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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病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泊烟

    朝夕老实地摇了摇头。

    莫非出了什么事?陆云昭心里突突的,抬手在嘴边打了个浅浅的哈欠。王家老爷平白没了媳妇,不可能善罢甘休,明里暗里地闹。王家有人在朝中做大官,要不是陵王出面摆平,只怕这事轻易了结不了。

    朝夕忍不住说:“公子回去休息吧,这几天您着实累坏了,姑娘这儿有奴婢守着就行了。”

    陆云昭闻言,点了点头要起身,床上的人忽然叫道:“哥哥!哥哥别丢下我一个人!”她边叫着,手还在空中胡乱地摸索。陆云昭只得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潇潇,哥哥在这儿,别怕。”

    床上的人似得到安抚,又缓缓地睡去。她的脸色很苍白,整张脸就巴掌大,瘦小得可怜,并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长相,却很是清纯。陆云昭把被子往她的肩上拉了拉,想起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在马车上哇哇大哭和朝他拼命伸出的手,顿觉得恍如隔世。

    陆潇是怀儿与陆逊生的女儿,比陆云昭小三岁。陆逊是陆云昭的挂名父亲,老实本分的小吏。郭雅盈死得很早,怀儿给陆逊做了妾,一直尽心地照顾着陆云昭,直到她快病死的时候,为了不拖累陆云昭,便把陆潇送去了南边,从此陆云昭就没了陆潇的消息。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派人找过陆潇,但都没有找到,却忽然就在街上这么遇见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眼就看出来那是陆潇,大概一起生活过八年,彼此亲密无间。他还记得她刚出生的时候,因为怀姨奶水不足,她总是饿得哇哇大哭,但他一抱她,她就不哭了。小时候他被人用石头砸得满身是伤,她一边哭一边给他上药。长大些,家里的粮食不够两个孩子吃,他在长身体,她就饿着肚子,偷偷把自己的那一份留给他。

    这孩子跟着他吃了那么多苦,一天福都没有享过,好在现在终于可以弥补些许了。

    陆云昭总是把曾经对他好的人牢牢记在心里。所以无论如何,他要护着这个妹妹,再不让她受一点苦。

    朝夕关上格子门退出来,想去厨房里弄些食物。她抬眼便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站在院子里,肃杀冷寂,像极了暮秋的残风。

    “大统领。”朝夕走过去,抱拳行了个礼。她跟暮雨是陵王捡回来的孤儿,由玄隐一手训练的。玄隐的身手,高不可测,杀人的手段更是阴狠毒辣。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却对他敬畏若神,据说连勇冠侯林勋的武功都是他亲手□□的。

    玄隐的声音很沉闷:“那位姑娘醒了没有?”

    “还没有。”

    玄隐似乎冷冷地笑了一下,转身欲走,朝夕大着胆子叫住他:“大统领,公子送出的信和京中送来的信是不是都被王爷拦住了?公子他……真的很担心小姐的安危。”

    玄隐没有停下脚步,只冷冷地说:“做好你自己的事,其它的别多问。”

    “是。”朝夕垂头,不敢再多言。

    玄隐一路走出后门,对坐在轿子里的人俯身说:“王爷,人还没醒。不知是真病还是装病,公子很担心,一直守着。”

    赵琛自嘲道:“没想到这枚棋子的用处这么大。他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都比我这个亲生父亲上心。不过也好。”

    “公子重情。”

    “重情如何能成大事?一个朱绮罗便坏了我多少筹谋……男人一旦有了弱点,再强都不堪一击。王家那边怎么样?”赵琛把玩着手里的玉貔貅,闭着眼睛问。

    “王家老爷表面上答应了王爷不再追究,但私下早已经修书一封,寄给京中的胞弟。依照那位大人的处事风格,公子恐怕年底回不了京。”

    赵琛淡淡一笑:“晚一点回去也无妨。玉不琢,不成器。回府吧。”

    ***

    从舞乐坊回来之后,曹晴晴就给曹夫人写了封信,说明了要和离的打算。曹夫人一收到信便来了,她早就想过来看看女儿和外孙,可曹博拦着不让。眼下看到事情闹大了,这才松了口,让她去好好劝一劝女儿。

    曹晴晴一看到母亲就抱着她痛哭,曹夫人何尝不知道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和离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

    她边擦着曹晴晴的眼泪边说:“女儿啊,你得看开些。莫不说和离伤了两家的交情,你被苏家休了,后半辈子可怎么过啊?”名声对一个女人来说太重要了,被丈夫休离的女人,很难再嫁出去不说,还要忍受别人的唾沫。

    曹晴晴如何不知道这些道理,但是苏从砚太伤她的心了。

    郭雅心也劝道:“晴晴,不是我和你母亲心狠,要劝你回去。聪儿还小,不能没有爹。苏四公子许只是一时糊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我早上已经写信给苏夫人,咱们先看看苏家的态度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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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晴晴哽咽着说:“我一住下来,夫人不就给我婆母写信了吗?苏家根本什么反应都没有。婆母偏疼那个混蛋,处处维护。”

    绮罗和郭雅心对视一眼,没有说话。这次郭雅心写信的时候,绮罗特意让她加上聪儿生病,久医无起色,朱家和曹家都束手无策,请苏家来个人拿主意。苏夫人再怎么偏帮苏从砚,总不能不管亲孙子的死活吧?

    这个时候,玉簪走进来说:“夫人,苏夫人带着苏家的两位公子亲自登门来了。”

    曹晴晴猛地坐直了,以为自己听错。曹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喜道:“你看,苏家还是在乎你的。”

    因为苏家的两个公子也来了,绮罗不方便在场,就退到后花园里去。她坐在凉亭里想心事,一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抬头,看见是月三娘。

    “今日怎么有空来?”绮罗请她坐,顺手给她倒了杯茶。

    “不是你吵着要钱袋的花样,我紧赶慢赶,给你拿过来了。”月三娘把一沓纸拿到绮罗面前来,“我进来的时候,瞧着门外停着好几辆马车,是不是苏家终于肯来人了?”

    绮罗点了点头,嘲讽道:“若不是把苏家的嫡孙搬出来,只怕苏相的夫人还在拿捏姿态呢。”

    月三娘笑了笑,看绮罗脸上闷闷不乐的,问道:“怎么了,苏家来人是好事,你却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绮罗只低头挑花样。

    “这花样……是做给陆公子的吧?扬州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绮罗放下纸,认真地看着月三娘:“三娘,我打听消息不方便,你能不能帮帮我?我就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一个月时间音讯全无。娘跟爹问起来,我全都搪塞过去了,但心里实在没法安心。”

    “这有什么难的?回去我便帮你打听看看。”月三娘握着绮罗的手说,“你别担心,他是朝廷命官,扬州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他都好好地在那里做了三年,不会有事的。”

    月三娘这么说,绮罗便稍稍放心些,又低头看花样:“三娘,你的工笔画到底是谁教的?怎么我就画不成你这样?”

    月三娘掩嘴笑:“小丫头,这世上的事哪能都让你占了上风?我总得有几样能拿得出手的本事,不然在京里怎么混。不过啊,教你那个秀庭居士不是守丧不能再来了嘛,我给你引荐个师傅,教你画画如何?”

    绮罗狐疑地看着她。要说月三娘人脉广,打听消息那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可她引荐的师傅……不会是什么青楼名妓之类的?大户之家总有门第观念。绮罗倒是没什么,可朱明玉对月三娘上门教跳舞已经有了微词,若不是月三娘顶着京城第一舞者的名衔,只怕他不会同意绮罗有个这样的师傅。如今若再来个出身风月的画画师傅,绮罗恐怕是无福消受了。

    “瞧瞧,小看人了不是?”月三娘伸手指点了点绮罗的额头,“你们世家大族那些破规矩我懂。这位可是真正的大家,我废了好大一番劲才说动的。施大家,听说过没有?”

    “你说施品如?”绮罗惊讶地捂住嘴。

    月三娘得意地说:“对啊,就是她!她可好些年不收弟子了,只闲暇时画画山水画,给宫里的娘娘们设计典礼时用的行头。她在画画和设计方面,有丰富的经验和独到的眼光,你日后若想有所建树,拜她为师就对了。”

    绮罗拉着月三娘的手臂,激动地说:“三娘,你也太厉害了吧?施大家都能被你请动。她……她真的愿意教我?她若愿意教我,我出多少束脩都行。”

    “俗气了不是?人家哪里差你那些束脩。我虽然说动了她,但她说要先看看你,才决定收不收你。她就住在城郊太后赐的竹里馆,改天我带你去拜访。”

    绮罗猛点头,她上辈子就听过施品如的大名,只不过人家是给皇室做事的人,等闲百姓见都见不到,更别说求她的一样东西。她是与明修并称的最顶尖的手工艺大师,明修的东西在民间高价还能求得一两件,施品如的却是被各宫娘娘当作压箱宝贝收藏的珍品,绝对流不到宫外来。

    月三娘正跟绮罗说着话,宁溪和暮雨端着茶点过来。暮雨看到墙头上好像趴着一个人,大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仿佛受了惊吓,“咚”地一声摔在了外面的地上,响起惨叫声。

    暮雨飞身而起,利索地跳下高墙,在墙外面说:“哪来的登徒子,速速报上名来!”

    月三娘让宁溪照顾绮罗,起身道:“这人胆子也太大了,我出去看看。”

    ☆、第45章 问君心

    月三娘走到门外一看,见暮雨的脚踩在王绍成的胸口,而王家的护院们正围着暮雨,虎视眈眈的模样。

    王绍成一边呼痛,一边抱着暮雨的脚说:“哪来的野丫头,竟敢踩本公子?”

    暮雨皱眉,脚下再用劲,王绍成惨叫,只觉得自己的胸骨要断了。

    “快住手!”月三娘急忙上前,把暮雨拉开,又俯身把王绍成扶了起来,“王公子没事吧?”

    “没事,这丫头劲儿太大了。”王绍成强忍着痛,又扫了暮雨一眼,若是旁人敢这么对他,早就被他下令打死了。可他平生就爱美人,暮雨生得标致,虽然凶悍了点,他还是怜香惜玉。

    月三娘挡在暮雨和王绍成之间,伸手给他拍了拍胸上的泥土:“王公子几时学会爬别人府上的墙了?”

    王绍成尴尬地笑笑,忽然又想起什么,把月三娘拉到一旁:“这府上住的可是靖国公的胞弟?”前次在舞乐坊,他命手底下的人偷偷跟着曹晴晴和绮罗回府,打听到靖国公的胞弟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很少在人前露面。他想着直接登门拜访没什么名目,也见不到内宅的小姐,就索性走偏门——爬墙。

    月三娘知道这混子来之前肯定都打听好了,便顺势点了点头。

    “没想到朱大人府上藏了个这么国色天香的姑娘。”王绍成搓了搓手,回忆刚才见到那个姑娘,口水差点流下来:皮肤像上好的玉器,阳光能透过去似的。五官精致动人,透着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那气质真是太勾人了。还有那玲珑有致的身材,该丰满的丰满,该瘦的瘦,真是极好。

    月三娘笑着对王绍成说:“王公子可别打错了主意,人家姑娘早已经定了亲。”

    “定亲?定的哪家?”王绍成不悦地问。

    “好像是曹尚书的义子,淮南节度判官陆云昭。”

    王绍成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家,若是曹博的儿子,他可能还有几分忌惮,不过是个义子,又在那么远的地方任职,怎么能护得住这样貌美的未婚妻?他要他爹动动手脚让那人退亲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月三娘看到王绍成带着人走了,拉着暮雨走回去:“你这姑娘胆子也真是大,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你就敢把脚往他胸口上踩?万一他追究起来,要拿下你,你让你家小姐怎么办?”

    暮雨负责保护绮罗的安全,看到对方这么没脸没皮地不知礼节,一气之下也没想那么多。

    月三娘回到花园,让宁溪赶紧扶着绮罗回房去休息:“谅他胆子再大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回来了。绮罗,我先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就不陪你了。”

    绮罗点了点头,往前走两步,又回头看月三娘:“我找个人送你……”月三娘摆手道:“不用了,轻车熟路的。等施大家那边有信了,我再来找你。”

    月三娘一路出了府,上了自家的马车。车夫问她:“东家,回舞乐坊吗?”

    “不回,去城外的那处宅子。”月三娘坐定之后,下了命令。

    宁溪扶着绮罗回屋,在炉子里点了安神的香片,又拧了帕子给她。绮罗平日里在内宅中很少出去交际,郭雅心的性子也是喜静不喜动,哪里想到京中会有人做出这等出格的事情来。

    花园里的事情很快惊动了内堂。郭雅心万分着急,惦记着绮罗,但客人还在说话,她也不好表露出来。刚好苏,曹两家的事情都谈妥了,她把人送出门,就匆匆赶来看绮罗。一见面,她就把绮罗抱在怀里:“我的皎皎,可吓坏了吧?”

    “娘,我没事。”绮罗安抚地拍了拍郭雅心的手臂,拉着她坐下,“就是没想到墙上忽然有个人,幸好暮雨机灵。”

    郭雅心感激地看了眼暮雨,手压着心口对绮罗说:“你大了,咱们宅子周围得多布一些护院了,省得什么人都能胡来。对方是什么来头?”

    暮雨道:“枢密使王赞大人家的公子。”

    “王家的公子?”郭雅心皱了皱眉头。若是普通的地痞流氓,朱家未必对付不了,可王赞是枢密使,西府之首,位高权重,恐怕连苏家都要忌惮他们几分。中书门下以同平章事(宰相)为首,统领政事堂,称为东府,枢密院称为西府,东西二府历来就是死对头。

    绮罗怕郭雅心担心,便岔开话题,问起她内堂的情况。郭雅心说:“先头把聪儿抱去给苏夫人看了,苏夫人大概心里有数,也没提什么,就是让苏家的四公子来认错。我看晴晴和曹夫人的样子,这事应该就算翻过了。倒是那位苏家的大公子看着相貌堂堂,个性也要沉稳许多,不愧是年底要入馆职的。阿碧若是能嫁给他,倒也是造化了。”

    玉簪道:“奴婢觉得不会这么顺利。大夫人以前不是摆出一副不愿意五小姐嫁给鳏夫的模样吗?刚才苏夫人话里的意思,苏大公子的婚事分明还在相看哩,五小姐未必有机会。”

    郭雅心叹了口气,赵阮这几年折腾下来,高不成低不就,京里的确是没有人想要与她结亲了。若是早两年,苏夫人没有不应的理,可如今苏家炙手可热,反观朱家是什么光景?一个立不起来的长子,一个扶不起的嫡三子,唯一有出息的还是个庶子。人人都在背后议论,娶朱家的五姑娘,可是要拖个烂摊子的。

    绮罗斟酌了一下,还是说:“娘,过几日我想出门一趟。”

    郭雅心自是不同意:“皎皎,刚刚才出了事,你近日最好呆在家中,等风波过去了再说。”

    “娘,有暮雨护着我呢,没事的。”绮罗在郭雅心耳边说了一番,郭雅心听了眼睛直发亮:“施大家?她真的愿意教你?”

    “现在还不好说,说是得先看看我。所以您就让我去试试看吧?”

    郭雅心内心似争斗了一番,既担心女儿的安全,又不愿意她错过这样的良机。施品如那样的身份可绝不是一般的人能请得动的。

    “娘,到了日子,三娘会同我一起去的,您就放心吧。”绮罗摇了摇郭雅心的手臂,郭雅心终于还是妥协了:“也罢,到时候,我多派些人护送你过去。”

    ***

    竹里馆是一处雅居,从前是太后娘娘的私院,后来赐给了施品如。馆中所种以凤尾竹为主,辅以金丝竹,小香竹和绿竹,过眼尽是望不到头的青翠,郁郁葱葱。颇有几分独坐幽篁里,林深人不知的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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