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偕君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向歆

    谢同君抬眼一看,就是那日在塘头府衙里闹得最凶的那个人,这人名叫杜屈,此刻正面色不善的看着她。

    谢同君眉头一挑,毫不在意的轻笑着坐下,意味深长道:“原来是你,难为你还懂得规矩二字。莫说从前,便是此时此刻,你好像也没守过规矩吧?”

    先不说张偕官职在他之上,连董云看见他们进来都没开口,这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你这女子……简直无礼至极!”杜屈被她臊的面红耳赤,怒目圆睁瞪视着她:“男人议事,哪有女人参与的道理?在这么多人面前抛头露面,简直是不守妇道!不知所谓!”

    不守妇道?不知所谓?

    谢同君简直要被气笑了,这个时代对女子的管束本来就没有后世那么严,女子出门见客也并非什么稀罕事,这人为了骂赢她,帽子扣的倒是大。

    “我怎么做,干卿何事?倒是你,口口声声瞧不起女人,却在这里跟女人逞口舌之快,传出去也不怕大家笑掉了大牙。”

    本来刚刚还闹哄哄的营帐里头早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停止交谈,扭头看着他们几人,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张绣跪坐在张偕旁边,一张脸臊的通红,恨不能拿袖子挡住自己,下面还在不住的拉扯着张偕的袖子,低声道:“快让弟妹少说两句吧……”

    张偕微微低头,只淡淡的笑了笑,端起面前的茶盌优雅的喝了口水,却没有多话。

    “你说什么?”杜屈猛地站起身子,“啪”一掌拍在案几上,恶狠狠的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你莫非想动手不成?”谢同君扬眉看向他,不客气的嘲讽道:“刚刚不是还口口声声礼仪规矩吗?这才多久就原形毕露了?”

    杜屈气的浑身发抖,忍了半晌才忍下这口气,阴阳怪气道:“圣人有言:‘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张夫人果真此话贯彻到极致。张参乘,你放任自己夫人在此胡闹,莫非是借私怨为难我不成?还是说,参乘如今成了少主近臣,在我们这些昭陵军面前,更有底气了些?”

    “我想你误会了。”张偕终于抬起头来,静静地笑看着他:“其一、在下并不记得跟你有什么私怨,其二、女子说话,我实在不好接嘴。”

    张偕话音才落,营帐里顿时传来一阵不客气的笑声,甚至有人指着杜屈窃窃私语。

    “其三、你事事都将昭陵军扯上,莫非是打算拿昭陵军当枪使不成?”谢同君似笑非笑的瞧着他:“我看昭陵军并非没有底气,而是在你屡次挑拨中被你故意打压下去的。”

    奉阳本来作壁上观,此刻终于忍不住多看了杜屈几眼,想起塘头府衙的事情,眼神顿时变的阴翳可怕。

    “好了,此事打住,接下来继续说刚才的事情。”董云淡淡的接口,他瞧了谢同君一眼,友善的笑了笑,顺口道:“张夫人乃是谢氏族女,此事与她也有些关系,反正是喜事,便叫她听听吧。”

    谢同君这才来得及往堂上看,只见那边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她还认得,正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甄玄。他还是像往常那样,神色淡漠异常,捧着酒盏自斟自饮,他旁边那两人,一胖一瘦,胖的那个容色淡淡的坐在一边,只不经意似的瞟了她一眼,瘦的那个则抑扬顿挫的讲起他在下邳的所见所闻。

    原来,早在十天之前,下邳也有人起事,这人因为跟人吵架,不小心误杀了人,害怕官府追究罪责,干脆将他认识的人全都煽动起来,凑齐了三四百人攻打下邳府衙,可没想到的是,他败了。

    不过这事并没完,虽然他败了,却意外得知下邳县尉近日强纳了一个女子为妾,巧的是,这女子的情郎就是县尉身边的小吏,他找到了这个小吏,花三金买通了他,然后趁着夜深人静之际,与这二人合谋,将下邳县尉杀死了。

    第二天一大早,下邳县尉梁玢的尸身被悬尸城墙,下邳不攻自破。下邳百姓因积怨已久,不少人纷纷响应,投到反军麾下,就这么也凑了个两千多人。

    “其实这么多人投靠到我们天令军麾下,说起来也是运气!”说到激动的时候,那瘦高个猛地从席上站起,大声道:“当时梁玢尸体被悬尸城墙,第二天早上不知怎么的七窍流血,当时不晓得从哪里传来谣言,说是因为徐朝暴戾,官员无度,因此上天示警,才杀了这孽贼!又有那小吏二人站出来哭诉,传的神乎其神的……大家伙儿也就信了,还有胆大的人将梁玢尸身放下来,将他的心剖出来煮了吃……你们别说,梁玢虽然为人阴狠,那心肝却是鲜红鲜红的,听说吃起来还能延年益寿……只可惜等我去的时候,他的尸身都被大家哄抢一空,只剩一个空架子摆在大街中间……”

    谢同君听到最后,只觉得一阵阵反胃,赶紧从席上站了起来,也顾不得再听下去,匆匆出了营帐。

    ☆、受伤

    新建的天令军虽然人数不多,但声势造的极好,跟新军结盟之后,的确是为新军送来了一阵东风,最重要的是,下邳被攻破了,东阳面临的压力就会大的多。

    虽然如此,但三军合一,人数也不过三万多,要想拿下諑郡门户东阳,董云还是有些犹豫不定。毕竟东阳是諑郡政治军事最为集中的地方,要想攻克绝非易事,他的担忧也是不无道理,可现在军中人不齐,实在太需要一场胜利来振奋士气了。而且,前面两场战役的胜利,已经让昭陵军尝到了甜头,食髓知味,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更希望速战速决。

    张偕从营帐里头回来时,谢同君正在学着纳鞋底儿,她困的要死,脑袋一点一点的,手指头被扎了好几下。

    张偕把鞋底从她手里抽出来,手指划过她额际,声音里带着几分柔色:“困了怎么不去歇着?”

    “你回来了?”谢同君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商量的怎么样了?”

    “三日后拔营,攻打东阳。”张偕倒了盌茶水,慢慢地喝了一口。

    “那么匆忙?”谢同君还维持着嘴巴半张的样子,想了想,问他:“那你们有几成把握胜?”

    “四成。”

    谢同君一怔,暗暗咋舌:“这也太……天令军那边说什么了吗?”

    张偕摇摇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观杨禅此人,似乎更善武艺,因而勇猛有余。”

    他口中的杨禅就是下邳起义军的头领,现在天令军的首领。

    勇猛有余,后面半句不就是智谋不足么?

    谢同君将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儿,扬扬眉头:“你的意思是说收买小吏和侍妾以杀掉下邳县尉的办法不是他想出来的?”

    “不止如此。”张偕气定神闲的微笑:“我觉得,不止这个办法不是他想出来的,下邳县尉七窍流血是人为,所谓的上天示警也是有人故意散播出去的。而且,三金并非小数目,他一个平民百姓,从哪里拿出这么多钱来?”

    “那你觉得这个人是……”谢同君猛地一怔,随后不禁大笑起来:“也是,他最好热闹,不来掺一脚才不合常理呢!”




偕君行分节阅读45
    “不止徐贤,我觉得这件事里头,肯定还有伯梁的手笔。”

    “……什么?”谢同君的笑声戛然而止:“你是说……”

    “这是伯梁托甄玄带给你的亲笔书信,还有这个……”他从腰侧解下一柄十分精致的长剑:“这也是伯梁赠与你的。”

    “青璃剑……”谢同君咬住嘴唇,默默抚摸着剑身上细致繁复的花纹,心里是说不出的愧疚和感动。谢歆送来这柄剑,想来是猜到她不会安安分分躲在后面。这把剑乃是他父亲赠与他的,如今却这么轻轻松松给了她,谢同君又是惭愧又是动容,竟然慢慢的红了眼眶。

    她手里握着竹简,忽然不敢打开,忽然害怕看到里面一字一句的殷切嘱咐,可她又舍不得不展开,这是一个兄长寄给她妹妹的信,里面每字每句皆是他的担忧和希望。

    她占着他妹妹的身体,享受着他的心疼和关爱,却又做着让他担心的事情。

    “你若是累了,就早些休息,我还要出去找甄玄商量些事情,晚些才能回来。”张偕怜惜的摸摸她发顶,善解人意的将私人空间留给她。

    谢同君枯坐半晌,调整好了心态,这才慢慢展开竹简:

    小君雅鉴:

    一别数月,汝可安好?余前日午憩,因念汝入梦,心甚挂念之。汝幼时居深闺,未曾远出,天凉日暖,切记常思体魄。

    封妻之地,神迹顿现,紫微星垣,震慑百姓。吴詹集兵十万,势如破竹,直捣留阳。朝廷震怒,徐帝遣兵八十万,前往讨伐。

    ……

    乱世天下,切忌仁念太过,护人而伤己,为兄惭愧,未能护你左右,愿汝一切安康。

    ……

    兄:伯梁

    谢歆的信篇幅不长,但信息量极大。最要紧的是,他的信里提到了两支军队,一支是张淮所在的赤炎军,另一支是去年秋冬之际,下河那边异军突起,号称“少帝”子还的伐徐军。

    紫薇横空,帝王出世。不敢说这天象预警是真是假,但的确是大大的激怒了徐坚,赤炎军气焰太高,竟能一口气打到西北门户留阳郡,徐坚遣兵八十万前往留阳,讨伐赤炎军。

    而子还的声望在民间高到什么地步呢?据说从下河到毓江府,百姓莫不交口称赞,他每到一处州县,县尉和州牧莫不大开城门,迎他入内,短短半年时间,他的伐徐军人数已逾八万之众,是除去赤炎军外,规模最大的农民军。

    比起他们这支屡遭挫折的新军,赤炎军和伐徐军一路顺畅无阻,赤炎军不必说,早在两年前就已经颇具规模,可怕的是伐徐军。子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凭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获得这么高的声望?召集这么多死心塌地的追随者?

    谢同君觉得很是头痛,甚至觉得心里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其实,她一度怀疑这个子还是桓缺,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一个人的性格秉性,往往会决定这个人的行事方式。桓缺霸道残酷,性格阴沉易怒,甚至有些肆意妄为,他绝不可能采取子还这种十分迂回温吞的怀柔政策,从人心上做文章。要知道,他上辈子就是被他最相信的心腹和女人给出卖了,对这种东西肯定嗤之以鼻。

    桓缺现在到底在哪里?他是隐藏在子还的军中,还是隐藏在吴詹的军中?亦或者,他就是吴詹?

    吴詹,他有没有可能是吴詹呢?

    这么张狂的人,会不会是吴詹?

    蓦地,一个人影突然在脑子里一晃,谢同君突然想起袁珩。先是撺掇张淮逃婚投奔吴詹,紧接着又到长留打听她的虚实,而没过多久,桓缺就险些将她一剑毙命,后来在长平,又在夏侯仪一事上掺了一脚,这个袁珩,是吴詹的人吗?吴詹会不会就是桓缺……

    这个猜测让她浑身一颤,一种幽冷的恐惧感钻到四肢百骸。

    吴詹让张淮替他效命,是想看见张家两兄弟各为其主,最终兄弟相残以报他前世之仇么?

    “还没休息么?”直到眼前映下一道人影,谢同君才惊觉现在已经是月上中天,她竟然枯坐了两个多时辰。

    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却发现身上冰凉,两腿更是僵麻的可怕,张偕轻笑一声,将她抱到榻上,替她揉了揉发酸发痛的腿:“想什么呢?竟然想得这般入神?”

    “没什么……”谢同君沉默了一下,将冰凉的手指贴到他面颊上,叹了口气:“我想跟你一起上战场。”

    “你去做什么?”张偕满面的不赞同。

    “跟你同甘苦,共进退。”谢同君满脸打趣的笑意,她一边悠悠的说着,手指还在他脸上划过来划过去:“上次你受伤,我担惊受怕了那么久,这次我上战场了,也要你尝尝担惊受怕的滋味儿。”

    张偕握住她指尖,面上笑意盈盈:“你若是上战场,我必定陪护左右,以血肉之躯为你遮箭挡枪,不叫你受一点伤害,到头来,担惊受怕的还是你。”

    “太毒了!”谢同君咋舌。

    “不管夫人怎么说我,咱们俩向来般配。”张偕气定神闲的端起茶盌喝了口水,悠然道:“好了,你先稍候片刻,我出去替你打水洗漱一番。”

    “等下!”谢同君一把扯住他袖子,犹豫半晌,终于开口:“若是有一日,你跟你大哥战场上兵戈相向,你该如何?”

    张偕怔了怔,脸上浮现出一丝黯淡的哀色,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声若呢喃:“……各为其主,避无可避。”

    三天之后,新军联盟拔营东进,直逼东阳。谢同君软磨硬泡,最终还是让张偕松了口。

    再次冲上战场,心里那种战战兢兢的害怕突然间消失殆尽,无论那人是不是她亲手所杀,终归是因新军而死。既然总有一天要面对更大的险境,如今所面临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

    手上的长剑毫不犹豫的没入东阳士兵的身体,幽冷的剑身上满是血腥,谢同君低斥一声,奋力将面前一人从马上挑落,而后猛地纵身跃起,身轻如燕般稳稳落于马背之上。

    她一拉缰绳,转身便看见血雨蒙蒙中,远处几面旌旗在血雾里没精打采的竖着,顾不得面前纷纷扬扬洒下的血珠子,转身喊了一声张偕,紧接着拉着缰绳朝那处狂奔过去。

    “尊夫人真乃在世巾帼也!”甄玄受张偕所托,一直跟他一起护在谢同君左右,此刻见她不要命的横冲直撞,向来漠然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倒宁愿她如那些普通女子,只会操持家务,绣花弹琴。”张偕轻叹一声,纵马追上:“我们比比看,谁能拿下县尉头颅。”

    “约莫是尊夫人吧!”甄玄轻笑一声,一抖缰绳,驾马跟上。

    此刻的谢同君还在跟东阳士兵浴血奋战,县尉身边护着的人太多,她一时近不了他的身,耳边一直只听得到兵器交接的乒乓之声,却苦于无法跟东阳县尉正面交锋。

    一剑挑落前面那人的头颅,忽然马儿长长一嘶,竟发狂似的四蹄高高立起,谢同君下腿使不上力,被身下的马儿猛地一颠一甩,竟一下从马背上掉了出去。

    锥心的疼痛传到四肢百骸,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从马背上落下,重重栽入滚滚烟尘之中。

    “毒妇!”恍恍惚惚的,耳边传来一道戏谑之语。

    “同君!”一道灰色的身影从马背上直扑而下,一把将她揽到怀里,搂着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卸下那万钧力道。

    “没事吧?”张偕面色惨白,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谢同君还有些发懵:“刚刚是……”

    她还没说完,一颗人头突然自上头坠下,“咚”的掉在她面前,张偕将她展袖一护,他整个人都被头颅里洒出来的鲜血浇了个满头满脸,看起来活像个鬼罗刹。

    看着地上蒙了灰的头颅,周围的东阳军面面相觑,最后竟然一哄而散,就这么跑了。

    看来被斩杀的就是东阳县尉了,谢同君迷迷糊糊的想。

    “来,先上马。”张偕却像是没看到似的,脸上神色淡漠,甚至隐隐发寒。

    “嘶……我的腿好像断了!”谢同君刚刚一动便感到小腿处传来一阵剧痛,痛的眼泪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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