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烟花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天行有道
这叫她如何作答呢,玉言心念急转,正待谦卑几句,太后语声忽然一转,“不过,你莫以为皇帝宠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这到底是宫中,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
这话来得蹊跷,玉言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忙俯首道:“臣妾不解太后之意,还请太后明示。”
太后冷声道:“你不解?做都做了,这会子好倒推脱?好,既然你一定装糊涂,哀家便明白问你一句,那胡昭仪素日不与人往来,独与你走得近些,怎么无端端的溺死了,你就一点也不知情?还有皇帝臂上的刀伤,他只有往你宫里去得最勤,若说此事与你无关,哀家实在难以相信!”
果然是有人使绊子。古幼薇此人算不上聪明,却有一种天生的直觉,那晚的事必定叫她生出疑心,她或许查不出来,但不妨告到太后这里,总归是一个打击敌手的机会。
当然,她的账可以日后再算,眼下要紧的是应付太后。究竟是该编一个谎话圆过去,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实情?
不,太后为人并不糊涂,不见得没有调查她的过去,与其落一个欺上瞒下的罪名,倒不如赌一把。
玉言深吸一口气,还是老老实实地将事情的原委讲出来,只是隐去了重生一截,只说温飞衡为人太不堪,己深恨之,因而有此纠葛。
说完这些话,她仍然恭敬地拜倒在地,不敢起身,等待太后的答复。
沉默,如水样的沉默在殿中漫开,淹得人呼吸难受。终于,太后开口:“罢了,起来吧。”
语气是舒缓的,可见并无怪罪,仿佛潮水落去,玉言如释重负地起身,却不敢稍有松懈,生怕自己高兴得太早。
太后看出她的局促,温声道:“说了半天话,嘴里干了吧?喝口茶吧。在哀家这里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哀家又不会吃人。”
玉言只得捧起茶盏,却不敢就喝,只是紧紧握着,像对待一件圣物。
“难为你肯据实相告,哀家本以为这件事你会死死瞒着——说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玉言恳切道:“此事的确令臣妾难堪,换做其他人,臣妾未必肯说实话,可太后您是不一样的,不仅仅因为您尊贵的身份,更因为您是陛下的母亲,亦是臣妾的亲人,臣妾不忍欺瞒至亲。”
太后颇为动容,“好孩子,难为你肯这样看待哀家。实不相瞒,此事江儿一早就向我澄明过,你即便不说,哀家虽不会怪责你,对你的印象势必大打折扣。但你既这样坦诚,哀家却不能不对你另眼相看了。”
她轻轻拉起玉言的手,“难怪江儿这样喜欢你,你的确有你的好处,他一直都是对的。”
玉言微觉讶异,“太后……”
太后面容慈蔼,“你以为一个孩子的心事能瞒过他的母亲吗?早在数年之前,哀家就觉出他已有了意中人,是以哀家每每提出指婚,他都坚辞不受。哀家本来还在想,是谁家的小姐有这样的福气,直到你进了宫,哀家看着他脸上的欢笑一天比一天多起来,哀家这才明白,那个人就是你。”
“太后睿智,臣妾敬服。”玉言心悦诚服地道。
“可是有一桩,”太后话锋一转,“你与江儿固是两情相悦,皇后亦是出身名门,如今更为一国之母,你必得尊重她,不可恃宠生娇。”
玉言听出其中之意,肃容道:“太后放心,臣妾知道分寸,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并无觊觎后位之企图,臣妾只想在这后宫安分度日,仅此而已。”
“你是个明白人,自然不需要哀家的指教,不过话说回来,在这后宫之中,固然不该轻易害人,也不要轻易为人所害,说到底,防人之心不可无呀!你来宫里也有一段时间了,自然心底有数,哪些人是敌,哪些人是友,也该有个大致的印象。譬如今日之事,是谁在哀家面前嚼舌根,你想必也明白。”
玉言勉强笑道:“她们虽然与我有隙,有时也生出些小小的事端,究竟不曾认真害过我。”
“那是还没到时候,宠爱虽要紧,子嗣却更为重要。如今只是些争风吃醋的小事,等你诞下皇子,你才会真正认识到这宫中的险恶。”
玉言心中一凛,“臣妾多谢太后提点。”
回到玉茗殿,宁澄江仍在殿中候着,他蜷在椅上,挑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卧着,不知道在看什么书。
玉言上前将他一推,“瞧你这幅样子,哪有一点帝王的气度!”
“在这里我可从来不是帝王,只是你的夫君。”
玉言惊奇地发现宁澄江的嘴上功夫越来越厉害了,不待她治一治他,就听他关切地道:“怎么,母后没难为你吧?”
“你还说呢?原来你早跟太后通过气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白担惊受怕!”玉言没好气地道。
“我这不是忘了吗?”宁澄江挠了挠头,“况且以你的机变,应付母后应该也不在话下。”
玉言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他,宁澄江却腆着脸贴到她身边:“太后还有没有跟你说些别的,有没有让你好好照顾我?”
“想得美,我又不是你的奴仆,宫里的女眷这么多,爱让谁伺候你就谁伺候去,赖在我这里做什么!”玉言正眼不瞧他,“远的不说,那丽妃不是三天两头抱病喊痛的,明摆着让你去治她!还有佳妃,没事就爱到玉茗殿边上转个两遭,指望跟你来一场巧遇呢!”
“你又拿这些话打趣了,究竟我也不曾上过她们的当!”
玉言轻捷地瞟着他,“谁知道你是否愿意上钩呢?没准你就是欲擒故纵呢!”
宁澄江又气又急,“又混说了,你明知道我的心都在你身上,若是有一句假话,管教我……”
玉言忙掩住他的口,“行了,白说一句顽话而已,这都听不出来,好端端的发什么誓呢?”
“我只不过想证明我的心意。”宁澄江缱绻地看着她。
“行了,我都知道,用不着急着表白,况且我也不在乎这些。”山盟海誓都是唬人的玩意,只有行动才是真的。她忽然想起太后的话,沉吟着道:“皇后娘娘的确很可怜……。”太后识人一向是很准的,让她尊重皇后,那么必然有尊重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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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可怜,但那有什么法子?一个人的心总不能剖成两半,朕能给她的,唯有尊重而已。”
玉言沉默着,“我是不是很自私?”
“谁不自私?我倒愿意你自私一点,至少说明你爱我,不愿意跟别人分享我的爱。”宁澄江坦然看着她的眼。
玉言一时感泣,用力扑进宁澄江怀里,将他抓得很紧。没错,这个人是她的,她需要这个人,永远也不放手。
在一股莫名的狂热中,她忽然很希望有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骨肉。
这一年已经快过去了,玉言的宠遇丝毫不曾消退,真是羡煞了宫中的嫔妃。古幼薇病了一场又一场,甚至于假病弄成真病,宁澄江也只吩咐太医去瞧她,自己却不肯踏足一步;至于梁慕云,恰如玉言所说,没事就到玉茗殿外头闲逛,鞋底都走穿了,连宁澄江的影子也没见着,倒是静宜过来嘲讽她两三回,终使她气鼓鼓地离去。
除却这些给生活增加笑料的小事,日子还是很平静的,至少大的风浪还不曾掀起。二十九的晚上,玉言在殿内摆了一桌丰盛而精致的小筵席,与宁澄江对坐而食。殿内有地龙,暖烘烘的一室生春,墙角摆着几株腊梅与水仙,金的灿目,白的清雅,更有一股似有如无的香气弥散开来,煞是好闻。
宁澄江殷勤为她夹了一块瑶柱,眉眼间一团喜气,俊俏中更添了一丝亲和,“明儿的除夕宴必定热闹得不堪,今晚咱们自己先悄悄儿的过个年。”
玉言忍俊不禁,“这不成吃独食了吗?这样关着门,别人还不定怎么想呢,陛下也是小气。”
“对,朕就是小气,国库里库银不多,能省一点不是很好吗?”宁澄江打趣道。
“那还吃得起山珍海味哪?”玉言夹起那块瑶柱,“何不都换成白菜豆腐,既便宜又质朴?”
“可是朕希望你吃好一点呀,我倒是无所谓,可你身材这样纤弱,若还吃得不好,更要瘦成骨头了,朕怎么忍心!况且,朕再怎么小气,对心爱的女人总得大方一点。”
玉言睨了他一眼,“油嘴滑舌!就知道甜言蜜语地哄人,没个正相!”
☆、归来
宁澄江笑道:“过年了,总得让你高兴点,明儿晚上还会放烟火,到时你更可以大饱眼福了。”
那时自然是一群人簇拥着,站在宁澄江身边的也不会是她,而是古梦雪。不过也罢,只要两人的心在一处,也就别无所求了。玉言灿然笑着,将滚热的一杯酒一埂脖咽下去。
宁澄江含笑望着她,“其实还有一桩喜事——我没跟你说,你兄长金珪约莫年后就将回来,到时你们可以见面了。”
玉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急切地牵住宁澄江的衣袖,“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数月之前得到的消息,金珪自遭流放后,一直留在西北苦寒之地,后来脱去罪名,便进入军中,做了一名小小的兵士,历经升迁……”
玉言眼里泪光闪动,她喃喃道:“他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守在那里吃苦?”
“他知道你在宫中过得很好,也肯放心,至于他自身——”宁澄江沉声道,“你大哥深悔自己从前懵懂,以致大祸临头却无能为力,决心锐意进取,靠自身的努力博取功名。好在他如今也算熬出头了,在与戎羌作战中出力不少,甚至可说拔得头筹,虽还只是一名副将,因主将伤重不治,朕已命他暂代帅职,只等得胜返朝,朕便授予他大将军一衔,以彰其勇武。”
玉言含泪而笑,“大哥他是个卤人,手上功夫却没的说,倒也不算埋没,只是这大将军之职,会否太快了点?”
“有功当赏,有罪当罚,这个职位他担当得起。”宁澄江与她相拥,“如今你总该放心了吧,朕答应帮你寻回家人,就一定会做到。”
“那还真是多亏了你,”玉言舒服地倚在他肩上,“现在就只等我两个妹妹的消息了,但愿她们也安然无事。”
“会的,一定会的。”宁澄江在她肩上轻轻拍着,一下,一下,很有节奏,他的声音也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人容易睡着,或者说沉醉其中。
玉言觉得自己真要睡着了,她真希望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夜。
除夕之夜的确如宁澄江所言,非但热闹得不堪,简直无甚趣味。夜宴上的歌舞不消说是好的,可惜也是看旧了的样式,而且一举手一投足莫不刻板工整,很难说比外头的乐坊强到什么地方。至于宴席上的美食美酒,滋味却是不错,可惜大庭广众下必得守着身份,循规蹈矩,不可大吃大嚼,难免失掉品尝的喜悦。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齐至殿外,看着漫天烟火灿烂。天家富贵,用的自然是最精巧的材料,请的也是最优秀的匠人,制出的烟花也是精致纷繁,流光溢彩,且在夜空停驻的时间更长,虽然终免不了陨落,但这样的美,能多留一刻也是好的。
奇怪的是,比起今日的繁华盛景,玉言反倒更怀念当初在恽城小村的一夜,那时只有她和宁澄江两人。那时的烟花虽然粗糙,可是更生动,更美,是更贴近流萤和烛火的东西,它代表真正的生活。
她情不自禁地朝宁澄江的方向望去,古梦雪正站在他身边,脸上带着不十分欢喜的微笑。如她所愿,她走到了距离宁澄江最近的位置,事实上却离得更远了,不知古梦雪是否会后悔当初的抉择。
似是感应到玉言的注视,宁澄江亦朝这边望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织刹那,继而立刻分开,有一种温柔的默契。
古梦雪或许有所察觉,她的脸色瞬间黯然下去,随即勉强保持微笑,专注地望着天上的光辉,不管怎样,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夜,她命令自己必须高兴。
金珪是在正月底回来的,述职已毕,经陛下特许,容他进宫探望亲妹。
西北的风沙严峻,烈日也吓人,金珪的脸膛儿晒得黑黑的,皮肉也粗砺了不少,人倒显得结实了。胡子想必是新刮过,唇边有一圈淡青色,更增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玉言细细打量着他,“大哥,你黑了,也瘦了。”
“你倒是比从前圆润了不少。”金珪亦看她。
玉言不禁捧腹,“何必如此委婉,直说我胖了便是。”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金珪的脸黑中泛红,“我是说,妹妹你看起来过得很好,人也更有精神了。”他急于转换话题,“陛下很喜欢你,对么?听说你现在是婕妤了。”
“哥哥的消息晚了一步,我现在已是昭仪了,也就前两天的事,说来也是托哥哥的福,陛下褒奖你的军功,连带着我也沾了光,得以晋位。”
“你就少往我脸上贴金了,我能有什么军功,仗着一点孤勇、不怕死而已。”
“有什么好谦虚的呢?哥哥大破戎敌,这是光彩之事,这份功劳是你该享的。我就是担心,怕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会不会落了一身的伤。”玉言上前查看,果然看到几道隐约的刀痕。
金珪不自在地放下袖子,“哪就那样夸张了,男子汉大丈夫,受点伤也是小事。我如今想的,是如何重振金家的声威,为了这个,便是折了腿也无妨。”
玉言嗔道:“少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大过年的,也不嫌忌讳。金家就你这根独苗,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叫地下的他们如何安眼?”
金珪自悔失言,只好摸了摸鼻子,沉默不语。
心照不宣的,他们都对之前的事闭口不言。梅氏与苏氏的那一桩公案,如今斯人已去,早就成了过眼云烟,再分证也是枉然。但也正因这个忌讳,两人之间仿佛有一层天然的隔膜,尽管久别重逢,气氛却轻易陷入僵局。
文墨知机,立刻凑趣道:“大将军回来得晚了点,若是早来个十几日,正好赶上元宵胜景,那份热闹就别提了。”
金珪笑道:“倒也不算错过,我一路上也历见了,哪怕不比京中繁华,那一种意思是不差的。”
“听闻元夜街市上灯会云集,亦多有青年男女借此时眉目传情,互道相思,大将军何不带一个美人儿回来,也好叫我们相看相看?”文墨打趣道。
金珪的眉目有一刹的黝黯,“我如今只想光复金家的家声,其他的,我暂且不想考虑。”
玉言注意到他片刻的失神,看来他对静宜亦未曾遗忘,她暗暗想。可惜啊,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还能如何呢?
文墨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微微的有些窘,正待拿话岔开,就看到静宜摇摇摆摆地进来,“哎呀,金公子来了,姐姐也不知会我一声,哦,不,应该说金将军,瞧我这傻气的!”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她想必是听到消息才过来的,玉言留意到她脸上多擦了一层粉,胭脂也比从前厚些,态度更显得异常活泼,仿佛不如此她就会软弱得哭出来,所以变相地武装自己。
玉言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文墨,走,跟我去小厨房看看,今儿得让他们多烧几个菜才行。”
“是。”文墨忙不迭地跟在她身后,看来她也不想留下来。
于是殿中只剩下那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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