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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有女未长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赏饭罚饿

    一个毫无地位的剑客,一个瘦小怯弱的孩子。

    而他的姑娘如今已经长成大人了。

    奔波劳碌了一天,那匹马儿弯下脖子无声无息地饮水。陆阳倚树而靠,容萤就蹲在他身旁,拧了帕子细细清洗伤口。

    她动作很轻,几乎感觉不到一点疼痛,陆阳难得有这样惬意放松的一刻,就那么定定地注视着她。

    妃色的翟衣要比嫁衣更鲜艳,在夜色中衬得她精致无比。布条一层一层缠在腰间,遮住胸口那道大伤,陆阳虽已没什么力气,还是伸出手,眷恋的抚摸她的脸颊。

    容萤替他包扎好,这才抬头,两手把他的胳膊抱着。

    “难受吗?睡会儿吧,我看安静得很,他们段时间内追不上来的。”

    陆阳倦倦地摇头:“没事……你没受伤吧?”

    “没,他们不敢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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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了笑,“那就好。”

    陆阳合上眼睛,隔了不多久又睁开,像是在为什么而执着着,就是不愿闭目。

    看久了,容萤也奇怪:“都困成这样了,怎么不睡呢?”

    他仍旧摇头,转而笑道:“你穿这身好看……”

    闻言,她愣了下,心头欢喜不已,忙挑眉凑到他面前,“好看吧?做这衣裳可花了不少心思的,陪嫁里还有套吉服,比这个更好看。”

    说完有点遗憾,“可惜不能带走。”

    容萤挨在他身旁坐下,陆阳高出她许多,她头一歪,正好能靠在胸口,一个舒舒服服,刚刚好的位置。

    溪上悬着一轮新月,月华如水,既清冷,又柔情。

    这样的景色,他们也曾在永都县那间小院里看过。

    犹记当日,她年纪尚小,举着荷田中摘来的荷叶,从这一头跑到那一头,再从那一头跑到这一头。而他只是坐在台阶上,唇边含着淡淡的笑,一如现在。

    “陆阳。”

    “嗯?”

    容萤歪在他肩头,望着月亮,“先前说的话,还记得么?”

    陆阳心思有点散:“哪一句?”

    “你说,我要是不哭了,你就娶我。”

    他身子一僵,容萤却转过头,眉宇轻扬,“大丈夫一言九鼎,说话可要算话。”

    趁他失神之际,她柔声道:“陆阳,成亲吧。”

    他们已经错过太久,也等了太久了。

    这世间哪有时光可以重来?过去的早已过去,哪怕重生一回展开的也是新的篇章。

    人生总是要留有很多遗憾的,最应当把握的不是曾经,也不是未来,而是当下。

    容萤说要成亲,那绝对不会只是玩笑话。

    她就着那把刀,扯过裙摆,四四方方地裁了一块盖头,鲜艳的红色,像血一般浓稠。

    陆阳呆呆地看着她将这块红布打了个旋飘然罩在头上。

    这抹殷红晃着他的眼。

    耳畔仿佛能听到大婚当日那些热闹的炮仗声,周围都是来庆贺的朝中同僚,喧哗一浪盖过一浪。

    他拿着红绸的一端,看到那一端袅娜娉婷的女子。

    透过一层朱红的轻纱,她的眉眼显得愈发朦胧,似乎隔着千山万水,前世今生。

    “从前,你是八抬大轿迎我过门的吧?”容萤在盖头下笑吟吟道,“那现在随便一点好了,算是便宜了那辈子的我。”

    两个无父无母的人,不用拜高堂也不必请亲朋好友,只对着那轮明月,缓缓跪下。当是答谢老天爷给的这段情缘,也是许诺此生不离不弃,生死相伴。

    陆阳胸膛的伤不能大动,拜完了天地,容萤扶着他坐回去,简陋的盖头被他两指掀下,抬眸时对上他温柔的目光。那一瞬,她整颗心都软了。

    没有花轿,没有酒宴,也没有繁文缛节。如此的荒唐的成亲,陆阳还是头一次遇到,但又觉得这样的婚礼远远比那个七年的奢华场面来得更加美好。

    他把那方盖头仔细的叠好,认真收入怀中。

    “委屈你了。”

    “知道委屈我,往后就得再对我好些。”容萤赖在他身上,又怕碰到伤口,不敢靠着,“那些都是虚礼,不过唯一可惜的是……”

    她故意停了停没说下去。

    陆阳不禁问:“可惜什么?”

    容萤转过脸,“自然可惜不能洞房咯。”

    “……”

    知道他现在没力气,容萤偏笑得狡黠,凑过去恶作剧似的拿手指轻抚他的唇,摩挲了半天,陆阳只觉唇上发热。

    见他喉结滚动,似在吞咽,容萤干脆移下去摸他脖颈。

    她离他越来越近,唇与唇几乎咫尺之间,陆阳轻轻合上眼,过了半晌只听容萤噗嗤一笑。

    她指尖划过锁骨,故意问,“你那表情,是要干嘛呀?”

    “……没什么。”

    容萤扬起眉:“你明明就想我亲你。”

    “我没有!”

    “哎呀,一把年纪了还不肯说实话。”在他下巴上啄了一下,容萤偏不吻他,一双手沿着心口往下滑,避开他的伤,落到小腹上,随后隔着衣物在他下身握了握。

    陆阳几乎是要跳起来,又碍于伤势只能坐着,他咬紧牙关望向她,容萤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容萤!”

    “好相公,别气嘛。”她笑嘻嘻道,“洞房花烛夜,不能做好歹能摸呀,是不是?”

    “……”

    她还很体贴地点点头:“你要觉得亏,不如我让你摸回来?”

    “……你先松手。”

    容萤憋着笑,也担心影响他的伤,终于松开手,算是放过他。

    陆阳靠回树上,喘息不定。

    “脸红得这么厉害?莫不是病了?”她掌心覆在他额头。陆阳把她不老实的手摁住,“别闹了。”

    “怎么就闹了,关心你呀。”容萤眨眨眼。

    他啼笑皆非,口气中带了些许无奈:“乘人之危,你等我伤好……”

    “伤好怎样?不好又怎样?”

    陆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说话。

    见他脸色是真的苍白,容萤心道玩过头了,忙去接了点水来喂他。

    一口还没喝完,隐约听到什么动静,连低头吃草的马也警惕地踱了踱步子。

    陆阳颦起眉:“有人。”

    这个时候有不速之客可不是好对付的,容萤本能地将陆阳掩在自己身后,马蹄声渐渐逼近,她闭住呼吸,草丛中沙沙作响。

    不多时,听到一个熟悉的语气,“什么鬼地方,这么冷的天还有王八在爬……”

    容萤闻言松了口气。

    岳泽牵着马,拨开杂草,呸了呸嘴里吃到的泥土,一回神看到他们俩,倒是一愣。

    “你们……”

    说狼狈不狼狈,说暧昧不暧昧的姿势,叫他不知要怎么形容。

    静默了半天,裴天儒从后面探出头,微微一笑:“都在啊,没事就好。”

    ☆、第58章 私语时

    在溪边生起了火,干柴烧得哔啵作响,深山里本就冷,这抹暖意让容萤舒服了不少。她坐在火边烤着手,几个人围聚成一团,看上去有些热闹。

    “想不到,他们把你救下来了。”她搓了搓掌心,朝一旁的岑景笑道。

    “嗯。”

    “真好。”容萤很是庆幸,“你要是死了,我肯定会内疚一辈子的。”

    岑景:“……”

    他或许是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岔开了话题,去问裴天儒:“周叔叔没来么?你们上哪儿去找的那么多马贼?”

    岳泽摇头:“我们在浮屠岗等了两天,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了,天儒就说先不等了,到这边探探情况。”

    裴天儒接了他的话:“这附近本就乱,山头又多,落草为寇的数不胜数。近年边境打仗,几乎民不聊生,公主的陪嫁可不是个小数目,我不过随口一提,他们却个个都想捞一笔。”他取出干粮啃了一口,“这个时候要联手就太简单了,反正我们只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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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萤笑了笑:“我可是心疼我那些嫁妆,白白便宜了一群草莽。”

    岳泽冷哼:“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还惦记那些有的没的。”说完,又忍不住问,“你们俩方才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陆阳因为身体不适,一直在火边躺着,闻言抬起一只眼皮。

    容萤看了他一下,并未回避:“我们在成亲啊。”

    岳泽刚拧开水囊往嘴里灌,闻言一个心悸……

    “噗——”

    “……”

    裴天儒抹了一把脸,默默地掏出手巾来。

    “咳咳咳,我不是有意的……”他呛了几口,勉强保持镇定,转头看向容萤,“等等等等,你、你说,你说你和陆阳……成亲了?”

    容萤难得带了几分赧然地低下头,手扯了扯发丝,火光映得脸颊微红。

    “嗯。”

    “刚才?在这里?”岳泽难以置信,“没有花轿,没有红烛,连交杯酒都没得喝,你就这样嫁给他了?!这不是儿戏么!”

    “在乎那些虚礼有什么意思。”容萤不以为意,“我嫁的是人,又不是礼数。只要我知道已经嫁他了,这就足够了。”

    裴天儒轻轻颔首:“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岳泽瞪他:“你还有心情吟诗。”

    他微微一笑:“好事啊,为什么没有呢。”

    见他笑得轻松,容萤却有些许内疚,不自在地别开脸,折了一节柴禾丢到火中。岑景平静地看着她,出声祝福:“恭喜了。”

    “多谢。”

    不知何时,陆阳已经坐了起来,伸手牵过她的,沉声道:“酒宴,花轿都可以再补上,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的。”最要紧的事,能在一起。

    容萤微微一笑:“行啊。”

    裴天儒神色温和地看着他们俩,唇边也不知是笑还是涩然。

    “不过言归正传。按照这个时间推算的话,鹰眼差不多已经赶到丰河城了,这会儿只怕城里正有一番恶战。”

    容萤甩着手里的一根青枝,托腮思索:“也不知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能不能把四叔给扳倒。”

    “只要丰河城能拿下,定王爷就占了上风。”他说着略有些遗憾,“其实,容萤去和亲也没什么不好,若能靠美人计把大单于杀了,挑起两边的战事,端王爷届时就是腹背受敌,快得很。”

    “也是……”

    她刚想点头,岳泽颦起眉:“不行!”

    岑景咬牙:“胡闹!”

    陆阳:“成何体统!”

    “……”

    裴天儒盯着面前的三个男人,怔了好久才似笑非笑地轻咳一声:“我不过说笑,你们别激动,别激动……”

    *

    腊月中,南军久攻不下的丰河城终于破了。数万大军长驱直入,城里城外尽数攻陷,势不可挡。

    守城的将领姓郭,还不等刀架在脖子上,就领着一干人来束手就擒。周朗也很大气,下令不必伤其性命,只卸了兵甲放回老家。

    这次的交战算是内讧引起的,鹰眼把城内大部分的人都调走了,可谓是兵不血刃,来得格外轻松。

    容萤是在小年前一日赶到城下的,那时城中的硝烟早已平息,除了守备森严以外,街上依旧弥漫着过年的气息,百姓们照常做买卖,人语声嘈杂喧嚷,热闹非凡。

    周朗似是才从军营过来,一身戎装未换,看到容萤又是高兴又是自责。

    “都怪我没能及时抽身,幸好你没事,否则真不知叫我拿什么脸去见王爷。”他口中所指的自然不会是定王。

    她摇头说没事,“周叔叔也是迫不得已,不过多亏有天儒他们,现在大家平安无事,别的就不要多想了。”

    周朗回头看到这一群伤残病弱,不禁笑出声,“是啊……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们,王爷说了,论功行赏,今后绝不会亏待大家。

    我一早在城中安排好了住处,先将就一阵,等拿下京城,咱们再去换大宅子。”

    裴天儒和岳泽都是认识的,岑景虽是第一次见,但也早有耳闻,倒是陆阳……

    周朗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和从前比,陆阳明显憔悴了许多,大概也是为了容萤的事。

    犹记得当时他大江南北的找容萤,后者又死活不肯相见,眼下竟能随行,着实令他意外。

    周朗斟酌再三,不知怎样问比较妥当:“这陆……”

    才起了个头,容萤立马蹦到他身边,把陆阳的胳膊抱在怀里,得意道:“我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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