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偕君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向歆

    谢家!

    张淮张偕两兄弟悉数谋反,张氏族人全部迁出,可作为张家的姻亲,谢家却仍旧逗留在下邳……

    她紧紧抿住嘴唇,本来就糟糕的心情变的更加失魂落魄。

    “张仲殷,你莫不是拿这些东西来唬我们的吧?”一片寂静中,一道声音乍然响起。

    “朝廷公印在此,阁下可要辨识一番?”张偕露出帛上那方赤色方印,目光淡淡的看着那人。

    那人立刻噤声,缩头缩脑的躲到后面去了。

    “去他娘的!既然此时已无退路,那我们大干一场又何妨?徐坚老贼今日若敢杀我亲人,明日老子便千百倍的还给他!”奉阳忽然大喝一声,沉声道:“你们今后若再敢轻易说什么退路,老子第一个不放了你!赵胥!”奉阳冷笑一声,还未等赵胥抬起头来,一柄长剑已经削向他的颈脖:“便以你的血为祭!”

    他话音刚落,赵胥脑袋已经“咕噜”一声掉了下来,鲜血喷了几尺高,眼珠子直直的瞪着,滴溜溜在地上滚了两圈。平日上战场杀人时,众人都十分骁勇。可那时毕竟情势混乱,人数众多,如今蓦地见到这血腥的场面,有好几人吓的面色发白,忍不住倒退了好几步。

    奉阳冷冷看着地上的头颅,巡视了众人一圈,大声道:“此后再有生出异心者,便如此人!”

    “我……我等听奉将军吩咐,出生入死,不敢再有二心……”站在最前面那人被溅了一身血,“噗通”一声跪下,连连告饶。

    “尔等呢?”奉阳冷冷问。

    众人连连应诺。

    “既然如此,各位便听樊将军的,交出在塘头抢到的财物和美人吧。”奉阳变脸也快,此刻面上一派漠然,丝毫不见刚刚的狠戾。

    “我实在不明白,塘头不过一个小县城,怕他作甚?”刚刚那个阴沉男子再次质疑。

    “有大志者成大事。”樊虚脸色漠然:“诸位既然打算跟随少主共谋大事,忍一时又如何?”

    “呵!樊将军此话说的容易!”那方才笑眯眯的尖下巴男子怪笑一声,接口道:“我没读过书,不晓得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忍一时,便是一辈子,退一步,就只能永远屈居于新军底下!财物并非独独我昭陵军抢的,樊将军何故只让昭陵军步步退让忍耐?”

    “你说什么?我们新军何时抢夺钱粮美人了?明明是你们这些不知所谓的山野莽夫做的事情!”

    “你少给老子放屁!军功是凭你本事大挣的!你凭什么在这里妖言惑众说新军压着昭陵军?”

    ……

    听到昭陵军的话,新军顿时哗然,虽然财物并非单单昭陵军抢的,但事关利益,谁都不愿意退一步,所以互相推诿责任,一度静下来的场面再次失控,两军吵作一团,互不相让。

    “住嘴!”樊虚高斥一声,看到众人虽然面红脖子粗,但好歹是静下来了,这才冷冷嘲讽:“若是上阵杀敌之时,诸位能拿出这般力气便好了!”他顿了顿,继续斥责:“现在情势危急,你们却还发起内讧,简直是不知所谓!殊不知,早在结盟开始,两军便早已连在一起,共同为少主效命,谁高谁低,自然全凭自个儿本事。”

    “既然如此,那便都将财物交出来,如此我才信了樊将军的话。”阴沉脸男子笑着看向樊虚,脸上毫无惧意。

    沉默半晌,新军这边无一人敢站出来说话。人都是自私的,嘴上说的再好听,但要真这么做,却是另一回事了。

    “嗤……”一片静寂中,张偕哂笑一声,淡淡道:“叫我新军交出钱粮又如何?以小利坏大事,实为不智也!”

    他说着,旁若无人的从大堂里走出去,丝毫不顾后面的窃窃私语,片刻后回来,手中牵着那匹在周宁之战中从敌军手中夺下的骏马,轻笑道:“昔日尚无兵马粮草之时,诸君守望相助,共上战场奋力杀敌,而今腰缠钱粮,却重利轻义,恨不能刀剑相向,此情此景,何其悲哉也!我张偕身无长物,只此一匹战马,便留给诸位吧!”

    说完这话,他再不开口,只是淡淡看了眼四周,松了手上的缰绳,转身往门外走。

    “仲殷!”张绣在他身后唤他,咬牙道:“你若要走,我跟你一起。”他拔出腰间配剑,猛地将它掷在地上,毫不在意的嗤笑:“诸位便带着这些财物奔富贵去吧!张绣在此,与诸位拜别!”

    “你们要走,怎么少的了我?”奉阳也从人群里走出来,轻蔑地看了眼四周,大笑道:“尔等自向富贵而去,老子要跟着仲殷东山再起去啦!”

    “仲殷君、仲修君、良次君……”身后一人越众而出,朝他们三人俯身一揖,怅然道:“我等惭愧,我梁煜愿将所有财物悉数奉还。”

    “我……我也愿将财物悉数奉还。”

    “我愿将财物悉数奉还……”

    一时间,室内闹哄哄的,古人重义轻利,这种珍贵的品质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虽然其中不乏有骑虎难下者、赶鸭子上架者、或者居心叵测、或者碍于人情,但他们能做到这样,即便是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但谢同君还是忽然被感动了。

    为了那虚无飘渺的高官富贵,这些人聚到一起,互相称兄道弟,一同上战场杀敌,却又因私利恶言相向,矛盾难调,但最终……不论什么原因,好在这件事终于解决了。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去了,天灰蒙蒙的,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缱绻在天边,留下无尽念想。

    “张夫人……”远远地,一道清朗却滞涩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谢同君回过头,恰看见一道细长的影子站在不远处,正静静地看着她。董云闭门十日不出,此刻忽然出现,却是行销索立,曾经明亮灿烂的笑脸变的暗淡无光,清澈的眼里满是颓废。

    “少主。”谢同君收回目光,裣衽行礼。

    “你们果然都疏远了我……”董云抿住嘴唇,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喃喃道:“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情吗?”

    “……少主多虑了,少主如今身份尊贵,我们自然得遵着规矩礼仪才是。”谢同君看了他一眼,想到自造反以来与张偕日日小心谨慎的生活,最终慢慢地垂下了眼皮。

    “身份?”他喃喃地,忽然间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飙出来:“哈哈哈……身份?真可笑!我有什么身份?少主的身份?就是因为这狗屁身份……我早忘了自己叫什么……我现在已经不是桓云了……我是董云!可笑我还惦记着从前的身份,一点点小小的成就就让我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我如今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因为这狗屁身份,我放肆妄为,骄纵放旷!最终才让大家一番心血付诸东水,你说——我这身份,到底有什么用?”

    “少主……”谢同君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癫狂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前的那个单纯的董云在她心里印象太深,此时此刻,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竟然觉得十分心酸。

    “张夫人,樊将军曾说你跟仲殷长袖善舞,极善隐忍,所以最善趋利避害,你告诉我,我到底该如何做?”董云停止大笑,静静地看着她。

    一听这句话,所有的同情瞬间烟消云散。谢同君忍住心里翻腾的的怒气,勉强笑着开口:“少主玩笑了,民妇跟夫君并非长袖善舞,只是因为无所求,故而心清目明。况且,我一介妇人,不晓得什么大道理,不过倒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个富翁,因为担心别人偷他的钱,所以他日日将钱财拴在身上,结果他的钱财反而被小偷偷走了,后来他将钱财藏到家里,在外面时,常穿着普通衣裳,住着普通房子,所有人觉得他家财一般,自然也就没人偷他的东西了。后来,等他将家财攒够,出入坐着华贵的马车,身边带着护卫,豪宅外有武士镇守,再也没人敢偷他的东西了。”

    “夫人是想告诉我,财不外露?”董云怔怔的看着她,低声喃喃:“收起野心、收起贪婪、收起**、收起骄傲……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守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道德经》里说,坚强处下,柔弱处上。为人处世亦是如此,刚极易折,慧极必伤,强极则辱,盛极则衰,物极必反……只有将自己磨平了,做柔弱的那一个,内秀于心,韬光养晦,当你足够强大,无人可撼动,那时再绽放出万丈光芒,最终才能长长久久。

    可是董云真能做的到吗?

    前脚因为心思不定坏了大事,后脚还没捡见识就单纯的将樊虚在背后说他俩的话和盘托出,这样一个毫无城府、心智不坚、单纯的过分的人,真的能打得了天下,坐的稳江山吗?

    桓云?还是桓陵?是她听错了,还是此事另有隐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还在看文的小天使们,首先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然后蠢作者还要再说一句抱歉,因为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的时间,作者君会非常忙,所以以后发文都依靠存稿君。可是由于作者无法一下子整理出几十章存稿,所以从今天开始,将由一日一更变成两日或三日一更,2月23日以后会重新恢复成一日一更。

    请大家理解,谢谢(づ ̄ 3 ̄)づ

    ☆、东风

    安抚好塘头百姓,新军继续北上,接下来的目标,就是东阳。

    諑郡三座大的城池,长留最早兵变,下邳那边尚不知情况如何,但东阳却是諑郡都郡,打下了东阳,到时消息切断,关门打狗,諑郡必定势在必得。

    张偕果然是个大大的骗子,那份所谓的名单,原来不过是他趁着众人在大厅里头闹哄哄吵架的时候躲到衙府里头临时抄录的。谢同君私下里一问,才晓得他简直是撒了个弥天大谎。不仅名单是假的,就是官印,也是他闲时无事,自己用木头粗粗雕刻出来的。

    幸亏当时情况混乱,众人吓破了胆子没人细看,否则以朝廷印玺的精细纹刻对比,那方简陋的印章能唬过别人才算怪。不过能记住那么多人的名字本就绝非易事,更何况匆忙之间,难免疏漏,他却丝毫不见慌乱。




偕君行分节阅读44
    自塘头一事过后,新军内部便大大整改了一番,虽然匆忙之间不是那么规范,但倒也是似模似样的。张偕因此事有功,被董云封为参乘,常跟随他左右。这个官说白了,就是董云的私人警卫,因为能常伴董云左右,叫好多人眼红不已。张偕却稳如泰山,就算捡了别人眼里的大便宜也没见得多么高兴。

    “二嫂想什么呢?竟想的这般入神?”一道清丽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张媗的碧色身影出现在谢同君旁边。

    回过头来,她略显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抹淡淡的笑意,从前清丽卓绝的面庞上,不知何时笼上了一层极淡的哀愁,为她平添了份楚楚可怜的美感。

    “二嫂?”张媗推了推谢同君,促狭的瞧着她:“二嫂盯着我做什么?莫非是睹我思我二哥?”

    “你这小姑娘家家的,整日把相思挂嘴上,莫非是春心动了不成?”谢同君挑挑眉头。

    “谁小姑娘家家?我可比二嫂还大些呢!”张媗不服气的噘嘴,脸色却悄悄红了几分,下一刻,却突然眉头微蹙,有些迷茫的问她:“二嫂,你跟我说说到底什么是喜欢吧?”

    “什么是喜欢?”谢同君蹙起眉头,狐疑的打量她几眼,却什么也没瞧出来,想了想,有些无奈的笑了:“其实我也说不清楚。”

    “怎么会?”张媗奇怪的看着她:“你跟二哥琴瑟和鸣,感情甚好,怎么会不明白?”

    “我不知道。”其实她对张偕的感情很微妙,也很奇怪,说是动心,也的确是动了心,但俩人之间更多的,却不仅仅只局限于喜欢这一种简单的感情上。从最初的防备试探,到后来的信任倚靠,两人之间更多的是彼此相互珍惜的感觉,更像是朋友知己,要说喜欢不喜欢,谢同君却从来没深入的想过这个问题。

    “那若是不小心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可怎么办?”张媗呆呆的瞧着地面,眉宇之间满是清愁。

    谢同君心思微动,怜惜的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既然不该喜欢,那便慧剑斩情丝吧!”

    “可我忍不住……舍不得……放不下……”

    春风迎头,卷起地上尚未来得及腐化的干草,草叶在风里打着旋儿,呼啸着落下,一股彻骨的凉意扑面而至。

    看着张媗泪睫于莹的样子,她忽然觉得心头被无端的揪紧了。

    古代的女子,多为盲婚哑嫁,就算少数有情人终成眷属者,感情历程也是简单的可怕,或许就是一瞬间的心动,然后便纠结心头放一辈子。不知道张媗在黯然伤怀的时候,会不会后悔自己那么轻易的就动了情呢?

    收回不知飘到哪里的思绪,谢同君定了定神,干脆开门见山:“舍不得,放不下,伤的最终还是你自己。你若想要这段感情,就尽力去抢去争,若不想要,劝你趁早歇了心思,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去抢……”张媗迷惑地看着她,半晌后,却是哀哀一笑,怅然道:“罢了!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求而不得,总比夺人之爱要好的多!”顿了顿,她突然一弯唇角,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骄傲道:“天下男子比比皆是,青年才俊更是数不胜数,我何必要一叶障目呢?”

    她做出一副豁达的样子,内心里到底是不是真的看开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不过对于她的这份骨气和傲气,谢同君倒是极为欣赏的。

    俩人在这边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不住有人发出惊叹的呓语,谢同君放下手里的针线,扒着窗子往外一看,果然瞧见外头站了一大群人。

    “外面怎么了?”张媗好奇的探过身子。

    “出去看看吧。”谢同君整理了下衣裳,刚出房门,便瞧见那一伙人边大声说笑,边拥着两三个人,浩浩荡荡涌向平常议事才会用的大帐里头。

    谢同君眉头微挑,看见张绣也凑在那群人里头,连忙将他喊了过来,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莫非来了什么大人物不成?”

    张绣笑的喜气盈盈,朝她摆了摆手,却是卖了个关子:“虽不是什么大人物,却是一股东风!”

    谢同君不满的横他一眼:“什么东风?说清楚。”

    “你可听说过一个叫甄玄的人?”张绣倒也不恼,好脾气的看着她:“这个人乃是仲殷挚友,是从下邳那边赶来的。”

    “下邳?那他岂不是知道我大哥他们的消息?”谢同君一把揪住他手臂,紧张的看着他:“他刚才有没有说现如今下邳情形如何?”

    “嘶——你先放手!”张绣吃痛惊呼,像避着牛鬼蛇神似的,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保持着安全距离,呼了口气道:“下邳反了。”

    他耷拉着眼皮,语气一丝起伏也没有。

    谢同君吃不准他话里的意思,皱着眉道:“然后呢?胜了?还是败了?谁起的头?谁领的兵?谢家可有参与?”

    一连声儿的问题丢出来,张绣也是被她问的哑口无言,怔了怔才道:“这个现在还不知,但他们在大帐里头应该会说的。”

    “堂兄、同君。”一道儒雅的嗓音自俩人身后传来。

    谢同君转眼望去,果然看见张偕正站在大帐外头,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朝她招了招手。

    “我可以进去?”她惊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议事堂向来是男人的地盘,哪有他们女人进去的机会?即便她再想听他们说什么,也绝对不会硬闯进去给张偕找麻烦。

    “进来吧。”张偕笑着点点头,拉着她的手走进帐里。

    俩人是打算找个隐蔽些的角落静静坐着的,帐口那几人看见他们,微微朝他们点了点头,还有两人起身,给他们让了个位子。这可真算是意料之外,谢同君刚准备坐下,一道极阴极沉的嗓音就响了起来:“议事之处,怎能带个女人进来?张参乘莫非要坏了规矩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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