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向歆
张偕脸色更加难看,朝那边喊了声:“子尚。”
甄玄本就一直关注着他们这边,闻言一把将谢同君拉上马背,捏了捏她的小腿,淡淡道:“裂了。”
“裂了?那要多久才好?”谢同君脸色发苦。
“卧榻半月,两月可走,四个月后方可动武。”
东阳之战告捷,樊虚斩获东阳县尉头颅,立头等功,被董云封为武威将军。虽然新军胜了,可这一仗打的太过艰辛,人数损失不少,董云下令暂居东阳,全军休整。
谢同君左腿骨裂,只能卧在榻上休养,平日里莫说出门,连去个茅坑都要跟绕梁报备一番,除了张媗每日来陪她说话之外,日子过的无聊至极。
张偕每日早出晚归,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着他的面,董云下令在城内征兵,并将军队编制,每日在军营操练。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徐坚派遣往留阳的大军跟赤炎军在留阳交战,赤炎军损失惨重,大军溃散,主力军退居落云岗,留阳经历一番坎坷,最终还是回到了徐坚手里。
吴詹的两员心腹大将被徐军大将军徐演悬尸城墙,曝晒三天三夜,不止如此,他还下令召集全城百姓聚集午门,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两具尸体五马分尸,余下的俘兵也被他下令活埋,以此震慑天下。
赤炎军一事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徐坚开始意识到他还没坐稳几年的江山已经开始被多少人虎视眈眈,他开始将朝堂中央的任官下调,以此来掌控州府的归顺情况。除此之外,他继续大量征兵,增加各地赋税屯财屯粮。一时间,民间怨声载道,百姓纷纷从州郡逃逸,流民四起,人心惶惶。
☆、混战
州府大乱,祸事四起,消息滞后,不过短短两个月,便有好几个州府的百姓集结起来,扛着平日里侍弄稼穑的农具,集结成群冲到了府衙里头杀了县丞泄愤。
董云在东阳城外张贴布告大肆征兵,同时任命同盟军中前几次杀敌最多者为副将,编制军队,操练新军。同时,为防止徐坚派来的郡监绕道攻打东阳,他任命张偕留守东阳,暂理政务。而他自己则带着樊虚继续北上,攻打咸春。
此时正值六月,张偕除了每日在营里监督指导新军训练外,还带着百姓们开垦荒地,种植夏谷、蔬菜、草药,并从老百姓手里买回幼畜,就养在他们暂居的宅子隔壁。男人们日日在军营训练,女人们则在家里喂养家畜,养蚕缫丝,还要从现在开始为盟军准备冬衣和鞋袜。
关于小腿受伤一事,谢同君问了几次,张偕皆是含糊其辞,四两拨千斤的转移话题,谢同君虽然隐隐疑惑,确没有继续多问。休养了两个多月,多亏了甄玄的伤药,她现在已经能杵着让张偕做的拐棍四处走动了。
这日午后,她正躺在榻上翻看从前谢歆传来的讯报,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紧接着一人猛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嘴里一连声儿的喊着张参乘。
“怎么了?”谢同君拄上一边的双拐,蹦跶着站起身。
“夫人!”面前站着一个高高壮壮的年轻男子,看见她,先是施了一礼,这才急急忙忙道:“城外来了好大一群官兵,正在城门底下喊打喊杀呢!”
“二嫂,城里乱起来了!”他话音刚落,张媗也猛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大声道:“现在城里的百姓到处都是,大家都说要收拾行李往山上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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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朝廷派遣来的郡监。”谢同君蹙起眉头:“来了多少人?”
说来也可笑,新军攻打东阳时,諑郡郡守和东阳县尉没来得及将讯报发给朝廷便被新军打个措手不及,因此东阳失守的消息消息到现在还没传出去。
“约有七八千人。”那人眉头蹙起,着急道:“今儿早上参乘便带着大伙上山打猎去了,不知此刻可回来了?甄先生此刻也不知道在何处,此时城门不过五六十人,只怕抵挡不住……”
“只是郡监上任,怎么会带这么多人?”谢同君疑惑的低喃一声,蹙眉道:“营里还剩多少人?”说完后,她又转身回屋,找到张偕的官印递给他:“你即刻到营里去,令所有人即刻赶到城门口,切记不要开城门,先暂时拼死抵住。另外,再留二十个人,让他们即刻赶到羊儿巷,把那些往山上跑的人给我拦下来,再遣一人上山寻找参乘。”
董云攻打咸春带走了东阳大部分兵力,此刻留守在这里的不过三四千人,而且还是新招进来的流民,要是真的打起来了,结果实在令人堪忧。
“媗儿,你出去将那些平日里聚在一起做衣裳的几十个妇人聚集起来,多带些没用的废布料到城门上等着,越多越好……对了,还得找几个人把家里那一缸油搬上城楼。”谢同君一瘸一拐的拄着双拐往出蹦,到甄玄家里抱出一大团药草包在怀里,扯了缰绳就骑上马。
街上乱糟糟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到处都是,惊慌无措的抱着包袱往后山跑,谢同君此刻也顾不上马儿会不会吓到路人,猛赶着马往羊儿巷跑,远远地边看见一大群人堵在巷子口,被兵卒们拦着。
“驾!”她猛地一鞭子下去,胯/下的骏马凄厉的长嘶一声,发疯似的往羊儿巷跑去,刚刚还堵在巷子口的人吓得鸟兽般散开,口中惊慌无措的失声尖叫,却还是自动的为她让出一条路。
“回城门!”她勒马停住,大声道:“所有人即刻回城门,拼死给我守住了,否则今天一个都活不了!”
“你既然知道回去是送死,那我们凭什么回去?”最前面一个男子在最初的惊诧之后最快冷静下来,大声道:“如今城内兵卒最多不过四千人,还有五六百人尚在山上,参乘不在,何人调兵?再者,外面如今已有七八千敌人,城门处不过五六十人,怎么可能打的赢?你这愚蠢妇人不是让大伙儿送死吗?还不赶紧让开路让我们过去!”
“你说无人调兵,且看看我身后是什么人!”谢同君冷冷的看着他,大声道:“到城门顶着,你还有希望不死,若你非要往山上跑!”她猛地拔出腰间配剑,只见幽冷的剑光一闪,那人头上发髻骤然滑落:“留下项上人头,我亲自送你尸身上山!”
“你!你……”那人一摸脑袋,先是惊恐的后退一步,随后猛地往前一跳,抡起拳头就要往马身上打:“大家一起上!不想死的一起上!杀了这妇人!我们一起上山避难……呃!”
他话音没落,谢同君已经将剑搭在了他的脖子上,对着身后道:“敢闯羊儿巷者,杀无赦!”
“诺。”身后二十多个士兵本来还有些傻眼,听到这话连声应下。平日他们操练之时,谢同君偶尔会到军营里头看,是以不少人都认得她,加上奉阳平日里总是四处夸她女中豪杰,这些人也有所耳闻。否则现在凭她女子之身,根本镇不住这些人。
见这些兵卒都应了,后面本来正欲听从这男子的人纷纷退下,面带惧意的看着他们。
这些人不过平常百姓,胆子本来就小,这几年的战乱更让他们如惊弓之鸟,听到厉斥,此刻只缩在巷子里头,既不往前也不往后,跟兵卒们大眼瞪小眼起来。
“我来之前,前方已经传来捷报,少主凯旋,此刻正在二十里外,城楼上此刻已经有三千兵卒,大家只需在城门内抵挡半个时辰,少主必定回来,到时必定论功行赏。”她慢慢地笑了笑,忽然一把抽出剑,冷冷道:“在此处撒赖不行者,杀——”反正这些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死,拿死来威胁他们才是最有用的。
她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兵卒们也立刻拔出长剑,气势凛凛的坐在马上,瞪大眼睛看着这些人。
老百姓们对官兵终究存着敬畏之心,听到谢同君的话,虽然心里还存着几分疑惑,却还是开始稍微放了点心,加上后面她那句论功行赏,这些人开始陆陆续续往回走,人群里这时忽然有一人大声道:“大家冲啊!到城门口挡住那该死的徐贼!城门一开,咱们如今的好日子就没了!冲啊!”
关系到切身利益,他刚一开口,便有好几个人开始应和,跟着他一起往前跑起来。
谢同君松了口气,身后突然有一人说道:“夫人,刚刚带头喊话那人,是曹副将手下的小兵,名叫李澄。”
“哦……”谢同君心念一转,忽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笑着道:“你们做的不错,我会跟曹副将说的。你叫什么?”
“小人叫杨珍。”那人憨憨一笑:“夫人如果信的过小人,可先行一步前往城头,此处交给小人即可。”
“恩,那我就先行一步了。”谢同君一勒缰绳,率先跑了出去。
城门处聚集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妇孺都堵在下面抵着城门,上面皆是从营里赶来的兵卒,正张弓搭箭,箭雨从城楼上嗖嗖而下,楼上不时有人掉下来,发出阵阵痛呼。
谢同君登上城楼一看,下面果然有七八千人的兵卒,这些兵卒身着竹甲,毫不示弱的往上放箭,还有不少人正在搭梯攀绳,妄图登上城墙。城墙下面有几百人,合抱着一根粗大的柱子,“轰”“轰”的一下一下撞击着城门,发出阵阵巨大的响声。
她粗粗扫了一遍,忽然看见层层叠叠的人群后头,一人立于辎车之上,前后左右都被盾牌护的紧紧的,只剩一颗脑袋留在外面。
“夫人。”曹亮走到她身后,朝她行了一礼:“此处危险,夫人还是先下去等着吧!”
“你知不知道,军中哪些人箭法最好?”谢同君忽然开口。
曹亮愣了一下,疑惑道:“夫人是想?”
“擒贼先擒王,你找几百个人一齐射那个护的最严实的。”她指了指下面那颗黑黝黝的脑袋:“射不着他就射他的马。”
“这距离怕是有些远,衙内仓库没开,我们的箭支已经不多了……”曹亮有些迟疑。
“试试吧!咱们抵挡不了多久。”谢同君怅然,眼看下面的大柱撞的越来越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城门撞个窟窿,他们这里箭支不多,兵器不多,人也不多,又要防上又要防下,简直防不胜防。
“还有多余的箭支吗?”摸到腰间绑着的干草药,她突然想起自己险些忘了重要的事。
“全在大家背上了。”曹亮苦着脸:“夫人问这个做什么?”
“你看这是什么?”谢同君把腰间的药草接下来扔到地上,笑嘻嘻的看着曹亮。
“这是……佩香?这不是麻醉用的么?夫人拿这个做什么?”
“你不知道……甄先生跟我说,佩香敷在伤口上就是麻药,可是要是晒干了用火烧,就是迷药。轻则两眼发黑,神志不清,重则浑身无力,昏迷不醒。虽然药效持续不了多久,但总足够他们躺在地上乖乖被我们射成马蜂窝了吧?”谢同君从士兵们背后抽出箭支,朝下面大声唤道:“媗儿!”
只可惜这里闹哄哄的,张媗在下面吩咐那些女子整理布条,谢同君喊了好几声她都没听见。
“张三姑娘,夫人有请。”这时候,一个年轻人突然走到她身边。
谢同君往下一看,正是刚刚那个遣送城里百姓过来的杨珍,他身后跟着刚刚那群人,看到这阵仗,都猛的扑到城门上抵着。
“二嫂?”张媗本来带着那些女子在下面抵着,听到唤声连忙带着她们上来,疑惑道:“这个是……”
她本就聪明,看到地上的东西,忽然明白了过来:“这些是草药……迷药?”
“真聪明。”谢同君笑眯眯的:“正是迷药。”
说话间,几个男子抬着满满一瓮油上来,放在她身边。
“本来是打算好好祭奠祭奠我的五脏庙的,如今都要糟蹋了!”谢同君看着油桶,幽幽的叹口气。
妇人们动作麻利,不一会儿便包好了几百支箭,将箭支往油瓮里一浸,不一会儿一大缸油就一点不剩了。
谢同君看着这少的可怜的箭支,叹口气:“大家点火射箭的时候不要呼吸,免得把自己弄晕了……你们继续包,不要停,没有迷药糊弄糊弄他们也是好的。”
淡淡的恶臭飘上城墙,谢同君捂住鼻子,看向下面,只见不少人已经倒了下去,身上衣裳烧成一片,在血迹斑斑的地上滚来滚去,惨叫怒骂声不绝于耳,远处正在朝上放箭的徐军被眼前的一幕吓的怔住了,而后纷纷捂住口鼻迅速后退,口中不住地大声叫骂着什么。
谢同君得意的笑了笑,眉目一转,忽然瞟见远处有个人正直勾勾地看着她,她蹙起眉头,若有所思的看过去。
那人果然是辎车上的郡监,谢同君眸子微眯,想看的更仔细些,没料那人的马儿忽然一声惊叫,猛的撒蹄狂奔了出去。
“快!快!那郡监的马惊了,射他!快射他!”谢同君推推身边的士兵,大声道:“谁能射下郡监头颅,赏金百斤!”
众将士听到命令,顿时精神一振,箭雨纷纷飞落而下,那郡监摇摇晃晃的站在辕车之上,骏马一惊,他已经被狠狠掀下马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被人扶到马上。
“撤!撤!快撤!”下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徐军立刻汇到一起护着那郡监,几千个人组成的队伍如洪水一般往后退去。
这场小小的战役不过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便匆匆结束,下面那郡监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便带军飞快的撤走了,退的比兔子还快。
看着城墙底下躺着的两千多人的尸身,谢同君不敢贸然打开城门,只让曹亮清点军中伤亡人数。
城内本来剩下三千五百六十人,张偕带走了四百人,余下三千一百六十人士兵,死伤竟达两千多,剩下的两千多人里头,也有将近一半受了轻伤。
要是下面那郡监不那么胆小,不那么贪生怕死,相信再过不了多久,东阳城就会被攻破。
谢同君吩咐曹亮带人将城内大夫全部找过来为伤兵治伤,又喊人到甄玄家里探听他的行踪。张偕直到傍晚才带着那五百多人回来,那派遣过去找他的小兵不知怎么走岔了路,不仅没将他们找回来,还把自己丢到山里去了。
“你没事吧?”张偕上上下下的打量她,握着她的小腿四处摸摸捏捏,替她舒缓静脉:“腿怎么样?痛不痛?”
“还好。”谢同君腿上痒的直发笑,蹙着眉头跟他说起那郡监的异常。
张偕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道:“怕死才好,就怕他不怕死。”
作者有话要说: 草药是作者君瞎编的,不要考据哈
☆、计谋
“他既然是朝廷派来的人,想必也有两把刷子,虽然今天吓到了,但我估计他很快就会缓过神儿来。”谢同君蹙着眉头:“今天我们未开城门,他肯定能猜到我们兵力不及他,明天必定会回来叫阵的。”
“谁说我们兵力不及他?”张偕笑着放下手中的笔,气定神闲道:“虽然我们今日兵力尚弱,但明天可就不一定了。”
“明天……难道少主他们会回来?”谢同君说完了,又觉得不对,想想张偕平日的行事作风,忽然跳起来道:“少主攻打咸春尚不知战况如何……所以你是想诈他们!”
“知我者,同君也。”张偕笑着起身,对外唤道:“曹亮!”
“参乘。”曹亮从外面进来,还没来的及开口,张偕便把案几上刚刚写好的几张纸拿起来,轻轻吹了吹墨迹:“你找几个办事牢靠的人,分别将这几张信笺送到郦家、韩家、杨家、罗家。要亲自交到家主手里,说话时客气着些,就说我请他们过府一聚。”
“诺。”曹亮应声退下。
“你想借这些豪族的私兵?”
“不错。”张偕点点头:“比起这些刚组建出来的新兵,私兵训练有素,更加灵活善战,这四家豪族,怎么也能凑出两千个人,到时候我让曹亮带着他们从城门绕出,明日在两军交战之时,打着少主的旗号夹击徐军,就说是咸春已经攻下,少主特派五千人马前来助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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