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向歆
其实张媗说错了,张家不止她和张淮不甘平凡,张偕的身上,也仍旧保留着他们曾经作为贵族,所拥有的那份傲气和硬气。
谢同君小心翼翼的扯开他紧贴在身上的中衣,虽然她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可张偕的身体仍旧忍不住剧烈地痉挛颤动,他的呼吸蓦地加重,脸上大汗淋漓,额上青筋暴起。
“你再忍忍!”她颤着手,将帕子卷成卷卷塞进他嘴里,小心翼翼的接近那片染的鲜红的布料。
“同君……”张偕推开她的手,咬牙道:“你先退开!”
他费力挪动身子,左手撑在榻上,右手费力的向后探去,然后猛地一撕,血沫子瞬间被带出来,星星点点溅在榻席之上。
他一声闷哼,颤抖着无力地倒在榻席上,好半晌才颤动着眼皮,声若蚊蝇:“帮我清洗一下伤口,然后上药……”
“喔……好!”第一次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说不害怕是假的,谢同君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敢用棉布吸干他伤口周围的的血,然后细细撒上药粉,费力地将伤口包扎起来。
他细细的喘息了一会儿,双手抖动着撕开下面的裤子,谢同君牢牢盯住他,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咬牙道:“我……我来帮你……”
虽然两人同床共枕这么久,但她还真没见过张偕的**,别说全裸,就是半裸也没见过,虽然他现在受了伤,但在两人都清醒的情况下,她还是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心里默念着他是病人他是病人,谢同君用剪子小心翼翼的剪开他大腿下侧的裤子,伤口暴露在空气里,血腥味儿瞬间弥散开来,那小指宽的刀口上,甚至已经隐隐有了糜烂的痕迹。
谢同君眼神一黯,看着他禁闭的双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迟疑,张偕静静地看着她,轻声问道:“是不是已经发脓溃烂了?”
“还没有那么严重!”她赶紧接话:“只是有点那个倾向,我们……要不我们去找大夫吧?”
张偕心里动容,浅笑着看她,却没说话。
其实谢同君也明白,看大夫是绝对不可能的。朝廷知道刺客受了伤,肯定早已经跟药铺打好招呼,他们要是此刻过去,根本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张偕的情况实在算的上糟糕,在这种医疗情况如此落后的情况下,没有消毒水,没有消炎药,一点小小的破伤风就有可能置人于死地,如果他的伤口真的发炎溃烂,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你扶我起来。”他喘息了一下,朝着谢同君伸出手。
偕君行分节阅读34
她赶紧坐到他身后,硬撑着他坐起。转脸看向窗外,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大亮,空气中一片凄迷的莽色,透着丝丝寒意从窗缝间穿入。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敲击声,谢同君心里一紧,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紧紧抓住他手臂。
“开门!是我!徐贤!你起了没?”外面敲击声不断,甚至越发的急切了。
谢同君松了口气,刚准备放下张偕,他却突然一把拉住她袖子,提声对外面道:“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还有窦姑娘。”徐贤顿了下。
张偕转眼看向她,低声嘱咐:“你陪着窦姑娘去偏厅坐坐,无论她问什么,切不可泄露半点。”
谢同君应了,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裳,没见什么破绽才推门出去,客气道:“徐先生进去吧!不过我夫君还没起身,劳烦窦姑娘到偏厅稍候片刻。”
窦英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她走了。
谢同君让绕梁烧了热水过来,为窦英斟了盌茶。她这几天担惊受怕,昨晚又一宿没睡,此刻出了房门,被冷风一吹,只觉得脑袋生疼,也分不出多余的心思来跟她说话。
窦英喝了两口水,终于沉不住气,先开了口:“不知夫人知不知道董云去哪里了?”
“董先生?”谢同君把茶碗放下,佯作不知情的样子:“我夫君这几日感染了风寒,身体不适,我一直在照顾他,倒没分心其他的事情,你这么说起来,我似乎的确有几日没见过董先生了。”
“仲殷身体不适么?”窦英一惊,连忙从席上起身,急切道:“他不要紧吧?我还是去看看他吧。”
“窦姑娘。”谢同君坐在一旁,挑起眉头,似笑非笑的瞧着她:“他卧病在床,衣衫不整,实在不宜见客,姑娘还是等他好些了再去看他吧!”
“夫人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窦英恼怒的羞红了脸:“我与他本是君子之交,夫人是不是太敏感了些?”
“姑娘误会了。”谢同君示意绕梁为她添茶,淡淡的笑着解释:“我只是怕他把病气过给姑娘。”
她满心挂念着张偕的伤势,极不耐烦在这里跟窦英磨叽,但窦英心高气傲,跟董云关系暧昧,又是窦家的人,把关系搞僵了也不好,只好耐着性子跟她耗着。
窦英不服气的抬高眉毛:“既然如此,那徐贤为何能进去?他不怕过病气,我自然也不怕。”
她说着,将茶碗往桌上一放,极快的穿好丝履,毫不在意道:“我们本就是同窗,情分自然非同一般,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窦姑娘。”谢同君耐着性子拦住她:“我其实也是在为姑娘着想,姑娘乃闺阁女子,私自到已婚男子房中,实在不妥……”
“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呢?”窦英丝毫不知谢同君的不耐,笑着站起身:“我知道夫人是在为我着想,但是我实在担心他……”
“窦姑娘,也许你们的确是君子之交,但作为一个妻子,我不想让其他女子看到我夫君衣衫不整的样子……”对于窦英的单纯和不通人情,谢同君显得很不耐烦,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直接道:“相信姑娘身为女子,以后总有一天会体会到为人妻的难处,今日实在失礼了,姑娘还是请先回家吧。”
“你刚才……你不是说你不是那个意思么?我看你就是那个意思!我跟他的确是君子之交,夫人不信的话,可以在一旁看着我们说话,这总可以吧?”窦英本以为她与旁人不同,可此可谢同君的表现却叫她大失所望。不过虽然内心急,但仍勉强保持着礼仪气度。
“直接跟姑娘说吧,我不希望我夫君跟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个女子说话,姑娘可听懂了?君子之交也不行。”谢同君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实在不想多说些什么,说完之后转身就走:“姑娘若想等徐先生一起走,可以在这里坐坐。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绕梁去做。”
“夫人没听说过来者即客么?”窦英气的脸颊通红,恼怒地看着她:“我本以为夫人跟其她女子不一样,没想到夫人竟如此让人失望!”
“窦姑娘自幼熟读四书五经,自然非一般女子可比,我不过出身小地方的女子,自然不敢跟姑娘相较,姑娘自便。”丢下这句话,谢同君便步履如飞的回了屋,将门闩紧紧插上。
走到屋内,她几乎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徐贤正狠狠按住张偕的双腿,而张偕手上拿着一把刀,嘴里咬着布卷,毫不犹豫的将刀剜向他的大腿上的伤口。
“你怎么来了?”徐贤撇过脸便看见站在一旁的她,不忍她看见如此血腥的场景:“你出去帮我们打一盆水进来。”
谢同君愣了一下,将目光转向张偕。
张偕面色惨白,汗水从额上一颗一颗滚落下来,双眸紧盯着腿上的伤口,然后猛地将匕首刺了进去。
看着他毫不停留的将腿上外侧已经开始腐烂的嫩肉猛地剜下,叶同君险些尖叫出声。
那一瞬间,她几乎看见他浑身都已经痉挛着紧绷起来,眼睛发红,脸上白的一丝血色也没有,但还是坚定的握住手里的匕首,直到最后一步,他才猛地颤了一下,颓然的倒了下去,身子突然间失去所有依靠和支撑,就那么毫无生气的,软软的瘫倒在床榻上。
刀子“叮”的一声掉到地上,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
要有多坚强的意志,才敢下得了这个手?他对所有人温柔以待,却偏偏对自己这么狠心。这到底是他的绝情,还是他的深情?
她深深吸了口气,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个啥滋味儿。
“快出去打一盆热水进来。”徐贤见她怔着,赶紧出声催促。
谢同君这才回神,浑浑噩噩的出了门,冷风吹到脸上,刀割一般的疼,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赶紧抹干了脸,打了一盆水重新冲回屋子。
细细为他清洗了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摸到他越发滚烫的额头,心里突然涌起几分心疼。谢同君叹了口气,拧起冰凉的帕子贴在他额头上,又擦干他额角和头发上的汗滴,这才脱力似的,靠着床榻坐着。
“窦姑娘走了?”徐贤递给她一碗热茶,坐在一旁看着她。
谢同君点点头,也不想多说什么。
“几天不见你,怎么成这副鬼样子了?”他笑了两声,似怜似叹的拍拍她的脑袋:“真是难为你了。”
“是很为难我,”谢同君探了探张偕的额头,将帕子打湿重新贴上去,淡淡道:“但我愿意承担。”
老实说,张偕瞒着她去刺杀皇帝,害她在家里担惊受怕,险些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最后他带着一身伤回来了,她生气吗?她当然气,她气的要死。但是她选择了张偕,选择了相信他,就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这是他造反之路必经的一环,今后也许还会经历各种各样的磨难和失败,但这是条非死即活的路,她只能选择咬牙坚持。
“窦姑娘是被你气走的吧?”徐贤转了个话题:“否则她必定要进来探望仲殷一番。”
“探望张偕,为什么?他们以前都这般随便吗?”谢同君打心底里生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这话说的,好像他们从前有多亲近,是她棒打鸳鸯似的。
“那倒不是。”惊觉说错了话,徐贤有些尴尬,慌忙解释:“仲殷从前跟窦姑娘并不熟悉,是住进董家之后才渐渐熟识的,况且他一向守礼,自然不会有过失之处,可他如今不是病着吗?”
见她没说话,徐贤又接着道:“其实窦英以后有望成为董云的夫人,你跟她交好,对你和仲殷都有好处。”
对他的说辞,谢同君不以为然:“你也说了,只是有望。窦家能给董云的,只是名声而已,他本来就是桓家人,这些东西不过锦上添花,他真正要的,是那些豪族的私兵。上阴刘氏一族,郴州项氏一族,这些大家族才能带给他需要的东西。”
“你太小看男人了。”徐贤笑着摇摇头:“当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什么都愿意给她。”
“也许以你的性格,你可能会这么做,可你觉得董云会愿意为了窦英放弃国仇家恨吗?”谢同君不躲不避的直视着他。
徐贤一怔,尴尬的笑了笑:“这自然是不会的。”
“那不就得了?”谢同君挑眉微笑:“当她不是最重要的,就必须要为最重要的东西让步妥协。”
窦英太傲,也太单纯,窦家给董云的东西更是有限,如果这两人真的在一起了,窦英未必就能当上一国之母,年轻时候的爱情或许真挚,但谁知道那些情爱能坚持多久呢?
在权势面前,在重重的困难面前,董云要想登上帝位,只能是和拥有大量私兵的豪强联姻。以窦英那么傲的性子,她忍的了吗?她会妥协吗?在那些大家族的威压之下,她能应对自如吗?
“你太会说了,我自叹弗如。”徐贤笑着摇头。
“说起来,董云到底去哪儿了?”心头有太多迷惑还未解开,谢同君总觉得心里发毛。
“他应该已经逃出长平了吧!”徐贤叹了口气:“这次刺杀,我们筹谋了许久,没料到仲殷还是受了这么重的伤。”
“你们是在董家祠堂那次……”谢同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们到底去了几个人?”
“只是仲殷、董云、樊虚去了。”他顿了顿,有些担忧的看着她:“我觉得这件事情,刘襄王肯定会插手,你最好小心些。”
“刘襄王?”她缓了好几秒才想起这个人来,随即又有些疑惑:“上次他跟董云见过面了,我总觉得他好像知道董云的身份,可他为什么没揭穿?”
“我不知道。”徐贤眉头微蹙:“刘襄王虽然生而不足,却颇得刘公推崇,认为他天资聪颖,智力高绝。”
“不过说起来,他的态度也真是很暧昧,屡次为难我们,却又不下狠手,明明看起来像是知道些什么,却一直不动声色,我还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管他要做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想想将要面对的各种糟心的事情,一时只觉得脑门仁儿生疼,恨不得睡他个天昏地暗,等醒来只发觉这是一场梦。
☆、事发
徐贤的担忧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走后不过三天,那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刘襄王便纡尊降贵,登门拜访。
那时候张偕还很是虚弱,每日只能躺在榻上,吃饭喝水都得谢同君扶着,解决私人问题更是十分不方便。没办法,谢同君只好出门去,打算买一个小厮回来帮他。
那天她刚刚打算出门,没料到谢歆正巧派人送来讯报,那人约莫十五六岁,还是个半大的小孩子,名叫夏许。想想毕竟是谢家的暗卫,用起来更放心,也不必担心走漏什么消息,就把他留下来帮忙了。
张偕伤的太重,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医馆诊治,每日只能靠着甄玄赠他的伤药阻止伤势恶化,眼见伤药快用完了,他身上的伤却没一点好转的迹象,谢同君急的都有些上火了。
那道深深的伤口横亘在他背上,虽然早就没流血了,但新鲜的嫩肉没长出来,皮肉仍旧翻卷着,显得极为狰狞可怖,每次为他换药的时候,看见他痛的满头满脸的汗,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偏偏张偕还反过来安慰她不要担心。
那日午后,谢同君刚洗完床单准备跟绕梁配合着将它晾起来,转眼便看见大门外停着一驾低调却不失华贵的马车,不过奇怪的是,马车外仅仅站着一个车夫和一名小婢。
会是刘襄王么?心里咯噔一声,她急急忙忙整理好衣裳裙子,还没迎出门去,那边一个衣着华美的青年已经缓缓踱步往这边过来了。
桓如意穿着厚厚的深紫色直裾深衣,外面披着雪白的狐裘,头上被宽大的帽兜挡着,整个人只露出一双眼睛。可即便如此,依旧不掩他身上俊美无俦的高贵气质。
走到谢同君面前,他微微一笑,客气道:“夫人有礼。”
“民妇见过刘襄王。”谢同君心头惴惴不安,脸上却露出一抹笑意:“寒舍鄙陋,不知刘襄王今日到此有何贵干?”
“夫人不请我进去坐坐么?”桓如意微微一笑,率先往屋里走去。
谢同君跟在后面,隐晦的翻了个白眼,朝后吩咐道:“绕梁,去烧一壶水来。”
偕君行分节阅读35
“夫人客气,我不过坐坐便走。”他进门的时候,身后不声不响的小婢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双毫十分干净柔软的丝履,小心翼翼的为他换上了,桓如意这才进门来。
因为室内都是褥席,为保持清洁和礼仪,这个时代的人有进门便要脱鞋的习惯,看他这副样子,只怕是因为体弱多病,不大方便只穿着袜子呆在室内。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