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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有女未长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赏饭罚饿
    他一个人走在大雪纷飞的山林里,行至深处,积雪颇厚,马匹已无法踏足,他便翻身下来,一步一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迈。

    天地苍茫,白雪如絮,他独自在寂静的深山中喊着,唤着,听着那些空旷的回响。

    陆阳从没想过,若是哪一日容萤不在了,自己要怎样活,大约在潜意识中,总以为他会比她先一步离去。

    而现在已过去那么久,连他也不敢确定容萤是不是还尚存于人世。

    伸手扶住一棵树,他喘了口气,白雾自口中吐出,很快消散。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不知几时已冷得麻木,陆阳偏过头,指甲由于天寒冻掉了不少,血淋淋地令人头皮发麻。

    他告诉自己不能停下来,还要找……

    哪怕,只能找到她的尸首。

    他固执地抬起脚,然而才走了一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那些白雪愈发的刺目,眼前天旋地转,瞬间暗了下来。

    这样的感觉……

    自己又死了么?

    四周混沌不清,他再度回到了那个漆黑的地方,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整个人飘在半空,感觉不到冷与热,身子毫无知觉。

    陆阳望着前方,等待着那抹光亮,果不其然,很快远处的白光一如往昔地慢慢逼近,一个熟悉的世界朝他袭来。

    和上次不同,这次的将军府中是深秋季节,院内铺了厚厚的一层落叶,上了年纪的老仆正拿着扫帚低头慢悠悠的扫着。

    陆阳站在回廊下,举目环顾四周。

    又回来了。

    只是今日所见的将军府和他当日住的有很大的区别,卧房外的桃树已经移栽,换成了一排翠竹,河池被填满,在上面修了个凉亭,容萤喜欢的白菊都换成了芍药,

    他有些茫然,沿着回廊走了几步,没有遇到仆婢,也没有遇到容萤,那扫地的老人抬眼看见他,满目惊愕。

    “阁下……阁下是何人?可是来拜访我家老爷的?”

    陆阳颦了颦眉,眸中不解:“你家老爷?”

    话音刚落,背后便有人出声问道:“你是谁?怎么青天白日私闯民宅?!”待他转过身,入目是张陌生的脸孔。

    那人大约四十来岁,锦衣华服,体态微胖,一双细眼正狐疑地打量他。

    “你是?”

    “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倒是反问起我来了?”那人眸中带着鄙夷,“别不是来偷东西的吧?我看像得很,叫我逮了个正着,还想装傻充愣?”

    不等陆阳开口,对方伸手在他身上搜了两下,眼见着没摸到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才往外撵,“算了,快走快走……再磨蹭我可报官了!”

    从大门口出来,陆阳回头一望,朱红的兽头门上悬着一个金灿灿的匾额,书有“欧阳府”三个字。

    原来已不是自己的将军府了么?想想也是,他在这边死去多年,府邸被人他人盘下重建,也不奇怪。

    那如今,又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街上很热闹,暖阳温和的照在这座城里,四周张灯结彩,人们摩肩擦踵,满是欢声笑语。陆阳茫茫然的走在其中,忽而见到那前方有一身着玄甲,将领打扮的中年男子骑着骏马而来,在他身后紧跟着无数士卒,人们迎着这群队伍边跑边叫。

    “是岳将军!”

    “岳将军凯旋了!”

    待他走近,陆阳才看清此人的容貌,五官的确有几分像岳泽,只是年纪已快五十。

    是他么?

    那这么说,这已经是……三十多年后了?!




吾家有女未长成分节阅读70
    心中又是不解又是诧异,他如今迫切地想知道容萤在哪儿。

    等人群过去,陆阳在四下张望,寻找。走了很久,终于在一处宅门外看到了一个正在侍弄花草的老者。

    他穿着布衣长衫,两鬓斑白,早年过花甲,但那眉眼、身形,都像极了裴天儒。

    陆阳走上前去,高高大大的黑影罩在他头顶,老人眯着眼,很是费力地瞧着他,似乎是目力不大好。

    “这位公子是……”

    他问道:“容萤呢?”

    对方显然顿了一下,然后又望向别处,喃喃自语:“啊,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真有几分怀念。”

    “她现在在何处?”

    老者并未回答,只是细细端详了他一番,含笑道:“细细看来,公子和我的一位故人长得有些相像。”

    “容萤她……”

    “挺好的,挺好的……”不等陆阳问完,他负手在后,提着一只装有金毛鼠的笼子,慢吞吞的往里走,“她还给他留了个后,挺好的……”

    宅门吱呀一声合上,阳光成一道方形洒在墙面。

    繁华的京都,只有他独自立在大街之上,身边路过的人们,衣袂飘飞,面带笑容,他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陆阳寻了个花台坐下,身侧就是裴天儒那间简陋的宅院,他仰望苍穹,蓝天白云,景色依旧,无论是在何时何地,看这片天都是一成不变的,而脚下这片土地上来来去去又有多少人生多少人死?

    人这一辈子,算来也就几十年的光阴,弹指容颜老,想起方才的所见,背后竟生出丝丝凉意。

    他也会老,容萤也会老,老了之后便是死亡。

    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十指紧紧扣着。

    他不能留在这里……

    他还得回去找她,一定要找到她,一定会找到她。

    “回去吧。”陆阳朝着天空自言自语,“这一次,一定可以……”

    “一定可以……”

    他合上双目,温暖的阳光从脸上渐渐褪去,人们的谈笑声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周围复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听到清脆的鸟鸣,呼吸间,有清新的空气涌进肺腑。

    陆阳睁开眼,地上的雪已经化了,绿草探出土层,他抬手遮了遮炫目的阳光,发现冻掉的指甲已经长了回来,身上温暖柔和。

    梦醒过后,春天到了,万物复苏。

    也不知在这深山中睡了多久,等他再回永都县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京城既然落入端王之手,难保他不会下令追杀自己,陆阳只能买了个斗笠遮面。一路寻到县衙后门,伯方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见到他时无比欣喜,忙找了个隐蔽之处说话。

    陆阳颔首问他:“你这是要去哪儿?”

    伯方掂了掂行李:“这边任期满了,我得去扬州赴任,还是个知州呢。”他笑了两下,表情又严肃起来,“倒是你,之前大理寺还把我找去问过你的下落,你自己千万要当心,这京城还是别来了。”

    他闻言皱眉:“他们可有为难你?”

    “这倒没有,我说我和你不熟,只是同在一个地方任职,平时礼节上的会喝两杯,对方听我这么说,也就没再问了。”

    他松了口气,但在得知裴天儒和岳泽皆留下书信离开后,陆阳神色又变为凝重,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们三个人一起消失,这已经不能算是可疑了。

    如此回忆之前种种,迷药、被劫、血迹,越想越觉得漏洞百出。是她不想见他?不会的,这样的主意,绝对不是容萤想出来的,到底……还是裴天儒!

    想到此处,那一股腥甜堵住喉,胸口仿佛被巨石所压,几乎喘不过气。

    她跟着他走了!

    她还是跟着他走了!

    和从前一样,他到底没能阻止得了。

    陆阳心头怒不可遏,又涌出一种无力之感,随后便宽慰自己。

    不过也好,至少她还活着,他慢慢找,总是能找到的。

    他以为他能找到她,但事后看来,这一切并非他想得那么容易。

    知道容萤不可能朝北走,陆阳就一路向南,沿途所有的镇子、村落,他都一一问过,举着她的画像,比划着,描述着,然后得到整齐的一片摇头。

    他把所有容萤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甚至去了淮南。

    周朗当日正在城门巡查,带着遗憾地语气对他道:“小郡主没来过我这儿。”本还想说些什么,看见陆阳憔悴的神色,他又叹气:“你好好珍惜一下自己的身子吧……你若病垮了,就更没办法找人了。”

    周朗将手头的事情交代好,打算派了几个人随他一同去找,陆阳思索良久,终究还是推辞了。

    他在淮南待了半月便启程北上,那时离容萤的失踪已过了一年。

    陆阳走的当天,周朗回到府邸里问那个小姑娘:“我看他清瘦了不少,你何必不见他?”

    珠帘之后,有人走出来,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少年,神色间风轻云淡,波澜不惊。

    “见了他,他只会又为我的事劳心劳力,还是不见为好。”

    周朗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其实想说,你眼下没见他,他一样在为你劳心劳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在这些漫长的时间里,陆阳去过许多地方,见了许多人,许多事。

    他一开始是在寻找容萤,到后来似乎一半是找,一半是在消磨人生,中原大片的土地他都走过了,山川、河流,从百花遍野一直走到冬雪漫天。

    渐渐地,也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

    最初的那份难受与辗转反侧,在不断流逝的时光中慢慢被磨得腐朽,像是已结了疤的伤,尽管痕迹犹在,但却没有了疼痛。

    只是偶尔路过黄昏下的城郭,听那些孩子唱着童谣,心里也会不自觉地哼起那首歌。

    春天有燕雀飞过,

    秋季是西风瘦马。

    我问枝头啼叫的寒鸦啊,

    何处是归家。

    在邙山的尽头,海角与天涯。

    ……

    一年又一年,他没有细数究竟过了多少年,似乎不长也不短。

    端王继位后,脚下的江山并不太平,有不满他恶行的朝臣与将士纷纷离京南下投靠定王,几年中两军有数次交手,或输或赢,都没有哪方占到了大便宜。

    如此一来,以淮河为界南北相持对峙,足足持续了好几年。

    陆阳记得在那个七年,明德皇帝病逝后,也是端王与定王两军对峙。没多久,定王找上了他作为内应,他得手之后便投靠了定王,率军一举杀入京城。

    而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当初。

    容萤跟着裴天儒走了,战火再度燃起,冥冥中有种宿命难违的感觉。

    他在想,是不是老天有意让他不去更改这些历史?

    那他此生重来一次的意义呢?又是什么?

    南北方都没有容萤的踪迹,陆阳想以她的性子或许会去大漠看看,于是又曾经跑了一趟西北。

    彼时胡人正和端王大军交战,那一年他借助匈奴势力破城夺位,本是许了半壁江山的好处,但等坐上了那个位子,皇位在手,又心疼自己的大好河山,临时反悔。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历来的规矩,他杀了匈奴的使臣,大单于怒发冲冠,当即挥师南下。

    西北的胡人,在从前是陆阳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驱逐出境的,而今镇守关外的将领是个半吊子,仗打得很是辛苦。

    机缘巧合,他偶然提点过对方几句,这位将军倒是个豪爽之人,当即与他拜了把子。

    为了躲避端王,此时的陆阳已经隐姓埋名,四海为家,居无定所。他想起那一年容萤曾称他为浪人,如今回忆,像是一语成谶。

    起初他还不敢在北边时常走动,后来不经意在镜中看到自己的模样,那张脸早已憔悴得辨不出原貌来,连他都感到有些陌生,便再没顾忌过。

    元丰三年。

    转眼又是一年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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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形容瘦

    镇州,是去京城的必经之地。

    陆阳从西北往南返回中原,在城中买补给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上次那个不过几面之缘就已结拜的将军。

    此人姓钱名飞英,不拘小节,又多话,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他见到陆阳倒很是亲切,拉他去酒肆吃酒。

    炉子上小火温着,钱飞英抿了一口,紧皱的眉头才松开了不少。

    “哎,好酒啊,好酒。”

    陆阳微微一笑,“你不是在同昔关镇守的么?如何来了这里?”

    “说来话长啊,容兄弟,你是不知道……”陆阳在外自称自己姓容,故而他有此称呼,“咱们这些武夫,打仗的时候辛苦,这不打仗的时候,也辛苦。”

    听他这话,陆阳不禁好奇:“钱兄的意思……莫非匈奴已退?”

    钱飞英摇头说没有:“不过这么些年下来,他们也吃不消。咱们皇上又惦记着南边的那位乱臣贼子,说什么‘攘外必先安内’,与胡人议和了。”

    想不到那个一向不轻易对人示弱的端王爷也会有低声下气同意议和的时候。

    “这不是好事么?”

    “好事也轮不到我啊。”钱飞英直叹气,“这匈奴人别看五大三粗的,花花肠子可不少,还想效仿从前呼韩邪和咱们大郕联姻,而且他这人倒挑剔,非得要公主,皇室正统血脉才行,找个漂亮的宫女儿他还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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