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长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唐时星光
宇文邕很快带人追了上来,见一路血迹,知道她足底的伤可能也破了,想来她已经筋疲力尽。
这么想着,他反而放慢了步子,似乎正在欣赏着猎物垂死的挣扎。
“嫂嫂,前面没有路了,你别再跑了,随我们回去吧,你的伤也需要治疗。”宇文招看着女子决然的背影,和满地的血迹,心里生出些怜惜。
尘落站在瀑布边上,剑支在地上,转过身笑道:“治疗?呵!赵王殿下觉得我回去还有命活吗?”
宇文招瞥了一眼皇兄的淡然,又道:“嫂嫂,臣弟曾看着皇兄为你精心布置思齐殿,难道你忘了吗?”
“呵!”尘落抹了一把已经狼狈不堪的脸,看向宇文邕,“陛下,你说那是我们的家,可若我随你回去,那个家是否也变成了囚禁我的牢笼?!…”
宇文邕没有说话,她此刻脸上有伤痕,有汗水,有灰尘,再不见往日的神采。
他抬步向她走来,似乎每走一步都预示着他的胜利,而自己的战利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个主人的靠近。
“过来!”他淡淡道。
尘落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宇文邕皱了皱眉。
已经这般绝境,她竟然还是如此倔强。
他提高了嗓音:“过来!别让朕再说第三次!”
尘落颤抖地勾起了唇,嘴角的弧度刺痛了他的眼睛。
见她身后便是瀑布深渊,她却毫无回来之意,他似乎明白了她的决然,声音缓和下来:“落儿,听话!跟我回去,只要你不逃,我不会再做什么伤害你的事,你依旧是我的贵妃。”
尘落疯狂地笑出了声:“贵妃?…邕哥哥,你的贵妃就是被你养在笼中的鸟儿吗?即使那鸟儿身份高贵又能如何?回到那里,我便再也无自由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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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声音平静地再无波澜:“…邕哥哥,这一次,我不想再被你困住了!这也是我身为齐国公主最后的自尊!”
宇文邕一惊,突然想起几月前庾季才与他所说的话:
月犯轩辕大星,女主有忧,陛下近来后宫中当有凤陨之兆,还望警惕。
他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来不及多想忙冲上前想要抓住她。
可是她却已经向后仰去。
看着自己手中拽下的衣角,他脸色瞬间惨白,发出一声咆哮。
尘落整个身子越出了山崖,顺着瀑布向下坠去。
恍惚间,她看到那人一张一合地变化着口型,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却知道他在唤她的名字,如曾经每一次一样…
她竟突然安了心,缓缓闭上了眼。
泪水顺着脸颊滑下,顺着脸上的伤痕攀爬,混着周围清凉的水流,冲刷着她。
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邕哥哥,此刻我竟然不再恨你的狠心…
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
看到你担心我,会为我难过,我很开心,可是你会恨我吧?恨我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你…
落儿知道自己很自私,但与其被你囚禁一辈子,让余生在那样的不快乐中度过,我宁可你永远记住最初的我,将我们的美好回忆记在心里。
若是一切能回到我十岁那年,真希望此生没有在那么美丽的季节,在那样情窦初开的年华里遇到你,你那么轻易俘获了我的心,又将它伤到了彻底…
你是好皇帝,却注定不会是好丈夫…
而我,也终究不是你的良妻,不能与你站在同一阵线…
若有来世的话,我不想再和你做两国的人,不想再学那些家国大义,只想傻傻地呆在你身边…
落儿已生无所恋,只求你在日后念在我们曾经的情分上可以放过齐国的宗室…
落儿祝你…
坐拥天下…
“扑通”一声,巨大的水花溅出了水面,彻骨的冰凉顷刻将她紧紧环抱。
她觉得越来越冷,眼前的黑暗也越来越浓,就这样失去了意识,再听不到山崖上撕心裂肺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敖岸山,《山海经》中的称呼,现今的荆紫山。
邕哥的王者威仪hold不住,持续虐女主…
当然,你们知道的…主角光环和小说定律,跳崖绝对死不成╮(╯▽╰)╭
第88章 失而复得
简介:周君主因病退兵,高氏女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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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的沉香在清晨的浓雾中缓缓升起,将整个光佛寺笼罩得宛如仙境。
突然,铜铃之音响起,在丛林庙宇间回荡开来。
余音绕耳,却被一声“铮”响打断。
原来铜铃的绳子竟突然断裂了…
一名僧人行色匆匆,迈过石阶,穿过僧房廊道,最终停在满是落叶的院子里。
眼前的青松之下,石盘之上,两位黑袍之人正静对盘坐。
其中一人右手持珠,默默念着什么。
另一个微合双眼,似在聆听他的诵经。
一阵清风吹过,吹起他们的衣袖,这才留意到他们二人听经者双袖皆空,讲经者左袖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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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天静风轻,塔顶的铜铃却突然鸣响断裂,弟子们都在议论,还请师傅示下…”
两人似乎没有听到,继续做着自己的事,直到一段经文结束,单臂之人才悠悠开口:“铃音云:大劫将至,不出两年。若无佛心,尽可早离…”
小僧人在心中默默领悟着,又恭敬一礼,正欲转身离开。
单臂僧人又道:“刚刚参禅之时闻铃声,似见西去八百里,山川涌动变色,正以浩瀚之势向东。忽忆去岁遇故人之后,本欲以佛礼点化引其避过此难,奈何执念太深,终是一凤凰之劫。今日之后恐东土难安,百姓疾苦,待我修书一封,送去晋阳,交予广宁王殿下…”
小僧领了命,备了笔墨,待单臂僧人书完方离去。
无臂僧人此刻才睁开了眼,好似有所感悟,哀叹道:“师兄慈悲,念及昔日传法之恩,点化故人之后,怎奈罪孽颇深,助纣为虐,食此恶果。”
“师弟言重,广大如法界,究竟如虚空,尽未来际一切劫数无有休息。是劫非劫,既有定数,轮回往复,因果报之,我佛慈悲,当恕众生。”单臂僧人拾起一片落叶置于掌心之中,“佛法无边,岂因一叶而障目。一切无涅槃,无有涅槃佛,无有佛涅槃,远离觉所觉。非灭耶,中兴耶!”
“师兄所悟,弟自惭也…去岁西国毁佛,今岁兴兵动土,恐此难终将累及东土,虽为涅槃,却可怜祖师这些年的努力…”
单臂僧人叹道:“一切法如幻,远离于心识。智不得有无,而兴大悲心。吾闻南去一千八百里,舒州有司空山,昙林师弟可先行去,大难来时,吾将护经书佛像往之。”
昙林师傅闻言,微微颔首,不再多说,又与对面之人诵起了经文。
梵音之声顺着风声传开,升向高空,渐渐溶进雾气晨辉之中,滋养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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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阴大营中,宇文招站在帐内,焦急地看着姚僧垣为兄长施针医治。
此刻,皇兄已经昏迷了将近半日。
半日前,在敖岸山上,皇兄见到淮安嫂嫂跳下瀑布,竟然要去抓住她,好在他们反映迅速,拦住了他…
可是看到女子如轻飘飘的羽毛般坠入了下面的深潭,所有人都震惊了。
皇兄一直在叫着她的名字,那声音几乎响彻了山谷。
之后,皇兄吐出一口鲜血,竟突然失了声,口不能言,而且眼睑覆目,腿亦不能行,瘫倒在地…
他令人封锁消息,派几个人留下来寻找嫂嫂,并吩咐他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而自己则护送着皇兄秘密先回了大营。
他看着床上昏迷的人,轻叹了口气。
明月依旧在,佳人难再求。枉为天子贵,一妇不能留…
皇兄现在的心情,或许便是如此吧…
姚僧垣收了金针,揩了揩头上的汗。
“姚公,皇兄怎么样了?”
姚僧垣转身拱手道:“赵王殿下,陛下心中结郁,先前的伤势又未痊愈,如今受到刺激,悲伤过度,五脏六腑皆有病症,不可并治。臣以为,军中之要,莫先于语,所以会先开方子,让陛下进药得言,好指挥三军,至于其他病症,恐要等此症好了才能施法医治。”
宇文招点了点,揖手道:“有劳姚公,皇兄的病情,还请…”
“这个老臣明白。”姚僧垣领命退了出去。
帐外传来些响动,宇文招忙撩开帘子,见是刚刚留下找人的部下,他压低声音,生怕里面的人醒来听到:“可找到了?”
侍卫摇了摇头:“属下们顺着瀑布找到下游依旧没有找到人。”
“没找到也好,说不定她还活着。”宇文招自言自语道。
“殿下,听说瀑布下的暗流会汇入黄河,若是被冲到那里,恐怕…”侍从补充道。
“但愿她没事…”宇文招看了眼帐中的人,感慨道。
好像想起什么,他又问道:“那个阿雕的尸首可带回来了?”
“按殿下吩咐,已经带回来了。”
“你下去吧。派人把他安葬了,再带着他的遗物和银两给他的家人,就说…” 宇文招思索了片刻,“说他是为了保护陛下才中箭身亡的…”
侍卫受意而去。
宇文招负手立在帐前,心道,这样做,应该也是皇兄的意思吧…
皇兄当时动了杀意虽看似一时冲动,却完全在情理之中。
若换做是他,也会无法容忍心爱的女人挺身护着别的男人,而且愿意用她的自由相换…
但如今嫂嫂跳下了悬崖,皇兄心里对紧逼嫂嫂之事想会后悔,若能重来,或许他不会用这般强硬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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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个无关紧要的男人安葬,多少能弥补些心中的亏欠…
他如是想着,复打帘进了大帐,望着还在昏迷的兄长,暗暗叹道:“嫂嫂,你如此决绝,是因为觉得皇兄已经不在乎你吗?可若你看到皇兄现在的模样,还会忍心这样离他而去吗?…但愿你还活着,还能回到皇兄身边…”
第二日傍晚时分,宇文邕服下姚僧垣的汤药,又被多次施针后终于能醒来,并且可以开口讲话。
令宇文招吃惊的是,他醒来所问的竟不是嫂嫂,而是军务,还吩咐姚僧垣去传令他准备退兵之事。
等他回来复命的时候,姚僧垣已经将皇兄的目疾医治好,但皇兄依旧腿脚麻木,一足短缩,无法下地行走。
“安排得怎么样了?”宇文邕沙哑地问道。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皇兄令下。只是…”
“只是?”宇文邕问道。
“如今我军已经攻拔了近三十城,围攻洛阳已久,此刻若是这么撤退,恐城将不守,而且水军逆流,会影响我军的撤退速度。”宇文招分析道。
“三十多城除了王药城是要害,其余都弃了吧…此战我们已经失去了先机,再难挽回,况且岐宁二州饥荒,吐谷浑也趁机来扰西境。若是在这里耗下去,对我们没有好处,放弃了百姓和故土,就算得了齐国又有何用?至于水军,让普六茹坚带人把船都烧了,他的队伍归到大军中撤退。另外,让毗贺突去安排断后之事,保证全军安全撤离。主营中的事情由你来负责,朕身体的情况务必对诸军隐瞒。”宇文邕有些疲惫。
宇文招小心地觑着他的神色,终究还是开了口:“皇兄,淮安嫂嫂…”
宇文邕静静转头看向他,许久才低头轻笑一声:“有消息吗?”
“已经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尸首…”
“是吗?莫不是她用了金蝉脱壳之计,可是这么危险的事情,她为了逃跑都做了…”他声音里难掩哀伤,“再找两日,若还寻不到,恐怕今生我们真的无缘再见…”
“皇兄…”宇文招轻唤道。
“下去吧。”宇文邕摆了摆手。
宇文招见此,不再多说。
帐中只剩下宇文邕一人,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弯刀,凝着刀鞘上的宝石,那日的一幕又回现在眼前…
落儿,你这样决绝地离开,想让我一辈子都记住你,都活在对你的亏欠中吗?…
你比我更狠…
你连尸体都不想留给我…
我的身体大不如前,这一次病发,面对齐国将来的援助,竟然无能为力,只能稳定军心,暂时放弃伐齐的计划…
这一局是你赢了,若你看到我这样狼狈地撤军,是不是会开心,是不是能和我冰释前嫌,是不是就不再生气,也不会再这么想逃走了…
他自嘲地一笑。
现在想这些都太晚了…
他紧了紧手中的刀,没有察觉已有晶莹落在了刀把儿的红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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