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偕君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向歆
    “嫂夫人觉得好就好。”董云毫不在意的靠在门边,随意瞥了一眼便作罢。

    “那就这匹布吧!你过来让人量量身形。”

    付了定金,又嘱咐店老板往衣料里多塞些棉絮,正准备走时,她又突然折返身子,买了一匹刚刚看好的深灰色布料,照着董云的尺寸稍稍加高加宽了些,同样要求店老板尽量做的厚实,废了半晌口舌,才勉强约定好十天后过来拿衣裳。

    “帮仲殷做的?”董云了然的看着她。

    谢同君不好意思的点头:“我针线水平太烂,他穿着反而不舒服,还不如重新帮他定做一件。”

    “你觉得他会嫌弃你?我倒觉得不会呢。”董云笑弯了眼睛,抬起头来,险些撞到一个人。

    “对不住……”那人连忙道歉,随即惊呼道:“董先生!弟妹!”

    “姐夫……”谢同君叫了人,瞟见后面脸色铁青的张俭,勉强行了一礼:“姐姐。”

    “哼!”张俭不客气的冷嗤一声,瞥见一旁的董云,不满的看着她:“你怎么不在家里呆着等偕儿回去,反而随意跟男子外出?”

    谢同君不说话,倒是冯寻尴尬的看着妻子,心里发急,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又在乱说什么?”

    “我乱说?”张俭一张被铅粉涂的雪白的脸乍的生出几分赤色,想起这两日在家中受的委屈,话语间难免口不择言:“本就是她不守妇道,你竟然反过来斥责我?她给你灌了什么**汤?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上次在家中时你也是……”

    “夫人!”冯寻气的身体发颤,他偷偷瞥了董云一眼,本来儒雅的面庞布满尴尬和怒意,显出几分可怖:“你说话时能不能过过脑子?这种话是随便可以说出口的?你把我的脸面置于何地?又把你们张家的脸面置于何地?”

    “冯夫人,”看见张俭还要开口,董云心里不屑,担心谢同君再受责难,忍不住接过话头:“今日之事纯属误会一场,夫人要责怪便怪在在我头上吧!”

    “先生多虑了。”冯寻生怕得罪了他,笑着作揖:“妇道人家,难免短视,先生切莫放在心里。”

    董云敷衍的摆摆手:“罢了!我先告辞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那野小子都走了,你还不追上去?”瞧见董云扬长而去,张俭心里怒火更甚,忍不住出言讽刺。

    “姐夫姐姐告辞。”谢同君勉强行了一礼,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你这短视妇人!”身后,冯寻训斥张俭的声音不时传入耳中:“你可知什么叫祸从口出?什么人你都能出口讽刺一番,真以为你多了不得?”

    “我教训自己的弟妹有何过错?倒是你,那董云不过毛头小子一个,跟你儿子差不多年纪,你还跟他作揖赔礼,你疯了?”

    “跟你说不通!我不想跟你多费口舌!”冯寻气的发抖,忍不住拂袖而去。

    “你说什么?跟我说不通?我看你不过是嫌弃我人老珠黄,回家搂着你那些狐媚子风流去罢了!我拦得住你么?何必找这些借口来与我争吵……”

    谢同君回过头去,恰好看见张俭背着身子大声斥骂冯寻,她声音里不知不觉得带着哽咽,本就人到中年,远远看去,更显身材臃肿。

    同样出身没落贵族张家,张媗高贵骄矜,张琮温文有礼,小小年纪却端着一派君子之风,即便是她讨厌的张淮,不可否认也是个胸怀大志之人,真不知道跟他们同父同母张俭怎么会这副样子,像极了市井妇人。

    张偕和张绣曾说他大姐为人极为亲切纯善,贤惠有礼,也不知道是在糊弄她还是在生活的磨砺之下,这位曾经纯善的少女变成了如今的尖刻妇人,像是身上带刺,逮谁都要狠刺一番。

    听她抱怨的话语和草木皆兵的敏感,估计冯寻待她也并不怎么上心,即便奉她为当家主母,家里也或许是妻妾成群,是不是因为如此,经年累月之下,才让张俭变成这副样子呢?

    谢同君一个冷颤,忽然生出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她下意识放下心中种种猜测,实在不敢再继续深入探究。

    作者有话要说:  为何荧惑守心预示帝王有灾,江山不稳?

    荧惑守心典故:

    《汉书·翟方进传》节选:为相九岁,绥和二年春荧惑守心,寻奏记言:“应变之权,君侯所自明。往者数白,三光垂象,变动见端,山川水泉,反理视(示)患,民人讹谣,斥事感名。三者既效,可为寒心。今提扬眉,矢贯中,狼奋角,弓且张,金历库,土逆度,辅湛(沈)没,火守舍,万岁之期,近慎朝暮。上无恻怛济世之功,下无推让避贤之效,欲当大位,为具臣以全身,难矣!大责日加,安得但保斥逐之戮?阖府三百余人,唯君侯择其中,与尽节转凶。”

    上面是节选,然后把原文相关内容简单翻译过来:汉成帝绥和二年(公元前7年)春,荧惑守心,时翟方进为丞相,成帝下诏责问:“丞相登位十年以来,各地灾害并起,百姓挨饿,疾疫流行,怎么不想想办法拯救?这是辅助皇帝之道吗?”翟方进见诏当天便即自杀,汉成帝稍后便暴死在了赵氏姐妹的怀抱之中。

    关于“荧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

    此典故出自魏史:公元534年夏,荧惑入南斗。时谚称:“荧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70多岁的梁武帝只好光着脚丫到金銮殿下跑了一圈。不料这异象却应在北魏身上——北魏孝武帝被高欢逼得西走关中,又被宇文泰毒酒药死。 北魏从此分裂为东、 西魏 ,又很快被北齐、北周代替 。梁武帝只好不服气地说“虏亦应天象邪 ”意思是连上天都不承认他是皇帝。

    ps:这是蠢作者文里“荧惑守心”的来历。本文毕竟是架空,请看文的小伙伴们多多担待哈

    注:“荧惑”指火星

    ☆、冬至

    徐坚派遣四十万大军前往梁郡剿灭新崇军的同时,没过几天,他又听从朝中大臣建议,前往宗庙进行祭祀,以此来破除百姓流言,同时他还斋戒十五日,沐浴除服,焚香祭拜,祈求上天福泽,为前线将士祈祝。

    一时间,朝廷破釜军士气大涨,百姓纷纷赞颂天子德行,谣言渐渐消弭无踪。

    在人为操作下,徐坚此举被大肆传送,各地从前备受百姓拥戴的绿林军大大受挫,不少规模小的军队甚至因此次事件而屡屡出现逃兵,绿林军的规模发展受到极大限制。

    十一月,谢歆的讯报再次被送到谢同君手上。

    新崇军由于势头太猛,终招致朝廷忌惮,被四十万大军消灭殆尽,其首领人物被鞭尸挞骨,家里宗族皆被徐坚下令斩杀,甚至掘出人家祖坟,对那几个领头人物的祖宗挫骨扬灰。

    除去张淮所在的封妻赤炎军发展势头大好,天高皇帝远的河下异军突起,一只叫做伐徐的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这种舆论往天子一边倒的情况下,短短两个多月便招揽上千人,形成一支颇具规模的小型军队。

    这支军队的首领名叫子还,他打着诛除暴戾徐朝的旗号,在河下一带休养生息,不像那些有了些许成就就尾巴翘上天的绿林军,伐徐军日日操练军队,闲时便大肆收购粮食,不仅没有抢夺百姓钱粮,反而接济当地困难住户。

    伐徐军在河下民心大涨,就像个土皇帝,当地百姓甚至只知子还而不知天子,纷纷尊称子还为太帝。谢同君翻阅古籍,终于找到了“太帝”一词。太帝原姓姬,乃黄帝之孙,少昊之子,十五岁时就因辅助颛顼帝有功而被封为高辛,三十岁时便代替颛顼为帝,他在位七十年,天下政通人和,人民安居乐业,是为一代仁帝。

    谢同君放下手中绢帛,不禁被这位“太帝”子还深深的折服。

    她有预感,这位太帝子还必定会成为他们的一个劲敌,他懂得收买民心,韬光养晦,甚至现在就已经开始大量囤积粮食。行军打仗中,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从来不只是说说而已,它在一支军队的获胜中起着十分关键甚至是决定性的作用。




偕君行分节阅读32
    时间慢慢的走过,新皇六年十一月十二日,冬至如期而来。古人极为重视这个节日,因此,一大早,冯寻便遣了仆人,邀请他们前往冯家一起过节。

    谢同君窝在温暖的被子里,实在不愿动弹。说实话,她对去冯家过节,真的是敬谢不敏。

    张偕早早地起了床,收拾好了东西,便催着她早些起来。

    “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她窝在被窝里,眼睛半睁半合,懒洋洋地看着他。

    “既然姐姐姐夫盛情相邀,我们且去一趟如何?”张偕好声好气的坐在床榻边,细细劝说:“我保证这一次姐姐不会再为难你。”

    “我不信。”谢同君瞥他一眼,嘟囔着翻了个身。

    “你且信我一次如何?”他唯有苦笑,将箱箧里的深衣找出来放在榻边,继续游说:“我们晚间早些回来。”

    “我就不懂了……”谢同君没好气的翻过身来,皱眉紧盯着他:“你怎么非得要我去?你自己一个人又不是没去过,难道你去你姐姐家还会害羞不成?”

    “同君,”张偕低低叹气,一手探到她额上,拨开她面上发丝,轻声道:“你是我妻子,她是我胞姐,终归是一家人,难道总僵着不成?”

    “我不信你没看出来她有多不待见我。”谢同君拨开他的手,十分认真的盯着他:“你这么做,伤人伤己,何必呢?”

    张偕一怔,被她说中心事,半晌没说一句话来。

    “我不去,大家都好过,我去了,我不开心,她不开心,姐夫丢面子,你里外不是人……你不觉得累么?总是想着面面俱到,其实最后错的反而是你。到时候不仅你姐姐对你心存芥蒂,我也会在心里可劲儿埋怨你,你没想过这些么?”她拍拍他肩膀,叹了口气:“娘曾经跟我说,你受了气向来不吭气,都是自己受着,你想想,你委屈么?”顿了顿,继续道:“即便真的委屈,那也是你自找的。”

    张偕性格温柔、孝顺有礼、责任心强,这些当然是他的优点,可在一起生活的越久,谢同君反而发现了这些优点所带来的更大的问题。

    他似乎总是在牺牲自己感情的基础上去满足家人的需求,比如说替张淮娶了她,再比如一次又一次的试图缓解她和张俭的矛盾。其实早在第一次去冯家时,张偕替她说话就已经引起了张俭的不满,如果真的再继续下去,姐弟二人势必离心。

    “没有得到姐姐的认同,你不会伤心、不会难过么?”看了她半晌,他才出声询问,眼底晕满了温柔、愧疚与心疼。

    原来他是担心这个?谢同君感动的同时,又觉得十分无语。

    “我为什么要难过?”她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我又不跟她一起过,要是你有一天像她待我那般,我才真该找个地方哭鼻子呢!好了好了,你快去吧!免得待会儿去晚了,她又在家里说我坏话……”

    “其实姐夫还嘱咐我带着董云一起过去。”他顿了顿,脸上划过一丝尴尬。

    “你姐夫没搞错吧?”想起那天他们出去买衣裳时冯寻的举止,谢同君有些好笑:“我是该说他太会钻营还是太会拍马屁?董云又不是傻子,一顿饭就能收买了吗?他想起事造反,需要的是本钱,是人才。你还是劝你姐夫多挣些家业,留着给董云当本钱比较靠谱些。”

    “你可真是……”张偕好气又好笑,低低叹气:“说话也忒直白了些。”

    “你说话不直白,但你还不是认同了我说的?”谢同君忍不住推开他:“好了烦不烦?赶紧走吧!走的时候跟董云说一声,让他别自己捯饬了,待会儿来跟我和绕梁搭个伙。”

    “你……”张偕一怔,继而摇头,忍不住揉揉她头发,叹着道:“可真是……”

    谢同君一怔,这才想明白他的意思,即便刚刚没想到这层,也干脆顺着他的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再说了,他也怪可怜的,而且我们本来就住的近,这也是顺便的事,没什么可多想的,你姐夫就做的太明显了吧?”

    等张偕出了门,谢同君也彻底被他闹的没了睡意,在床上窝了一会儿就起床。打开门来,外面竟然在纷纷扬扬的飘雪,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毯,看的她心头一阵怅然。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从前在现代时,虽然也是她自己独自过年,但心里却有一种浓浓的归属感与寄托,有的时候在路上遇到朋友,也会跟那些陌生人一起过年。那种感觉,当时觉得孤独,现在却颇有几分怀念。

    “你在想什么?”一道声音自头顶传来。

    “想家。”谢同君伸出手来,接到一片冰凉的雪花,看它在掌心慢慢融化。

    “想家?我估计,我们也快要回家了。”徐贤掩住眼底的忧虑,一手抚上她额头,冰凉的掌心冻的她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过来。

    猛地回头,恰对上一张笑意盎然的脸庞,徐贤把自己包的像个粽子,左手上拎着两埕酒,手指勾着的草绳上还挂着一条鱼。

    “冬至不是吃饺子么?你带着鱼来干什么?”谢同君莫名其妙。

    “想吃鱼了,不行吗?”他手上拎着东西,自发地往厨房走去,却还是说道:“饺子皮儿我让董云去买了,我看你也不会准备。”

    “我不准备,绕梁总会准备吧?”她赶上他的步子,跟他一起往厨房走:“怎么?你打算露一手?”

    “我?”徐贤惊讶的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你没睡醒吧?要不要再去睡会儿?”

    “是没睡好,那您慢慢来,我去睡觉了!”谢同君气个半死,打着哈欠就转身往回走。

    “嗳!”后领子突然被人抓住,徐贤一把拖着她往厨房走,嘴里不住嘟囔:“女人真是可怕,一句不合就要走……”

    谢同君懒的理他,等到了厨房,她才发现灶台外面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摆上了一张小小的案几,几上放着三埕酒,地上铺着厚厚的褥席,旁边一个大火盆,里面的炭烧的正旺。

    “你们简直是……太会享受了……”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一把将他手里的东西夺下来,没好气的打了水,认命的将鱼开肠破肚去鳞。忙活了好一会儿,厨房门突然打开,绕梁和董云拥着风雪进来,北风将盆里的火灰一吹,火一瞬间熄了,好半晌才缓过劲儿燃起来。

    董云手里提着肉和菜,绕梁手里提着饺子皮儿,还有从酒舍买回来的饺子馅儿,谢同君一看到那寡淡无味的馅儿就直皱眉头,将鱼交给绕梁,开始挥刀剁馅。

    忙活了半天,身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等到煮好了饺子,烧好了鱼和菜,那边两人正值酒酣,脸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四人围坐在小小的案几旁边,旁边是热烘烘的火炉,虽然不是过年,却颇有了些过年的味道,把人的心都捂的暖烘烘的。

    几人风卷残云,将桌子上的吃食消灭了个干干净净,谢同君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是品多了现代的各种烈酒,这些清酒简直不值一提,比起那边醉醺醺的两个人,她反而无比清醒。

    “嫂夫人好厨艺……早上仲殷出门时,真该把他留下来……”董云歪倒在案几上,傻笑着慢吞吞的说话。

    那边徐贤还在斟酒,一边唱歌一边用筷子击打着碗壁:“凫鹥在泾,公尸在燕来宁。尔酒既清,尔肴既馨……公尸燕饮,福禄来为……”

    “你没事吧?”谢同君担心他撞到案几,连忙制住他。

    “我高兴罢了,当然没事!”他转过脸来,笑意盎然的看着她,面色虽然发红,但眼神清明澄净,哪里还有半丝醉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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