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国

    蝴蝶停在她的指尖，她竟不知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里了。

    她被未生引居在楚华的女儿君芜身体里，是未生用雪蓝幻化的灵魂，那她其实真正意义上不是楚华的‘女儿’，而是未生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为什么……

    就在君芜在真实与幻境中即将迷失的那一刻，王邪出现了，她开口想要叫他的名字，可是他的神情却是与以往不同的。且她看见他眼中的泪光，莫名地令她的心一紧，她几乎下意识地开口：“爹爹……”发出那声微颤后，君芜眼中泛起泪光。

    韩玉的背脊震了震，他看着她的眼睛深处，张了张口，却像是失声一般呆呆地看着她。

    此刻的君芜只觉豁然开朗，她终于知道她自己是谁了。

    她是君芜。

    是楚华与韩玉的孩子。

    她也是未生的孩子。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未生牺牲了自己衍生延续了她的生命，可是她也是未生的孩子。

    她是楚华，是未生，是韩玉他们三个爱恨纠缠的结晶，她的存在是未生对韩玉不言的爱，是未生对楚华的棋局，保留的一颗要子。

    君芜站起身来，不由哽咽道：“爹爹……”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汩汩地滑落下来。

    韩玉手摸向她的头：“是阿芜，是阿芜哪……”

    韩玉抱紧她的女儿，他这一生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想到他还能再活一次，见到他觉得亏欠的夫人，女儿……曾经在战场的厮杀与他们在一起的温存交织在一起，韩玉想也许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对战事的执着，对国仇家恨的忠守，对家族荣誉的看重，才对自己最亲近、重要的人少了很多的爱护与陪伴。

    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紧了紧他的女儿，他还活着的女儿君芜……

    “对不起，爹爹对不起你，阿芜……对不起……”

    君芜摇了摇头，她不怪他，她知道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丈夫，也是她值得尊敬的父亲。

    夕阳的晚霞从瑰丽的宫殿烧至天边，印照在这对父女的身后，天边的云海像开出的一朵朵层层叠叠红色花朵，燃向地平线的尽头，蔓延至深处……

    宫外的市井街巷，突然一声嚎叫，那个市井中的男子抱着头，口吐着白沫，浑身青筋爆出，面目狰狞。接着数声类似的嚎叫发出声响，大街小巷发出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红色的霞云逐渐被黑色所覆盖，阴影一层层笼罩过来，遮蔽整个京都，来自天际的一声声尖利鸣叫逐渐湮没所有的声音。

    ☆、第145章 壹佰肆拾伍·婵与妹

    海浪的山崖之间，一群巫人黑衣鬼面地跳着古老的舞蹈，来自深海的兽灵发出一声声尖鸣，传至尘世凡间。

    除梁、虞二国，宫殿中王族贵族脑海里一致地收到强烈的信息：覆灭梁虞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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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华宫中，君芜与韩玉走出来，看着天边翻滚的一波一波的云海，由红转黑，由黑转为大片的黑色夜幕，遮天蔽日，将大陆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来自远处的尖鸣让人不由地捂着耳朵，因那声音似能穿透人的四肢百骸，进入人的血液，在里面撕搅地疼痛躁动不已，仿若下刻血管就要爆裂。

    “这是什么？”君芜问韩玉。

    “是他。”

    “……那个黑衣人？”。“他到底是谁？”

    韩玉看向君芜：“我一直想弄清楚，但都不甚清楚，但我知道他所做的这些都与未生有关系。”

    “未生……”

    韩玉点点头，“从未生出现在我视线里的那刻开始，那个人似影子般，一直也出现在未生左右。”韩玉沉吟了半会，眉头微微向里拢了拢：“不好。”

    君芜的眉不由地也随他拢了拢：“怎么了？”

    “那日……许是未生用了什么幻术，我与她在你的梦里遇见他。开始我与他决斗因未生输给我一些外力，我才稍微胜他半点，将他重伤。而后他与未生要什么玉蝉，未生说已毁了，他勃然大怒说她毁了自己，势必要她、你还有楚华付出代价。”

    “玉婵……”君芜从胸口的衣襟内拿出一个用红绳绑着的玉婵，拿出来的那一刻玉婵发出红色的光，照入碧绿通透的玉蝉，玉婵内根根血丝在碧绿间游动。

    君芜的手不由地伸出去想要触摸，可当她的手接近那道光，有一股力将她往里面拉，一瞬间，韩玉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那道光吸进去。

    他上前一步，玉婵掉在他手心，而君芜已消失在他眼前。

    梁国京都，倾城酒家。

    外面的动荡与危险似乎还未来得及传到梁国京都，京都的百姓在大街上吆喝买卖，白衣的公子，绿萝粉纱的美人往来间波光流转，锦瑟风流着一片祥和的景象。

    阵阵酒香飘在街上，那座精致别致的倾城酒家依旧往来络绎不绝的酒客。

    倾城正在酒家的地下密室里做着一条巨大的机关龙。龙的各个要部他已经都做好了，剩下的就是上漆部位。

    上漆的部位是君芜的妹妹君瑶与他一同完成的，君瑶天生对画艺比较喜欢，尤为色彩的感知也十分的强烈，从小虽然君芜家并不富裕，但依旧跟当地有名的画师学画。几日过去，她根据倾城描绘漆画出来的黑色龙鳞，栩栩如生，犹如真的般。

    倾城忍不住赞叹道：“君瑶，你画的龙真是太真了！”倾城看着那条即将完成的黑龙，血液止不住地沸腾，他伸手欲要触摸，被君瑶制止住：“哎倾城哥哥，还未风干莫要动哩。”

    倾城收住手，“啊……对不起。”当他抬头视线看向君瑶，倾城发现君瑶的鼻子、额头还有脸颊上都被染了一块块黑墨，就像一个大花猫。

    “呵呵呵……”倾城低头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一笑如杏花雨下，君瑶看得不由有点痴了。

    当他再抬头看向她时，君瑶赶忙低下头，欲遮掩住哪红晕从她的耳后烧至她双颊的微红。

    倾城上前两步正要叫他，地窖上头传来了小二兴奋的声音：“小主小主，掌柜的回来了，掌柜的回来了。”

    “姐姐。”

    “姐姐。”

    几乎同时，倾城与君瑶出声道。

    因为君瑶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君芜了，她一个激动踩了个空，倾城见她即将跌倒赶忙上前抱住了她。

    两人对视之间都脸色一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半晌：“倾城哥哥，你，你放我下来。”

    “哦，哦，好。”

    倾城赶紧放君瑶下来，少男少女手心都不由地浸出一层薄汗，上面又传来小二的叫声：“小主，小主！”

    “来了！”

    君芜从地板上醒来时，数双眼睛盯着她看，指指点点中带着不可思议，让她不由地头疼。直到先后传来的：“姐姐！”声，她的眉眼才舒展开来。

    “倾城。君瑶。”君芜一下子坐起来。

    当她刚站起来时，少男少女冲过来将她抱个满怀，一时君芜只觉得有股暖流从心底慢慢地涌上来。

    君瑶忍住地小声地哭出来：“姐姐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我很担心你，很想你知不知道。”说着她紧紧地抓住君芜的衣襟，君芜的心也因为她的担心一时揪起来。

    倾城素来不是太愿意表达自己感情的人，意识到自己矫情地像个女孩子，连忙退了出来将君芜都让给君瑶。

    然而他一双漂亮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君芜，心里明明担心着，可出口的话却是：“女人，你在外面逍遥快活够了是吗！”

    君芜看了眼倾城，对他招了招手。

    少年把头转向一边，可他的脚步却一点点向君芜挪动过去，直到她的手牵住他，他才觉得这段时间悬着心踏实了下来。

    君芜一手一个牵住这对弟妹，“我们去后院。”

    一行人看着那个突然而至得蹊跷女人，带着那一对漂亮的少男少女离开，久久才将目光从他们已消失的背影中抽离……

    ☆、第146章 壹佰肆拾陆点雪与蝉

    “阿瑶，你为何在这里？”

    “姐姐，我是……”君瑶将目光投向倾城，“都是倾城哥哥，若不是他，我恐怕再也看不到姐姐了。”

    君芜心微微一颤，拉开君瑶问：“发生了什么，你没事吧？”眼神里紧张着关切。

    君瑶缓缓摇头：“我没事……只是娘亲，娘亲她……”

    “娘亲怎么了？”

    君瑶双目含泪，一时竟泣不成声。

    君芜见状，将目光投向倾城。

    倾城叹了一口气，回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父亲曾派人接我与他一同去梁王宫，一日我觉得宫中烦闷，便去后山走走，无意遇到一个满脸都是脓包的疯女人。原本我欲避之，可她口中一直喊你的名字，身后还有官兵在追她。疯女人腿脚不好，很快被抓住，我便过去看了看，发现她被关在后山的密牢内，也发现了君瑶。回去我与父亲说了此事，我们找人暗中打探，发现她们是你母妹，本欲都救出来，可那王氏说要杀了你，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倾城顿了顿，微微皱眉，抬头看向君芜：“之后还发生一些事，她的神志很是不清，像被人下了蛊，且我们查出她是梁后的人，便未带她走。”

    君芜安静地听他说完，微微点了点头。

    君瑶猛地拽住她的袖子，声音颤抖着：“姐姐，你不能不救娘亲！”当日她是在昏迷时被救出来的，并不知倾城他们故意不救她娘亲。这回君瑶对倾城方才的那点好感变成了些微不同的怨恨之意。

    君芜安抚道：“我知道。”

    是夜，乌啼风鸣，吹动着桌上的蜡烛。蜡烛曳动，晃动在一双清定的眸前。

    君芜不知她如何从虞国到达了梁国的风郡，“玉蝉……她轻声念道。”突然，她想起，曾经她养父君氏临终前说得那句：“如若性命攸关，你便带着玉蝉去找一个叫“邙”的屠夫。”

    “邙……”

    正寻思着，她感觉身侧好似有什么……

    君芜转身，见房屋一处的地上似有微弱的光透出，她走过去蹲身，翘开地下的一块地板，发现雪蓝竟然回到这里。

    冰蓝妖艳的花身正发着一种通透明净的蓝光，她的手再次触向那道光，不自觉地。

    只是一瞬间，与白天相同的感受朝她袭来，她感觉身体被拽到一个深处。

    她消失在那道光里。

    虞国宫，从地板上醒来的王邪发现手上握着一个冰凉的东西，他方转身看去，便见玉蝉发出光的方向一个身体逐渐从透明变成真实。

    “阿芜……”落地的那刻，他过去抱住了她。

    “阿芜……阿芜……”

    君芜跌入雪蓝拉扯的深处，从无边的黑暗中，她走向一道透着微光的门。

    她在门前站着，透过半掩的门缝，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侧影，和那唇角微微上扬的侧脸。

    “未生……”

    “是我。”

    君芜欲开门的手缩了回来，她走至门的背面，靠着门，抬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方才是你？”

    “是又不是。”

    “何为不是？”

    “雪蓝是我放回去的，让你进来这里却是你自己所为。”

    君芜笑了一声。

    “笑什么？”

    “笑我何时想跌入这黑暗深处。”

    一阵沉默，未生道：“阿芜你应该都知道了罢，虞宫那场蝶梦幻影，可都看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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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切了，我一直想找到的答案，我原是你，楚华还有韩玉纠葛出来的存在，我的到来是为了给你们一个结束？这么理解可对？”

    “对又不对。”

    “不对为何？”

    “我的到来因为远远超出这里凡人的能力，不自知地根据喜恶改变许多东西，好比曾欲发生的七国大战硬生生地被我遏制住了，楚华应该成为这里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王，但也被我改变了，还有韩玉、巫人、很多人的命运……在某种程度都被我的到来改变了。”

    “你想要我为你赎罪？”

    未生笑了出来。

    “笑什么？”

    “我并不认为我有罪。”

    “不，你有罪，你不该来到这里，不该改变这一切。因为你的到来，这个世间的很多东西都变了，你应该早就发现自己对这里的影响力，可是你没有停止。最终，你改变了别人的命运，也改变了这个世间原有的法则。”

    一阵沉默。

    未生：“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判决我？”

    无边的黑暗中陷入一片的寂静。

    她不知问她，还是自问：“未生，我们是不是都该消失，才是所有答案的尽头。”

    光中的唇角，深了深。

    “阿芜，告诉你一个秘密。雪蓝和玉蝉能带你自由进入一切你想到达的地方。”

    一声清铃声响，君芜猛然睁开眼睛，未生那句：“雪蓝和玉蝉能带你自由进入一切你想到达的地方……”在她耳中不绝于耳。

    “阿芜，阿芜。”王邪的声音在一旁唤道。

    失焦的目光好半会才找回焦距，她看着他。

    “可还好？可有不舒服的地方？”虽然看过没有皮外伤，可他依旧担心会不会有他看不到的内伤，这个女人……“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心底一声颇为无力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