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离伤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辛云火火
可她心里却坚定无比。那些回城的人说大哥大嫂也跟着出来了,那他们就一定在附近。路上看不清远处,她便把马牵到山坡高处,坐在马背上细细看。就算是折了这双眼,她也不在乎,只有能看到一点点大哥大嫂的踪迹,哪怕,哪怕只是一个小黑点。
或许是诚感动天,又或许是上天和她做了一个交易。白色天地中忽然晃动一丝大红的颜色,极短一瞬,却还是被她看清楚了。
她放弃胆小不肯前进的马儿,一个人在没过脚踝的雪地里拼命的想奔跑。
其实她根本跑不动,越往北走,雪越集越多,渐渐开始高涨,她越来越难走。那个红色的位置也渐渐模糊起来。
雪已经没过膝盖了,周围似乎除了雪,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风还有绝望。她回头看一眼,才发现自己出来太久太远,已经看不到回去的路了。
若是能找到大哥大嫂,就算是死在一起了,那她也就安心了。
好像恍惚间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她朝着声音方向看过去,是冥冥之中老天的指引。齐芬的红色围脖就在不远处晃着她的眼睛。
她赶紧上前去。大哥大嫂已经是半截身子埋在了雪里。大哥已经昏死过去了,而大嫂见到她也只能抬嘴咧咧笑,身体已经僵硬到不能做出更多的动作。
她高兴极了,就像是小时候等到大哥带回家的糖葫芦一般高兴,可是,高兴之后她有些失神。该如何救他们呢
她摸摸大哥的脸颊,就像几天前的三哥一样,没有一丝活着的气息,可这一次她不慌了,她把手心搓热,捂了捂大哥的脸和脖子,她能感觉到他脖颈上那股跳动,虽然有些微弱。
再环看四周,雪小了些,那匹马儿还有些灵性,竟然呼哧呼哧的走了过来,也不知是有情有义还是迷了路。
她吹着哨把马儿唤过来,然后,把大嫂拽到肩上往马背上扛。近处有块木板,还有根红绸绳子绑着一头,她猜想这是大嫂是把大哥放着板子上拉到了这边,那她刚好也能用这板子把大哥继续拉回去。把大哥拖到木板上绑好,另一头在栓在马儿身上。
一切准备就绪,可马儿死活不愿意走了。马蹄抬了抬,就是不往前迈步。许是太重了,她只能把大哥的绳子卸下来,勒在自己的肩头。再抬手拍拍马儿,它这才哼哧着往前走去。
天边的颜色又有了些变化,可能过不了多久,又有一场暴风雪要袭来,她把步子迈大了些,肩头往后拖的紧了紧,像是勒进了自己的骨头里,又痛又累,可她不能停下来。
抬头看看远处,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位置。好像天地之间只有他们几人还有这匹马。
阴沉着的那边肯定是北边,她知道,那些风雪都是从北边先聚集起来的,那她应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口喘息,直到看到一步一滴血渍,不能停,她告诉自己不能停……
“她最后还是回来了”太子把这话问出口的时候就知道答案了,她当然回来了。
“嗯。”康玉彻手在火盆上靠着,眼睛看着噼啪作响的炭火,直愣愣的。
“她受伤了吗”太子又问道,这一次他是极想知道答案的,很认真的看着康玉彻。
康玉彻还是直愣愣的看着炭火,仿佛这火里升腾起来的烟能有耀眼的东西。忽然一个火星炸起,掉在他的手背上,他嘶的一声缩回手,整个人思绪才回到了太子跟前。
“她伤得很重,比我躺的还久。”康玉彻又陷入了沉思,这一段往事回忆起来,又苦又难,好像把他的心埋在了雪地里,再暖的火盆都捂不出暖意。
她和大哥大嫂被人发现的时候,三人都没了知觉,只有那匹马还在努力哼唧着想活下去。她状况很不好,绳子已经嵌进了她的皮肉里,血肉都僵成了紫红色。她的右手已经脱臼了,挂在红绳子上,手指却还死死拽住绳子的一头。有一只鞋子已经不见了,裤子也磨损的露出了膝盖,可能她曾跪在地上,靠膝盖磨着雪地一步一步往前……
总之,她伤得很重,不是命悬一线的那种重,而是躺在鬼门关,靠着参汤吊着命的那种。
康玉彻揉了揉鼻子,轻吸一口气,“不过,她命大,还是挺过来了。”说这话的时候,他想笑一笑以示轻松,可却怎么都挤不出这个笑容。
“所以她的眼睛是那时候伤的”太子继续追问道,他太想知道这些,关于康玉翡的这些事情。
“是啊,原本以为就瞎了,还好不是……还有手,右手……这些年的穿云箭算是白练了。”康玉彻拿起火钳,捅了捅火盆里的炭火,火势一下又蹭了起来。
“还有哪伤了”
“其他皮外伤,这些年都养好了。就是这眼睛和手,治不好了。”
“是吗”太子倍感疑惑,眼前忽然浮现出二少夫人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若只是眼睛和手,为何二少夫人对太子妃一事是这般态度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什么意思殿下是希望玉翡还伤到哪”康玉彻把火钳一丢,脸色突变难看起来。
“不,不是,我只是担心她,担心她受了这么多苦,可别再留下什么伤痕就好。”太子急忙解释道,他对康玉翡这番遭遇自然是心疼不已,可他却更担心这背后还有什么事情,可能连这个愣头青康玉彻也并不很清楚。
李馥兰瞅见外面有人影晃动,急忙开了门把人迎进来。来人拍了拍一身的雪花,也不寒暄问安,开口便道,“姑娘猜的果然不错,太子殿下去找三公子了。”
李馥兰轻轻一笑,“那便好,咱家丫头那股子坚毅劲,可得让宫里这养尊处优的小子感叹一番,得让他明白,就他这小树苗可配不上我家野丫头。”
“老奴不懂,郡主的事,姑娘还打算让太子殿下知道吗”
“这个自然。”李馥兰往里间走去,掀开门帘,一眼便能见到那一柜的瓷器玉器闪着不同凡品的光芒。
“那姑娘为何不直说,劝太子殿下收了心意。非要让太子殿下去找三公子闲聊这许久,毕竟这三公子也不知郡主身体情况的,这也聊不出什么呀。”
第一百三十五章 非羽小院
李馥兰伸手摆弄着眼前的玉笛,把它搁到柜子的最上头,“得先让太子知道这事的前因后果。”她又把上面的一个瓷瓶抱下来,搁到身边的桌子上,“而且这事关乎玉翡的将来,不能认认真真告诉他,否则他若是说出去,玉翡以后的日子就难了。得让他自己猜到,心里有所怀疑就行。”
“姑娘可真是思虑周全,难怪姑爷说都听您安排。”
“玉翡的事,我当然得上心了,尤其是这亲事。再说,玉翡这性子,进了宫能有什么舒坦日子过。”李馥兰伸食指点了点桌上的瓷瓶,“上次玉翡说好看的就是这个吧,等雪梅开了,摘点梅花插上给她送过去。”
“唉,老奴记下了。”
“傲雪素梅才配她,那些娇惯养着的花儿啊……”李馥兰轻摇头,笑了笑,“明日,若天要是放晴起来,青儿和新雨两个丫头,就去太子面前晃一晃吧。”
太子回到自己房里,枯坐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没让人端火盆进来,可不知为何,竟不觉得冷,只是四肢有些僵硬的难受。
他起了身,在屋子里走动了一下,惊动了外面开小差的小厮。
门开了一条缝,小厮探进脑袋来,“小的该死,竟不知殿下已经回来了,小的这就去端火盆进来暖暖屋子。”
“不必了,我打算出去。”
“可是,外头下着雪呢”
雪太子把门推开,看着雪花落了下来,轻轻扬扬,倒是有种如江南烟雨般温柔的感觉。毕竟见识过如山如海的暴雪,这雪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碍事,我就去郡主那看看。”
“可是……”小厮又一拦,“郡主服药已经睡下了,都吩咐各院今日不用过去了。”
太子脚下一停,但又笑了,“没事,我不扰她,就去看看。”
脚落地,在雪地里踏出浅浅的印记,一步一步,好像春日里绽放出的小花朵,开的不耀眼,但能让人记住,就已足够。
北境的雪里,竟有这样多的太子从未见过的奇景,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
康玉翡的院子,有个别致的名字,“非羽”,据说是小时候她老写错自己的名字,侯爷气急了就把这两字拆开刻在匾上让她日日看着。她倒是不觉得丢人,还觉得这字刻的漂亮,便用在了自己的小院里。
太子看着院子飞舞的洁白无暇晶莹轻扬……非羽,即雪,倒是极衬这北境镇北侯府小郡主的身份。
院里很安静,连前两日廊下守着的人都撤了,连房门也紧闭着,仿佛没有人在里面。可太子明明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
小厮快步上前,拍了拍房门。
离近了,能听到里面细碎的说话声音,但敲门声一享,便停了。
门开了,探出身子来的是康玉通,见到太子,他似乎很讶异,眉头抬高了许多,但很快又谦让的把太子请了进去。
这是个里外相联通的大房间,外间是康玉翡的书房,拱门后面的里间是她的卧房。此刻,拱门处立着屏风,看不清里间的样子。
“太子殿下”康玉清侧着身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见到太子也是疑惑了一阵,才匆忙行礼。
“玉翡她是出什么状况了吗为何二位都在这里”太子不计较这些,只是看到康家两位都在这里侯着,心里难免慌乱。
“没有没有,是我不放心,过来看一眼,没想到大哥也是这样。”康玉清笑的很干净,“殿下也是想来看看她吧她呀,昏昏沉沉睡着,怕是要睡到明日了。”
太子点点头,似是安心下心来。
三人谦让了一番,纷纷找地方坐了下来,相对无言,也是颇为尴尬。
太子思量一会还是觉得自己该先开口,“这药玉翡还要用几日呢”
“五日,我们兄弟三个会轮着过来守着,一有好转会即刻派人通知殿下,多谢殿下挂心。”康玉通回道。
“你们兄妹几个感情是真的好啊……”太子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神色,像是有几分伤心,又有几分担心,最后还勉强挤出几分笑容来,“今日听玉彻说起四年前皿山大战的情境,镇北军真真不易,世子和镇北侯府诸位忠杰高义,堪称楷模。”
康玉通康玉清见太子说这话时,眼神飘向屏风处,心里便明白了,玉翡救兄长这事,想必他是知道了。两人相看一眼,都不约自主的沉下脸来。
“为国为民,理应如此,殿下谬赞了。”康玉通起身致谢。
三人不语,又陷入了一阵寂静里,唯有窗外的雨化成了水,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太子还是想带康玉翡回京,无论她身体究竟如何糟糕,到了京城入了皇宫,他便可以找全国最好的大夫给她好好的医治。此刻,他在细细的考量,要怎样措辞,才不会被镇北侯府拒绝,或许可以先试探一下这两位的态度。
康玉通则在思量,为何太子对钟家父子的事情不在追究了且不说太子到手的人就跑了,这股怒气莫名就压了下去,单就镇北侯出现在那,就可揪着不放,好好逼问一番。他竟能闭口不提
康玉清心里倒是明白,太子不提钟家父子,大抵是没这心情,眼下,他这全副心思怕是都在这间小院里。不过,这倒也好,人若是有了顾虑,有些事情便不会做的太绝情。
“时候也不早了,太子殿下,玉翡这安睡着,咱们也不必忧心,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康玉清起身劝道。
太子目光依旧定在屏风上。
“殿下放心,玉翡是我镇北侯府的掌上明珠,只要有这侯府一日,什么绝好的药,上乘的补品都紧着她用,一定会让她尽快康复的。”康玉清这话里有话,太子和康玉通都听出来了。
康玉通微皱着眉,侧过身子,对着康玉清轻摇头。可康玉清还是那样不咸不淡的笑容,对着太子作揖。
话到这里,太子倒觉得,似乎他们想谈一谈钟家的事了,反倒更不想走了,“镇北侯府自然是让人万分放心的。二公子说的这话,让人听到了,怕是要误会了。”
“只要太子殿下不误会,那镇北侯府自然万分放心。”康玉清脸色一紧,露出严肃的眼神。
太子摇摇头,假装不在意的笑了笑,并没有缓解三人之间莫名紧张的情绪。似乎聊到这事,是不能够轻轻一笑,云淡风轻的。
那就只能好好聊一聊了。
太子又坐了下来,抬头看着眼前容貌相似的两人,康玉通脸庞偏黑,眼里总带着一副淡淡的仇怨和怒意,这是饱经世故磨难的模样。而康玉清脸上虽总挂着温柔惬意的笑容,可笑容背后却是连太子也看不透的心思。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远山避退
“其实,有些事,说清楚了就好。侯爷高风亮节,是朝廷倚仗的肱骨之臣,肯定不会有让我误会之事。”
康玉清突然跪了下去,康玉通也只好放下拐杖,跟着跪了下去。
看样子,这两人是要求自己对钟家对镇北侯府网开一面了,既如此,太子倒想抢个先,“世子和二公子不必这样,若真是不想我有所误会,那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了。”
“什么问题”康玉通问道。
“钟家父子藏身何处”
康玉通一怔,似乎没想到太子会问的这般简单直接,康玉清倒是一直低垂着头,好像在盘算着什么。
“不知。”康玉通答得异常简单。
可这两个字分明不是太子想要的答案,但他没有怒,而是认认真真的看着康玉通,“我并没想为难你们,更不会借题发挥,这事终究与你们镇北侯府无关,只需告诉我钟家父子藏身之处,我以太子的身份向你们保证,今日听过就忘,以后绝不牵扯到侯府。”
康玉清抬起头,就是那副淡淡的笑意,“殿下,不是咱们侯府顾虑太多,是真的不知道。”
太子没有看他,依旧盯着康玉通,“我对侯府的情谊,大公子难道还未感受到吗我自然不会故意设局陷害镇北侯府。”说完,太子一眼瞟向屏风处,心意溢于言表。
“我们镇北侯府自然信得过殿下,也请殿下相信我们。”康玉清说话时脸上还带着淡然从容笑意,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很笃定,“我们确实不知钟家父子下落,他们早先给我们留过口信地址,但前几日去,已是人去楼空了。”
康玉通听到康玉清说这些话,很是惊诧,但转头对上康玉清那种自信的眼神,他又不好再过多阻扰。
“不过,钟将军有话托我们转达给殿下。”
太子起身走近康玉清,眼神逼迫着他赶紧说下去。这是他离钟家父子最近的一次机会,他不想也不能错过任何消息。
“说来,这一场谋逆大罪,远山军和钟家真是担的糊涂。现在细细想来,怕是被人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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