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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有女未长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赏饭罚饿

    手上的酒水放凉了,他一口喝完,接着道:“咱们圣上才继位,膝下的公主不多,适龄的早就出嫁了,剩下的年纪又不合适,好不容易找到了从前宁王爷的遗孤,二话不说就封了公主。这不,我就是奉命前来送她进京面圣的……”

    酒杯没有拿稳,酒水洒了一桌,只见他轰地一下站了起来,钱飞英目瞪口呆:“兄弟,你没事儿吧……”

    陆阳手摁在桌面,拿不准自己方才听见了什么,他呼吸略显急促:“你、你说什么……宁王爷的遗孤?”

    “是啊是啊,从前的南平郡主,皇上这次直接提了她做公主,封号改为成安,就等着几个月后送去塞外与大单于成亲的。”

    心口难受异常,他伸手揪住衣襟,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和亲?她要去和亲?

    钱飞英看他神色不对劲,忙拉他坐下:“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手指扣住他脉搏,略略听了一阵,“急火攻心啊,你快摒除杂念,凝神静气,莫让体内的真气乱窜。”

    陆阳闭上双目,静静调息了一会儿,才逐渐转好,只是脸色仍显得有点苍白。

    “多谢钱兄。”

    “不客气……你方才怎么就……”

    他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不要紧,只是从前留下的病根子。”

    “哦,那你这病根子得好好治一治啊,怪吓人的。”他心有余悸,又给陆阳斟满了酒。

    “刚刚,听钱兄提到那位郡主……”他缓缓道。

    “啊对,是啊,圣上找她可不容易,几乎动用了京城三分一的羽林军。”

    陆阳急急问:“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地方!”钱飞英冲他挤眉弄眼,有意卖关子。

    “古往今来,从没有哪个郡主干过这种事。啧啧,简直让人意外。”

    陆阳心跳如雷,握杯之手越来越紧,已将其捏出了一道裂纹。

    难道,难道又是……

    “她居然在路边摆地摊卖臭豆腐!”钱飞英一拍大腿。

    陆阳:“……”

    他不知该说什么,喝完了手里的酒,权当压惊。

    “你是不知道这位小姑奶奶,那可叫一个难伺候。圣上又说了不能怠慢她,我这一路上都快被她折腾得脱下一层皮了!”钱飞英边喝酒边摇头。

    “是……么。”

    “可不是么!也就今天她拉了副将去逛街,我这才偷得半日空闲找你喝酒。”他支着脑袋,慢悠悠的夹花生米吃。

    就在此时,门外有士卒跑来,凑到他耳畔悄声嘀咕了几句,钱飞英还没来得及叹气,背后已经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他把酒杯放下,朝门口努努嘴低声道:“喏,你瞧,我还没吃上一盏茶的时间,这小祖宗就来了。”

    那一刻,陆阳浑身不可抑制的轻颤起来。

    眼前升腾的热气将他的视线笼上了白雾,仿佛自己走过的那些地方,那些路,那些山与水,一并铺在了他的脚下。

    长到没有尽头,长到令人疲惫,他才发觉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陆阳曾无数次想过自己与容萤再次相遇是什么场景,但是从没料到会是今日这般。

    毫无准备,突如其来。

    长街之上,那个容颜俏丽的姑娘眉眼含笑,步子轻快地往前走,她身边离得不远跟着个将士打扮的男子,眉头紧皱,似有不耐。

    陆阳在看见容萤时整个人都钉在了原处。

    妆容精致,美目含春,唇边的笑意带着娇媚与挑衅,一举一动……一举一动,都和当年她一模一样!

    他以往多想她学好,想她做个大家闺秀,从小到大如此努力的教养她,然而所有的心血功亏一篑,她到底还是变成了这样的性子。

    陆阳心里已如死灰,神色木然,反应过来之后,滔天的怒火直指向那个人——裴天儒。

    “好哥哥,你就再让我多待几天吧。”容萤轻拽着那人衣袖,笑靥如花,“咱们赶路这么辛苦,多不容易才有个地方能休息,你这么着急走作甚么?”

    “公主还有要事在身。”副将语气严肃,“别忘了您此行的目的。”

    她噘着嘴委屈:“您也知道啊,我都是要远嫁的人了,连让我最后看一眼咱们大郕的疆土都不行?您这心也忒狠了。等我嫁了过去,这辈子回不来不说,大单于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谁知道能活几日,他若去了我就更惨了孤苦伶仃流落他乡,又无人照拂……”

    说着那眼圈就红了,泪水一串一串的开始掉。

    那副将手足无措,“您……您先别哭,好了好了……我去问问将军的意思,问问他的意思,总成了吧?”

    钱飞英闻言只觉头疼,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招呼道:“公主,您都待了三日了,还没玩够么?”

    “三日哪里够?镇州成那么大,怎么也要再来三……”她转过头时,正好与陆阳的目光相对,那样的眼神,这世上大约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容萤看着对面那个满身沧桑的男人,眸中有诧异闪过,但只是短短的一瞬,余下的便都是耐人寻味的笑意。

    “哎呀,生面孔呢,是钱将军的朋友么?”

    “卑职来向您介绍介绍,这位是容阳,容大侠。”钱飞英伸手给她引荐,“是卑职的好友,武功高强,学富五车,是位奇才。”

    陆阳看着她,容萤也看着他,时隔三年的对视,他的眼中有复杂的情绪,而她却带着微笑,但是落在他两鬓边的白发时,她的笑容终究还是一点点褪了下去。

    陆阳耳畔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梳在了脑后。

    “叔叔原来姓容呀。”她嘴甜,凑上前来,“真巧,和我闺名里的某个字一样呢。”容萤故意踮脚覆在他耳畔,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陆阳的拳头握得很紧,却不敢侧目去看她,轻柔的呼吸在脖颈上铺开,脑中几乎是空白的。

    “公主……”副将见她这模样,又恼又无奈,一把将人拽回来,“您是金枝玉叶,怎可做出这等有*份的事!”

    “正是正是。”钱飞英赶紧把陆阳掩在身后,见他有些木讷,只当他是受了惊,心中无限同情,忙道,“别吓着人家。”

    “好。”容萤乖巧地后退了一步,冲他笑吟吟道,“咱们,来日方长。”

    陆阳那时候并没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诸多事情搅得他毫无头绪,等回到客栈,他坐在桌前发呆。

    想着容萤和亲的事,想着关外的胡人,还有她方才天翻地覆的变化,只觉头疼欲裂。

    尚未理清,下午钱飞英就找上门来,说是公主有事定要请他去一趟。

    “……找我?”

    “你这样看着我也没用,我也不知道那祖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钱飞英苦着张脸笑道,“她方才说对你仰慕已久,想让你过府一叙。”

    言罢,钱飞英边走边摇头,“奇了怪了,这不是头回见么,看样子兄弟你名气挺大的呀。”

    容萤住在城中知州的府上,独自有间小院落。

    侍女引他进屋,房中没有点灯,略微昏暗,侍女在外悄悄掩上了门,陆阳正要转身时,容萤忽然将他摁在门上,勾着他的脖颈便吻了上来。

    她唇瓣有些发烫,柔软温暖,从唇角一路舔舐,反复的吮吸,亲吻,舌尖舔着他的牙齿,最后轻而易举的撬开。丁香小舌在口中缱绻缠绵,像是一片汪洋大海令人沉溺。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陆阳甚至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等容萤身子压到胸前,双手捧起他脸颊之时,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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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吻没有持续太久,主要是容萤觉得他太高了,一直踮脚很费力。唇舌交缠的声音渐渐停下,她睁开眼,脸颊烧得滚烫,嘴唇倒还是贴在他唇上,半晌才轻轻一笑:“你也不是完全没反应嘛……”

    意识到自己的手已揽在她腰上,陆阳慌忙松开。

    容萤平静地望着他:“明明喜欢我,那会儿干什么不承认?”

    他闷头不语,唇紧紧抿着,很快似是想起什么,抬眼问道:“何人教你的这个?”

    “想知道啊?”她眉眼弯弯地靠过来,“你很在意么?”

    陆阳握住她手腕,“说实话!”

    “就不告诉你。”

    “容萤!”

    她立马诶了一声,“说吧,我听着呢。”

    “……”

    因为容萤的出现使他反应迟钝,陆阳到现在才想起自己先前所担心之事,拉着她便要走:“我带你离开。”

    容萤微微一愣,本能地抗拒:“为什么要离开?”

    “你莫不是还想去和亲?”

    她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我当然是要去和亲了,不然你以为呢?我去游山玩水呀?”

    陆阳眸中隐有怒意:“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么?塞外天遥地远,和亲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还当你要说出什么大道理呢。”容萤就由他拽着手腕,干脆还悠闲的甩了两下,“怎么,我要嫁给别人,你吃味儿了?”

    他一阵愕然,说不出话。

    不承想,容萤却不依不饶地倚在他身上,支起下巴,娇笑道:“我想起来了,某人还在外面自称他姓容来着。”

    陆阳本就心绪不宁,又被她这么一说,不禁老脸一红。

    容萤伸出食指划过他鼻尖与唇角,出言调侃:“你这还没入赘到我家呢,就赶着要跟我姓了?那也该姓卫啊,大傻子。”

    ☆、第45章 斜阳暮

    陆阳被她打趣得说不出话来,原本就已经觉得恍如梦中,眼下显得愈发的木讷了。

    容萤勾起他鬓边的一缕白发,慢悠悠的在指尖绕了一圈又绕了一圈。

    “陆阳。”她轻声问,“你找我找了多久?”

    他面容水波不兴,也没有回答,容萤却猜得出来,丢开他的发丝,转而伸手把他的腰身紧紧搂住。

    “半年?一年?还是一直在找?”

    久违的体温透过衣袍渗进肌肤力,陆阳悄悄垂下眼睑,容萤就在咫尺,一头青丝柔顺光滑,发髻小巧精致,有淡淡的香气。他看着看着,眼睛忽然很酸涩,连忙闭上了。

    耳边有他胸腔中沉稳的心跳,记不起是上一次听见是在多久之前了。容萤眷恋地深吸了一口气,陆阳身上的味道和从前大不一样,皂角的香味中夹杂了风霜,既不熟悉也不陌生,她忍不住收紧手臂,似乎是在护着一个极其重要的东西。隐约感觉到他不自在地绷直了背脊,她又心疼又好笑。

    “你好像瘦了……”

    容萤喃喃自语,“你看我两只手都能抱住你。”

    也或许,是她长大了。

    随着她的长大,记忆中那个高大如山的陆阳,也开始变得脆弱,他会老、会低头、会伤心也会难过。

    都是因为她,他人生里最好的年华都让她消磨完了,为了她复仇而奔波,为了找她而渐老。

    原以为这辈子是没法再相见,如今重逢得如此意外,容萤却发现自己比从前更加地怜惜他……

    就这么搂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入目是陆阳紧闭着的双眼,他眉宇间轻愁几许,大约是时常皱眉的缘故,额上有深深的纹路。

    容萤静静地注视着他,然后踮起脚尖,在喉结上舔了舔,湿滑的触感来得突然,能察觉到他脖颈上的动脉剧烈地颤了下,紧抿的唇也终于有了些许的缝隙。

    “陆阳……”容萤嗓音纤细柔软,垂头把他两手握在自己手中,随意的把玩着,“这些年来,你也不好过吧……”

    他唇角微动,双目仍未睁开。

    “你恨我么?”

    陆阳摇了摇头。

    “不怨我?”

    他还是摇头。

    “那你想我么?”

    这一刻,容萤看到他用牙咬住嘴唇,似有什么情绪快要溢出来,那双原本被她握住的手缓缓收紧。

    他在强忍了许久之后,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

    陆阳闭着眼,眼角有浅浅的水渍。

    “嗯、嗯……”

    他一连应了好几次,而这些声音仿佛都是自鼻腔里发出来的。

    容萤在心底里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替他拂去那微不可见的湿意,随后取笑道:“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多愁善感哦?”

    算算,陆阳现在快有三十了吧?

    同样是习武出身,他和爹爹有很大差别。尽管已到了和爹爹差不多的年纪,但在陆阳身上,她更多的是看到一种沧桑。一种经历过生死与红尘之后的沉淀。

    提到自己的年龄,他一下子就不住声了。

    容萤却没有留意到,给他理了理发丝,这才发现陆阳下巴已生出了胡渣,她拿手碰了碰,“哟,这能扎死一头牛了,难怪方才亲你的时候总觉得脸上倒疼不痒的。”

    陆阳:“……”

    “今天留下来吧。”容萤松开他,准备去剪子,“我给你刮刮胡子,再……换身衣裳。”她嫌弃的扯了扯他衣袖,“瞧瞧你这套,也不知穿几年了,洗得毛边都出来了。”

    闻言,陆阳不自在地转过身,打算推门出去,“不用,这些我回客栈去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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