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姒锦
短短一日,这厮是经历了什么?
她狐疑地想着,嘴里“啊…唔……”不停。
看他不多解,她指着自己的嘴巴,歉意地福身告饶,又指了指前方不远的茅厕,尴尬一笑,“唔,唔。”
装哑巴难度太高,她憋得有些感慨。
他静静看她的表演,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带着说不出的强势与威仪,直到站到她的面前,他方才慢慢脱下头上的风帽,将墨色的束冠显露在她的面前,一头黑发绾得很整齐,无一丝凌乱。这个人不管走在哪里,不管有没有生病,都很注意形象,一丝不苟,这让墨九稍稍稍稍汗颜……还有一丝冲动。
她很想扒开他的风氅,看看他腹上可有那一道刀疤。
这冲动稍纵即逝,因为萧六郎严肃的面孔,没有半分旖旎。
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幻想而已。
收回心神,她睁大一双眼睛,不解地盯着他,“唔……啊?”
目光一闪,萧乾唇角牵开,笑了,“你是要逼我揭了你那层皮吗?”
这句话真是太直接了,直接得墨九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
“六郎太聪明了!既然认得,早这么说不就完了?让我装哑巴装得这么累。”墨九慢悠悠瞪他一眼,心底有那么一丝丝无奈的困惑。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做黑无常去了?怎么会对她的事情了若指掌?她百分百地相信人皮面具的伪装相当完美,她样貌已是大变,连墨妄都没有认出她来,萧六郎又怎么可能?
“你怎么会来?”他在问,语气微微暗沉。
“哦,我呀?我看今儿天气不错,出来晒晒太阳。”她顺口说,脑子混乱。
“是不错,风轻云高,美男环绕,适合你。”
“六郎果然善解人衣……哦不善解人意……”
说到此处她停了下来,目光直勾勾盯住他。
萧乾也回望着,在等她的下文。
墨九的眼睫慢慢往下沉,目光全是疑惑,“萧六郎,你……”她欲言又止,往四下看了看,看四周都没有人,又慢慢转过头,盯住他不放。
就在刚才,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人皮面具瞒不住萧六郎,也许不是他认出了她,还有一种可能,是他在她的身边或东寂的身边布了眼线吧?那么,她的事岂非都瞒不住他?会不会她昨夜做了一晚上春梦的事,他都知晓了,这才用这么怪戳戳的目光看她?
目光一凛,她逼视着他:“你怎会晓得我戴了面具,除此,你还知道些什么?”
她似恼似嗔的模样儿,小妖精似的,灵动又勾人。
萧乾苍白的面孔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这个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还有一丝不符合他禁欲系男神的邪魅之气,让墨九下意识怔住,想到昨晚梦中斜倚在红毡毯上的男子,那一个又一个夺魄勾魂的迷人微笑。
她高仰着头,目光有瞬间的空茫,“你在笑什么?”
萧乾慢慢道:“你希望我知晓什么,不知晓什么?”
这样的回答,似是他知了,又似在试探?墨九与他狐狸般狡猾的视线对视着,心绪突地纷乱,一种不受控制的情愫浮入心房,让她的心怦怦跳着,比常速快了无数倍,几乎要蹦出胸腔。
他在诱惑他?
或者……是云蛊在诱惑她?
毛孔里霎时布满一层汗意,她怔忡了。
昨晚的春丨梦似乎不是那么简单,*蛊的成长加快了?
微微紧了凑头,她觉得这真是一种可怕的经历。
恍若想起,上一次她受伤,萧六郎说他可以感受。
他说,她痛,他也会痛。还有昨天晚上,她明明睡得很热,突然间就感觉冷得不行。那是不是因为他生在冷处,她才会冷的?而他的冷,会不会催生了*蛊的成长?曾经她觉得*蛊是她可以逼迫萧六郎的唯一筹码,其实并不觉得讨厌。可如今一种被*蛊反控制的感觉,让她特别不爽。
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儿,太疯狂了。
墨九悻悻耷拉着眸子,怪怪地瞅着面前的萧六郎。
“你认出了我,不会拆我台吧?”
“不会。”他说得认真,见她舒了气,又笑道:“只要你求我。”
萧六郎不让她参加墨家大会,如今她厚着脸皮来了,想来拆台的事他应当不会,墨九稍稍放了心,又消化了一下春丨梦给她带来的暧昧与涟漪,做贼心虚地往四周看了看,“下回再求吧,这大白天光的,你的身份与我侍女的太不搭调。人家看见萧使君热情地与我叙话,很容易生出误会。”
“阿九放心。”他浅浅带笑:“有侍卫看着。”
又一声温情脉脉的“阿九”,似春梦重现,让墨九身上麻酥酥的很是受用,鸡皮疙瘩纷纷收紧,不太自在的别开脸,“都让侍卫来望风了,萧六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与我说?”
萧乾望着她那张陌生的脸,想着面具下俏丽的容貌,眉心微微一皱,保持着冷静与淡然,“墨妄给我备有休息处,过去说会话吧?”
这算是他的约会邀请?墨九翻了个白眼,不巧被明晃晃的阳光一刺,她顿时半眯起来,一双忽闪忽闪的长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上一片阴郁,便为她的脸添了几分阴郁,“我与你?不太好吧?”
萧乾抿了抿唇角,似是不喜她刻意的疏远,语气也沉了下来,“你不顾我告诫,去了菊花台,明知我不喜你趟这浑水,还扮成这样跑到墨家大会。墨九,你这肆意妄为的毛病,就不需要解释一二?”
这话听得墨九心火上来了。
她慢腾腾上前两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萧六郎你说话之前想明白了没有?”她歪着脑袋,看阳光下他黑眸中那一抹复杂的细碎淡金色,“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有什么毛病,与你半根汗毛的关系都没有。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得了,少来管我!”
这句话太呛人,萧乾蹙紧眉头,却没有吭声。
看他没有吵架的意思,墨九轻咳一声,也发现自己有点冲,不太符合“身份”,赶紧站直了身子,理顺了衣裳,又朝他福身,“萧使君若无其他话要说,那奴婢便先去方便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东寂还等着我哩。”
说到这里看萧六郎那张脸,比先前更白了几分,心里窒了窒,也不那么舒坦了,不由又好心地劝解,“年轻人呐,多注意身体。你觍着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出现在人前,太破坏你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形象。”
萧乾眉头轻皱:“阿九这么想的?”
纵欲过度说出品,不免就让她想到那个太过真切的梦。
心里微微一紧,墨九有些不敢面对他了。
因为她隐隐的第六感告诉她,虽然那个梦只是她自己的梦,但因为*蛊的存在,说不定萧六郎也可以感觉得到,也许与她有一场同样的梦,这才导致了他今儿变成这般……毕竟*蛊,顾名思义,本为*有生,这样的好事,那两只虫子又怎肯错过机会?
她眉心的朱砂痣对着他,红若滴血。
对上他幽深的眼眸,看他眸中浮上一层复杂的神色,墨九略退一步,“这般看我做甚?我脸上长花了不曾?”
萧乾揉了下太阳穴,一张苍白的面孔,像上好的羊脂白玉,半丝瑕疵都无,可偏生那眸下的乌青之色,为他的样子带来数不出的阴郁,“我在想,你的醉红颜,似是不想痊愈了?”
说到醉红颜,墨九像被蚂蚁蜇了腿,抬脚便揣向他。
“萧六郎,你可恶!你故意的是不是?”
萧乾眉头微微一皱,没有躲开,任由她在腿上,淡淡道:“我很遗憾。”
遗憾他妹儿的!墨九心里咒骂着,阴恻恻地看着他的脸,几乎可以确定这醉红颜肯定不与近不近男人有关系,除非萧六郎自己不是男人。可他下药时说的两个月便会好起来,如今快到两个月了,她肌肤的红色却丝毫没有减轻,她很怀疑这厮的说词,还有下药的目的。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为我解毒?”
她问得很认真,很生气,萧乾却一本正经,“求我。”
“求你?”墨九看着他一脸傲娇的样子,“你觉得这样很好玩?”
萧乾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你总得帮我缓了心头这气。”
“那我更不求了。”墨九绷着张脸,“憋不死你!”
她就是不愿意输这口气,而且她还真的不相信萧六郎会让她一辈子觍着一着张大红脸见人。将懊恼的情绪压下,她斜着眼睛瞥他,似笑非笑,“再说醉红颜罢了,有什么稀奇?我明儿让东寂帮我找几个太医瞧瞧,就算治不好,无非一个面具就解决了。面具多有意思?我想做貂蝉就貂蝉,想做西施就西施,呵呵哒,萧六郎,你慢慢玩吧,姑娘我不奉陪了。”
她真不给萧乾面子,转身就往茅厕走。
萧乾眉心紧紧敛起,看着她不曾回头的背影,捂了捂气血翻腾的胸膛,紧抿住嘴巴,没有说话,手却一晃,撑住了边上腊梅树下的高高花台。
他的难受,让墨九心里跟着一窒,下意识顿住脚步。
那一瞬,她明显感觉到了心里的难受。
也几乎可以确定,那是*蛊的感应。
她皱了皱眉头,有些恼火,想回头问问他怎样了。
可思考一下,她还是决定忽略情绪,继续往前走。
背后,萧乾突地轻唤,“墨九。”
墨九忍不住了,回头看他,静静不动。
他幽暗的墨眸,清凉如故,又似有浓浓的恼意。
“你不要与他太过亲近,不然后悔的是你。”
墨九看着她,沉吟片刻,唇角挑出一抹笑,“他对我好,会给我烧菜吃,会顾及我的感受,不管我有什么要求,他从不问缘由都会答应我,他给我充分的自由,任由我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尊重我所有的决定。这样的男人,我不与他亲近,与谁亲近?与你吗?小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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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眸中冷光乍现,似乎恼意更甚,一些本来不会说的话,慢慢从墨九的唇间蹦了出来,“还有萧六郎,你长得俊美有什么用,有天大的本事又有什么用?我告诉你,这些从来不是女人喜欢一个男人的标准,也不是女人真正想要的。男人味儿是什么,你懂得吗?我给你举个例子好了,东寂因为我找他,昨天晚上冒着倾盆大雨赶回菊花台,头发顾不得擦,衣服顾不得换,就来见我。因为我想来墨家大会趁热闹,他二话不说便应了,我说怎样就怎样,你懂这是什么吗?这是男人对女人的宠爱,你若宠不起一个女人,就不要招惹她,懂不懂?”
萧乾的声音突然就沙哑下来,不若平常清亮,“你想说什么?”
“打铁趁热,泡郎趁色!”墨九捋了捋鬓角落下的发,笑道:“我得趁人家对我有感觉的时候,紧紧抓住了,脱离萧家那个万年大坑。夫婿不喜,婆婆不疼,人人欺负的地方,有什么可留恋的?”
听她一字一句都很认真,萧乾眉心成了一个“川”字,“你爱慕他?”
墨九的表情很是自在:“是啊,我爱慕他。”
萧乾眼睫一敛,眸底幽深冷肃,沉静的目光许久没有改变方向,一直盯着她的眼,似乎想要看穿她真正的心思。
“还有。”墨九润了润嘴巴,笑着补了一刀,“不要总欲求不满的看我。这样我会很害怕你*蛊发作,突然扑过来行不轨之事。萧六郎你晓得的,我们的关系不适合有那样亲密的举动,你也不要用那么暧昧的称呼对我。我是你嫂嫂,这个关系是六郎亲手促成的。这辈子,不会改变了。”
一句话点中萧乾的死穴。
任由她翩翩离去,他未再吭半句。
——
墨九心里并没有面上那么平静。
离开了萧乾的视线范围,她的情绪便低落下来。
但她先前那席话并不是为了赌气随口而说,确是心中所想。
大抵是*蛊的日益长成,萧六郎对她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这样错位的感觉有些失控,也有些让她慢慢有些惶恐。人最怕的是什么?怕的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内心,怕的是不由控制的未知感。
墨九向往逍遥自在的日子,对自由的渴望很大,她不喜欢受任何人束缚,但萧乾的存在,让她越来越不像自己。昨夜的梦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因为她与萧乾的中间确实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这个时代的开明程度远远不如后世,女性地位低下,嫂嫂与小叔子,单是这两个称呼,就足可以将一切情愫与暧昧扼杀在摇篮里。更何况,这份情愫,她与萧六郎谁也不敢保证,是不是来自*蛊的诱惑。
若有一天蛊毒解去,他或者她,发现爱错了人,岂不荒唐?
不如趁着现在,彼此保留一点距离,看清自己的心更好。
再说,他总是欺负她,她气他一气也是好的。
这么思考着,她从茅厕转了一圈出来,就看见在园子里抱着猫发呆的彭欣。
正午的阳光很灿烂,可她脸上没有血色,一如既往的苍白无神。这庭中遍种腊梅,幽香扑鼻,可她似无半分舒服的感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一处,衣角随风轻荡,与竹林里的沙沙风声遥相呼应,让这晴朗的天,一个人,一只猫,互相依偎,徒然有了凄凉的感觉。
院中除了她自己,并无他人,墨九不知她在看什么。
是没有找情郎?还是斯人心已变?
墨九站在竹林边上,看着她冷漠却雅致的面孔。
这个女人不足二十岁,长得漂亮大气,身材高挑纤细,原是绽放热情与青春的年纪,却提前进入了中年似的,像一朵早早枯萎的花朵,身为苗疆圣女却为情所困,也不知她的身上到底发生过多少伤心欲绝的事。她离去的男人,没了的孩子,终是把她变成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性子,还强自镇定,装成无怒无喜,委实可怜之极。
墨九心底暗叹,觉得情感一事确实恼人。
她很怕麻烦,有点小自私,若情事都像彭欣这般,她宁愿不要也罢。
墨九原想上前与打个招呼,可走了两步,又恍惚想着自己变了样子的脸,彭欣识不得,为避多生事端,她打量了她一眼,便换了方向,从她身前的一条小径上独自离去。
走了几过几十步,那一个腊梅遍种的庭院中,便出现了一个亭子。亭子里,一个在风中轻摆的衣角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个园子里,可供人更衣方便,也可供人离开广场上的喧闹小憩片刻,是谁在那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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