向着南离,一脸抱歉地笑了笑,他这般友善的态度,令南离很是诧异。
但是南离此时没工夫追究季秀态度转变的根源,以及季秀是不是暗中又跟哪个女人有了什么深入而密切的关系。他为了挽回阿桑的心绞尽脑汁,最后,某天清晨,他站在新房外,拦住了要出门干活的阿桑。
“你想不想让莫问的手恢复如初?我是稷下川最好的医者,我有办法。”他大声说道。
第60章裂痕(三)
自莫问事发之后,阿桑其实已经不大爱正眼看南离,有的时候明明和他擦身而过,也装作没看见似的转过头去。无论南离说什么,她都装作听不见。
这天阿桑本来想像从前那样侧着身子绕开南离,但是她刚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你开什么玩笑?你怎么有脸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阿桑头也不回地说道,由于太过激动,整个人都仿佛在颤抖。
南离走到阿桑面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睛:“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阿桑,你娶了一个男人,却不知道这个男人多有本事吗?我很优秀,你大可以倚重我,你娶我不是为了当摆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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