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嫡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莞尔wr
这个昔日她嫁入崔家,便一直感情不差的贵妃,此时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冰凉与高高在上:“我的骥儿如今正值顽皮好动之龄,四郎文采出众,曾得长辈多有夸奖。”
崔贵妃俯身靠近了大谢氏一些,压低了目光与她平视:“大嫂,既然崔家已经为我做了这么多,何不再割爱,”
大谢氏的脑海此时一片空白,仿佛受了重击一般,头晕目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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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贵妃冷冷望着她看,脸上带着微笑:
“送四郎入洛阳,时时伴随我骥儿左右呢?”
“你……”大谢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崔贵妃此时想要拿她命门,将崔四郎留在洛阳。
崔四郎是崔家长房长子,将来会肩负撑起崔家的责任,是崔家下一代的希望。
也是大谢氏寄予了厚望的儿子,如她眼珠一般。
可现在崔贵妃却逼着她,将儿子留在洛阳。
说得好听是陪伴燕骥左右,可实则是以儿子为质,将来若嘉安帝想动崔氏,崔四郎极有可能性命不保。
况且崔四郎若是为质,那么崔家里他继承人的身份势必要遭剥夺,他的一生都会被毁了,崔贵妃分明就是要剜她心肝肉,有意想要害她!
大谢氏又慌又怕,瞪大了一双眼睛望着崔贵妃看,额头冷汗密密实实的沁了出来。
这个在她心中并不如何惧怕的贵妃,此时笑得让她遍体生寒。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大谢氏喉间微微滚动,望着崔贵妃看。
崔贵妃挺直了背,侧身去端了一盏已经冷却的茶,大谢氏的话并没有让她转过头来。
宫中烧了碳盆,本该温暖异常,可此时大谢氏却觉得浑身直打寒颤。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哆嗦,但身体血脉却加速流动,使她手足透心的凉。
“冷吗?”崔贵妃捧了茶杯,侧过了头来。冬日里的阳光也好似驱不散这大殿的阴霾,崔贵妃的眼珠从大谢氏的角度看出去,仿佛如猫儿石般,清沏至美,却不带丝毫温度。
“我这些年,一直都如大嫂此时一般,担惊受怕,从没有过一日敢松懈的。”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第四百四十六章 命运
自带了崔家的使命,踏进了洛阳的那一天,崔贵妃就再也没有一日的安宁。
她从来没有睡得踏实过,那时怕自己死,后来又怕儿子被害了。
每年无论寒冬腊月还是夏日炎炎,她都十分的畏寒,“那种感觉,大嫂懂吗?”
大谢氏吞了口唾沫,说不出话来。
“大嫂舍不得四郎,可大嫂还有六郎与七郎,还有我大哥,还有整个崔家。”
“现如今,大嫂要怎么做呢?”崔贵妃伸手捂着胸,笑了起来,她伸手压鬓,一支花钗却被碰得歪斜。
她伸手摸索着,取了下来,又重新簪了上去:“说来也是有缘。当日的阿沅曾在此处,与大嫂这会儿的神情一模一样。我算算时间,都已经过去六七年了。”
大谢氏额头的细密汗珠汇聚在一起,滑落进她眼中,沾脂粉,整得她眼睛生疼。
崔贵妃低声的笑了起来,神情复杂。
当年的她在这蓬莱阁中,亲眼看着谢氏挣扎着做出选择。
谁曾想过,多年以后,兴许是个报应,她在家族与儿子之间,也仍在挣扎之下,逼迫着谢氏嫡亲的姐姐,也在这蓬莱阁中,再次做出选择来。
“大嫂觉得,缘份是不是十分的奇妙。”
大谢氏脸上汗珠更密,流淌下来,沾了胭脂,呈粉红色泽,她却没有拿帕子去擦脸:“您何必这样逼迫我?”
做了这个决定的,并不是她,而是崔家,是崔家上下。
崔贵妃不为所动,大谢氏的脸上渐渐失了血色。
她心疼儿子,可也做不来摇尾乞怜的事,哪怕此时心中滴血。
崔贵妃微笑着看大谢氏,没有说话。
“大嫂送的《灵山新雨图》,我十分喜欢,昨夜赏得舍不得闭眼,实在是乏得很了。”崔贵妃挥了一下手,大谢氏紧抿着唇,从地上站起了身来。
她明明心痛已极,可却背挺得笔直,从袖口中拿出一方帕子,缓缓擦了擦脸,才忍了心中感受告退。
崔贵妃让清容送她出去,静姑看着大谢氏,便说道:“娘娘,您这样做,便再无退路了。”
这些年来,崔贵妃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养大两个皇子有多不容易,静姑是看在眼里的。
嘉安帝对她没有多少宠,如今来蓬莱阁也不过是略坐一坐。
现今宫中后位悬空,若崔贵妃想要更进一步,需要仰仗崔家的地方还多。
可若是将崔四郎强拘在洛阳,便是开罪了崔家。
崔贵妃忍不住闭了闭眼睛,笑容有些凄凉:
“我也是身不由已。有些事情,追儿都懂了,崔家却总是不懂。”她拧着秀眉,苦笑了两声:“兴许是懂了,却仍只是不甘,所以才越发急切。”
静姑眉头皱了皱,又问道:
“会不会是王妃从中周旋的缘故?”
秦王至今府后只得王妃,而图谋大事。
崔贵妃与傅明华关系不差,又从未插手过儿子后院之中,兴许是崔家的举动,触了傅明华逆鳞,才使她心中不快,言语之间使燕追送《灵山新雨图》进宫?
静姑的话,让崔贵妃侧头看了她一眼,她心中一凛,崔贵妃则是又将头转开了。
“实则奴婢觉得,给大太太一个警告便算了,没有必要将四郎君拘在洛阳之中。”
“我不拘,让追儿来吗?”
崔贵妃淡淡一笑:“我知道你心系崔家,可是自皇上废除中正九品制后,难道你还不懂?”
“世家以何立足?”
静姑哑口无言。
“以人才。先魏晋时期,朝堂之中,世家力量强大,足以左右朝政。”崔贵妃叹了口气,“那时谢家振臂一呼,天下文人学士,高官士爵无不顺从。”就是皇帝也惹不起众怒,得要退步。
“可现如今呢?”
皇帝已经不再需要人才自世家里出,朝堂官员虽仍大半与谢家关系亲近,可随着科举制度的发展,世家终有一日要遭淘汰在这科举制的发展之中。
对于燕追来说,崔氏当初为他所做的一切,是因为崔家是臣,而他是君。
为君之道,他可以施恩,却绝不能允许崔家挟恩求报答的。
崔家送女儿的举动,当初先帝在时,大唐只不过是初立,嘉安帝愿意妥协,燕追却性格强势,必不愿受人左右。
“我生的儿子,我心中清楚。”崔贵妃叹了口气,“他爱元娘,兴许是怕她伤心,也不愿与她生疏,但这件事情,他绝对不是会受妇人左右,无论他有多喜欢。”
哪怕就是傅明华清楚局势,默认此事,燕追也定是绝不肯妥协的。
“若他会受妇人左右,还有如今的事?”
大谢氏压根儿就不会自作主张,怕是会来寻她办妥此事了。
崔贵妃轻声的笑,这才是她觉得十分讽刺的地方。
怕是大谢氏心中早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为了崔家,为了世族,她仍是如此义无反顾。
“追儿不会受十二娘。”除了他自己不愿受崔氏所挟持之外,他还要让嘉安帝看到,他不会因为母亲,而受外族所影响的决心。
他要让嘉安帝看到,他与燕信不同之处。
燕信身边的各式美人儿,大多与容涂英有或多或少的关系,要么也是与四皇子一党有些牵涉。
初时一看,燕信如此一做,自是笼络人心,可却失了圣心。但燕追却是失了人心,冷了崔氏,却独得了圣心。
她的儿子,将事情考虑得面面俱到,崔贵妃笑着问静姑:“你说我怎么帮崔家呢?万事难周全。”
燕追在让她做选择。
静姑明白过来,也是脸色微白,只是想着崔贵妃此时心痛如绞的心情,手心手背都是肉。
儿子是她的骨肉,崔家亦有她的父母。
“只是如此一来,便苦了您了。还有那……”
她是想说中宫之位,崔贵妃却抬了手,止住了她的话,幽幽的叹了口气。
晌午之后,宫里来了人,说是崔贵妃请傅明华进宫去取已经赏完的《灵山新雨图》,碧蓝有些惴惴不安,问傅明华:“娘娘会不会迁怒于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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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 求见
傅明华十分肯定:“不会。”
崔贵妃是聪明人,应该能想得清这其中缘故。
她想通了,自然不会有迁怒自己。崔贵妃在宫中多年,心如七窍玲珑。
崔贵妃确实没有迁怒于她,待她一如既往,还关切的问起了她的肚子,最终也没有提及大谢氏之事,仿佛此事只是微不足道。
只是元岁之前,崔家将崔四郎送入洛阳,他进了洛阳第一桩事,其妻阴氏便要求见傅明华,却被傅明华以身体怀孕不适,不宜见客而由婉拒了。
元岁那日,傅明华进宫之前,轿辇被人拦在了望仙门前,碧云靠近轿边,轻声回话:“王妃,是崔四郎君及四奶奶。”
燕追昨夜有急事入宫与嘉安帝商议,今日便在宫中等候傅明华,并没有随她前往。
所以没有燕追同行,傅明华走的并不是丹凤门,而是入望仙门。
崔四郎恐怕早就已经打探到此事了,所以早早的便带其妻候在了望仙门前。
碧云话音一落,傅明华便忍不住微微一笑,眼中露出趣味之色来。
她想了想,吩咐了一句:
“停下。”
“王妃?”
碧云问了一声,显然也是知道当初崔大太太与傅明华之间的事的,她原以为傅明华必会不见这崔四郎的,没想到她却让人落了轿,停了下来,分明就是有意见这崔四郎一面的。
傅明华压了压头发,碧蓝打了轿帘,她从轿上下来。
雾色迷蒙中,披着狐裘的崔四郎遥遥的与她对望。
她穿着代表青王妃身份的鞠衣,华贵端穆,头发梳得齐整,头上戴着花树。
恍惚一看,哪怕简车轻从,却仍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尊崇。
崔四郎心里便想起了当初他颇为看不上的小娘子,尤记得在江洲之时,他曾听人提及崔贵妃为三皇子定了傅明华,还拒了十娘进洛阳。
当时一时气不过,觉得自己的妹妹天下少有,就是皇亲贵族也该求娶,却没想到崔氏的女儿也有遭人拒的一天。
年少气盛的他便想去瞧瞧这个未曾谋面的表妹是个什么模样。
他与谢七郎及宇文氏的几个少年当时见着了谢殊宴的车,看着傅明华与谢殊宴从车上下来,那时的她也是这般波澜不惊的模样。
只是当年他认为傅明华装模作样,强作镇定罢了。
可如今看来,她仍是那般,倒是显得当年的自己尤为可笑。
崔四郎苦笑了两声,叹了口气,整了整衣裳与身上的皮裘。
四奶奶阴氏站在他的身侧,落后了他小半步的模样。
两夫妻此时看到傅明华下轿,崔四郎一直憋在心间的那口浊气才缓缓吐了出来。
他担忧傅明华不见他。
当初因为崔十娘之故,他对傅明华多有偏见,赵国太夫人七十生辰之时,在江洲谢氏的府宅里,他曾对傅明华并不客气的。
先前母亲因为使十二娘拿了画使秦王赏看之事,大谢氏曾叮嘱过他,说让他务必要忍耐。
他原以为因这些缘故,傅明华定会对他百般刁难,前几日阴氏求见,都被她拒绝,可没想到,今日他与阴氏拦在路上,原本都已经做好了会再次被她婉拒见面与说话,没想到她却下来了。
一时间崔四郎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半晌之后才忍了万般感受,缓步上前来。
夫妻俩在雾气中已经候了许久,头上的发丝都被清晨的雾珠沁湿,眉眼间带着霜色,嘴唇冻得乌青。
崔四郎走近傅明华跟前了,才拱了拱手:
“王妃娘娘。”
几年不见,当初在江洲时看到的崔四郎身上仍带少年意气,可如今的崔四郎却仿佛变了个人般,身上不见半点儿骄躁之气,反倒沉稳内敛,仿佛被雕琢出来的玉般,彬彬有礼的向她问好。
“四表哥多礼了,当初江洲一别经年,表哥可还安好?”
她笑得云淡风轻,仿佛之前江洲时自己对她的无礼与狂妄都全没放在心上,大谢氏的算计与谋划也好似对她来说并没有影响。
崔四郎自认自己到了如今这把年纪,已是心胸宽阔,肚量极大,可扪心自问,若他如傅明华一般,恐怕也未必能比她更好。
一时间便有些羞愧了。
“多谢您的记挂,当初在江洲时,我年少无知,对您并不友好,事后想起,也颇觉后悔,一直没有与您道歉,常为此耿耿于怀,直到此时,才发现是我想得太多了。”
他认真的说着,一面就俯身去行礼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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